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寶航(安徽信息工程學院 通識教育與外國語學院,安徽 蕪湖 241000)
《一九八四》(Nineteen Eight-four)是英國作家喬治·奧威爾(George Orwell)的長篇政治著作,于1949 年由塞克爾和沃伯格公司(Secker & Warburg Company)出版。喬治·奧威爾是一位著名的英國作家,出過多本著作,他曾寫過多本小說、文章和評論文章,被譽為最具重要并且具有影響力的作者之一。小說通過對未來預(yù)言的形式描繪了一個假想的極權(quán)社會,表達出濃厚的政治寓言氣息,體現(xiàn)了對極權(quán)社會淋漓盡致的諷刺。
起初,《一九八四》在中國的翻譯與傳播并不順暢,其直到1979 年才首次在《國外作品選譯》刊登,發(fā)行形式還為“內(nèi)部發(fā)行”,僅有少數(shù)人可閱讀。到1988 年,花城出版社以書籍的形式出版,《一九八四》才得以公開地出現(xiàn)在讀者的面前。作為《一九八四》的首個中文譯本,董樂山翻譯的《一九八四》一經(jīng)發(fā)行,便帶給中國讀者以思想的震撼和心靈的啟迪?!兑痪虐怂摹肥且徊坑杏绊懥Φ淖髌?,影響了包括王小波在內(nèi)的一批中國青年作家,其還在2008 年入選“改革開放后中國最具影響力的30 本書”,但關(guān)于這樣一部作品,其譯界的研究成果卻比較薄弱,對其研究還比較欠缺,這與其在文學、思想上所做出的巨大貢獻極不相稱。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翻譯研究的“文化轉(zhuǎn)向”使譯者的地位逐漸從“邊緣”走向“核心”,在翻譯的“文化轉(zhuǎn)向”中,譯者作為翻譯中文化內(nèi)容的解讀者和翻譯文本改寫的操縱者,獲得了翻譯學者和專家們越來越多的關(guān)注,翻譯研究在不知不覺間實現(xiàn)了從“語言”到“文化”再到“譯者”的研究轉(zhuǎn)變?!兑痪虐怂摹纷远瓨飞绞状我M中國后,廣受好評,其譯本也獲的了廣東地區(qū)的優(yōu)秀翻譯獎,董樂山因此收獲了名譽與認可,也為其之后的翻譯實踐打下基礎(chǔ)。隨著時間的推移,《一九八四》在中國的譯本逐漸增多,在全國各地甚至出現(xiàn)了近十部譯本。本文選取《一九八四》董樂山的大陸譯本與劉紹銘的臺灣譯本進行比較研究,探討在譯者主體性視角下譯者對翻譯選材和翻譯策略選擇的主動性與能動性。
長期以來,翻譯的研究主要集中于對語言層面的探討,從“語文學”時期強調(diào)以美學為基礎(chǔ)的譯論,到“結(jié)構(gòu)主義”重視語言學基礎(chǔ)的翻譯研究,再到后來“后結(jié)構(gòu)主義”提出的“多元系統(tǒng)學說”和“翻譯的文化轉(zhuǎn)向”,譯界對于翻譯的研究逐漸從忠實原文轉(zhuǎn)到重視語用功能和宏觀的語境,對譯者的主導行為有了更多的重視。二十世紀七八十年代“翻譯的文化轉(zhuǎn)向”,翻譯研究的視野逐漸轉(zhuǎn)向翻譯研究的交際功能,關(guān)注翻譯的媒介作用。對翻譯的研究逐漸超出語言的范疇,認為翻譯不僅僅是語言之間的簡單轉(zhuǎn)換,其中還涉及到不同文化之間的溝通、交流與理解,在這一過程中,有時因為譯者的誤讀,甚至產(chǎn)生文化的缺省與補償,造成文化的錯誤傳達(王東風)。在“翻譯研究的文化轉(zhuǎn)向”中,譯者作為翻譯中文化解讀與改寫的操縱者,獲得了翻譯研究更多的關(guān)注。譯學研究悄悄實現(xiàn)了從語言——文化——譯者的研究轉(zhuǎn)變,實現(xiàn)了由本體到主體,又一元到多元的跨越(袁莉,2002:398)。譯者的身份也逐漸從幕后的隱形,到走向舞臺的顯性,譯者在翻譯研究中的作用也得到了越來越多專家學者的肯定。
英國著名學者兼翻譯理論家安德烈·勒菲弗爾(Andre Lefevere)的改寫理論(Adaptation Theory)提出“操縱”著譯者價值取向的幾種因素,包括意識形態(tài),詩學和贊助人等。雖然該理論對翻譯文化和文學史的研究具有一定的解釋力,但用這種“歷史文化決定論”來描述翻譯現(xiàn)象在一定程度上忽視了譯者的主體作用。作為某個特定文化背景下的翻譯者,譯者的行為既是“自律的,也是他律的”。對于主體文化的翻譯規(guī)范,譯者不僅有“被操縱”的一面,即翻譯為了幫助目標語讀者的接受與認可,接受并遵守主體文化的“規(guī)范性”;與此同時,其還有“操縱”的一面,即譯者“叛逆”的創(chuàng)造性翻譯,自覺地改造目標語言文化的行為。
作為翻譯的主體,譯者所進行的翻譯活動需要尊重原作作者,然而譯者在實際的翻譯實踐中為實現(xiàn)某種翻譯目的,有時也會表現(xiàn)出其自身的主觀能動性,即我們常說的譯者主體性(查明建、田雨22)。譯者主體性表現(xiàn)為譯者在翻譯活動中所展現(xiàn)出的翻譯策略的獨特性和個體性(劉軍平53),其還表現(xiàn)為一種主觀的能動性,即一種自覺的創(chuàng)造意識(許鈞120)。譯者主體性的建構(gòu),集規(guī)范性與主體性于一體,是一個辨證的過程。翻譯也不是單純、單調(diào)的語符之間的互換,其是一種復雜的融合著譯者自身的情感、審美和經(jīng)歷的藝術(shù)生成物(朱獻瓏、屠國元a 108)。
譯者不僅是原作作品的鑒賞主體,其還是譯文文本的創(chuàng)作主體。譯者對于原文的理解和譯文中所使用的語言措辭、方式表達決定著譯作的面貌,在這一過程中,譯者具有其自身的創(chuàng)造性的特征(張迎春xii)。譯者的翻譯風格和翻譯策略受制其所處時代翻譯思潮的影響,之外,其還受自身的個性、情感、人生經(jīng)歷和人生追求的制約,這種翻譯個性和翻譯的主體性常常表現(xiàn)為譯者譯前關(guān)于文本的選材和翻譯過程中譯者翻譯策略和風格的決定(朱獻瓏、屠國元b 124)。
譯者的主體性是指在尊重客觀翻譯的基本前提下,在充分認識和理解源語言和目標語的文化需求下,譯者作為翻譯主體在整個翻譯過程中結(jié)合自己的文化背景和知識所表現(xiàn)出來的一種主觀能動性。翻譯是一種再創(chuàng)造的過程,因此,譯者為了滿足特定的翻譯目的或者翻譯群體的需求,必須要尊重原作然后進行再創(chuàng)作。因此譯者也是一種“帶著鐐銬跳舞”的群體。譯者的主體性具有主管能動性、受動性、目的性、創(chuàng)造性的特征。
《一九八四》首個譯本的譯者是董樂山,其于1924 年生于浙江省寧波市,董樂山是新中國最重要的翻譯家、美國文化研究學者和作家之一。他學識(博、譯著豐碩,共翻譯文學、政治、歷史、文化、新聞、社會等方面的作品20 余部,總字數(shù)超過400 萬字,其中產(chǎn)生了廣泛影響的翻譯作品有《一九八四》(獨譯)、《西行漫記》(獨譯)和《第三帝國的興亡》(合譯)等。可以說,董樂山在翻譯領(lǐng)域中取得了很多成就,譯界也稱其為“翻譯家中的翻譯家”。
原作《一九八四》是英國作家喬治·奧威爾(George Orwell)創(chuàng)作的長篇政治諷刺小說,諷刺的是極權(quán)統(tǒng)治,其書于1949 年由塞克爾和沃伯格公司(Secker & Warburg Company)出版。在這部作品中奧威爾刻畫了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社會,在他筆下的世界,人們沒有自己的情感,人性被扼殺,自由被剝奪,思想受到嚴酷鉗制,人們的情感只剩下對“老大哥”的熱愛和對敵人的憎惡。人們的生活異常艱難,特別是對于下層階級的人們來說,生活整日就是渾渾噩噩,毫無新意,只能掙扎于生存線。這部小說與英國作家赫胥黎的著作《美麗新世界》以及俄國作家札米亞京的著作《我們》并稱為“反面烏托邦三部曲”。
《一九八四》問世30 年后,在1979 年才以“內(nèi)部發(fā)行”形式在《國外作品選譯》分三期刊登,首次以中文的形式出現(xiàn)在中國讀者面前。其譯者董樂山選擇將奧威爾的《一九八四》譯成中文,是由于自身對于日本和德國法西斯主義為代表的右翼極權(quán)主義的極度痛恨(陳勇105)。董樂山對于作品翻譯的選擇有較大的主觀能動性,翻譯的很多任務(wù)都是由他自己選擇。而董樂山選擇翻譯《一九八四》,還體現(xiàn)出其對作者奧威爾的崇敬和認同,他們都是忠實的社會主義者,并將本職工作視為自己的思想基礎(chǔ)(馮翔92)。
《一九八四》的另一個譯者劉紹銘(LAU Shiu-ming, Joseph)于1934 年生于香港,劉紹銘自幼因父親患肺癌突然離世,為幫貧困的家境分擔經(jīng)濟壓力,小學沒讀完就去該校的印刷所當學徒,后來又轉(zhuǎn)到香港荷里活道的民生書局當售貨員。劉紹銘在業(yè)余時間自學中文和英語,之后于1955 年入讀北角達智英文??茖W校,翌年參加香港中學會考取得及格成績,后被臺灣大學外文系錄取,至1960 年畢業(yè)。劉紹銘就讀臺灣大學期間與臺大同學創(chuàng)辦《現(xiàn)代文學》雜志,開始了文學創(chuàng)作的歷程。1966 年,劉紹銘取得美國印第安納大學比較文學博士學位,然后開始任教于美國威斯康辛大學、新加坡國立大學和香港中文大學等多所知名大學。劉紹銘學貫中西,著作頗豐,尤其擅長中西比較文學和翻譯學,其行文舒徐,語言富有幽默感,位列香港散文五大家之一。
劉紹銘翻譯《一九八四》時,正是在1984 年。介紹這本書給劉紹銘的人,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老師——夏濟安。在臺灣大學讀書期間,夏濟安老師告誡他要多讀書,并且對于一些書,不僅要自己閱讀,而且還要傳播給其他的人。那一年,劉紹銘還受香港《信報》林山木(作家、媒體人林行止)之邀,每天在《信報》上連載兩千字。在老師推薦和朋友邀請的情況下,劉紹銘開始了《一九八四》的翻譯工作,并在譯后感慨道:《一九八四》是改變自己一生的著作(劉紹銘 135)。因為劉紹銘的處于多種文化背景下,他對于小說《一九八四》也有諸多自己的理解和感悟,因此,他更希望用自己的理解將文本翻譯出來,他希望人們都能夠通過這本書意識到自由和權(quán)力,因此,他對于這本書的翻譯風格可能會更加有自己的主觀能動性。
從文章的整體語言風格上來看,董樂山翻譯的版本更加忠實原文,無論是語句的使用還是詞語表達上,都跟原文十分貼合。劉紹銘的翻譯版本則添加了更多的譯者本身對于文本的理解,語言表達也更加直白,更加符合中國人的話語習慣。經(jīng)過多年的翻譯實踐,董樂山的翻譯標準非常簡單并且實用,他更注重譯者對源語言,也就是原文的理解,認為只有透徹理解原文,才可以找到恰當?shù)闹形谋磉_。由于歷史語境的原因,董樂山所處的時代正是“信、達、雅”翻譯標準普遍推崇的時代,所以那一時期的翻譯更加強調(diào)對原文的忠實,而較少有譯者對于作品感受的創(chuàng)造性翻譯。譬如:在“Eastasia, smaller than the others and with a less definite western frontier, compromises China and the countries to the south of it, the Japanese islands and a large but fluctuating portion of Manchuria, Mongolia and Tibet.(Orwell 193)”中,董樂山直譯“Manchuria, Mongolia and Tibet”為“滿洲、蒙古、西藏大部(153)”,其譯文忠實于原文,并沒有過多的刪減或改譯。而劉紹銘則將其籠統(tǒng)譯為“中國”,淡化了小說的政治因素,避免了因為復雜的歷史政治原因而去解釋“滿洲”等敏感政治地名,便利了譯文讀者的閱讀;但“Manchuria, Mongolia and Tibet”并不代表中國全境,將其籠統(tǒng)稱為“中國”會有些地理方位的指代不明,使其表達不夠明確。
在對于原文的忠實度上,可以從兩位學者對于數(shù)字的翻譯中也可以看出差別。例如,“6079 Smith W!Hands out of pockets in the cells!”(Orwell 226),董樂山也是采取直譯的方法,翻譯成“6079 號史密斯!在牢房里不許把手插入口袋!”(206),而劉紹銘則翻譯成“六零七九號史密斯!手不許插在口袋里!”(216),對于人物的號碼的翻譯,董樂山直接按照原文,用阿拉伯數(shù)字表示法,而劉紹銘用中文大寫的方法,首先,在中文中,按照中文的數(shù)字表達更有一種正式感。其次,人物的號碼被喊叫的時候,更像是一個犯人,作者也更加希望傳達出一種當時人物如同犯人一樣的處境。
這種對于翻譯的忠實度上,也體現(xiàn)在董樂山和劉紹銘對于詞語和句型結(jié)構(gòu)的選擇性翻譯上。董樂山更加希望傳達出文本的原汁原味,但是劉紹銘更貼合于中國人對于詞語的使用和句型的日常用法。譬如,在“Well, perhaps not exactly that. But from your general appearance–merely because you’re young and fresh and healthy, you understand–I thought that probably?”(Orwell 121)中,董樂山直譯為“噯,也許不完全這么想,但是從你的外表來看,你知道,就只是因為你又年輕,又肉感,又健康,我想,也許??”(109).劉紹銘則翻譯成“也差不多了,你站在我的立場看看。你的外貌、一舉一動—就說你的青春、健康、活潑這些特質(zhì)好了—都使我不禁想到你可能-”(115)。在這里原文是一段對話,董樂山非常直白地按照原文翻譯,甚至連語氣詞都翻譯出來。對于插入語的表達,原文的表達其實在中文中非常少見,因為這并不符合中國的傳統(tǒng)口語表達習慣。因此劉紹銘則將原文的插入語,例如“But from your general appearance”以及“I thought that probably”直接換了語句表達的順序,使之更加符合中國人的口語說話習慣,以及補充指出了更多信息。而對于詞語的翻譯選擇上,對于“young and fresh and healthy”的處理方法,二者也是有很大差距的。劉紹銘的“青春、健康、活潑”表達的更加隱晦,而董樂山的“又年輕,又肉感,又健康”則相對表達比較直白,這個也是受譯者個人的主體性影響比較大的一個翻譯風格的選擇。
在文章句式的語氣表達上,兩位譯者也表現(xiàn)出了對文本不同的理解,根據(jù)自己的主觀能動性給出了不同的翻譯。例如,對于“In front of him was an enemy who was trying to kill him: in front of him, also, was a human creature, in pain and perhaps with a broken bone.”(Orwell 105)。這句話出現(xiàn)在小說的第二部分的開頭,兩人第一次遇到的場景,彼此懷疑;董樂山對于這句話是這樣處理的:“在他面前的是一個要想殺害他的敵人,然后也是以一個受傷的,也許骨折的人”(95),而劉紹銘的翻譯則大大不同:“站在他面前的不正是要置自己于死地的敵人嗎?另一方面,她也是人哪,忍受著痛苦的折磨,說不定骨頭已經(jīng)斷了”(101)。劉紹銘的翻譯加入了語氣強烈的反問句,嘗試表達出當時社會形勢下彼此對立的緊張局勢,而且用“她也是人哪”傳達原文對于“human creature”的使用。在這一點上,劉紹銘對于文本的處理更加細膩,并且語氣詞的使用,也更加直白。
對于外來名詞翻譯的問題上,董樂山把外來名詞的翻譯和解釋區(qū)分開來,認為翻譯是用一個或幾個詞進行的對等和轉(zhuǎn)換,而用幾句相關(guān)的話嘗試把意思簡明說清楚的是解釋(董樂山 286)。譬如:在“Between the frontiers of the super-states, and not permanently in the possession of any of them, there lies a rough quadrilateral with its corners at Tangier, Brazzaville, Darwin and Hong Kong, containing within it about a fifth of the population of the earth (Orwell 195)”中,董樂山直譯“Tangier, Brazzaville, Darwin and Hong Kong”為“丹吉爾、布拉柴維爾、達爾文港和香港(154)”。而劉紹銘的譯文則多有自身對于原文的理解與解釋,在此句中,劉紹銘增加了四個地名的所在的國家,將其譯為“摩洛哥的丹吉爾、剛果的布拉柴維爾、澳洲的達爾文和南中國的香港(177)”,對一些不太了解這些城市的讀者而言,這種譯法便利了他們定位這些城市的地理位置。
再如原文中的一句反復出現(xiàn)的話“big brother is watching you(Orwell 1)”,董樂山將其直譯為“老大哥在看著你”(3),“看”是多音字,不同的讀音力道完全不同,其同時具有注視、凝視、看守和看管的意思,甚至還有照看和偷窺的含義。結(jié)合原文語境,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老大哥”的“看”更多為“看守”和“監(jiān)管”的意思,所以劉紹銘的譯文“老大哥在看管著你(3)”更精確一些。
在翻譯擬聲詞時,為了再現(xiàn)原文形象生動的描寫,董樂山選擇保留原文表達和加注釋相結(jié)合的翻譯方法,以使其更符合情景語境和讀者的審美期待。譬如:在“rhythmical chant of “B-B!??B-B!”- over and over again, very slowly, with a long pause between the first “B”and the second(Orwell 17)”中,董樂山保留了“B-B!??BB!.”的表達,通過加注釋的方式解釋這句的意思,其譯文為“B-B!??B-B!(注釋)他們叫得很慢,在第一個B和第二個B 之間停頓很久(B 為英語‘老大哥’Big Brother兩字的第一個字母)(14)?!眲⒔B銘同樣發(fā)揮其主觀能動性,選擇歸化策略,以使擬聲詞的表達更加地道和自然。劉紹銘把“Big Brother”譯為“老大哥”,而把“B”譯為“老大”,其譯文為“‘老大哥!老大哥!??老大哥!’??先念‘老大’,然后頓了頓,再叫‘哥——’(16)?!?/p>
歷史語境對于譯者的影響不僅僅體現(xiàn)在受特定時期翻譯思潮的影響,還受當時政治環(huán)境的影響。譬如:在“Later, in the twentieth century, there were the totalitarians, as they were called. There were the German Nazis and the Russian Communists (Orwell 265)”中,董樂山將“the German Nazis and the Russian Communists”譯為“德國的納粹分子和俄國的共黨分子(210)”。需要提及的是,董樂山翻譯時期,中蘇關(guān)系正處于緊張階段,所以董樂山將俄國共產(chǎn)黨與德國納粹黨統(tǒng)稱為“分子”,給人一種不好的聯(lián)想。而劉紹銘的翻譯相對比較客觀,將其直譯為“德國的納粹黨和俄國的共產(chǎn)黨”(241)。
受歷史語境及所處時代翻譯思潮的影響,董樂山的翻譯方式相對保守,著重于保持與原文內(nèi)容一致,但在某些字詞的翻譯上,卻也富于創(chuàng)造力,相對靈活,注重追求譯文的文學美感及流暢。譬如:在“There was bribery, favouritism, and racketeering of every kind, there was homosexuality and prostitution, there was even illicit alcohol distilled from potatoes(Orwell 237)”中,董樂山將“homosexuality”“prostitution”譯為“玩弄男色”“出賣女色”。又如在“an imaginary world beyond the grave(Orwell 211)”中,董樂山將其譯為“冥界”。在古希臘神話中,冥界為人死后的去處,與人界和神界共同組成希臘神話的世界。冥界中除了本來的神之外,一些人類特別是一些英雄死后也成為冥界特殊的存在。與譯為“墳?zāi)雇饷娴南胂笫澜纭毕啾龋g為“冥界”更加符合目標語讀者的語言表達習慣。
對于原作中的偏口語表達和粗俗語等極具特色的文體形式,董樂山尊重原作,選擇相對應(yīng)的口語表達,盡可能地再現(xiàn)話語的語境與情景。譬如:在“He confessed that he was a religious believer, an admirer of capitalism, and a sexual pervert(Orwell 253)”中,董樂山將“a sexual pervert”譯為“老色鬼”,其語言表達不僅準確忠實,而且偏口語、接地氣,符合說話人的話語習慣。劉紹銘的譯文“在性行為上有墮落嗜好的人”則顯得略有生硬,頗有些學術(shù)解釋的味道。又如在“We didn’t have these bleeding litres when I was a young man(Orwell 91)”中,原文中的老人用詞比較粗俗,語氣粗魯,董樂山將其譯為“我年輕的時候可不用他媽的公升(72)。”表達出老人的不滿與不耐煩;而劉紹銘的譯文“什么一升半升,我們年輕時沒聽說過這種鬼東西(83),”語氣則平緩許多,沒能表達出老人的抱怨與粗魯。
因此,在文本翻譯的忠實度上,董樂山和劉紹銘對于 文本有各自的理解,無論是詞語和句型結(jié)構(gòu)上,通篇的翻譯風格都大相徑庭。而對于外來語名詞的選擇上,更體現(xiàn)了兩位譯者處于不同的時代背景和文化背景下,對于文本的不同理解。不同的政治背景毋庸置疑也對文本翻譯有很大的影響。至于文本中的其他翻譯,例如數(shù)字翻譯和擬聲詞的翻譯等等,更是譯者各自不同主體下發(fā)揮主觀能動性的選擇性翻譯。
董樂山主動順應(yīng)特定歷史時期的主流意識形態(tài)和翻譯思潮,翻譯以異化為主,但又兼顧歸化,其語言質(zhì)樸、流暢,而且更為口語化,力求對原文的忠實。董樂山譯作中體現(xiàn)出的翻譯風格對我國翻譯文風從歐化到中國化的轉(zhuǎn)化有示范作用。劉紹銘翻譯《一九八四》比董樂山稍晚一些,其翻譯方式相對靈活,更注重譯文的文學美感和幽默感。開展譯者主體性視角下董樂山、劉紹銘《一九八四》的翻譯研究,我們發(fā)現(xiàn)兩位譯者對原文本的選擇和翻譯策略、翻譯風格的“操縱”不僅取決于當時的歷史語境和讀者需求,而且還取決于其個人因素。譯者是翻譯過程的操作者,是翻譯的主體,譯者所處的歷史語境及其翻譯思想必然對其翻譯有所影響,而譯文則是譯者翻譯過程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