劉昕羽 魏方正 閆瑩瑩
死亡可怕嗎?當(dāng)一個人死了,他消失了嗎?
死亡固然可怕,但是被遺忘則是更可怕的事情。一個人死了,他依然存在,因為還有人記得他,那如果所有人都忘記他,他就真的消失了,因為沒有人知道他曾經(jīng)來過。
孫增田的紀(jì)錄片《最后的山神》就是講的這樣一件關(guān)于消失的事情。
鄂倫春族是世代居住在大小興安嶺的游牧民族,他們世代以打獵為生。建國后,鄂倫春人便開始了定居生活。而鄂倫春族的最后一位薩滿62歲的孟金福與妻子卻常年居住在大小興安嶺的崇山峻嶺之中,居住在用樹枝做支架,用獸皮圍起來的名曰“仙人住”的簡陋小住所中。他們相信神明,靠天吃飯,保持著原有的生活習(xí)慣。鄂倫春人所信奉的薩滿教是以天地自然萬物為崇拜對象的原始宗教,而孟金福就是最后一位薩滿。
對于身為游牧民族的鄂倫春族來說,山神是一位非常重要的神明,因為山神掌管著山里的萬物,是能夠賜給他們食物的神明。因此孟金福每到一座山上,都會找上一棵粗大的松樹,刻上一座山神像,并祈禱山神能給他帶來好運氣。
影片中對孟金福的獵槍這樣一個說明。那是一把很老很老的獵槍,老到連相同型號的子彈都買不到了,但是他不愿意用自動步槍,因為那樣顯現(xiàn)不出獵人的能力,而且他也不愿用捕獸夾或者套索來捕獵,因為那樣不分老弱的屠殺,那樣山神會不高興。孟金福在信仰薩滿教,信仰神的同時,他也敬畏神,他不愿用自動步槍是因為身為一個獵人的驕傲,他不愿這樣折辱了的自己的驕傲,相對于那些盜獵者或者以挖陷阱捕獵的獵人,孟金福不愿利用陷阱來對老弱動物進行無差別屠殺正是因為他的信仰,他對信仰,對神明,對山林的敬畏。在這個物欲橫流,金錢至上的現(xiàn)代社會,人們沒有信仰,也沒有可以敬畏的東西。人們唯一相信的是錢,但是人們相信錢,卻并不敬畏錢。沒有敬畏的相信是可怕的,他會讓人陷入瘋狂的境地?zé)o法自拔。為了錢字,人們破壞生態(tài)肆意掠奪,他們無法感受到地球的脈動,生命的脈動,因為他們沒有信仰,他們只看到了眼前的利益。人們的信仰消失了。
在這部紀(jì)錄片里,定居是一個重要的詞。正因為定居一詞,鄂倫春族結(jié)束了游牧,遠離了他們的山林。也正是因為定居才有了這部紀(jì)錄片的主題“消失”。
信仰消失了。郭保林一家是影片中與孟金福夫婦一起進山的有一家人。他們是定居后的出生的第一代,他眼中的山林與原始的鄂倫春人孟金福眼中的山林不同,郭保林的山林只是山林。孟金福的山林里有神明,是鄂倫春族最后的神明,但是在他們這一代,鄂倫春族世世代代的信仰消失了。
神明消失了。影片《靈魂擺渡》里有關(guān)于山神的表現(xiàn)。人們不信山神了,人們?yōu)榱隋X把山挖空了,沒有信仰的滋潤山神的力量日益消逝,依靠山生存的村名也走光了,最后山神死了。人類殺死了一位神明。而在這部影片中,神明也消失了。因為神明賴以生存的東西,人們的信仰,隨著定居,隨著經(jīng)濟的發(fā)展也慢慢消失了,庇佑了鄂倫春人不知道幾個世紀(jì)的神明也慢慢消逝了他的神力。影片中一棵雕刻著山神的松樹被砍掉了,神明就這樣被人殺死了。孟金福對這樣的事件感到悲痛,可能也正因如此他才明白母親所說的“神明走了”的意思吧。孟金福的母親是鄂倫春族年齡最大的人,她拒絕說出神明的事情,因為那是不敬的。在知道兒子表演了薩滿教的跳神后,她同樣非常生氣,因為她知道那樣是大不敬的,即使她知道神明已經(jīng)走了。神明已經(jīng)消失了。但這種對于神明給予自己的恩惠,這位鄂倫春族的老婦人卻一直沒有忘記。她的心里一直感恩著,敬畏著這位“消失”的神明。
山林消失了,身為獵人的孟金福很難打到食物,因為樹林越來越稀,動物也越來越少。鄂倫春人遠離了山林,丟失了信仰,他們已經(jīng)不屬于山林,在沒有信仰,不屬于山林的鄂倫春族人眼里,山林再也沒有那種讓人敬畏的魔力,他們不會再為了生存而保護山林,也不會為了生存而選擇性的保護動物,那已經(jīng)不再是他們的命,不再是他們的家,山林變成了一疊疊的鈔票,動物變成了一個個資源。山林消失了。
鄂倫春人也消失了。鄂倫春族的族名在當(dāng)?shù)卣Z中的意思是“山嶺上的人”,但當(dāng)鄂倫春族人下山定居以后,他們也就不是山嶺上的人了,他們的心里沒有了敬畏。新生代的鄂倫春人,徒有鄂倫春的美名,卻早已忘了那些奔襲在大山深處的祖先們,還有那保佑他們祖先世世代代的鄂倫春的山神,村里的老人們慢慢去世了,每有個老人去世,鄂倫春人就離山林越遠了,最終鄂倫春人會徹底離開大山,成為一個普通的民族,普通的定居民族。鄂倫春人,山嶺上的人也慢慢消失了。
隨著一聲聲指引鄂倫春人走過不知幾個世紀(jì)的薩滿鼓聲漸漸落幕了,孟慶福最后給節(jié)目組跳的那一支古老薩滿的招神舞,可能是鄂倫春的山神看到的最后一支招神,但是鄂倫春族的山神可能已經(jīng)沒有力氣再回應(yīng)著這神圣的舞蹈,他可能也不知道曾經(jīng)神圣的舞蹈現(xiàn)如今已經(jīng)成了一個可悲娛樂的工具,一段珍貴的影像資料靜靜的躺在了歷史的倉庫中,布滿了灰塵,沒有人會關(guān)心。影片的最后,最后的鄂倫春人孟金福,慢慢的走在漫天的飛雪之中,在銀裝素裹山林眼鏡的路途上,孟金福不知道要走向哪里,走向怎樣的遠方,伴伴隨著漸行漸遠的孟金福與一聲聲手鼓這部電影結(jié)束了,這部講述關(guān)于消失的故事,講述著最后一個薩滿,最后一聲聲手鼓,最后堅持的信仰,以及《最后的山神》的影片永遠落下的它歷史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