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梓琦

（北京聯(lián)合大學）

在戰(zhàn)國秦漢遺址的考古發(fā)掘中，偶會出土一種介于常見的圓形瓦當和半圓形瓦當之間的瓦當——從形狀出發(fā)我們將其稱為“大半圓瓦當”。由于該類型瓦當普遍體型巨大，故學界對其素有“瓦當王”之稱[1]。本文擬在梳理相關考古發(fā)現(xiàn)和前人分析的基礎上，對其時代與功能作一初步探討，不妥之處，望方家指正。

一、“大半圓瓦當”的考古發(fā)現(xiàn)與前人研究

1.“大半圓瓦當”的考古發(fā)現(xiàn)

從現(xiàn)有的考古資料來看，“大半圓瓦當”發(fā)現(xiàn)于陜西、遼寧、河北、寧夏等地的大型建筑遺址，另外在河南地區(qū)也有少量發(fā)現(xiàn)。

（1）陜西地區(qū)

陜西地區(qū)的“大半圓瓦當”集中出土于戰(zhàn)國秦漢都城、陵墓等大遺址附近，如臨潼秦始皇陵、興平侯村黃山宮遺址、眉縣成山宮遺址、淳化縣甘泉宮遺址、千陽縣尚家?guī)X秦漢建筑遺址、西安市閻良區(qū)秦漢櫟陽城等遺址。

1977年，在秦始皇陵北二號建筑遺址發(fā)掘中首次發(fā)現(xiàn)“大半圓瓦當”1件，其當面徑61、高48厘米，后有面飾粗繩紋的筒瓦，“殘長32厘米”。這種首見的瓦當紋飾被稱為“夔紋”，認為它“紋飾完全承襲了商周青銅器紋飾的傳統(tǒng)作風”，判斷“其大概用于檁頭，既防腐又裝飾，有很高的實用價值”[2]。

1987年，陜西興平侯村遺址發(fā)掘出土“大半圓瓦當”11件，均殘。根據(jù)紋飾的差異，將其分為“夔鳳紋”與“夔紋”兩種，前者2件，后者9件，復原當面徑76.5、高57厘米[3]。

1998年前，在陜西省淳化縣董家村甘泉宮遺址采集到“大半圓瓦當”2件，均殘，收錄者稱其面飾“夔紋”，復原當面徑49.3厘米[4]。

2000年，考古工作者在對眉縣成山宮遺址的試掘中，發(fā)現(xiàn)“大半圓瓦當”11件，其中一件復原面徑78.3、高53厘米，紋飾為“夔紋”、“夔鳳紋”[5]。

2010年，在千陽縣尚家?guī)X遺址考古發(fā)掘出土“大半圓瓦當”3件，均殘，最大一件殘高41、殘寬24.6厘米，發(fā)掘者稱其當面飾“大夔鳳紋”[6]。

2017年，在西安秦漢櫟陽城遺址三號古城大型建筑遺址的發(fā)掘中，出土4個個體的“大半圓瓦當”殘片，從其紋飾看，其當面紋飾均應為夔鳳紋。同時還出土一件拼對基本完整并應與“大半圓瓦當”相連的“巨型筒瓦”，其最大徑63、長73厘米。

（2）遼寧地區(qū)

20世紀80～90年代，在遼寧省綏中縣“姜女石”秦漢建筑遺址的石碑地遺址發(fā)現(xiàn)“大半圓瓦當”55件，其中出土32、采集23件[7]。以其當面紋飾可分A、B兩型，其中A型50件，發(fā)掘者稱其“夔紋”，當面徑52～57、高38～44厘米；B型5件，發(fā)掘者稱其“夔鳳紋”，當面徑57、高44厘米[8]。

（3）河北地區(qū)

20世紀80年代，在位于河北省秦皇島市北戴河區(qū)的金山咀遺址采集到“大半圓瓦當”殘塊2件，面飾“夔紋”[9]。

（4）寧夏地區(qū)

1982年在涇源縣果家山秦漢遺址調查采集“大半圓瓦當”1件，面飾“夔紋”，當面徑44.5、高34厘米[10]。

（5）河南地區(qū)

1974年冬，洛陽文物工作隊在配合基建工程發(fā)掘東周王城兩處古窯址的過程中，曾出土“有一種特大形瓦當，發(fā)現(xiàn)殘塊一片，飾淺浮雕式云紋，紋成兩層，直徑64厘米?！盵11]但未公布瓦當圖像。

從上述考古發(fā)現(xiàn)可知，“大半圓瓦當”目前僅見于戰(zhàn)國與秦代的陵墓、宮殿等建筑遺址。單從出土地看，其明顯是一種在高等建筑使用的特殊的建筑構件。

2.關于“大半圓瓦當”的既有研究

該類瓦當發(fā)現(xiàn)后，由于其體型巨大、紋飾繁復，很快就引起了研究者的高度關注。它們除在前述簡報或論文中很快被刊布介紹外，還被迅速的收錄于相關圖錄之中。如1986年陜西省考古研究所秦漢研究室編著的《新編秦漢瓦當圖錄》，1988年徐錫臺、樓宇棟、魏效祖主編的《周秦漢瓦當》中就都有收錄，而1998年《新中國出土瓦當集錄·甘泉宮卷》更披露了之前罕有報道的瓦當信息。

雖然該類瓦當發(fā)現(xiàn)較早，數(shù)量也較多，但目前學界對“大半圓瓦當”的研究卻較為有限，已有的研究比較集中在如何認識其當面紋飾之上。從前述簡報和報告的報道看，自趙康民稱其“夔紋”始，學者對其紋飾的稱謂就有“夔紋”“夔鳳紋”“大夔鳳紋”等多種，顯然將其均與“夔”聯(lián)系在了一起。

目前對大半圓瓦當紋飾開展的探討，主要集中在發(fā)掘綏中姜女石遺址的遼寧考古學者。

方殿春1997年提出，“大半圓瓦當”圖案“絕不是龍紋，應是二株相對稱的樹、藤類的植物紋飾”，因此在“定此植物為植物紋”的基礎上，判斷其為文獻中記載的“賓連”[12]。

同年，蘇秉琦認為，在秦始皇統(tǒng)一后興建的阿房宮受到了燕下都的很大影響，“秦始皇陵特制專用的夔紋大瓦當，與當時中原地區(qū)流行的云紋瓦當不同，而燕下都眾多種類的獸面紋瓦當和飾夔紋的大型構件可能是它的來源”[13]。

2003年，楊榮昌、萬雄飛將當?shù)爻鐾恋摹按蟀雸A瓦當”分為兩型，其中Ⅰa型在“成山宮遺址亦有出土”，而Ⅰb型在“秦皇陵北二號建筑基址、興平侯村秦宮殿遺址均有發(fā)現(xiàn)”，認為殷商銅器的獸面紋為左右配置夔紋，之后影響到燕下都。最后“秦統(tǒng)一六國后”，在燕下都獸面紋瓦當?shù)摹爸苯佑绊懴?，夔紋大瓦當便產生了”[14]。

王來柱指出“大半圓瓦當”“僅見于秦代的大型皇家宮殿遺址中，不僅成為斷代的標志，同時又是一種等級的象征”，認為這種瓦當“多用于宮殿大門或主體建筑的正脊兩端，往往兩兩成組配置”，因此“意義顯然非同一般，當是統(tǒng)治者思想意識的流露和體現(xiàn)”。又從瓦當外為大半圓，而底為直線出發(fā)，判斷大半圓的弧線為天，底部直線為地，認為是“先秦兩漢的人們對天地概念的認識，體現(xiàn)了天一地二，天圓地方，天地交泰的觀念”。認為文獻中秦文公“夢黃蛇自天下屬地”，因此在秦統(tǒng)一后“瓦當上飾夔龍自天而下，正是‘水德之時’的極好標志，正是‘皇權天授的極好佐證’”，是秦始皇統(tǒng)一后將“秦文公夢黃蛇自天下屬地”的傳說“移植于秦代巨型葵紋瓦當紋飾上，以象征秦有天下得之于上天的眷顧、得之于列祖列宗的庇佑，象征‘君權神授’，象征‘時代精神’（秦主水德）”，因此夔紋大瓦當是一種“超世間的、神秘而威嚴的圖案瓦當”，體現(xiàn)了“先秦時期中華民族祀天祭地的傳統(tǒng)禮儀”[15]。

2014年，李新全重新討論了學者對“大半圓瓦當”的研究，認為燕下都獸面紋瓦當和夔紋瓦當“除了器形較大、圖案神秘外，并無內在聯(lián)系”，指出有的學者認為“蛇紋變成了夔龍紋”的意見“既無文獻可征，又無秦代蛇紋瓦當?shù)目脊虐l(fā)現(xiàn)為證”，文獻和商周銅器中的夔紋“主要形態(tài)多為一角、一足、口張開、尾上卷”，顯然與“瓦當紋樣有較大區(qū)別”，因此，在“認定為夔紋是不準確的”“有附會之嫌”的判斷下，認為該類瓦當所飾“是常見于先秦和兩漢之際的神樹紋”，為“兩顆神樹相對而立，……至少有兩只鳥（烏）相對站立在當面頂部的樹干上”。而這種“先秦時期流傳很久的關于太陽升降的神樹紋”用在瓦當之上，“表示的寓意是秦始皇掃滅六國、兼并天下、包攬宇內、并吞八荒、天下一統(tǒng)、千古一帝的宏大氣魄，是秦代天下一統(tǒng)的象征”[16]。

二、“大半圓瓦當”的時代與紋飾類型

（一）“大半圓瓦當”的時代

結合發(fā)現(xiàn)“大半圓瓦當”遺址的時代，目前發(fā)現(xiàn)的“大半圓瓦當”可分為早、晚二期。

1.早期

（1）櫟陽城遺址

2013～2017年考古工作者對櫟陽城遺址“通過大范圍勘探和小規(guī)模試掘方式，先后確定了一號、二號、三號等三座古城，并在三號古城內試掘確定了多座大型宮殿建筑”[17]。在秦櫟陽城三號古城的三、四、五號大型建筑遺址的發(fā)掘中，在四號建筑發(fā)現(xiàn)壁爐、浴室、室內排水設施等，與秦咸陽宮第一號建筑遺址的同類附屬設施建筑特點相似，不過二者的建筑材料、工藝及其布局略有差異。如：與秦櫟陽城三號古城宮殿區(qū)中“浴室”與“壁爐”分置不同房間之內，秦咸陽宮第一號宮殿建筑不僅“取暖壁爐”表面“涂朱”，工藝似更為先進，而且“壁爐”與“浴室”在同一“房間”，保證了“房間”之內的溫度[18]。二者“盥洗”設施布局的差別，應是隨時代發(fā)展而形成的生活設施的進步所造成。若此推測成立，秦櫟陽城三號古城宮殿建筑遺址區(qū)的時代要早于秦咸陽宮第一號建筑遺址，即秦櫟陽城三號古城考古發(fā)掘的大型建筑遺址的時代應在戰(zhàn)國中晚期。結合三號古城宮殿建筑遺址出土的弧形板瓦、槽形板瓦和動物紋瓦當?shù)冗z物與秦咸陽城咸陽宮宮殿建筑遺址出土的同類瓦、瓦當進行比較，二者時代明顯不同。即，秦櫟陽三號古城宮殿建筑要早于秦咸陽宮宮殿建筑。據(jù)史書所載，孝公十二年自櫟陽遷都咸陽，因此櫟陽的下限應不晚此時。由此，櫟陽三號古城宮殿建筑遺址出土的“大半圓瓦當”及其巨型筒瓦應在獻公、孝公時期，即戰(zhàn)國中期。

（2）尚家?guī)X遺址

千陽尚家?guī)X遺址所出“大半圓瓦當”出自戰(zhàn)國晚期地層，同出者還有戰(zhàn)國晚期素面半瓦當、饕餮紋半瓦當、動物紋瓦當、內壁飾有麻點紋的筒瓦等遺物[19]。不過從與“大半圓瓦當”同出的遺物特征看，該遺址的時代大體應與櫟陽城相當或略晚。

2.晚期

（1）秦始皇陵北二號建筑

秦始皇陵北二號建筑遺址發(fā)現(xiàn)的“大半圓瓦當”出自秦代建筑倒塌堆積層之下?！妒酚洝で厥蓟时炯o》載“始皇初即位，穿治酈山”，始皇即位于公元前247年，故秦始皇陵的修建時間在戰(zhàn)國晚期秦統(tǒng)一之前。據(jù)此，秦始皇陵北二號建筑遺址出土“大半圓瓦當”的時代，就有了戰(zhàn)國晚期和秦代兩種可能。不過從遺址發(fā)掘未見動物紋等瓦當?shù)那闆r看，該遺址的時代應明顯晚于櫟陽城遺址及尚家?guī)X遺址。

（2）姜女石遺址

遼寧綏中姜女石遺址出土了最大量的“大半圓瓦當”，其多出自第一組建筑遺存主體建筑臺基周圍以及房址中[20]。發(fā)掘者認為“姜女石”的遺址營建在秦代初年，毀于秦末[21]，其說可從。而根據(jù)姜女石與金山咀兩座大型行宮建筑遺址地理相鄰、環(huán)境相同、考古學文化特點相似出發(fā)，金山咀遺址所出瓦當?shù)臅r代應與其相近。

（3）回中宮遺址

調查者認為，寧夏涇源果家山遺址為秦回中宮[22]?！妒酚洝で厥蓟时炯o》“二十七年，始皇巡隴西、北地，出雞頭山，過回中”，而《史記·匈奴列傳》載，“漢孝文皇帝十四年，匈奴單于十四萬騎入……使奇兵入燒回中宮”。從記載看，回中宮在始皇統(tǒng)一后不久出現(xiàn)，到漢初為匈奴所燒。此地在漢初為“邊陲”地，是西漢王朝與西北族群交錯地區(qū)，而漢初凋敝，主要的建設工程僅漢長安城和帝陵，文獻中未有在其他地區(qū)營建宮觀的記載，更遑論偏遠如此之地，因此漢文帝時匈奴所燒回中宮應為自秦代延續(xù)至漢初的秦宮，也就是秦漢之際在京畿地區(qū)廣泛存在的“秦宮漢葺”之“宮”。

（4）黃山宮遺址

陜西興平侯村遺址發(fā)現(xiàn)“大半圓瓦當”11件，并發(fā)現(xiàn)“黃山”文字瓦當，顯示其在漢為黃山宮?！稘h書·地理志》載：“槐里有黃山宮，漢孝惠二年建”。黃山宮即漢上林苑宮觀之一[23]。漢代之前秦已有“上林苑”，這從近年出土秦封泥有“上林丞印”即可得知[24]。從遺址發(fā)掘看，黃山宮遺址“出土的秦代瓦當，與秦咸陽宮、芷陽宮等秦代瓦當圖案基本一致，尤其是葵紋及中心為植物紋的云紋瓦當。這也說明黃山宮創(chuàng)建年代與咸陽宮相距不遠。最有說服力的還是官署印戳，印戳上的官署及印戳內容與秦咸陽宮、秦始皇陵所出印戳官署、內容基本相同?！盵25]

之前有學者認為“大半圓瓦當”一直延續(xù)到漢代，并認為“黃山宮”遺址所出8件面飾“云雷紋”的“大半圓瓦當”屬漢代[26]，但從它與秦始皇陵北二號建筑遺址和遼寧綏中“姜女石”遺址出土的夔紋“大半圓瓦當”紋飾一致的情況看，其時代應屬戰(zhàn)國晚期或秦代。

（5）眉縣成山宮遺址

眉縣“成山宮”遺址發(fā)現(xiàn)的“大半圓瓦當”雖皆為采集或征集獲得，但從與其同時發(fā)現(xiàn)的變形卷云紋瓦當、饕餮紋瓦當、蘑菇形云紋瓦當?shù)染鶠殛P中戰(zhàn)國晚期與秦代大型建筑遺址較為常見的情況看，此地“大半圓瓦當”的時代應屬秦代。

（6）甘泉宮遺址

陜西淳化“甘泉宮”遺址發(fā)現(xiàn)的“大半圓瓦當”亦均采集所獲，同時這里還發(fā)現(xiàn)一些秦代磚瓦建筑構件。《長安志卷四·林光宮》條引《關中記》載，“林光宮，一曰甘泉宮。秦所造?！睆臐h長安城遺址等大型漢代宮殿建筑遺址均未出土“大半圓瓦當”的情況看，漢甘泉宮遺址采集的“大半圓瓦當”的時代應為秦而非為漢。

（二）“大半圓瓦當”的紋飾類型

從當面紋飾的差異出發(fā)，至今發(fā)現(xiàn)的“大半圓瓦當”的紋飾我們可分為二型：

Ⅰ型 面飾兩相對稱的圓弧形紋，圖案整體線條較寬，過去常被稱為夔鳳紋。根據(jù)中間頂部和底部三角形的有無，可進一步將其分為兩個亞型。其中Ⅰa型在瓦當中軸線的頂部和底部都布設有三角狀紋飾，該類瓦當見于櫟陽城遺址、尚家?guī)X遺址、姜女石遺址；Ⅰb型在瓦當中軸線的底部和頂部均無三角狀紋飾，目前見于黃山宮和成山宮遺址。

Ⅱ型 當面飾兩相對稱的多折紋飾，圖案整體線條較窄，過去常被稱為夔紋。據(jù)當面紋飾特征，可進一步將其分為兩個亞型。其中Ⅱa型紋飾較為靈動，彎曲處較為流暢，見于秦始皇陵、姜女石、黃山宮、成山宮、甘泉宮等遺址，Ⅱb型紋飾轉折甚多，僅見于回中宮遺址（表一）。

從已發(fā)現(xiàn)的數(shù)量看，Ⅱ型較Ⅰ型的為多，規(guī)格上Ⅱ型小于Ⅰ型。從時代看，Ⅰ型出現(xiàn)最早，從櫟陽城遺址與姜女石遺址所出甚為接近的情況看，Ⅰ型是該類瓦當流行時間最長的紋飾——這當然對我們重新認識這類瓦當紋飾的含義有重要價值。

表一

三、“大半圓瓦當”的功能

有學者已指出，“大半圓瓦當”均出于秦始皇陵寢建筑遺址等高等級建筑之中。因此，若從其所在建筑的性質出發(fā)，或許可以成為重新認識“大半圓瓦當”的功能和紋飾含義的契機。本文在梳理文獻和前人研究后發(fā)現(xiàn)，出土“大半圓瓦當”的建筑多數(shù)與祭祀有較為密切的聯(lián)系。

1.秦始皇陵陵寢遺址

從秦始皇陵的考古發(fā)現(xiàn)看，發(fā)現(xiàn)“大半圓瓦當”的陵寢建筑遺址屬陵園的祭祀遺址。而該遺址出土的“大半圓瓦當”，是其所出的最具特色的建筑材料。因此，從其在祭祀建筑中出土的情況看，“大半圓瓦當”就可能為祭祀建筑上的某種“專用瓦當”。從秦漢建筑的發(fā)掘情況看，建筑使用“專用瓦當”的情況并不鮮見。如漢長安城南郊禮制建筑群的“辟雍遺址”出土的38個瓦當均為素面圓瓦當，而不見其它類瓦當[27]。又如漢長安城宗廟遺址（1至4號、12號遺址）中均發(fā)現(xiàn)了“四神紋”（朱雀紋、玄武紋、青龍紋、白虎紋）瓦當。但從漢長安城城門、宮門或未央宮、長樂宮、桂宮、武庫等大量漢代的建筑遺址發(fā)掘看，均未出現(xiàn)前述這種全部用“素面圓瓦當”或“四神紋瓦當”的情況。

2.遼寧綏中姜女石遺址與河北金山咀遺址

遼寧綏中姜女石遺址與河北秦皇島北戴河金山咀遺址均為秦“行宮”遺址，二者皆有、位于渤海邊面向大海，不僅位置相近，且遺跡與遺物特點與時代基本相同。從保存較完整、考古發(fā)掘遺跡與資料較全面的“姜女石遺址”看，發(fā)掘者已指出發(fā)現(xiàn)“大半圓瓦當”的“石碑地遺址”為主體建筑，位于其北的“周家南山遺址”具有“祭祀功能”，二者在空間上形成“姜女石遺址”的中軸線，分別位于中軸線的南北兩端，位于南端的石碑地距大海最近。因此若“姜女石遺址”建筑群是秦始皇為“巡?！倍鵂I建，那“巡?！钡闹匾顒泳褪恰凹篮！薄＿@種情況到秦二世時猶存，如《漢書》卷二十五《郊祀志上》載：秦二世“元年，東巡碣石，并海，南歷泰山，至會稽，皆禮祠之。”故秦始皇把“行宮”建于渤海邊，應與文獻所載其拜祭海上“三神山”“海神”，尋求“海上”的“長生不老藥”活動密切相關[28]。因此秦始皇在海邊修建的“行宮”實為“祭祀”大海等所建。

3.甘泉宮遺址

甘泉宮所在的“甘泉”是秦漢時期的“圣地”之一?！稘h書·郊祀志上》載：“黃帝接萬靈明庭者，甘泉也。”《漢官儀》注：“甘泉通天臺去長安三百里，望見長安城，黃帝以來圜丘祭天處。”秦于甘泉山營建“林光宮”，因此《長安志》引《關中記》載：“林光宮，一曰甘泉宮。秦所造?！睆奈墨I看，從傳說的黃帝到西漢武帝，甘泉一直是國家的“祭天”之所，出土大半圓瓦當?shù)慕ㄖ赡芘c祭祀有關。

4.成山宮遺址

近年因出土“成山”文字瓦當而引起學界重視。從時代看，“成山”瓦當為西漢之物，文獻中西漢有“成山”及“成山宮”，考古發(fā)現(xiàn)有漢代“成山宮行燈”等銘文銅器[29]。傳世《漢金文錄》卷四也收錄有漢代“陳倉成山共金匜”銘文銅器。眉縣漢代“成山”“成山宮”的來歷，寶雞與眉縣考古工作者認為，“由于秦代最早在夜有日出的不夜縣成山上建祭祀祠宮，用于祭祀日神。到了漢代，不僅沿用了秦人的郊祀活動，而且在關中地區(qū)還新設了許多同類祭祀祠宮，但名稱仍以初祀地山名作為其用途的代名詞”[30]。如此說可成，那成山宮就應是一座具有重要祭祀功能的建筑。

5．回中宮遺址

寧夏涇源果家山遺址為秦漢回中宮故地，這里發(fā)現(xiàn)的“大半圓瓦當”位置最西。從文獻看，秦始皇的第一次出巡于始皇二十七年，《史記·秦始皇本紀》特別指出“過回中”。檢索《史記·秦始皇本紀》中始皇出巡，伴隨出巡的就是祭祀。如始皇二十八年，東巡郡縣并登鄒繹山，討論封禪與祭祀山川，在泰山設立石碑作祭祀用；祭祀泰山下小山——梁父山；前往渤海過“成山”、登“之罘”；南登瑯琊山，建瑯琊臺；返回時過徐州彭城，“齋戒禱祠”從泗水中求周鼎；二十九年始皇東巡登“之罘”；三十二年始皇前往“碣石”求仙人靈藥；三十七年始皇出巡到“云夢”遙祭舜帝于“九疑山”，登會稽山祀“大禹”[31]。而從文獻記載和考古發(fā)現(xiàn)看，在芝罘、成山、瑯琊等地均發(fā)現(xiàn)與秦始皇東巡有關的祭祀遺存[32]。故，始皇所經的“回中”可能亦與某種祭祀有關。

從以上分析看，出土“大半圓瓦當”的建筑，均屬于陵寢、都城、行宮這些國家建筑，其中出土“大半圓瓦當”的陵寢、行宮建筑遺址有明確的祭祀性功能，故，都城出現(xiàn)的此類瓦當亦應如此。

《左傳·文公二年》記載：“祀，國之大事也”，“祀”即祭祀。秦櫟陽城建筑遺址中出土“大半圓瓦當”，表明這個遺址應有祭祀性功能。

如這樣的認識可以成立，那這或將成為今后重新認識這類“特殊”紋飾瓦當所屬建筑物的重要性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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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a.孫鐵山.陜西興平侯村黃山宮遺址出土秦漢遮朽[J].考古與文物，2002年增刊.b.張海云.秦漢時期的遮朽[J].考古與文物，2002年增刊.

[27]唐金裕.西安西郊漢代建筑遺址發(fā)掘報告[J].考古學報，1959(2).

[28]《史記·秦始皇本紀》載：“既已，齊人徐市等上書，言海中有三神山，名曰蓬萊、方丈、瀛洲，仙人居之。請得齋戒，與童男女求之。于是遣徐市發(fā)童男女數(shù)千人，入海求仙人?！闭x引《漢書·郊祀志》載：“此三神山者，其傳在渤海中，去人不遠，蓋曾有至者，諸仙人及不死之藥皆在焉。”

[29]平朔考古隊.山西朔縣秦漢墓發(fā)掘簡報[J].文物，1987(6).

[30]眉縣文化館.陜西省眉縣成山宮遺址的再調查[J].考古與文物，2002(3).

[31]司馬遷.史記[M].北京：中華書局，1975：242-260.

[32]煙臺博物館.煙臺市芝罘島發(fā)現(xiàn)一批文物[J].文物，1976(8).1975年，山東煙臺芝罘島陽主廟出土兩組玉器，皆為“圭一件，璧一件，鷓兩件”，圭長6、寬1.5、厚0.5厘米。璧平放于一距地表一米左右的長方形土坑內，圭置于璧孔中央，圭端東北向，直指芝罘島最高峰“老爺嶺”，二圭于璧兩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