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紅心 竹劍平
浙江省中醫(yī)藥研究院 浙江 杭州 310007
牛乳在我國使用已有悠久的歷史,考古材料證實,在我國各地的新石器時代遺址中,都發(fā)現(xiàn)大量的牛的骨骼。據(jù)商朝(公元前16世紀至11世紀)的甲骨文記載,牛已被當時普遍飼養(yǎng),因此就有了牛乳的食用,出現(xiàn)了“乳”的文字。戰(zhàn)國末年的《禮記·禮運》詳細描述了以牛乳為原料制作奶酪的過程:“以炮以燔,以亨以炙,以為醴酪?!北蔽嘿Z思勰的《齊民要術(shù)》第五卷詳細介紹了乳牛飼養(yǎng)、擠牛奶以及各種乳酪的生產(chǎn)方法。牛乳作為中藥最早出現(xiàn)于南北朝時期陶弘景所著的《本草經(jīng)集注》和《名醫(yī)別錄》中:“微寒。主補虛羸,止渴下氣。”以后本草均載有牛乳的性味、歸經(jīng)、功能、主治和臨床運用等,但內(nèi)容互有出入,給牛乳的藥用帶來混亂。筆者通過查閱歷代本草著作,對牛乳的藥用歷史進行梳理,認為現(xiàn)代本草著作對牛乳的藥用記載不夠詳細,且其中有誤,現(xiàn)考證如下。
有關(guān)牛乳的性味,自梁·陶弘景認為“微寒”以來,唐代《證類本草》沿襲此說,《千金要方·食治》更補充其味“甘”,以后歷代大部分本草如《食療本草》《本草備要》《要藥分劑》《藥性切用》《本草經(jīng)疏》《本草分經(jīng)》《本草求真》《本草易讀》《本草新編》等,均持牛乳“性微寒、味甘”的觀點。但《新修本草》卻說它“性平,生飲令人利,熟飲令人口干,微似溫也”[1]?!墩渲槟已a遺藥性賦》《隨息居飲食譜》也附隨此說,《重慶堂隨筆》更謂其性溫,不知依據(jù)何在?至于牛乳的歸經(jīng),歷代本草記載較少,《要藥分劑》說它“入心、肺二經(jīng)”,《本草再新》謂其“入肺、胃二經(jīng)”。此外,牛乳的安全性,大多數(shù)本草均記載其“無毒”。因此,現(xiàn)代《中藥大辭典》記載性味為“性味甘、平”[2]是不正確的,應(yīng)該為性味“性微寒、味甘,無毒。歸入心、肺、胃經(jīng)”。
有關(guān)牛乳的功能,陶弘景說它“補虛羸,止渴下氣”,對其中的“補虛羸”,歷代所有的本草均無異議。其它本草著作對牛乳“補虛羸”作用認定未變,只是更具體化了,如《肘后方》改為“潤臟腑”,《本草拾遺》改為“潤膚”,《藥性切用》《本草新編》改為“滋潤五臟”,《珍珠囊補遺藥性賦》《本草征要》改為“潤胃腸”,《日華子本草》《滇南本草》《本草經(jīng)疏》改為“養(yǎng)心肺(血)”。對陶弘景所謂的“止渴下氣”功能,大多數(shù)本草均沿引其說?!吨貞c堂隨筆》改“止渴”為“補液”,《本草綱目》《本草征要》改“下氣”為“利大腸”。由于牛乳性微寒,后世一些本草如《日華子本草》《本草分經(jīng)》《本草備要》又增補了“解熱毒”功能。
陶弘景未言及牛乳的主治,后世醫(yī)家根據(jù)“補虛羸”的作用,認為牛乳可治療“虛勞”(《千金要方》)、“病后虛弱”(《本草述鉤元》)、“羸瘦”(《本草拾遺》);根據(jù)其“下氣”作用,可治療“小兒吐乳”(《千金要方·食治》)、“噦氣嘔逆”(《證類本草》、“冷氣痃癖”(《本草拾遺》)、“氣痢”(《本草綱目》)、“肉人怪病”(夏子益《奇疾方》);根據(jù)其“止渴”作用,可治療“消渴口干”(《食醫(yī)心鏡》《本草述鉤元》)、血熱枯燥引起的便秘(《本草分經(jīng)》)、“血少無痰”(《重慶堂隨筆》);因其還能“解熱毒”,故可治療“風熱毒氣”(《千金要方》)、“黃疸”(《本草綱目》)、“噤口痢”[3](《本草備要》)等。此外,牛乳還可外用,如以牛乳少少滴入耳中,治療蚰蜒入耳[4](《本草綱目》);牛乳飲及敷,治療“蜘蛛傷”(《本草綱目》);牛乳拌云母粉、杏仁,夜涂旦洗治療粉滓面(《圣濟總錄》);牛乳與朱砂抹口中,治療“月內(nèi)胎驚”(《本草述鉤元》)等。
后世醫(yī)家將牛乳與其它中藥配伍,擴大了其證治范圍,如與姜汁配伍治療小兒熱噦(《圣惠方》),與韭汁或姜汁配伍治療“反胃噎膈”(《丹溪心法》),與硫黃配伍治療“風毒腳氣”(《肘后方》)、“風毒腳弱,痹滿上氣”(《補缺肘后方》),與蓽茇配伍治療“水瀉氣痢”(《本草備要》),與秦艽配伍治療“黃疸、煩渴便赤”(《千金方》)、“傷寒、心神熱躁、口干煩渴”(《圣惠方》)、“發(fā)背初起”(《本草易讀》),與醋炙鱉甲配伍治療“癖癥積聚”(《藥性論》),與摩勒香配伍治療“大風癘疾”(《圣惠方》),與鐘乳石配伍治療“虛冷人微溏”(《千金翼方》),與白石英配伍治療“虛損勞瘦、皮燥陰痿、腳弱煩疼”(《本草綱目》),與雌黃、黃丹配伍治療“癲癇、眼暗嚼舌”(《仁齋直指方》)等。此外,牛乳還被用作“藥引”,如青木香丸牛乳下,治療“氣脹懶食(熱者)”(《太平圣惠方》);躑躅花末牛乳調(diào)服,治療“風濕痹痛,手足身體收攝不遂,肢節(jié)疼痛,言語蹇澀”(《太平圣惠方》);訶黎細嚼,以牛乳下,治療“一切氣疾、宿食不消”(《千金要方》),羊躑躅末,牛乳酒服,治療“賊風走皮中淫淫痛,風濕痹痛,不遂言蹇”(《本草綱目》),四物湯用牛乳煎服,治療“胃槁”(《本草備要》);橘皮湯用牛乳煎服,治療“赤白下痢”(《祖劑》)等?!侗静菔鲢^元》還載有,用白茯苓末,以牛乳汁和膏,常服,能“不饑延年,腸化為筋,通神致靈”。
歷代本草還將牛乳作為中藥炮制的輔料使用,如“槐實用銅錘捶破,烏牛乳浸一宿,蒸一伏時,曬干收用”[5](《雷公炮炙論》);“槐實,牛乳拌蒸”[6](《本草求真》);“不灰木燒要成灰,即斫破,以牛乳煮了便燒”(《本草拾遺》《本草品匯精要》);“木瓜切片曬干,黃牛乳汁拌蒸”[7](《本草乘雅半偈》);“莨菪子以頭醋一鎰,煮盡醋為度,卻用黃牛乳汁浸一宿”[8](《本草易讀》);“糜角,盛牛乳浸一日,乳耗再加,至不耗乃止”(《圣濟總錄》《炮炙大法》《本草害利》)等,而現(xiàn)代中藥炮制已少有用牛乳作輔料,應(yīng)值得進一步研究。
中藥歷來有所謂的“十八反”“十九畏”,即配伍禁忌,牛乳作為傳統(tǒng)中藥之一也不例外。如《證類本草》《食療本草》就提出“越瓜不得與牛乳同餐”,《炮炙大法》認為牛膝“忌牛乳”,《雷公炮制藥性解》認為威靈仙“忌牛乳”。歷代絕大多數(shù)本草著作都認為秦艽畏牛乳。唐代《新修本草》說牛乳“生飲令人痢,熟飲令人口干”。因此《本草拾遺》提出服牛乳“必煮一二沸,停冷啜之,熱食即壅,不欲頓服”,并“與酸物相反,令人腹中癥結(jié)”。故后世醫(yī)家認為腹中寒冷者不宜服用,如“患冷氣人不宜服之”(《食療本草》),“凡人素有冷氣虛膨者不宜服”[9](《珍珠囊補遺藥性賦》),“脾濕作泄者不得服”(《本草經(jīng)疏》),“膈中有冷痰積飲者忌之”(《本草匯言》),“中寒腸滑者均忌”(《藥性切用》)。但也有個別醫(yī)家認為“若有痰火者,反能助痰滯膈而增病”(《重慶堂隨筆》),這是誤認牛乳性溫之故?!肚Ы鹨健氛J為牛乳“合生魚食作瘕”,所以《本草分經(jīng)》提出牛乳“與酸物、生魚相反”?!侗静菪戮帯氛J為牛乳“不可與米飯同食,恐生癥瘕也”,這是錯誤的。至于牛乳的品質(zhì),唐代《本草拾遺》認為“黑牛乳勝黃?!?,《隨息居飲食譜》說“水牛乳良”,而現(xiàn)代均采用經(jīng)高度選育而成的專門乳用品種如黑白花牛等產(chǎn)的乳汁,其產(chǎn)量雖高,但品質(zhì)與我國傳統(tǒng)的水牛、黃牛產(chǎn)的乳汁,尚缺乏藥效方面的比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