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華
在我國西北邊陲、古絲綢之路,有一顆被稱之為中華民族璀璨明珠、世界文化遺產(chǎn)瑰寶,她就是1987年被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列入世界文化遺產(chǎn)名錄的敦煌。
敦煌城東南30多公里的莫高窟,俗稱“千佛洞”。上世紀初,由于藏經(jīng)洞的發(fā)現(xiàn),里面藏有數(shù)以萬計的關于中國、中亞和佛教歷史的手稿等等,在世界上引起轟動,并從此聲名鵲起、蜚聲中外。多少文人墨客,研究美術的、音樂的、舞蹈的、服飾的;從事社會學、宗教、考古的專家、學者等等,都想前去一睹她的芳容,但終因不通路、不通車、不通電,只好中途折返。多少旅游愛好者,攝影愛好者,懷揣“此生必要去敦煌看一看”的美好愿望,但終因路途遙遠,人煙稀少,交通不便等等,最后打消了念頭??梢虼耍鼗透鎏砹怂纳衩厣?。
一
我第一次去敦煌是1992年5月。單位領導派我們一行三人赴甘肅考察文化立法執(zhí)法情況。當我們風塵仆仆趕到蘭州,向省文化廳匯報了此行目的。接待我們的領導很熱情,旋即給我們安排了考察的地方和路線,唯獨沒有我們想去的敦煌。雖然我們清楚,當年去一趟敦煌很不容易,據(jù)說坐小車需5-6天,乘火車需2-3天。但總有些不甘心。晚飯后3人坐在一起聊著聊著,一行的小王突然說,我有辦法了。原來,每年開全國文化廳局長會,她作為西北片簡報組成員,與各省廳領導嫻熟。于是我們敲開了老廳長的家門。老廳長見了我們很高興,和我們聊工作聊家常,和藹可親的像個長輩。聊了一會兒,他突然問,敦煌給你們安排了沒有?我們只好如實回答:沒有。但非常想去。老廳長說:“搞文化工作的,一定要去敦煌看看”。
第二天一早,行程立即有了變化。省文化廳安排我們當日去敦煌參觀考察。然而,老天爺好像有意考驗我們?nèi)ァ拔魈烊〗?jīng)”的心誠不誠、意志堅定不堅定,當我們一行四人興致勃勃趕到蘭州火車站時傻了眼,火車早已開出十幾個小時。怎么辦?趕快改簽吧。我們乘上一列過路車,稍稍喘口氣時,新的問題又來了。原來從蘭州到敦煌必經(jīng)之地的柳園火車站與北京至蘭州的火車時間差不多,需30多個小時。也就是說我們改簽后,硬臥變成硬座,需要坐30多個小時才能到達目的地。大家的身體行不行?我作為領隊,感覺責任很大。正在我冥思苦想解決辦法時,突然發(fā)現(xiàn)列車員之間都說家鄉(xiāng)話,便有了主意。拿出名片向列車員訴說4人因火車誤點后遇到的困難。列車員見是老鄉(xiāng),又確實遇到困難,經(jīng)與列車長商量,解決了我們2張硬臥票。就這樣,我們4人輪流休息,緩解了30多小時的車舟勞頓之苦。
火車駛過萬里長城最西端的嘉峪關后,兩旁全是寸草不長的戈壁灘和綿延起伏的祁連山脈。唐代詩人王維的“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的悲壯氣概油然而生。突然,火車像被電擊了一下,吭哧吭哧地晃動得非常厲害,我以為出了什么事。有旅客說這是火車在爬坡,一個火車頭拉,一個火車頭在后面推,就像當年詹天佑設計修建的我國第一條鐵路京張鐵路一樣。他還說,河西走廊是中國最著名的風口之一,早些年大風甚至把整節(jié)列車都吹翻過。我們都認為他有些言過其實,幾千噸重的火車需要多大的風才能把它掀倒?。慷嗄旰蟛胖?,這種狂風叫沙塵暴,刮起來飛沙走石、天昏地暗,威力非常大。就這樣,我們一路顛簸,一路閑聊,于第2天傍晚到達一個叫柳園的小火車站。
柳園火車站是去敦煌的必經(jīng)之地。但當年兩天才有一趟列車??窟@里。因此,剛剛還是熙熙攘攘的旅客,一會兒便消失得無影無蹤,整個車站沒剩幾個人。我們走到車站門口一看,一個接站的人都沒有。陪同的小伙子十分沮喪,我勸他不要著急,說咱們借車站辦公室電話給敦煌研究院打個電話問問情況。小伙子搖了搖頭說,敦煌研究院雖然有電話,但聲音非常不清楚。因此,平時他們與設在敦煌市和蘭州市的后方基地都是通過無線電臺互相聯(lián)絡的。此時,我倒反而冷靜起來,心想負責接站的同志一定遇到了什么情況,肯定比我們還要著急。于是吩咐大家把行李集中在一起,4人靠著行李躺在椅子上準備將就一晚,等天亮再做打算。剛躺了一會兒,只聽門外一個聲音由遠到近“北京的客人到了沒有?”我們起身一看,一位中年男子急匆匆跑進候車室。他自我介紹說,他是敦煌研究院辦公室主任,是來接我們的。剛才汽車在路上拋錨了,修車耽誤了一些時間,讓大家久等,非常不好意思。來,大家快上車吧!
北京吉普駛出柳園火車站,一會兒四周全是黑漆漆的戈壁灘,只有兩盞車燈像兩把利刃穿破黑暗,引導著汽車安全地行駛在路面上。我問主任,柳園車站距敦煌市有多遠?主任答:100多公里吧!一個念頭突然閃現(xiàn)在我腦前。要是汽車再拋錨,全車人不都得喂了狼。越想越害怕,越想越緊張,睡意勞累全無,兩只眼睛緊緊地盯著前方。見主任一根接一根抽煙提神,我擔心勞累了一天的他犯困把車開到溝里怎么辦?于是開動腦海,搜腸刮肚找話題和主任聊天。天南海北,一問一答,足足聊了2個多小時,主任說,到敦煌市了。我通過車燈一看,全是一幢一幢的土坯房,和我當年下鄉(xiāng)老鄉(xiāng)住的房子差不多。我又問主任,敦煌市離研究院還有多遠?主任答:30多公里。就這樣,吉普車跌跌撞撞,又摸黑行駛了半個多小時,終于“吱嘎”一聲停在了一排小平房前。時間已是第3天凌晨2-3點。
二
也許是乍到敦煌莫高窟的亢奮,也許是年輕力壯?一覺醒來推門一看,喔,魂牽夢繞了多少年的莫高窟標志性建筑九間樓就在眼前。幾位工作人員正在清掃昨晚被風吹落下來的沙粒,為即將開園接待來自國內(nèi)國外、四面八方的游客做準備。我們?yōu)槟芫幼≡谀呖吆诵膮^(qū),近距離欣賞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敦煌壁畫和彩塑,觸摸這段被封塵千年的歷史而感到無比的激動和自豪。
吃完早飯,一位女講解員給我們每人發(fā)了一件棉大衣、一個手電筒,便領著我們按照參觀路線進洞窟參觀。據(jù)說,我們是敦煌研究院邀請的貴賓,經(jīng)院長特批,比普通游客多看了幾個洞窟。這是我第一次接觸這樣的參觀形式:講解員用手電筒照到那幅壁畫或彩塑,大家的手電筒跟著照那幅壁畫或彩塑,雖然看的不是很清楚,事先也沒做功課,但一經(jīng)講解,壁畫上的飛天栩栩如生,一個個鮮活起來。至于一共看了多少個洞窟,多少幅壁畫或彩塑,現(xiàn)已記不清了。
傍晚,莫高窟園區(qū)送走最后一批游客,漸漸寂靜起來。越到后來越寂靜,一點聲音也沒有。這里沒有電視、沒有商店、沒有娛樂設施,唯有漆黑一片的夜空下,3層小樓的那幾扇窗戶透出的亮光,仿佛告訴天上的星星,這里還有人類居住。大概是留守人員和值班人員在燈下看書學習吧?我們4人不約而同走出房間,沿著招待所左側(cè)的戈壁灘往前走。四周靜得出奇,連蟲叫聲都沒有,仿佛“咚咚咚”的心跳聲都能聽見。我們誰也沒說話,在一塊較平緩的地上或躺或坐,仰望滿天的星星,我想起幾千公里外在北京的夫人和兒子。今年正好是兒子小升初時間,當初領導決定派我?guī)ш牫鲞@趟差時,夫人還頗有微詞,埋怨我到了關鍵時刻還全國到處跑。然而,敦煌研究院的研究人員和管理人員,他們家在敦煌、蘭州,甚至更遠的地方。老人也需要照顧,兒女也需要陪伴和輔導。難道他們不愿意像大城市人一樣,按時上下班,節(jié)假日陪陪老人孩子,一家人其樂融融享受幸福生活?他們僅憑一句“要把敦煌研究重回故里”的承諾,義無反顧,心甘情愿,像苦行僧一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在這塊荒無人煙的戈壁灘上堅守、堅守。這是一種什么樣的精神??!“時間不早了,該回房間休息了。”小傅的一句話,把我的思緒拉回了現(xiàn)實。
三
我有幸第2次去敦煌,是2007年5月,不僅通了飛機,鐵路、汽車都很便捷。整個敦煌城好像變了個樣,街上游人如梭,霓虹燈、卡拉OK聲,熱鬧非凡。莫高窟的游客更是逐年攀升,由最初每天限定3000人次翻了一倍,達到每天限量6000人次。為了解決保護和開發(fā)的矛盾,正計劃在園內(nèi)建一個數(shù)字化展示中心,讓游客不進洞或少進洞就可以欣賞到每個洞窟里的壁畫和彩塑。特別是最近觀看了中央芭蕾舞團新創(chuàng)作上演的大型芭蕾舞劇《敦煌》,其中片段還上了2019年的中央電視臺春晚,讓億萬中國人民和海外華人提前欣賞了這部用西方芭蕾藝術演繹中國的敦煌人癡情保護千年文化的故事,更促使我把這篇構思了很長時間和曾經(jīng)歷過的往事忠實地記錄下來,從而告訴讀者和現(xiàn)在的年輕人,中華民族五千年燦爛的文化,之所以能夠延綿不盡,從未中斷過,就是因為有一代又一代的優(yōu)秀知識分子,他們以國家和民族利益為大義,“堅守大漠,勇于擔當,甘于奉獻,開拓進取”,被后人總結為“莫高精神”,他們和“井岡山精神”“延安精神”“鐵人精神”“兩彈一星精神”等等,永遠激勵我們這個古老而又年輕的民族,生生不息、充滿活力……
責任編輯|李 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