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汐醉
簡介:京城中有狐妖肆虐,顧惜惜在深夜的巷子里發(fā)現(xiàn)死去的少女手中攥著的玉扳指是她夫君傅珩的……
[1]
夜色朦朧,酒過三巡。
顧惜惜喝得微醺,有些慵懶地靠在貴妃榻上,撐著下巴懶懶地看著一側(cè)彈琴的男子。男子身上只松松垮垮地穿了一件青色長袍,半闋過,他勾著笑看向顧惜惜,道:“郡主今兒喝得多了些,還能聽得清琴聲嗎?”
話音剛落,屋子的門“砰”的一聲被撞開。
一隊穿著飛魚服的錦衣衛(wèi)兩側(cè)排開,中間緩緩走進來一個男子,暗紅色的飛魚服顯得身形挺拔,腰間墜著繡春刀,刀柄上嵌著一顆翠玉,被燭火一晃,有些翠綠的耀目。
當今朝廷,有這樣氣勢排場的,也就是這位冷面閻王傅珩了。
男子腿一軟,剛剛彈琴時的風流倜儻頓時消散,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開口:“傅大人?!?/p>
其實也不怪這男子懦弱,實在是傅珩的名字擱在京城里可是個能止小兒夜啼的存在。正三品指揮使,御賜繡春刀。前不久的貪污案,數(shù)十個大人被傅珩親手送進詔獄,沒有一個能全乎著出來的。
只是不知道,這傅大人不去抓貪官污吏,來這酒樓做什么。
傅珩瞥了一眼貴妃榻上的顧惜惜,頓了頓,目光掠過,落在了跪在地上的青衣男子身上。他臉色微沉,冷冷地開口:“你可知罪?”
男子一哆嗦,伏低身子道:“請大人明示?!?/p>
“私會郡主,以下犯上。拉出去打十鞭子,以后你們這兒,再敢讓郡主進來,就都等著腦袋搬家吧!”傅珩語氣冰冷,微微抬了抬手,立刻有兩個人過來捂住男子的嘴,把人拖了出去。
處理完眼前這個糟心的,傅珩才慢慢走到貴妃榻旁,淡淡地開口:“起來,回府?!?/p>
顧惜惜懶懶地打了個哈欠:“你打了我的人,就是打我的臉,還想讓我跟你回府?”
傅珩危險地瞇了瞇眼:“你的人?”他冷笑一聲:“京城數(shù)十家酒樓茶肆,里面的樂師、先生,是不是都是郡主的人?”
若是平時,顧惜惜也不敢這么明目張膽地和傅珩作對,只是今兒她多喝了幾杯黃湯,酒壯了膽,也敢梗著脖子和傅珩叫囂了。
“這兩天你帶著人都快把這些店封了,還不夠過分嗎?明兒我就回宮讓陛下賜些人給我,圣上賜的人,你也敢趕出去嗎?”
傅珩舔了舔嘴角,眸色微暗。他微微低頭,勾著顧惜惜的下巴道:“郡主還以為是住在宮里嗎?你現(xiàn)在是傅夫人,住在傅府里,你盡管去請旨,我倒想看看那些人敢不敢踏進我府里半步!”
說完,傅珩轉(zhuǎn)身往外走。顧惜惜氣得不行,隨手抓起一旁的團扇沖著傅珩的背影扔過去。
“傅珩!我要和你和離!”
[2]
算來,這也是顧惜惜這個月第三次同傅珩說要和離。
上一次是因著傅珩兩天沒讓顧惜惜出門,上上一次是因為傅珩把顧惜惜的甜酪端走了。
估摸著整個京城,能讓傅珩慣著寵著的,也就顧惜惜一個了。
可偏偏兩人這婚事辦得尷尬,顧惜惜父母雙亡被養(yǎng)在宮里,圣上前些日子賜婚給路小侯爺,可惜大婚前幾日,小侯爺摔下馬,行動不便。一時間,宮里人都說顧惜惜是不祥之身。
皇帝犯難,正巧這時候傅珩出來請旨,愿意娶顧惜惜。
顧惜惜沒入宮前住在傅珩家隔壁,他倆姑且算是青梅竹馬,顧惜惜壓根兒沒想那么多,只當傅珩是為著兒時的情誼,幫自己解圍。甚至貼心承諾,若是哪天傅珩有了心儀的女子,她愿意和離成全兩人。
可大婚不過一年,顧惜惜被傅珩寵得厲害,傅珩沒提過和離,她倒是三天兩頭地掛在嘴邊。
晚上回去后,顧惜惜臭著臉不搭理傅珩,自顧自地洗漱更衣。傅珩看了她一眼,轉(zhuǎn)身吩咐人去端了一碗冰甜酪過來。顧惜惜胃不好,傅珩管得嚴,冰甜酪甚少給她吃,顧惜惜惦記得不行,日日都要叨咕一遍。
冰甜酪一端上來,顧惜惜就看見了,她抽了抽鼻子,本不想過去,可實在沒忍住,還是小步走到傅珩身邊,咳嗽了兩聲,道:“看在你拿冰甜酪哄我的分上,我就不和你計較了。”
傅珩瞧著她,只覺得可愛得厲害,心里像是被羽毛掃過,細細的癢。他勾了勾嘴角,不動聲色地在顧惜惜身旁坐下,看著她吃得香甜,眸色柔和了下來。
“慢點兒吃,仔細后半夜又胃疼?!?/p>
顧惜惜點點頭,卻還是一口一口埋頭認認真真地吃著。
傅珩抬手給她掖了掖頭發(fā),聲音溫柔地道:“為了一個樂人也要同我鬧脾氣,小心把自己氣壞了。別再一口一句‘和離掛在嘴邊,我不愛聽?!?/p>
顧惜惜頓住動作,她抬頭看著傅珩,皺了皺眉說:“可是當初說好了,你若是有了心儀的女子,就和離……”
“我說了我不愛聽?!备电衩嫔湎聛恚粣偟卮驍嗔祟櫹У脑?。
看著傅珩神色不好,顧惜惜不再吭聲,生怕把她手里的冰甜酪搶走。
“這幾日晚上不要出去了,京中不安,有妖邪作祟。你若是有必要的事兒,也要等我回來陪著你才能出去?!?/p>
傅珩淡淡地囑咐完這一句,就起身出去了。
門口管家等著,看見傅珩出來立刻迎上去道:“大人,陛下剛剛宣旨讓您入宮?!?/p>
傅珩淡淡地點點頭吩咐:“記得讓小廚房用火一整夜煨著雞湯,她今兒吃了涼的,明早要有雞湯粥給她喝?!?/p>
“奴才省得。”
管家嘆了口氣說:“大人也不要心急,郡主還小,還不懂大人的心意?!?/p>
傅珩眸色暗了暗,沒再說什么,抬腳踏入了濃濃的夜色。
不知道宮里都發(fā)生了什么,傅珩一夜未歸。
第二日,顧惜惜吃早膳的時候他才回來。他脫下黑色的披風,待身上沒有了寒氣才走過去,瞧著顧惜惜碗中還剩了一多半的粥,微微皺眉道:“不合胃口?怎么吃得這么少?”
說著,他自然而然地端起碗,舀了一勺,遞到顧惜惜嘴邊,低聲哄著:“再吃一點兒?!?/p>
顧惜惜沒胃口,嘟著嘴提要求:“我想吃南街的玫瑰酥了。”
“待會兒就讓人去買?!?/p>
“我自己去吧?!鳖櫹а郯桶偷乜粗电瘢昂伪卣垓v別人呢?”
“不行,這兩日京中不太平?!备电窳ⅠR拒絕了,“我今日有事,明兒陪你出門。”
顧惜惜哼了一聲,把頭扭過去。
傅珩一向是拿她沒辦法,低聲哄了好一會兒,最后也只能妥協(xié)。
“好吧,傍晚的時候一定要回來,不許再去亂七八糟的地方?!鳖D了頓,他瞥了一眼一旁的婢女,語氣微冷道:“你們?nèi)羰窃倏v著郡主胡來,就統(tǒng)統(tǒng)杖斃,換一批新人來?!?/p>
數(shù)條人命放在傅珩嘴里如草芥一般。
幾個婢女嚇得跪在地上叩頭。
得了傅珩的話,顧惜惜才笑了,她端著碗老老實實地把粥都喝了,末了還打了個嗝兒。
“你不用嚇唬她們!放心吧,我肯定乖乖的,不惹事兒?!?/p>
傅珩斜睨了她一眼,抬手給她擦了擦嘴角,眼底帶著幾分笑意。
顧惜惜坐在馬車上,看著兩側(cè)大多關(guān)門的鋪子,皺了皺眉,問:“這到底是怎么了?”
婢女翠兒低聲道:“聽說這兩日京中有狐妖出沒,專門挑那些妙齡少女,挖了她們的心吃。這幾天風聲鶴唳,人人自危,也不怪大人不讓郡主出門?!?/p>
“狐妖?”顧惜惜眨了眨眼,“聽著倒是新鮮?!?/p>
沒什么好逛的,顧惜惜干脆去了金玉樓,想著買幾件好看的首飾。誰知道剛走到二樓,就聽見樓上傳來嬌俏的笑聲,隱約還聽見了熟悉的名字。
“父親同我說,要送我去傅大人府上做平妻?!?/p>
“聽說傅大人同那個昭和郡主感情不好,傅大人成日睡在書房。姐姐嫁過去了,說是平妻,但大人一定會待姐姐如嫡妻一般?!?/p>
“那個顧惜惜,為人刁蠻任性,傅大人怎么會喜歡她!”
顧惜惜聽得好笑,她緩緩走上去,語氣微冷道:“傅珩不喜歡我,難道會喜歡你這種在背后說人壞話的人嗎?”
二樓處頓時安靜下來。
為首的那個青衣女子臉色慘白,好一會兒,她才撐著笑過去行禮:“顧姐姐來了?!?/p>
顧惜惜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而后笑了:“我認得你,左丞相的庶女林一。怎么?左丞相牽扯到案子洗不干凈了,急著把你送給傅珩吹枕邊風去?”
林一怎么說也是大家閨秀,聽到這樣的話,氣得臉都紅了。
“你不要亂說,我是仰慕傅大人,才……”
“是嗎?”顧惜惜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既然如此,那我就且等著你嫁過來做平妻的那一天。你若是更有本事,叫傅珩同我和離,把嫡妻的位置讓給你才好。”
誰不知道顧惜惜這婚事是御賜的,誰敢叫她和離?林一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好久都沒說出話來。
“還有,下次見面別再‘姐姐妹妹的了,我和你不熟,你按著規(guī)矩,合該叫我一句‘郡主?!?/p>
顧惜惜冷著臉說完,轉(zhuǎn)身就走了。
出了金玉樓,剛剛還淡定自若的模樣頓時蕩然無存。她咬著牙,氣得直跺腳,禁不住道:“好個傅珩,在外面拈花惹草,我這次一定要同他和離!”
翠兒欲言又止,到底沒有說什么。
顧惜惜生了氣,故意不聽傅珩的話,在外面逛到了深夜,若不是翠兒哭著求著,指不定還要逛到什么時候才回去。
回去的路上路過一條小巷,顧惜惜瞧見有賣餛飩的,一時肚子又餓了,叫車夫停下打算去吃一碗餛飩。
翠兒臉色慘白,勸道:“郡主,咱們回去吧,天色晚了,傅大人會不高興的。更何況萬一狐妖……”
此刻顧惜惜最不想聽的就是“傅大人”三個字,她氣呼呼地下車,頭也不回地往巷子里走,邊走邊說:“你若是害怕就留在車上!”
翠兒哪敢讓顧惜惜一個人去,趕忙下車跟了上去。
賣餛飩的是個十六七歲的小丫頭,說是自己家里爹爹生了病,替他來賣一日,這是最后一碗了,賣完了要趕快回家去。
吃完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餛飩,顧惜惜才心滿意足地摸了摸小肚子,同快要哭了的翠兒往回走。
剛剛走出巷子,她們隱隱約約就聽見了身后傳來“砰”的一聲。
兩人同時頓住,顧惜惜咬了咬唇:“翠兒,你聽見了吧?”
翠兒此刻都快哭了。
“郡主,不要管了,我們回去吧?!?/p>
顧惜惜轉(zhuǎn)身往巷子里看去,餛飩攤位上的燈已經(jīng)熄了,前面是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她咬了咬牙,大著膽子拿過燈籠,往巷子里走去。
“我就去看一眼?!?/p>
她輕聲說著,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在安慰翠兒。
顧惜惜走到了巷子深處,不知道腳邊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差點兒跌倒在地上。她舉著燈籠照過去,地上一攤血跡,剛剛還笑意盈盈的賣餛飩的姑娘已經(jīng)倒在了血泊中,胸口一個大洞,是被剜心而死。
顧惜惜腿一軟,跪坐在了地上。
[3]
等折騰回去,已經(jīng)是深夜了。
顧惜惜洗漱更衣,躺在床上仍舊是驚魂不定。此刻傅珩還沒回來,問了管家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兒。
顧惜惜從懷里掏出一個羊脂玉的扳指,借著燭火仔細看清,玉扳指里面,有一個小巧的“傅”字。
這是傅珩的東西。
只是這個玉扳指,為什么會被那個死去的姑娘緊緊攥在手里?
顧惜惜咬了咬唇,一個可怕的,荒誕不經(jīng)的念頭從心底浮了上來。
莫非……傅珩就是那個食人心的妖孽?
顧惜惜迷迷糊糊睡了一夜,直到第二日日上三竿才起來。她被翠兒服侍用過早飯后,傅珩走了進來。
似乎是剛剛辦案回來,身上還穿著飛魚服,四處領(lǐng)口都用金線緄邊兒,墜著東珠明玉,無比奢華。
他面色難看,皺著眉看著顧惜惜道:“我與你說的話都當作耳旁風了,我聽管家說你昨晚深夜才回來。”
顧惜惜自知理虧,埋著頭不吭聲。
“這幾日不許郡主再出門了!”傅珩冷聲吩咐一句。
顧惜惜想起昨天碰到林一時聽的那一番話,突然心頭一酸,眼眶紅了,她仰著頭看傅珩,氣沖沖地開口:“你不必再惺惺作態(tài)了,我知道,你是想與我和離了,外面有個林一等著進來做平妻,指不定還有什么林二林三的趕著過來做妾,咱們今兒就進宮去,稟告圣上,和離了吧!一別兩寬,各自歡喜!”
傅珩臉色陰沉,眼底冰冷一片,像是有暗冰浮動。屋內(nèi)婢女早就走得干干凈凈,生怕牽扯進來。傅珩緩緩走到顧惜惜身邊,掐著她的下巴強迫她看向自己。
他鮮少真的對顧惜惜動怒。
“我說了,不喜歡聽見‘和離這兩個字。你有什么地方又不歡喜,可以同我說,不必找這些借口來說,我不會同你和離的,這輩子都不會?!?/p>
傅珩臉色冷厲,一字一頓地開口,說得雖然緩慢,卻字字鄭重。
顧惜惜微微怔住,她眨了眨眼,好半天才緩過神,心尖一顫,像是被熱油澆過一樣。
“可是,我聽見那個林一說,她要被送進來做平妻?!?/p>
“什么林一,也值得你同我鬧脾氣?外面的那些人加起來也比不過你一根頭發(fā)絲重要,傅夫人只能是你,明白嗎?”
傅珩的眸光掠過她,眼波深處似是打了個小旋兒,又沉了下去。他微微彎腰,吻在了顧惜惜額頭上。
他低聲開口,語氣克制隱忍:“顧惜惜,你明白嗎?”
顧惜惜紅著臉,暈乎乎的,一直等傅珩走了好一會兒都沒緩過來。她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像一只小鵪鶉。
遲疑了好久,她才猶豫著問翠兒:“你說……傅珩是不是喜歡我?”
翠兒詫異地看著顧惜惜:“郡主,您不會才明白過來吧?傅大人當然喜歡你,何止是喜歡,簡直一顆心都掛在您這兒了。”
顧惜惜臉“騰”地紅了,她咬了咬唇:“可是……他又沒說過。”
“還用說嗎?傅大人平時多寵著您啊!”
顧惜惜的心如亂麻一般。
傅珩喜歡她?這……這怎么可能,他們不是好兄弟嗎?
翠兒似乎看出了顧惜惜心中所想,笑著開口:“更何況,在奴婢看來,郡主也喜歡上了傅大人……”
“我沒有!”
“若是沒有,怎么聽見林一小姐要嫁進來就發(fā)了火?若是沒有,怎么前些日子傅大人生病,您徹夜不眠地守著呢?”
顧惜惜沒了話說。
她埋著頭,耳尖紅紅的,腦海里都還是剛剛傅珩低頭親她的模樣。
似乎喜歡傅珩……也沒什么不好。
顧惜惜突然想起來自己知道要嫁給傅珩的那個午后,皇帝傳召自己,提了這件事。一個陽光不夠明媚的日子,她聽見傅珩的名字,愣了一瞬,而后點頭答應(yīng)了。
她不是什么逆來順受的人,當初因為路小侯爺?shù)幕槭乱苍[得沸沸揚揚,原來,她這么輕易地答應(yīng)嫁給傅珩,不是為了堵住悠悠眾口,而是因著那個人是傅珩。
僅此而已。
一切豁然開朗,心頭繾綣的那兩個字才微微冒頭。
她喜歡傅珩。
只是……
顧惜惜想到了昨晚的事,心頭微沉。
傅珩是個妖怪?。∪搜馔?,傅珩會不會哪天一口把她吃了?
[4]
十五是入宮的日子。
顧惜惜去拜見了太后,正準備出宮的時候,在御花園的亭子里碰見了國師。國師一直住在宮里,差不多也算是看著顧惜惜長大的,見了顧惜惜他和藹地笑了,問:“郡主見過太后娘娘了?”
顧惜惜點點頭:“正準備出宮呢?!?/p>
“這兩日京中不太平,郡主要小心才是?!眹鴰熜α诵?,道,“聽說昨兒又死了一個,真是嚇人?!?/p>
顧惜惜咬了咬唇:“我很少出門的,不知道這些事。”
“是嗎?”國師彎了彎嘴角,從懷里拿出一張黃色的符紙遞給顧惜惜,“這個送給郡主,可避妖孽。”
顧惜惜看著國師手里的符紙,沉默了一會兒,才搖搖頭:“不必了,我不信這些怪力亂神之說,多謝國師大人。時候不早了,我要出宮了?!?/p>
說著,顧惜惜轉(zhuǎn)身離開了。
國師看著顧惜惜的背影,瞇了瞇眼,手指一動,手上的符紙就化作灰燼落了下來。
回府后,顧惜惜還一直心神不寧的。
若傅珩真的是妖,她還能和傅珩在一起嗎?翻來覆去想了許久,最后只能自己安慰自己。
算了,妖就妖吧,反正她相信傅珩不會傷害自己。
今日她沒收那符紙,以后也不會因為這件事對傅珩心存芥蒂。
無論他是人是妖,他是傅珩就好了。
雖然她已經(jīng)決心和傅珩在一起,卻不能再讓傅珩去食人心了。一來傷了平民百姓無辜的性命,二來若是被查出來了,怕是性命不保。
顧惜惜這兩日可是忙壞了,找了許多民間志怪的書,又怕被傅珩發(fā)現(xiàn),只敢偷偷摸摸地看。
這日吃了晚膳,顧惜惜坐在床榻上看得認真,一時沒防備,等傅珩走到身邊的時候已經(jīng)來不及收了。
傅珩輕而易舉地躲過了顧惜惜的阻攔,把書拿了起來。
“《白狐報恩記》?”傅珩翻了兩頁,又把書遞給顧惜惜,“晚上別看了,仔細眼睛?!?/p>
顧惜惜呼吸都滯住了,認認真真地盯著傅珩,半天憋出一句:“你看了,就沒什么想說的?”
傅珩挑了挑眉說:“有?!?/p>
顧惜惜仰著頭看他,小鹿似的眼睛一眨一眨的。
“上次你纏著我要的那個孤本你還沒看,卻在這兒看這些閑書?!备电竦亻_口,“既然你這么好學,明兒去書房練字吧?!?/p>
顧惜惜一噎,氣得翻了個白眼,轉(zhuǎn)身把自己裹進被子里。
傅珩看著她的動作,眼底帶了幾分笑意。他抬手把兩側(cè)的簾帳放下來,又熄了燭火,才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
顧惜惜縮在被子里皺了皺眉。
傅珩他……怎么還住書房?
經(jīng)過幾天認真的研究,顧惜惜大致總結(jié)了一下:妖怪要想有功力,要么食人心,要么……與人結(jié)親。
顧惜惜紅著臉把那書又讀了幾遍,最后又有些苦惱地嘆了口氣,傅珩天天睡書房,就算她有心改變他,傅珩也不給她機會呀。
思來想去,顧惜惜狠下心,叫翠兒來吩咐了一番。
傍晚,翠兒悄悄地走過來,拿了一壺酒遞給顧惜惜。
顧惜惜接過來,深呼吸一口氣:“沒問題吧?”
翠兒嚴肅地搖搖頭:“上好的酒。”
顧惜惜點點頭,一臉視死如歸的表情把酒一飲而盡。
“去!叫傅珩來!”
傅珩剛從詔獄回來,聽見翠兒來報,又怕顧惜惜聞不得牢里的味道,匆匆換了一套衣服趕緊趕過去。
屋里的紗簾垂下來,層層疊疊,傅珩以為顧惜惜有什么急事,大步流星地走進去,最后一層紗簾撩開后,一個柔軟溫熱的身子撞進了他的懷里。
“你怎么才來???”顧惜惜軟糯的聲音在傅珩耳側(cè)響起。
傅珩身子一僵,幾乎連反應(yīng)的能力也沒有了,那個拿慣了繡春刀的手,此刻僵在半空中,不知該往哪里放。
“惜惜?”
顧惜惜腦袋暈乎乎的,小臉緋紅,她踮起腳,微微吻在傅珩下巴上,含含糊糊地開口:“狐貍精,怎么還不動心?”
“嗯?”傅珩緩緩開口,聲音低沉沙啞,“誰是狐貍精?”
顧惜惜迷迷糊糊,醉眼蒙眬地倒在傅珩身上,嘴里還含含糊糊地叫著傅珩的名字。
傅珩眸色微暗,他按著顧惜惜的肩胛骨把人抵到床邊,低眸看著她,語氣微冷:“誰給你下藥了?”
“我自己喝了點兒酒,不多,不多……”
“長本事了?!备电衿櫹У难?,低頭,咬了咬顧惜惜的耳尖,低低地笑了。
顧惜惜仰著頭,眼睛上像是蒙了一層水霧。
傅珩低頭,吻上了她的嘴角。
第二日,傅珩難得起得晚了些。
他醒得倒是早,晨光熹微,桌案上的燭火還沒熄滅,散發(fā)著微弱的光。他低頭仔細地看著懷里的人,羊脂玉似的脊背上帶著斑斑駁駁的紅痕,輕輕碰上去,滑膩而溫熱。
顧惜惜生得瘦弱,腰肢又軟又細,好像一只手就能掐斷。傅珩眸色微暗,他偏頭吻了吻顧惜惜的額頭。
這是他的光,此刻終于被他握在了手里。
顧惜惜命途多舛,父母雙亡。傅珩又何嘗不是?他是傅家庶子,母親被人毒害而死,他自小謹小慎微,步步如履薄冰。
人人都說他性格陰鷙,都躲著他。偏偏只有顧惜惜愿意和他在一起,她像是一束光,照亮了深淵。
傅珩十五歲入錦衣衛(wèi),從一個小旗一步步走到如今指揮使的位置,人人只會奉承他天縱奇才,卻沒人知道這一路走來的艱辛。
他還記得自己十五歲的生辰,是在宮里過的。一個小小的破敗的屋子,他不知道顧惜惜是從哪兒鉆進來的,她從袖子里掏出了一支小蠟燭點燃,兩人圍著一束微弱的光坐著,那時候,顧惜惜就是傅珩的全部了。
顧惜惜鬧著讓傅珩許愿,傅珩含笑閉著眼,默默地在心底祈求滿天神佛,讓顧惜惜留在他身邊。
無論是什么代價,他都接受。
如今看來,大概是神佛恩旨,他已如愿。
日上三竿,傅珩怕顧惜惜睡久了餓得胃疼,把人好歹哄著起來,讓小廚房燉了川貝枇杷露來給她潤嗓子。
顧惜惜腦袋還暈乎乎的,哼哼唧唧地抱著被子耍賴,目光不經(jīng)意瞥到了傅珩頸上的紅痕,猛地想起來昨夜種種,腦袋里“轟”的一聲,臉色爆紅,支支吾吾了許久才說出一句:“你……你感覺怎么樣?”
傅珩挑了挑眉,這句話從顧惜惜嘴里說出來,總帶著那么幾分違和。
顧惜惜是想問傅珩感覺功力如何,是不是與食人心一樣,又不知道該怎么說,急得臉都紅了,只好補充道:“就是……若是我還不錯,你就不要去外面……”
傅珩瞇了瞇眼,有些危險地開口:“又亂說,我從來只有你一個?!鳖D了頓,他又勾著嘴角低低笑了:“不過惜惜確實不錯?!?/p>
“很甜?!?/p>
[5]
這幾日未曾再聽說京中有什么人被害,顧惜惜放下心來,想來是結(jié)親的效果不錯,傅珩不必再去食人心了。
今晚是花燈節(jié),傅珩還有案子要辦,沒法陪著顧惜惜。他怕顧惜惜不高興,特意囑咐了顧惜惜可以晚一些回來,只是一定要帶著暗衛(wèi)去。
顧惜惜這些日子乖得很,也不鬧脾氣,反而是踮起腳親了親傅珩。
傅珩眸色暗了暗,聲音沙啞地開口:“再招惹我,你今晚就去不了了?!?/p>
顧惜惜眨了眨眼,又歪著頭笑了。
她想,她真是一個合格的妖怪夫人。
若是天上神明有知,得好好獎勵她才是。
花燈節(jié)要在河邊放花燈祈福,顧惜惜覺得沒趣兒,倒是在街邊買了幾個面具,面具上都是畫的花鳥魚蟲,荒誕怪異。
“郡主!”
不遠處,翠兒氣喘吁吁地跑過來。
“怎么了?不是讓你去買糖人兒嗎?”
翠兒好不容易喘勻了氣,興沖沖地給顧惜惜分享剛剛聽來的消息。
“奴婢剛剛聽人說,那個食人心的妖怪被抓到了,陛下下旨,要當眾用火燒死。”
“嘭?!?/p>
面具摔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顧惜惜在街邊搶了一匹馬,一身紅衣,當街縱馬,直奔宮門而去。夜色濃濃,呼嘯的風在耳側(cè)掠過,顧惜惜的淚止不住地滴落。
怎么會這樣呢,這些天不是都好好的嗎?傅珩怎么又去殺人?還被捉到了,這可怎么辦……
顧惜惜腦袋里亂糟糟的一片,最終只定下一個念頭。
從來都是傅珩護著她,這次她要挺身護在傅珩身前。
她不能讓傅珩死。
到宮門口顧惜惜被侍衛(wèi)攔下來了,她翻身下馬,不管不顧地往里沖。
“郡主,宮門馬上要下鑰了!郡主……”
“啪!”
顧惜惜抽出腰間馬鞭,猛地甩了一鞭子過去,冷喝一聲:“混賬東西,本郡主你也敢攔!我有急事要見陛下,今日必須要進宮!”
誰不知道這昭和郡主素來嬌慣,宮里宮外沒人敢惹。侍衛(wèi)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去請旨。
片刻后,帶來了陛下恩準的旨意。
乾坤宮,燈火通明。
皇上撐著額頭,有些頭疼地看著跪在地上的顧惜惜。
“到底怎么了?你一個勁兒哭什么?”
顧惜惜抽了抽鼻子,重重地叩頭道:“陛下,我知道傅珩罪孽深重,但求陛下饒他一命,我愿放棄郡主身份,同傅珩遁入山野,潛心避世?!?/p>
皇上聽得暈乎乎的:“傅珩?傅珩怎么了?”
“他……他不是被抓起來了嗎?”顧惜惜眼睛通紅。
話音剛落,就聽見身后熟悉的聲音:“陛下,事情已經(jīng)處理好了?!?/p>
顧惜惜身子一僵。
她不可置信地回頭,傅珩正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
“正好你來了?!被噬先嗔巳囝~角,“惜惜不知道怎么了,夜闖宮門,一進來就哭,非讓朕饒恕你。”
傅珩皺著眉彎下腰,把顧惜惜拽起來,抬手擦了擦她的眼淚,問:“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顧惜惜還是呆呆的:“我以為你被抓起來了……”
傅珩有些無奈地笑了:“你怕是聽錯了,是國師被抓起來了,他是食人心的妖怪,如今已被關(guān)入大牢了?!?/p>
國師?
國師才是妖怪!
“別哭了。”傅珩低低道,“仔細眼睛腫了?!?/p>
“行了行了,天色晚了,你們快回去吧。”皇帝下了逐客令,不愿再看兩人你儂我儂。
回去的路上,顧惜惜還是緊緊攥著傅珩的衣角,好像生怕一松手,傅珩就會消失不見。
傅珩把人摟在懷里,吻了吻她的額頭,問:“到底怎么了?”
顧惜惜猶豫著把那個羊脂玉的扳指拿出來:“這個……是我在一個死去的姑娘手里發(fā)現(xiàn)的……”
傅珩一聽就明白了,忍不住地笑道:“你以為我是那個妖怪?”
顧惜惜眼眶又紅了:“你還笑!我當時都要嚇死了!”
“這個扳指早就丟了,估計是國師派人偷走的,想要嫁禍給我,誰知道竟被你偷偷藏了起來。”頓了頓,他收斂笑意,目光沉沉地看著顧惜惜道,“知道我是妖怪你怎么不去告發(fā)我?不害怕?”
顧惜惜抽了抽鼻子,甕聲甕氣地答道:“別瞧不起人,我……我已經(jīng)做好當一個妖怪夫人的準備了。”
傅珩勾了勾嘴角。
周圍夜色朦朧,他彎腰吻著他的小郡主,神色溫柔。
“做不了妖怪夫人,惜惜就勉強做個傅夫人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