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天宇　孫愛民　李麗萍

2020年11月30日，美國生物技術公司Moderna（莫德納）宣布新冠疫苗三期臨床試驗達到主要終點：有效率為94.1%。

更引人注目的是，該項研究中，30例新冠肺炎重癥病例全部發(fā)生在安慰劑組，而接種組無一例。這意味著，這款疫苗對新冠重癥的保護率是100%——在理想狀態(tài)中，按照這款疫苗的接種程序和時長，受試者接種后不會得上重癥新冠肺炎。

目前全球已有3款候選新冠疫苗公布過保護率。11月9日，輝瑞公布自家候選新冠疫苗在中期分析的保護率為90%，九天后公布的最終結果中，疫苗有效率達到95%;11月23日，跨國藥企阿斯利康與牛津大學也公布，其合作的新冠疫苗沒有出現住院或重癥病例的報告。來自英國和巴西的臨床試驗中期分析顯示，平均有效率為70%。

相比輝瑞和莫德納，阿斯利康此次公布的數據略低，但仍高于美國食品和藥品監(jiān)督管理局（FDA）要求的50%標準。

“由于三期臨床試驗持續(xù)時間不長，我們只能解讀眼下的數據，無法知道當接種疫苗后三個月或更長時間，是否會出現更多人感染?！泵绹e夕法尼亞大學醫(yī)學院副教授張洪濤在接受《財經》記者采訪時提醒。

保護力的時長是非常重要的疫苗評價指標之一，鑒于全球新冠疫苗三期臨床試驗開展時間不長，保護力的持續(xù)性仍需要時間給出答案。

在中國，目前共有5款新冠疫苗進入三期臨床試驗，尚無一款公布三期臨床的數據。中國的新冠疫苗還有多遠？

申請緊急使用授權

莫德納已經計劃向美國FDA申請緊急使用授權，向歐洲藥品監(jiān)督管理局（EMA）申請有條件批準。

莫德納新冠疫苗的三期臨床被稱為“COVE”研究，在美國招募了超過3萬名參與者。病例的分析從第二劑疫苗接種后兩周開始進行判定。

此次結論分析是基于196例病例，其中，安慰劑組觀察到185例新冠肺炎病例，而接種組觀察到11例，說明疫苗的有效率為94.1%。同時，還分析了30例新冠肺炎重癥病例均發(fā)生在安慰劑組。

目前，對莫德納疫苗的安全數據審查正在進行中，沒有發(fā)現新的嚴重安全問題。根據先前的分析，最常見的不良反應包括注射部位疼痛、疲勞、肌肉痛、關節(jié)痛、頭痛和注射部位的紅斑或紅腫。

然而，不是這次畫一個句號就完結了。張洪濤分析，三期臨床試驗的上萬名受試者仍需要繼續(xù)跟蹤觀察。雖然眼下疫苗數據很好，但假設過了三個月后，接種疫苗的受試者感染案例繼續(xù)增長，就意味著疫苗保護力可能不足三個月。為避免誤判，這些數據仍要持續(xù)收集，以得出更準確的疫苗保護性結論。

莫德納也公開表示，疫苗的安全數據將繼續(xù)累積，該項研究也會繼續(xù)由美國國家衛(wèi)生研究院（NIH）指定的獨立數據安全監(jiān)測委員會進行監(jiān)控。

與莫德納一樣，美國藥企輝瑞與BioNTech合作的新冠疫苗采取的也是mRNA技術路線。11月18日，輝瑞公布，經過臨床數據最終分析后，已達到所有主要終點指標，在首次給藥后28天，該疫苗對預防新冠病毒感染的有效率可達95%。

下一步，美國FDA將對莫德納、輝瑞的疫苗，進行安全性、有效性數據的審評會議，預計分別定于12月10日、17日。在獲得緊急使用授權后不久，預計新冠疫苗就將運送到美國各地的指定分發(fā)點。

12月2日，輝瑞與BioNTech宣布，兩家公司聯(lián)合研發(fā)的新冠疫苗BNT162b2，獲得英國藥品和健康產品管理局（MHRA）批準的緊急使用授權。

在英國，一些醫(yī)院已被告知，如果獲批，他們最早可以在12月7日這周接受輝瑞公司的第一針新冠疫苗注射。

美國疫苗接種計劃也希望在12月開始為一些美國人接種新冠疫苗。為此，美國疾病控制和預防中心的顧問已經召開了一個緊急會議，建議誰應該是第一個獲得新冠疫苗的人。該中心已經建議第一小組——指定為1a——應包括一線衛(wèi)生服務提供者和支持人員，可能還包括療養(yǎng)院和其他長期護理機構的居民，他們都受到大流行病毒的嚴重打擊。

哪款疫苗更好？

全球共有3款新冠疫苗公布了三期臨床試驗的初步數據。

莫德納的疫苗和輝瑞同是mRNA疫苗，有效性均在94%以上。

德國萊布尼茨預防研究和流行病學研究所的教授 Hajo Zeeb說，兩項獨立的研究都取得了相似的高成功率，這是非常令人鼓舞的。“如果美國FDA的審批過程中出現了不同的結果，我會感到驚訝，我認為這些疫苗極有可能獲得批準。”

張洪濤的分析是，很難說兩款相比誰更優(yōu)，其實從有效率上看，二者基本上沒有區(qū)別。但是從重癥保護率上看，莫德納的疫苗效果更明顯，因為目前接種疫苗的組沒有一例重癥。當然，雖然輝瑞的疫苗出現了重癥，但也只有1例，也不見得就真的不行。

另一則信息是阿斯利康公布的，其與牛津大學合作的新冠疫苗保護率為70%。

“70%的有效率也是可接受的。”張洪濤對《財經》記者分析。阿斯利康已公布的數據，依然不是最終結論，在中期分析后，試驗還會積累更多數據，人們需要觀察疫苗最終能否真的穩(wěn)定在90%的保護率上。

候選新冠疫苗進展情況匯總

資料來源：《財經》記者根據公開資料整理。制圖：張玲

不同于輝瑞與莫德納只是研究了有癥狀的感染者，阿斯利康與牛津大學候選疫苗在英國臨床試驗中，對部分未出現新冠肺炎癥狀的試驗者定期進行核酸檢測，發(fā)現疫苗實驗組與安慰劑組的感染者，在病毒感染的速度方面有很大的差異。

“這顯示了這款疫苗在延緩病毒感染方面有很好的效力。”正在致力于這款疫苗相關研究的牛津大學免疫學家Katie Ewer說。

牛津大學納菲爾德人群健康系流行病學教授陳錚鳴對《財經》記者分析，由于新冠疫苗是首次研發(fā)，全球公認的標桿拉得比較低，達到50%有效就可以。美國FDA設定批準緊急使用授權，就需要達到50%的標準，所以目前這些新冠疫苗有效性，顯然都高于及格線。

衡量一款“好疫苗”，還有一項指標是現在無法獲知的，那就是接種新冠疫苗后的保護力能持續(xù)多久——因為現在還無一款疫苗有足夠久的三期臨床試驗去證實。

疫苗的保護力更長、更穩(wěn)定，才會更受歡迎。

此外，一款新冠疫苗是否能廣泛接種，成為普通人觸手可得的“好疫苗”，還要衡量疫苗本身對運輸、存儲條件的要求是否苛刻。

比如，輝瑞的疫苗，需要儲存在零下70攝氏度或更低的溫度，這相當于南極冬天的溫度。為了能夠安全儲存輝瑞公司研發(fā)的新冠疫苗，美國多個州、城市和醫(yī)院甚至一度搶購超低溫冷藏設備。

莫德納公司則在發(fā)布其新冠疫苗有效性的時候，專程發(fā)了一篇有關疫苗儲運條件的說明，稱該公司的疫苗可在-20℃的標準冰箱溫度下，運輸和長期存放6個月;2℃-8℃的標準冰箱溫度下，可保持穩(wěn)定30天。

阿斯利康也沒忘記說明儲運溫度：在正常冷藏條件下（2℃-8℃），該公司的疫苗可以在6個月內進行存儲、運輸和處理，并在現有的醫(yī)療條件下使用。

顯然，后兩款疫苗更便于儲存和運輸，輝瑞的疫苗則被認為難以在一些欠發(fā)達國家順利使用。

中國5款新冠疫苗沖刺中

與海外連續(xù)四個周一持續(xù)公布疫苗數據的風格不同，中國的疫苗研發(fā)和數據公布顯得沉穩(wěn)低調。

目前，中國已有5款新冠疫苗進入三期臨床試驗，分別來自國藥集團中國生物北京生物制品研究所、國藥集團中國生物武漢生物制品研究所、北京科興中維生物技術有限公司、康希諾生物股份有限公司與軍事科學院軍事醫(yī)學研究生物工程研究所、安徽智飛龍科馬生物制藥有限公司。

中國疾控中心生物安全首席專家武桂珍接受央視采訪時曾表示，大概11月或者12月，普通人就可以接種新冠疫苗。

這也是業(yè)內普遍預計的新冠疫苗上市時間。中國醫(yī)藥集團有限公司黨委書記、董事長劉敬楨也表達過類似預判，國際臨床三期試驗結束后，滅活疫苗就可以進入審批環(huán)節(jié)，預計今年12月底能夠上市。國藥集團的新冠疫苗采取的是滅活技術線路。

如今邁入12月，中國的5款疫苗情況如何了？

國藥集團手握兩款新冠疫苗，最近一次公布進展是在11月25日，據新華財經報道，中國國藥集團有限公司副總經理石晟怡表示，中國國藥集團已向國家藥監(jiān)局提交了新冠疫苗上市申請。

負責上述兩款疫苗研發(fā)的國藥集團中國生物，未對這則消息置評。

截至11月11日，國藥集團中國生物新冠疫苗的三期臨床，正在阿聯(lián)酋、巴林、埃及、約旦、摩洛哥、秘魯、阿根廷等國家推進，進入最后的沖刺階段，接種志愿者超過5萬人，樣本人群覆蓋125個國籍。

來自國藥集團的消息顯示，在多國進行的新冠疫苗三期臨床試驗現已接近尾聲，“試驗各項數據均好于預期”。

另一款滅活疫苗，來自北京科興中維生物技術有限公司（下稱“科興中維”）的新冠疫苗，目前在巴西、印度尼西亞等多個國家進行三期臨床試驗，截至12月1日，科興中維相關人士回應《財經》記者，三期臨床試驗“尚未有結果”。

康希諾生物11月7日告訴《財經》記者，該公司新冠疫苗在墨西哥的臨床試驗已經開始，11月6日，第一組受試者全部入組并接種疫苗。三期臨床試驗預計招募約1.5萬名受試者，以進一步驗證疫苗的有效性。該疫苗已獲得俄羅斯、巴基斯坦衛(wèi)生部的批準，并分別在當地開展三期臨床試驗。

一個看似巧合的情況是，11月30日宣布達到主要療效終點、并計劃向美國、歐洲藥品監(jiān)管部門提出上市申請的莫德納新冠疫苗，臨床試驗的第一針是在美國時間3月16日接種的。在中國，第一針同樣在3月16日接種，這款率先開展臨床試驗的疫苗，來自康希諾生物公司與軍事科學院軍事醫(yī)學研究生物工程研究所。

12月1日，康希諾生物進一步回應《財經》記者，目前該公司的新冠疫苗暫無三期臨床試驗的初步結論。

這5款中國疫苗的研發(fā)機構中，唯一一家在中國境內開展部分三期臨床試驗的，是安徽智飛龍科馬生物制藥有限公司。智飛生物方面告訴《財經》記者，11月18日，該公司的新冠疫苗在湖南省湘潭市湘潭縣開始國內部分的三期臨床試驗;11月下旬，在烏茲別克斯坦開始三期臨床試驗，印度尼西亞、巴基斯坦、厄瓜多爾也將陸續(xù)開展。這家公司的新冠疫苗，是和中科院微生物所聯(lián)合研制的。

這5款疫苗是離終點線最近的一批新冠疫苗——正在做三期臨床試驗，在獲得關鍵數據、走通審批后，就可以上市使用。

不過，截至12月1日，在國家藥監(jiān)局藥品審評中心（CDE），受理、在審疫苗名單中，還沒有出現任何新冠疫苗的蹤影。

CDE負責中國藥物、疫苗的上市審評審批。在8月中旬發(fā)布的新冠疫苗臨床評價指導原則中，CDE提出，新冠疫苗作為創(chuàng)新型疫苗，在考慮批準上市臨床評價標準時，需要結合當時的疾病流行狀況、傳播能力、預防和治療手段、公共衛(wèi)生需求等綜合考慮。

按照CDE的指導原則，如果新冠疫苗有足夠的保護效力，且具有可以接受的安全性，則具備獲準上市的條件。不過，即便疫苗在期中分析的保護效力不錯，附條件批準上市后，仍需要繼續(xù)完成三期臨床試驗。

對疫苗研發(fā)和生產的企業(yè)而言，新冠疫苗作為一款自費疫苗，國內接種率能有多高也是一個問題。目前尚未有機構公布接種意愿的大規(guī)模調查數據，由于國內疫情趨于和緩，因而人們自費接種新冠疫苗的意愿，對疫苗上市后的生產將有重要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