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夢桃

(大連科技學院 外國語學院，遼寧 大連 116000)

一、《浮士德博士的悲劇》簡介

(一)著名劇作家——克里斯托弗·馬洛(Christopher Marlowe)

當提到英國文學戲劇時，首先想到的是莎士比亞。莎翁出色的戲劇創(chuàng)作無論在當時還是當下，都得到了大多數(shù)人的認可。由于莎士比亞戲劇般的光輝，其他一些劇作家和戲劇就被忽視了，這其中就包括克里斯托弗·馬洛[1]。然而，由于馬洛在編劇方面的卓越才能，因此，不能輕視其作品及影響力。馬洛是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一世統(tǒng)治時期(1558—1603年)的演員、詩人和劇作家，可被視為大學智者(the University Wits)中最杰出的人物之一。

馬洛僅晚于莎士比亞幾個月出生，開始是一名奧維德派詩人，于29歲時被殺，可能是因為一場小酒館爭斗，也或許是出于政治上的陰謀。馬洛的命運十分不幸，莎士比亞前所未有的力量一直遮擋著其在戲劇性上的表現(xiàn)。人們現(xiàn)在讀到的馬洛是莎士比亞的前身，因為莎翁當年也是開始作為奧維德派詩人開啟職業(yè)生涯的。將馬洛與莎士比亞相比，前者幾乎沒有任何影響力可言。但沒有人能預(yù)言馬洛再活25年，戲劇界會如何發(fā)展。馬洛在六到七年的短暫時間里寫了七部戲劇。按照其寫作的時間排序，有五部較為重要的戲劇，分別是：《帖木兒大帝》第一部分和第二部分，《浮士德博士的悲劇》《馬耳他島的猶太人》以及《愛德華二世》。在馬洛的五部戲劇中，無論從內(nèi)容、人物描寫還是劇情安排等方面，《浮士德博士的悲劇》對讀者和觀眾來說都是最有吸引力的。

(二)《浮士德博士的悲劇》

1.源于一個古老的傳說

據(jù)推測，《浮士德博士的悲劇》寫于1592年，其完成的確切日期尚不確定，因為其是在完成10年后才得以出版。這個故事是基于一個古老的德國傳說進行改編，馬洛則根據(jù)自己的目的自由地重塑了這個故事，使這出戲表達了文藝復興時期人們對通過知識獲得無限力量的渴望。個人將自己的靈魂賣給魔鬼以獲得知識的想法是基督教民間傳說中的古老主題。盡管在馬洛的戲劇之前已有浮士德主題的相關(guān)文學作品，但《浮士德博士的悲劇》是該故事的第一個著名版本。同時，“浮士德式交易”一詞已進入英語詞典，指從長期來看，為獲得短期利益而付出巨大代價的任何交易。

2.一個悲慘的故事

在《浮士德博士的悲劇》中，浮士德博士是一位受人尊敬的德國學者，其對傳統(tǒng)知識形式(邏輯、醫(yī)學、法律、宗教)的局限性感到不滿，并決定練習法術(shù)。浮士德的朋友瓦爾德斯和科尼利厄斯指導其學習法術(shù)學，之后浮士德通過召喚魔鬼靡非斯托弗利斯(Mephastophilis)開啟了其魔術(shù)法師職業(yè)生涯。盡管靡非斯托弗利斯曾警告過他地獄有多么恐怖，浮士德依然敦促魔鬼回到他的主人撒旦(Lucifer)身邊，并提出想用自己的靈魂來換取魔鬼給他提供24年服務(wù)的想法。

撒旦接受了浮士德的提議。浮士德此時已經(jīng)心存些許疑慮，懷疑自己是否應(yīng)該悔改并拯救自己的靈魂。最后，浮士德還是同意并以鮮血簽署了這筆交易。與此同時，在浮士德的手臂上立即出現(xiàn)了拉丁字母“Homo fuge”的字樣，意為“飛翔吧，人類”。在這之后，魔鬼回答了浮士德有關(guān)世界本質(zhì)的所有問題，卻沒有告訴他是誰創(chuàng)造了宇宙。

帶著靡非斯托弗利斯賦予他的新能力，浮士德開始旅行。浮士德到羅馬教皇的法院去，使自己隱身，并玩了一系列的把戲。發(fā)生這些事后，浮士德穿越歐洲法院，其名聲隨行而散。之后，浮士德繼續(xù)他的旅行，在沿途的一個賽馬場也耍了些把戲。最終，浮士德被邀請來到范霍爾特公爵的宮廷，在那里他做出了許多壯舉。

在與撒旦達成交易的24年期限即將結(jié)束之際，浮士德開始懼怕馬上來臨的死亡。浮士德曾讓魔鬼叫來了古代世界的著名美女，特洛伊的海倫，并利用她的存在打動了一群學者。一位老人敦促浮士德悔改，卻被無情趕走。浮士德再次召喚海倫，對她的美貌贊不絕口。但是，召喚的時長也越來越短。后來，浮士德不得不向?qū)W者們展示了他與撒旦簽署的契約，這也使大家格外震驚，決心虔誠為他祈禱。在契約到期前的最后一個夜晚，浮士德最終被心中的恐懼和悔恨征服。浮士德乞求憐憫，但為時已晚。午夜時分，一大群魔鬼出現(xiàn)，把浮士德的靈魂帶到地獄。然而，無論浮士德的命運有多悲慘，這里要強調(diào)的是，在這部戲劇中，馬洛如何成功地代表了戲劇的中心主題，以及導致浮士德悲劇結(jié)局的深刻原因。

二、最終的悲劇結(jié)局——“欲望的終結(jié)”

《浮士德博士的悲劇》作為馬洛著名的戲劇之一，十分值得關(guān)注。當具體到戲劇的深度時，會發(fā)現(xiàn)比較有趣的部分在于其中心主題——“欲望導致終結(jié)”。

(一)《浮士德博士的悲劇》是關(guān)于意志或欲望實現(xiàn)的主題

看過《浮士德博士的悲劇》后，也許最困難也最具挑戰(zhàn)性的是找到作品主題，這些主題往往不會暴露出他作品中存在的質(zhì)疑性。可以把浮士德博士故事的中心話題——和馬洛的所有作品一樣——描述為是有關(guān)意志實現(xiàn)的主題。但是，在某種程度上對“意志”是什么，“實現(xiàn)”是什么會感到困惑。實際上，浮士德博士并沒有告訴讀者一個成功者的故事，而是將“意志”或“欲望”轉(zhuǎn)化為悲劇的結(jié)局。這也可以看作是這部劇的一個特殊點。浮士德貪婪的欲望和最終的命運似乎完全相反，但事實上從浮士德一開始就決定要學習更多，擁有更多，他的命運，—確切地說是他的欲望注定要結(jié)束。

Hunter曾描述道：“每當這部戲劇提出浮士德想要得到什么時，它以一種微妙的方式將注意力從浮士德欲望的表面轉(zhuǎn)移到它本源本體的模糊性上”。欲望本身似乎不再是一種自然的習性，正如浮士德也曾無意間提及過，欲望是一種“絕望的事業(yè)”。浮士德犧牲自己，證實了他自相矛盾的滿足感、渴望和匱乏。在劇中有這樣的情節(jié)內(nèi)容來表達浮士德的內(nèi)心所想：

我怎么會對這件事感到驕傲呢？

我能讓魔鬼把我想要的東西拿來嗎，

把所有模棱兩可的地方都給我講清楚，

我會做什么絕望的事業(yè)？

當浮士德接近他想要的東西時，作為觀眾和讀者，更清楚地知道他已遠離原地。因此，整個故事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被看作是人不斷惡化的過程。

(二)運用多種語言技巧介紹該劇主題。

分析浮士德的欲望追求和他最終所獲之間的矛盾性，還應(yīng)把注意力集中在馬洛是如何使用技巧來向人們展示浮士德意志實現(xiàn)的終結(jié)。在這部戲劇中，主旋律“欲望的終結(jié)”，或者確切地說是“欲望導致終結(jié)”以一種微妙的方式呈現(xiàn)給觀眾和讀者，這就要求通過其深邃的語言和具體的重復話語來審視其深層的意義。就這部戲劇的語言風格而言，可以說《浮士德博士的悲劇》運用了極其特別的語言魅力——為了展現(xiàn)戲劇的中心主題，馬洛應(yīng)用了獨特的語言設(shè)計，使其和諧而統(tǒng)一。

1.“終結(jié)”(end)的使用在突出主題方面發(fā)揮了重要作用

作為對“欲望終結(jié)”母題的一個明確定義，“終結(jié)”這個詞在戲劇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紤]到“終結(jié)”是與故事相關(guān)的最鮮明的主題，為了更好、更深入地理解這出戲，應(yīng)該從“終結(jié)”這個詞及其同源詞出發(fā)，去聯(lián)系其與“身體”“意志”和“時間”等這樣的術(shù)語交織在一起時的表達。在劇中所有的詞中，“終結(jié)”可能是最直接地反映中心復雜性的一個詞。筆者可以清楚地發(fā)現(xiàn)，在開場獨白中，“終結(jié)”一次搭配不同的動詞形成了一連串的重復，并且在整個戲劇過程中反復出現(xiàn)。例如，“現(xiàn)在我要立即終結(jié)”“非常完美，這張賬單已經(jīng)終結(jié)”“你的死亡時間到了最后的終結(jié)點”，這種表達在最后的獨白展現(xiàn)出的搖擺不定中使劇情達到高潮。

2.語言風格暗示了浮士德的終結(jié)

說話者的語言風格在暗示浮士德的“終結(jié)”上也發(fā)揮了作用。事實上，在每一種情況下，說話者試圖說明一件事，表達清楚意思，與所使用的詞本身往往都存在著產(chǎn)生歧義、反諷和悖論之間矛盾關(guān)系。

例如，“沒有終結(jié)只限于該死的靈魂”。用“只限于”來限定“終結(jié)”，在這種情況下，句子的焦點從理論上轉(zhuǎn)移到對詛咒狀態(tài)的心理定義上?！坝邢蕖焙汀敖K結(jié)”可以暗示浮士德在與終結(jié)的對抗中的兩種矛盾情感，終結(jié)既是延伸也是深淵。

再舉一個例子：“一切都將過去”?！斑^去”一詞的現(xiàn)象學模糊性傾向于把重點放在想象的過程上，通過這一過程，大腦經(jīng)歷時間和死亡，以及其無意識地保存的各種方式，給不再存在的東西以實質(zhì)性的東西。Dollimore曾評價說：“我們越關(guān)注含蓄的模棱兩可表達，就越能發(fā)現(xiàn)人類意識所具有的懷疑性而又非評判性的探索傾向，這里既不是對浮士德英雄般戲劇人物的認同，也并非是在神學或說教上對他的否定”。

三、象征著浮士德欲望終結(jié)的復現(xiàn)詞語——“將”“會”“要”

除了象征浮士德命運的“終結(jié)”一詞外，與“欲望”直接相關(guān)的“將” “會”“要”等詞也對該劇的主題起到了重要的推動作用。這些用詞是最適合浮士德的詞語，最能與“欲望”聯(lián)系在一起，因此，這些詞語的頻繁出現(xiàn)對于故事的展開和人物的塑造都具有重要意義：

善良天使：浮士德，悔改吧，上帝會可憐你的。

惡魔天使：你是一個靈魂，上帝不能可憐你。

浮士德：誰在我耳邊嗡嗡叫，我是個靈魂？

我如此這般，上帝卻要可憐我，

如果我悔改，上帝會憐憫我的。

惡魔天使：可是浮士德永遠不要后悔。

浮士德：我的心如此堅強，我無法悔改。

Birringer指出，在整個劇本中，這些詞在時態(tài)、陳述性、疑問性、命令性、宿命性和情緒之間來回變換，在過去和未來、偶然和必然、現(xiàn)實和想象、必要性和可能性之間為主題創(chuàng)造了一個虛擬的界限。這些話并沒有強調(diào)說話者實現(xiàn)自己的現(xiàn)實能力，而是暗示了一種感覺，在這種感覺中，發(fā)生在他身上的一切是可能的、即將來臨而又無限推遲的[2]。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表達出了自己的力量，揭示出主題是一個由恐懼、期待、勉強、等待、記憶和拖延所組成的不穩(wěn)定復合體。即使是浮士德對“將”“會”和“要”這些詞使用了最為強調(diào)的陳述性表達用法，從中似乎也暗示出注定要在未來有條件地將其實現(xiàn)之意。在這出戲中，對某事物的意志的存在，對“將”“會”和“要”這些詞的需要，意味著一種反抗和不情愿，也意味著一種欲望和意圖。

四、浮士德的表達方式和其注定的悲慘結(jié)局

浮士德說話的語氣也暗示了他對欲望的渴望?？梢哉f，浮士德計劃通過將“缺乏”意義上的“想要”轉(zhuǎn)變?yōu)椤捌谕币饬x上的“想要”來慰藉“自我”。他特有的表達不是“我愿意”或“我想要”，而是“我要……我要……我要……”。所以，他十分急切地想要感受到自己是一個內(nèi)在自我的存在，而不是一直在無名、空虛地吶喊。例如，“我囑咐你在我活著的時候等我，做浮士德所吩咐的一切”，“我要什么就給我什么，我要什么就告訴我什么”。浮士德和魔鬼靡非斯托弗利斯之間的這些談判使他的內(nèi)心愿望被明確地展現(xiàn)出來。魔鬼在他最焦慮的時候安慰他，并承諾“我將成為你的奴隸，在你身旁等候，會給你比你要求的更多的東西”。實際上，靡非斯托弗利斯與其說是承諾給他“不可思議的事情”，不如說是告訴他不要擔心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對于一個懷疑自己是憑空創(chuàng)造出來的，因此只能在欲望和占有之間的“自負”空間中維持自己的自我來說，最終所獲得的滿足感可能是所有人心中最可怕的情景[3]。

五、結(jié)語

馬洛的作品充分體現(xiàn)了文藝復興的精神，并將其在戲劇藝術(shù)的無韻詩體中表達出來。在《浮士德博士的悲劇》中，主人公使用的最有力的話語是富有氣勢而優(yōu)美的無韻詩句構(gòu)成的偉大詩歌，也被許多評論家和文學家稱為“馬洛的偉大詩句”。馬洛不僅表達了人類擁有無限能力的人文主義理想，表達了對權(quán)力、知識和財富的渴望，這是伴隨著資本原始積累而產(chǎn)生的，但他顯然也成功地看到了渴望所帶來的榮耀背后的缺陷，并開始令人欽佩地諷刺這種渴望及其悲劇性后果。馬洛在創(chuàng)作人物形象方面也一直表現(xiàn)出巨大的力量，在無韻詩體創(chuàng)作上展現(xiàn)出高超的技巧。所有這些方面，馬洛都先于莎士比亞，并為后者的戲劇事業(yè)發(fā)展鋪平了道路。最后，《浮士德博士的悲劇》作為一部主題復雜、意義深遠的戲劇，不僅展現(xiàn)了一個深刻的故事，讓人們可以圍繞中心主題展開思考，同時也成功地刻畫了許多生動的人物，從而能夠更好地服務(wù)于該劇的主題。當我們欣賞和贊揚這部戲劇作品時，毫無疑問應(yīng)該把劇作的輝煌成就歸功于這位被稱為莎士比亞之前最偉大的英國劇作家之一的人——克里斯托弗·馬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