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手
雨下個不停,山上霧蒙蒙一片,哈巴雪山4900米處,登山向導朱小明獨自等在雪線附近。雨霧遮住視線,30米外的一切都隱入蒼茫之中。
即將趕來的人是一名新手:第一次嘗試5000米高度,之前最高只到過4700米左右;第一次踏上雪線,連冰爪也沒用過;第一次速攀,此前沒有攀登雪山的經(jīng)歷。
哈巴雪山位于云南香格里拉,海拔5396米,與玉龍雪山隔虎跳峽遙遙相望,是一座入門級雪山。許多戶外愛好者攀登的第一座山峰就是哈巴雪山。然而,速攀與傳統(tǒng)的攀登方式并不一樣,速攀和FKT(Fastest Known Time,已知最快時間)的概念有諸多相似之處,是一項將高海拔攀登和越野跑結合的運動。用最快的速度抵達山頂,難度勢必更上一層。
如果登山者沒有任何攀登雪山的經(jīng)驗,哈巴雪山本是不錯的選擇,但偏偏第一次就挑戰(zhàn)速攀,不免讓人覺得這名新手有些瘋狂,甚至認定他是自不量力。
除非,這名新手是申加升。
2016年9月,申加升參加了亞洲山地競速挑戰(zhàn)賽,那是他首次嘗試越野跑。之后的三年間,他以黑馬之姿一路折桂,被稱為越野跑新星。這名1995年出生的云南小伙不善言談,向來都是以實力說話,在越野跑賽場上,只要他出現(xiàn),冠軍十有八九是其囊中之物。
從越野跑到速攀,不同的運動方式,意味著新的挑戰(zhàn)。這里是哈巴雪山,海拔4900米以上為冰雪地帶,必須穿冰爪才能通過??v然是越野跑新星,在雪山面前,是續(xù)寫傳奇,還是鎩羽而歸,一切尚是未知數(shù)。
氣溫低至零度,朱小明只穿著越野跑鞋,腳有些冷。2012年他開始做登山向導,也曾與人搭檔速攀哈巴。這是他第一次在雪線上穿越野跑鞋,平時帶著客戶攀登,走走停停,不穿登山鞋,人會特別冷。薄霧久久不散,半小時后,申加升出現(xiàn)了。
雪線下是大石板,坡度有三四十度,平常人走五六步就要停下來喘氣歇息。申加升是一路小跑過來的。速攀,意味著爭分奪秒。“你穿上冰爪先走?!币慌雒?,朱小明說道。雨水打濕了手套,來到雪線處,申加升的手已經(jīng)凍僵,朱小明幫他穿好冰爪,講了一遍雪地行走技術。再向上有片硬雪,看起來更像是冰,特別滑,如果用力不對,很容易扭到腳。申加升跑得快,學得也.決。當朱小明穿好自己的冰爪,他早已走遠,不過四五分鐘,人都到了三四十米開外。
朱小明在雪山腳下長大,平時除了做登山向導,也經(jīng)常參加越野跑比賽。2017年,環(huán)四姑娘山超級越野跑賽是他參加的第一場比賽。本是重在參與,誰料他一舉便奪得42公里組第三名。此時,這名體能強大的登山向導,需要跟上申加升,以免他在冰面上出現(xiàn)意外。
“我是一直看著他的背影,一直在后面追?!痹诒嫔?,誰也沒辦法走得太快,但是朱小明怎么也追趕不上。只見那位雪山新手在勻速前進,一步不停地走著,越往上,那背影就越遠……
紀錄
這條沖頂之路走過無數(shù)遍,朱小明第一次覺得這么累,渾身都在發(fā)熱,原本發(fā)冷的腳很快緩了過來。等他趕到,申加升已在頂峰停留了一會兒,拍完登頂照準備下撤。
2小時48分,這是之后被廣為知曉的數(shù)字。從海拔約2700米的哈巴村清真寺橋,到5396米的哈巴雪山頂峰,全程9.5公里,申加升只用了2小時48分。登頂后,他原路下撤至哈巴村,共用時4小時15分。消息很快傳開,全新的速攀紀錄誕生,越野跑圈、登山圈都在討論這項數(shù)據(jù),哈巴雪山速攀再次為人矚目。
這里從來不缺關注的目光。2016年3月30日,馬拉松運動員李少壯嘗試速攀哈巴雪山。他曾連續(xù)兩年奪得香港馬拉松半程的冠軍,被稱為“半馬小王子”。凌晨兩點半,李少壯從哈巴村出發(fā),沿東北山脊傳統(tǒng)路線,經(jīng)農場木屋(3600米)、大本營(4100米)、大石板平臺(4395米)等地,用5小時58分登頂哈巴雪山,之后返回哈巴村,總用時9小時22分。哈巴雪山全新的速攀紀錄誕生,這也曾是國內最廣為人知的一次速攀。許多人因此第一次知道“速攀”的概念,李樹軍就是其中之一。
李樹軍,網(wǎng)名“雪山之子”,是哈巴雪山巔峰救援隊隊長,也是當?shù)氐诙巧较驅В?006年就開始帶人攀登。李少壯速攀哈巴雪山時,李樹軍正好不在山里,沒能親自見證。以前在哈巴雪山,攀登只有一種模式,即商業(yè)登山。他擅長帶著客戶攀登,卻第一次知道,還有速攀這種方式。
哈巴雪山海拔5396米,與玉龍雪山隔虎跳峽相望?!肮汀睘榧{西語,意思是金子之花朵。圖為哈巴雪山登頂之路。攝影/哈巴雪山阿雄
那時李樹軍不懂速攀,但能一眼認出誰是來速攀的。2016年5月初,他在山上遇到魏靜。魏靜并非專業(yè)運動員,2006年開始登山,2011年她登頂珠峰,稱“創(chuàng)造了女性從8300米突擊營地登頂珠峰的最決紀錄(4小時45分)”。李樹軍回憶道:“裝備和我們都不同?!庇脗鹘y(tǒng)方式攀登,保暖系統(tǒng)、防雨系統(tǒng)缺一不可,登山者需要攜帶很多裝備。當時魏靜在為速攀提前拉練,短褲、跑鞋,一切輕裝上陣,個人裝備、補給都放在馬甲似的越野跑背包中。最終,魏靜用時6小時26分登頂,創(chuàng)造了女性速攀哈巴雪山的已知最快時間。
作為經(jīng)驗豐富的登山向導,李樹軍對速攀這種新鮮的玩法發(fā)生了興趣,但直到5月底才第一次體驗速攀。珊瑚,本名曲麗杰,是中國內地首位完成UTMB、UTMF、TDG三場國際知名超長距離賽事的女性。那年她在大理成立珊瑚越野跑俱樂部,速攀哈巴雪山是培訓課程的結業(yè)考試。珊瑚和俱樂部教練提前來探線,李樹軍擔任向導。那天他剛剛帶完商業(yè)隊,下山回家吃過晚飯,只休息兩個多小時,第二天凌晨就從哈巴村出發(fā)。
那是一次難忘的經(jīng)歷。李樹軍生活在2700米的哈巴村,體能本就強悍,平時帶隊攀登時,其最高心率不會超過90次/分,即使在海拔5000米,只要休息兩三分鐘,心率就會降到約60次/分。
用速攀的方式登頂,體能消耗巨大,李樹軍心率甚至會“飆到120~140(次/分)”。從事登山向導10年,李樹軍第一次覺得下山后非常累。他曾經(jīng)連續(xù)帶隊22天,其中侶天登頂,睡得很少,但他精力充沛,“每天帶隊都沒掉鏈子”。速攀哈巴雪山是他第一次挑戰(zhàn)身體的極限,知道極限狀態(tài)下自己忍耐力如何。于他而言,這項運動最大的意義是找到自己。他開始思考,如果遇到突發(fā)事件,需要在山上連續(xù)工作三四十個小時,要如何分配體力、怎么更好掌控自己的身體。
這次速攀,原本只是一次探路,卻讓哈巴雪山速攀又一次走進大家的視野。珊瑚到達頂峰時,手表顯示用時5小時25分。隨后,魏靜在微博發(fā)文,題為《珊瑚速攀哈巴雪山造假鐵證大揭秘》,她指出速攀軌跡有問題。
珊瑚看到手表的數(shù)據(jù)分析,自己也不明白怎么回事,咨詢了相關朋友,才被告知GPS手表在高海拔地區(qū)可能出現(xiàn)誤差。在珊瑚看來,速攀是“一個自己跟自己玩的項目”,不必花費時間去爭論。如今再回首,魏靜的無心插柳,讓這次討論成為一個標志性事件,更多人開始關注速攀這項運動。
2017年7月21日,朱小明和逯海川用5小時35分登頂哈巴雪山,共用時7小時48分完成往返,打破了李少壯創(chuàng)造的哈巴雪山速攀紀錄。
2018年3月16日,美國越野跑者Jason Schlarb速攀哈巴雪山,從出發(fā)到登頂用時3小時30分,全程用時5小時03分,再次刷新紀錄。
每一次紀錄的打破,都在刷新人們的認知。速度更快,是速攀運動的一大標準,也是其發(fā)展的必然結果。只是沒有人想到,再創(chuàng)哈巴雪山速攀紀錄的人,會是申加升——一個從來沒用過冰爪的跑者。
探路
申加升最早知道速攀,也是因為2016年李少壯速攀哈巴雪山。那時申加升是一名馬拉松運動員,5個月后才會參加人生的第—場越野跑比賽。
2017年,Kilian Jomet一周之內兩次速攀珠峰,舉世矚目。此時申加升已在越野跑賽場嶄露頭角。在他看來,越野跑長度長,下坡上坡之間,有可以緩沖的平路。速攀則不同,“它是一個從低到高的過程,一直向上,身體的反應也會不一樣”。申加升覺得速攀是一項極限運動,難度大,對身體的要求高。
申加升的家鄉(xiāng)云南會澤縣地處滇東北高原,山高谷深,海拔在2000米左右。從小與山野相伴,對山有種特殊的感情,他也想試試速攀,但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人帶。2018年,他認識了同在大理生活的珊瑚。當對方提出一起去速攀哈巴雪山時,他馬上就答應了。
珊瑚沒想到這位越野跑者會對速攀這么感興趣。2019年3月,珊瑚的微信跳出一條消息:“啥時候爬哈巴?”是申加升在問。珊瑚一直想推動更多人去嘗試速攀,但是這項運動畢竟有一定風險,除非本人自愿,否則她再怎么帶動,也是白費功夫??吹轿⑿畔ⅲ汉餍南耄骸靶』镒由闲牧?,這事可行?!?/p>
李樹軍負責這次速攀的后勤工作,他說:“國內來說,越野跑里跑得最快的10個人里,加升絕對是有的?!彼蜕汉鞑⒉粨纳昙由捏w能,高反,才是最不可控的因素。申加升是云南人,高海拔適應能力強,他多次參加高海拔越野跑賽事,但最高也只到過4700米左右,當時有些頭暈無力。要登上5396米的哈巴雪山頂峰,身體是否吃得消、能不能順利通過冰雪地帶,連他自己也說不準。
奔跑在山林間。攝影/一枕行云
6月12日,申加升抵達哈巴村,提前適應海拔。第二天吃過午飯,申加升和同伴前去探路。他們沿傳統(tǒng)北坡路線向上,從哈巴村清真寺橋邊出發(fā),經(jīng)過4200米的新大本營,一路直線攀升。3個多小時后,他們穿越原始森林、草甸、大石板,到達4800米。深灰色的石板漸漸破碎,亂石橫陳,路跡并不明顯。一塊巨大的冰雪攔住前路,約半個足球場大,看起來光滑而堅硬。雪線已近,溫度驟降,申加升還穿著T恤、短褲,“好冷啊”,他感嘆一句,趕忙套上沖鋒衣。前方冰雪會越來越多,已是下午三點多,山上很可能會變天。申加升向同伴學了冰爪使用、滑墜制動等技術,便盡快下撤了。
探路還算順利,最重要的是,申加升并沒有高反。李樹軍稍稍放下心來。6月14日,他帶著申加升、珊瑚一行人去測試一條越野跑賽道。這是一條22公里左右的賽道,李樹軍計劃來年在此舉辦一場哈巴雪山越野跑賽事。沿途杜鵑花盛放,讓人有種在歐洲奔跑的感覺,李樹軍卻很快發(fā)現(xiàn)了問題——申加升跑得太快了。即使是跑得最快的當?shù)叵驅?,也沒辦法跟上申加升的速度。
在雪山攀登領域,申加升是白紙一張。如果沒有向導帶路,迷路、滑墜、失溫,在雪山上出現(xiàn)任何意外,后果將不堪設想。此前速攀哈巴雪山的人大多有豐富的雪山經(jīng)驗,珊瑚2003年開始高海拔攀登,登頂過多座5000米、6000米山峰,逯海川、朱小明原本就是高山向導。李少壯是一名馬拉松運動員,為了準備速攀,提前在4100米的大本營住了一晚。
哈巴雪山的關門時間是中午,無論是傳統(tǒng)的攀登方式還是速攀,都要在凌晨出發(fā)。這也意味著,申加升要在黑暗中獨自行進。安全起見,李樹軍在沿途設立了五個站點:3500米人易產(chǎn)生高反,留—組人;3800米是落葉松到冷杉林過渡地帶,空氣含氧量會下降,再設一站;4300米~4500米為大石板區(qū)域,易滑倒受傷,要有人接應;4700~4900接近雪線,需設一站;4900米再派一人陪他登頂。
速攀開始時,申加升將攜帶百公里越野跑強制裝備,包括頭燈、越野跑T恤、短褲、超輕沖鋒衣、沖鋒褲、襪子、越野跑背包、手套、手表、魔術頭巾、登山杖、墨鏡、兩個500ml軟水壺、4支能量膠、1支谷物能量棒。他會穿著一雙低幫越野跑鞋直接沖頂,這雙鞋雖防水,但雪地行走時難免會灌雪。他還穿著同一雙鞋跑了大五朝臺70公里組測試賽、崇禮168國際超級越野賽MTC(72.5公里)組別。
所有裝備均由申加升自己背負,只有冰爪是朱小明提前帶到雪線的。每個站點的向導也會準備熱水、小面包,以備不時之需。速攀過程中,申加升僅補充了兩次水,連隨身攜帶的能量膠都沒吃完,就已完成登頂回到哈巴村。李樹軍特別囑咐每一站的向導,要注意觀察申加升,臉色如何、有沒有失溫的癥狀,“如果到了極限,就要勸退”。
速攀
6月16日凌晨五點半,哈巴村小雨淅瀝,天還沒亮,頭燈只能照到50米遠,密林中,只有申加升一個人在奔跑。路很窄,只有幾米寬,是—條馬道,平時用來馱運登山者的裝備。地有些泥濘,踩上去會卸力,上坡之后還是上坡,申加升只能小心地慢跑。
2019年6月16日,申加升用時2小時48分速攀登頂5396米的哈巴雪山。
穿過原始森林、草甸,海拔漸漸上升,從4200米開始,是漫長的大石板。“跑不起來,只能快走一小段,再顛一小段?!鄙昙由貞?,大石板時而陡峭,時而緩和,深灰色的花崗巖被雨水沖得光滑,間或有風化的沙石,看起來干燥,但踩上去松軟,反而易滑倒。申加升此前參賽從沒碰到過這樣的地形。天色已明,他沿著堅硬的石頭向上,用了1個小時才通過大石板。
海拔上升,氣溫下降,雨勢變大,山上又起了風。申加升在4800米處穿上保暖褲、羽絨服和沖鋒衣,跑過一段大陡坡,見到了等候已久的朱小明。
朱小明提前一天抵達4100米的大本營,凌晨6點出發(fā)趕往雪線處。對講機里不時傳來消息,申加升通過了一個站點,很快又到了下一個?!霸趺磿@么快”,朱小明加緊腳步,生怕趕到雪線時申加升已經(jīng)抵達。好在朱小明7點就來到雪線附近,半小時后兩人順利會師,打破速攀紀錄,已是勝利在望。
申加升沒時間多想,他需要面臨的是全程最大的難題:雪坡。眼前是一個陡坡,全是冰,看上去特別滑。沒有上過雪線,沒有用過冰爪,望著雪坡,申加升甚至有些害怕。他穿上冰爪小心試探,腳下的感覺卻與想象中大相徑庭。一點都不滑,他放下心來,盡量將腳踩實,一步步慢慢走著。
5100米~5300米是一段45度的陡峭雪坡,被稱為“絕望坡”,是攀登哈巴雪山最危險也最艱難的一段。5300米處即“月亮灣”,山崖轉了一個U形彎,形成一處較為平緩的冰川平臺。過了月亮灣,離山頂便不到100米距離,只要走過一段山脊陡坡,即可抵達5396米的頂峰。
自雪線一路攀升,冰雪地帶原本散落在碎石之間,漸漸集中連片,頂峰前的最后一個陡坡,雪已經(jīng)沒到小腿。蓬松的雪灌進鞋里,但頂峰在望,申加升振奮起來。離山頂只有不到10米,地上卻沒雪了。
雨霧還未散去,四周白茫茫一片,山頂木樁附近是光禿禿的石塊,無雪區(qū)域有半個籃球場大。李樹軍介紹,近兩年來,6月至8月間雨量大時,山頂?shù)姆e雪就會被沖刷掉。到中秋時節(jié)山上下雪,頂峰就又重新覆滿冰雪。
早上8點18分,申加升登頂哈巴雪山。用時2小時48分,創(chuàng)造了速攀哈巴雪山的全新紀錄。第一次登頂雪山,他只是覺得冷,想快點下山。凍僵的手還沒有緩過來,解鎖手機都有些困難。和遇到的登山者互相拍下登頂照,申加升沒有多做停留便下撤了。
當申加升沿傳統(tǒng)路線速攀時,珊瑚、李樹軍和速攀愛好者馬林去了東坡,嘗試探一條哈巴雪山的速攀新線路。他們已經(jīng)不再滿足于沿傳統(tǒng)線路速攀到頂,而是向往未被探索的地方,想找一條新線路速攀哈巴雪山。等到珊瑚、李樹軍探路回來,申加升已經(jīng)在客棧睡了一覺。出發(fā)前,珊瑚預計他會打破紀錄,只是沒想到會如此大幅度地刷新紀錄。旁人還沒猜到的是,這位雪山新手“感覺還沒有爬爽”。剛剛用熟冰爪,就要下山,他估計只用到七八成體力,如果路線熟悉、冰雪經(jīng)驗更好一點,現(xiàn)在的紀錄還有十幾分鐘的提升空間。
初次嘗試速攀,每一個人都有不同的體驗。這項運動的最大魅力,于李樹軍而言,是在極限狀態(tài)下找到自己。珊瑚則更喜歡速攀帶來的未知,她對頂峰不是勢在必得,而是想嘗試自己的身體能夠堅持到哪一步。
作為越野跑者,“更高”是速攀最吸引申加升的地方。在哈巴雪山,他印象最深的不是一個人奔跑的時刻,而是冰雪之上的攀登者,那種努力向上的精神讓他感動。從越野跑新星到速攀紀錄創(chuàng)造者,申加升將來想去7546米的慕士塔格。要抵達如此海拔,這位雪山新手要做的還有很多。一切仍是未知,而他唯一確定的是“想要速攀更高的山峰”。
自申加升打破哈巴雪山速攀紀錄后,無數(shù)人在討論這件事。祝賀、驚嘆此起彼伏,這個紀錄太快,甚至有人找出自己曾經(jīng)登頂哈巴雪山的照片,指出申加升的登頂照里沒有雪,懷疑申加升拍的山頂木樁是假的。在任何一個領域,頂尖人物都會面臨這類輿論壓力。
速攀歸來回到村里,申加升遇到了一位當?shù)卮迕?。他和這位60多歲的老人聊了幾句。得知申加升的速攀紀錄后,老人始終不相信,嘴里念叨著“太快了,不可能,一直以來還沒有這種人?!?/p>
不斷突破的紀錄
·2016年3月30日,“半馬小王子”李少壯5小時58分速攀登頂哈巴雪山,往返總用時9小時22分。
·2016年5月9日,魏靜6小時26分攀登頂哈巴雪山,往返總用時11小時49分,是女性速攀哈巴雪山的已知最快時間。
·2016年5月30日,曲麗杰(珊瑚)速攀登頂哈巴雪山,用時5小時25分。事后,魏靜對該時間表示質疑。
·2017年7月21日,高山向導朱小明和逯海川5小時35分登頂哈巴雪山,往返用時7小時48分,打破了李少壯創(chuàng)造的哈巴雪山已知最快時間。
·2018年3月16日,美國越野跑者Ja-son Schlarb用時3小時30分登頂哈巴雪山,往返總用時5小時03分,大幅度刷新哈巴雪山的速攀紀錄。
·2019年6月16日,越野跑者申加升2小時48分速攀登頂哈巴雪山,往返總用時4小時15分,是目前速攀哈巴雪山的已知最快時間。
注:以上標注的僅為已知最快時間(Fastest Known Time),還有很多默默無聞的愛好者和當?shù)叵驅г谒⑿轮脱┥降乃倥始o錄。
申加升(左三)、李樹軍(左四)、珊瑚(左五)所在的速攀隊伍合影。攝影/一枕行云
提起人生中的第一座雪山,很多人都會想到哈巴雪山。說它是中國最火爆的初級雪山,一點也不夸張。現(xiàn)在,它又多了一個新頭銜:中國的速攀訓練場。
哈巴山村
自1995年有人首登哈巴雪山,這座5396米的山峰從無人問津到明星雪山,僅僅用了24年。哈巴雪山攀登周期短、冰雪體驗好、全年可攀登,備受登山者歡迎,幾乎每周都有人用適合自己的方式去攀登。
被登山運動改變的,還有山腳下的哈巴村。這個多民族聚居村落依山而建,從海拔1550米的江邊行政村到3000米的半山腰,落差極大。村民世代以種植和養(yǎng)殖為生。哈巴雪山日益受歡迎,哈巴村也在快速提升接待能力,從青旅到賓館,從超市到飯店,從燒烤到酒吧,凡是登山客需要的配套設施,都在完善中,甚至連足療的地方都有。
這里曾經(jīng)與外界少有來往,村里的集市上,人們以物換物,用我家的土豆換你家的大米,用他家的雞蛋換你家的玉米等。直到24年前,村民郝四首登哈巴雪山,這個小山村的命運開始改變。
1995年4月,郝四聽村里的老人講起一件軼事,以前有洋人從印度帶來一尊佛頭,埋在雪山頂上。為了尋找傳說中的佛頭,他拿起一把鐮刀,背著軍用水壺和一些干糧,腳踩老牌解放鞋,開始了哈巴雪山的第一次攀登。
早上7點左右,郝四出門,天氣晴好,遠方群山歷歷可見。在雪線以下,他沒有特別注意攀登路線,看到哪里就往哪里走。他數(shù)不清自己摔倒多少次,只記得每次摔倒都用鐮刀制動。攀登進入后半程,路線和現(xiàn)在的登頂過程基本相近。12點半左右,郝四踏上哈巴雪山頂峰,晚上5點左右回到家中。
在山頂,郝四沒有找到老人講的佛頭。半年后,他再次出發(fā)尋找佛頭,帶著哥哥登頂哈巴雪山。傳說中的佛頭依然不見蹤跡,他們卻在山頂發(fā)現(xiàn)一塊鋁合金牌子,好奇之下就帶回家來。這塊牌子是昆明登山探險協(xié)會十幾天前留在山頂?shù)?,直到現(xiàn)在它還被放在郝四家里。
明星雪山
2003年,紅塔集團在哈巴雪山舉辦登山大會,主題為“山高人為峰”,200多人參會。這次大規(guī)模的登山活動后,哈巴雪山知名度漸高,很多村民也發(fā)現(xiàn),做高山向導可以賺錢養(yǎng)家。
10年前,哈巴雪山大本營所在地原是一片牧場,屬于村民楊志雄。他發(fā)現(xiàn)登山者喜歡在自家牧場扎營,靠山吃山,楊志雄計劃在牧場修建登山大本營。2005年,楊志雄開始斷斷續(xù)續(xù)地在牧場施工,直到2007年,大本營開始具備接待能力,這就是如今位于4100米的哈巴雪山傳統(tǒng)大本曹。大本營建好后,楊志雄注冊了公司“哈巴雪山大本營生態(tài)牦牛養(yǎng)殖基地”,一切都走上正規(guī)化道路。
許多當?shù)厝耸煜ぱ┥健Ⅲw能過人,開始做起登山向導,幫助外地登山客攀登雪山。攀登的人多了,不幸的案例也偶有出現(xiàn)。2006年,一位韓國人下山時滑墜摔下西坡,掉進冰縫,摔斷了頸椎骨。這是哈巴雪山的第一次山難事件。同年11月,上海戶外愛好者“老古董”在下撤時墜崖遇難。
攀登事故出現(xiàn),也推進著科學的攀登理念逐漸被當?shù)厝私邮?,一切都越來越正?guī)。2015年,楊志雄創(chuàng)建云南頂峰戶外運動公司,開始接待登山團隊,安排馬匹向導等后勤服務。同時,他開始大規(guī)模宣傳推廣,哈巴雪山迎來客流高峰。每個經(jīng)過大本營的登山者都需要登記,最多的時候,大本營每天入住200人。
登山旺季過后,楊志雄會帶領團隊去各地參加培訓學習,掌握更多專業(yè)技能。同時,他們也積極開發(fā)哈巴雪山以外的山峰,既滿足登山客的需求,又能把哈巴村本地的向導帶去更廣闊的天地。
俯瞰哈巴村。攝影/哈巴雪山阿雄
寫著哈巴雪山5396米的木樁是哈巴雪山山頂?shù)臉酥?。攝影/頂峰戶外
隨著攀登環(huán)境成熟,哈巴村大部分村民都參與到登山工作中。當?shù)貛ш犗驅Ш蛥f(xié)作共200多人,加上馬夫等后勤人員,哈巴雪山攀登為500多名村民提供了就業(yè)機會。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哈巴村現(xiàn)有客棧20多家,加上向導自己的家,共能接待2000多人,而且哈巴村的接待能力仍在持續(xù)提升。
越來越多的向導開始參加專業(yè)培訓。年輕一輩的登山向導成長于互聯(lián)網(wǎng)高速發(fā)展的時代,通過網(wǎng)絡,他們向外界展現(xiàn)哈巴雪山更加多元的一面,也有人在網(wǎng)上推銷村里的土特產(chǎn)。不同于老一輩的向導,他們這批人心思更活絡。除常規(guī)登山活動外,當?shù)叵驅б查_發(fā)、組織徒步露營活動,有的人會參加救援隊,與外地越野跑比賽展開合作。
速攀客
短短24年,眾人看到哈巴雪山的日益火爆,同時,哈巴雪山也在靜靜見證人們的變化。它看到了哈巴村向導的成長,從懵懵懂懂到越來越正規(guī)專業(yè);它也看到了攀登者的成長,從常規(guī)的商業(yè)攀登到富有創(chuàng)造力的速攀。
速攀,顧名思義,就是快速攀登。正常從哈巴村開始攀登需要兩天時間:第一天從哈巴村徒步或騎馬至大本營,休息一晚后,第二天凌晨沖頂,之后再返回大本營或者哈巴村。速攀,則是在盡可能短的時間內完成攀登,通常12小時內從哈巴村登頂并返回哈巴村。
速攀是越野跑和高海拔攀登的結合,難度系數(shù)卻呈幾何倍數(shù)增加。哈巴雪山攀登線路成熟,傳統(tǒng)線路單程將近10公里,海拔爬升約2700米,路況豐富多樣,原始森林、高山草甸、大石板、碎石坡、冰雪坡,吸引著眾多速攀愛好者。
2016年3月,李少壯用時5小時58分登頂哈巴雪山,創(chuàng)造速攀紀錄的同時,也讓哈巴雪山的速攀廣為人知。此后,眾多速攀愛好者輪番上陣,不停刷新這一紀錄。2019年6月,申加升用時2小時48分登頂,總用時4小時15分鐘重回哈巴村,創(chuàng)造了哈巴雪山的速攀新紀錄。
羅世勇,人稱“老羅”,做了十幾年哈巴雪山向導。對他來講,速攀不再是個新鮮事。2017年,一位上海攀登者找到老羅,說是要嘗試速攀。老羅心想,平時兩天攀登都有點累,要在一天之內完成速攀,簡直不可思議。了解對方的戶外經(jīng)驗后,老羅覺得可以嘗試,大不了失敗后再下撤??v使客人體能跟不上,自己也有能力帶客人下山。老羅就這樣開始了第一次速攀。
天氣不算理想,攀登途中耽擱了一會兒,老羅也一路擔心。在等待隊員時,他都會格外關注,擔心隊員體能跟不上,還好隊員扛了下來,最終7個多小時成功登頂。老羅坦言,當時覺得不可能,所以都不敢公開,怕有風險,一直是在擔憂中速攀,所幸一切順利。
帶隊速攀的次數(shù)多了,老羅發(fā)現(xiàn)速攀者有種特質:經(jīng)驗豐富、體能好、心理素質棒、計算精確?!八麄兡懽佣急容^大,不會擔心體能被耗光,也不擔心向導出問題。帶的裝備都很精準,不會多帶,也不會少帶,沿途吃的、喝的都會提前計算好,一切都是精確計算?!边@是老羅對于速攀者的印象。
這兩年,老羅明顯感到喜歡速攀的人越來越多,幾乎每年都有10組左右的人找他安排速攀。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嘗試速攀的有20多次,成功完成速攀的有11次。速攀完成的時間基本在4個區(qū)間內:12~15小時,8~12小時,6~8小時,4~6小時。
前兩次帶隊速攀時,老羅壓力有些大,后來他就越來越放心。選擇速攀的人都是經(jīng)驗豐富的攀登者,無需向導過多操心。帶隊攀登過幾千次哈巴雪山,老羅越來越對速攀這種方式心存好感。在他看來,這是一件好玩且有挑戰(zhàn)意義的嘗試。每當有團隊找老羅安排速攀事宜時,他都會開心好幾天。
新風潮
這些年,在老羅帶領下,村里很多年輕人開始做起登山向導,90后朱小明便是其中之一。
朱小明在哈巴雪山腳下長大,卻一直都沒有嘗試攀登過。2012年,結束香格里拉的工作后,朱小明回到村里。在幫老羅修花臺的時候,老羅問他:“你要不要跟我去登次山?”出于好奇,也想著順便去玩,朱小明爽快答應。
朱小明第一次帶隊攀登并不順利。客人剛過大本營就出現(xiàn)高反,他們緩慢爬升著,客人在前面慢慢走,朱小明緩緩跟在后面。直到中午12點多,他們才到4900米,只能無奈下撤。第二天,朱小明帶另一個客人攀登,在雪線處,他看著別人穿冰爪的樣子,現(xiàn)學現(xiàn)教,給客人和自己成功穿上冰爪,這一次他們終于登頂。
站在頂峰,朱小明挺輕松,覺得登山好玩,之后就一直跟著老羅做向導。他每年攀登哈巴雪山的次數(shù)超過100次,至今活躍在向導隊伍中。
2016年,朱小明正帶隊攀登,遇到下撤中的李少壯,同行向導小沈說:“或許我們也可以嘗試一下速攀?!睆拇?,速攀哈巴雪山便在朱小明心里扎下根。可惜他一直找不到合適機會,天氣好時要帶客人,天氣不好時又沒有意愿,速攀哈巴雪山只能一直拖著。
直到2017年7月,老羅問朱小明,有人想去速攀哈巴雪山,你敢去嗎?“沒有不敢的,去”,朱小明想都沒想就一口答應。老羅口中想速攀的人是逯海川,7月21日,朱小明和逯海川從哈巴村出發(fā),計劃破掉李少壯9小時22分的速攀紀錄。出發(fā)時天氣并不理想,下著小雨,朱小明想,速攀肯定沒戲,走到哪算哪吧。幸運的是,天氣并沒有進一步惡化,他們成功登頂,用時5小時35分,返回哈巴村后共計用時7小時48分,打破了之前李少壯保持的紀錄。
今年6月,申加升速攀哈巴雪山,朱小明也參與了后勤工作。結果大家都知道,申加升大幅度刷新紀錄,從哈巴村到頂峰僅用2小時48分,登頂后,他原路下撤至哈巴村,共用時4小時15分。在這次速攀中,朱小明從4900米的雪線處開始攀登,前后只差一個穿冰爪的時間,他便落后申加升30多米,盡管他一路追趕,可是一直到頂上都沒能追上。平時帶隊從不出汗的他這次累得滿頭大汗。
對于朱小明來講,速攀好玩而刺激,有機會的話,他愿意更多去嘗試。朱小明這樣的新一代向導正在成長起來,有更多機會參加專業(yè)培訓,補齊知識短板。這一輩人出生于斯,從老一輩向導手中接過接力棒,更在用行動守護哈巴雪山。據(jù)朱小明講,每次攀登向導們會沿途清理垃圾,在山上培訓的時候也會帶垃圾下山。
曾經(jīng),哈巴雪山只是很多人邁向雪山的第一次嘗試。如今,這里引領著雪山速攀的風潮。哈巴村里的每一位村民,就連坐在橋邊的老奶奶都知道“速攀”的含義,這在中國其他的雪山小鎮(zhèn)都是不曾發(fā)生過的。
然而,在哈巴雪山的歷屆速攀紀錄中,速攀者均是在向導的幫助下嘗試后援式速攀。他們更像是一名客人。目前尚未有人嘗試更加純粹的無后援式速攀——一個人、自背負裝備、自補給水和食物,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幫助和陪伴。
越來越多的速攀正在哈巴雪山發(fā)生,而哈巴雪山的速攀紀錄也必然會被一次次推向極致。
哈巴雪山?jīng)_頂途中,登山者途經(jīng)月亮灣。攝影/哈巴雪山阿雄
遠眺哈巴雪山和哈巴村。攝影/王標
攝影/一枕行云
雪山速攀是一門將高海拔攀登和越野跑結合的藝術,其精神內核脫胎于FKT(Fastest Known Time,已知最決時間)。因此,我們在討論速攀之前,也一定要明確一下最快紀錄的認可方式和速攀運動的基本準則。
目前國際公認的FKT準則來源于FKT網(wǎng)站(https:∥fastestknowntime.com)。我們有必要把這篇準則適當轉換成雪山速攀的中文語境,并且為國內的速攀愛好者提供一個更為明確的定義和準則。
注意,本文不是一項強制性的規(guī)定,而是圈內人約定俗成的規(guī)矩。你可以不遵守,但一定要尊重。
如何才被認可
此速攀路線必須明顯且足夠獨特,其他人才會感興趣,并且反復刷新紀錄。
速攀路線的長度和完成時間并沒有上限或下限。
賽事組織的“速攀比賽”不算作是真正的速攀范疇,其紀錄不被認可。
如果你完成了一條速攀路線,但是并沒有打破最快紀錄,那就發(fā)條朋友圈跟朋友們分享這次經(jīng)歷吧。但是,不要以此號稱自己是該山峰的“最快紀錄”,因為在FKT的語境中,只有最快,沒有所謂的第二快或者第三快。
為了讓我們所討論的語境更為周密、精確、靠譜,我們必須明確所謂的“速攀”語境必須要以跑步或徒步的方式為主。攀巖、騎行、皮劃艇、滑雪或者其他運動項目非常棒,或許未來這些運動也有單獨的分類,但目前它們都不在我們所討論的范疇。任何挑戰(zhàn)者必須依靠自己的力量,使用各種嘗試,比如:
速攀者至少在總用時50%以上的時間里,必須是在跑步,或是在徒步。
使用路繩的時間不超過整體用時的10%;攀爬5.8/5a難度或更難的路線——即使沒有使用繩子——將會被認為是純粹的攀登,而不是跑步或徒步。
如果你挑戰(zhàn)的重點是速攀,那么在兩座山峰之間,可以使用機動工具作為過渡。
基本原則
計時:一旦你開始一條路線的速攀挑戰(zhàn),那么計時就開始了,不到最后不要停表。速攀計算的是總共用時,而不是刨除休息時間之外的凈運動時間。
路線:事實上任何山峰都可以被速攀,但為了這項運動的公共利益著想,這座山峰最好有一定的技術含量,這樣其他人才會感興趣,并且有反復刷新最決紀錄的價值。
挑戰(zhàn)者:任何人都可以速攀,并挑戰(zhàn)山峰的最快紀錄??梢苑譃槟行浴⑴?、團隊三個類別的最決紀錄。不按年齡分組。
Ueli Sfeck在速攀喜馬拉雅山脈的一座6000米“小山”。
筆者在速攀哈巴雪山途中。
自助式還是無后援
按照補給策略劃分,一共有三種速攀方式:后援式、自助式、無后援。每種方式都有自己的最快紀錄,但是速攀者完成挑戰(zhàn)后,一定要聲明自己采用了哪種方式。這三種方式之間存在顯著不同,沒有高下之分,純屬個人選擇。
后援式Supported
后援式,即是你有自己的補給團隊在半路等你。小到有人給你遞一口水喝,在雪線處遞給你冰爪、冰鎬等技術裝備,大到有一整個團隊全程為你服務(注意:這是一項靠自己完成的挑戰(zhàn),不包括任何體能幫助)。無論是僅僅接受一次幫助,還是一直在為你持續(xù)補給,任何形式的后援,都被當作是“后援式”。
為了輕量化、減少負重,后援式往往被應用于最快紀錄的挑戰(zhàn)。為了挑戰(zhàn)“后援式”的最快時間,你還要必須比自助式和無后援式的最快時間更快。哈巴雪山曾經(jīng)的速攀紀錄保持者李少壯、逯海川、Jason Schlarb,以及現(xiàn)紀錄保持者申加升均采用這種方式。
自助式Self-Supported
自助式,意味著你要盡可能地依靠自己,在沿途尋找補給,但并不是通過預先安排好幫手來獲得幫助。你可以預先儲存好裝備,沿途購買補給,甚至是向路人尋求幫助。要用自助式打破最快紀錄,你也必須比無后援方式的最快紀錄更快。
無后援Unsupported
無后援,即你不會在挑戰(zhàn)中從外界獲得任何形式的幫助。這意味著你必須要從一開始就背負一切裝備,除了水——水要從自然資源中獲取。當然這種方式也必定會限制了無后援挑戰(zhàn)的路線長度。如果挑戰(zhàn)者半路有朋友陪伴,哪怕僅僅是其中一小部分的路段,那么這將自動變成“后援式”。
如果是團隊使用無后援的方式挑戰(zhàn),那么他們必須自始自終一起完成。如果一名女性和男性搭檔完成挑戰(zhàn),這要么是混性別組別最決紀錄,或有后援女性最快紀錄,但是她不能說自己是女性無后援最決紀錄。
據(jù)我們所知,目前國內還沒有速攀者,明確聲明自己用無后援的方式完成過任何一座高海拔雪山的速攀紀錄。
20世紀六七十年代
20世紀六七十年代,少數(shù)歐洲攀登者開始嘗試用速攀的方式攀登阿爾卑斯地區(qū)的山峰,如勃朗峰、馬特洪峰、艾格峰等著名山峰。
1995年
1995年,“天空跑教父”Bruno Brunod從意大利小鎮(zhèn)Breuil-Cervinia出發(fā),以2小時10分無后援跑上海拔4478米馬特洪峰,之后返回起點,共用時3小時14分。
2001年
2001年,Bruno Brunod用時5小時38分速攀登頂海拔5895米乞力馬扎羅峰,最終總用時8小時34分,創(chuàng)造了往返乞力馬扎羅峰最快紀錄。
2007年
2007年,奧地利天空跑者Christian Stangl從珠峰北坡海拔6500米的前進營地出發(fā),用時16小時42分無氧速攀登頂珠峰。時至今日,這依然是從珠峰北坡前進營地出發(fā)、速攀珠峰的最快紀錄。
2010年
2010年9月,被國內越野跑者尊稱為“K天王”的西班牙著名越野跑者,Kilian Jomet速攀登頂海拔5895米的乞力馬扎羅峰,用時5小時23分。之后返回山下,總用時7小時14分,創(chuàng)下這座非洲最高峰的速攀新紀錄。
2012年
2012年,Kilian Jornet啟動了“生命巔峰”計劃(Summits Of My Life):用奔跑的方式挑戰(zhàn)世界著名高峰的速攀紀錄。計劃里囊括了歐洲最高峰勃朗峰、北美最高峰德納利峰、南美最高峰阿空加瓜峰以及世界最高峰珠穆朗瑪峰。
2013年
2013年7月,Kilian Jornet從阿爾卑斯小鎮(zhèn)霞慕尼出發(fā),無后援速攀登頂了阿爾卑斯最高峰,海拔4810米的勃朗峰,共計用時4小時57分,打破了勃朗峰的速攀紀錄。
2013年8月21日,Kilian Jomet在意大利小鎮(zhèn)Breuil-Cervinia,向其偶像Bruno Brunod發(fā)起挑戰(zhàn)。最終以2小時52分創(chuàng)造了馬特洪峰的速攀新紀錄,打破了之前Bruno Brunod創(chuàng)造的最快紀錄。
注:根據(jù)《速攀準則》,比賽競技性質的速攀不算作是該山峰的已知最快時間,故以上沒有標注速攀賽的最快時間。攝影/一枕行云
2014年
2014年,厄瓜多爾登山向導Karl Egloff于乞力馬扎羅峰創(chuàng)下6小時42分的成績,打破2010年由Kilian Jomet創(chuàng)下的7小時14分速攀紀錄。
2014年6月13日,Kilian Jornet總用時11小時48分,無后援速攀往返北美最高峰海拔6194米的德納利峰,將最快紀錄提高了5個小時。
2014年12月23日,Kilian Jornet用時12小時49分,創(chuàng)造南美最高峰海拔6962米的阿空加瓜峰最快往返紀錄。
2015年
2015年,有“瑞士機器”之稱的瑞士登山家Ueli Steck,用速攀、跑步、騎行等方式,在62天內完成阿爾卑斯山區(qū)全部82座海拔4000米以上山峰的攀登。
2015年8月,兩名川藏隊的藏族高山向導秋足和阿基,從四川甘孜州雀兒山大本營出發(fā),用時5小時40分有后援速攀登頂海拔6168米雀兒山,回到起點處共用時8小時20分,創(chuàng)下了速攀雀兒山的已知最快時間。
2015年11月4日~8日,環(huán)四姑娘山超級越野跑賽事于四川阿壩州小金縣四姑娘山景區(qū)內舉辦。賽事設3個組別,其中,42公里組路線需要跑上海拔5025米四姑娘山大峰,賽道路線簡稱大峰線。這是中國第一個帶有速攀性質的比賽。
2016年
2016年3月30日,李少壯用時5小時58分有后援速攀登頂海拔5396米哈巴雪山,之后撤回哈巴村,總用時為9小時22分,創(chuàng)造速攀哈巴雪山的已知最快時間。
2016年6月5日,紅牛世界女子超級跑山賽在青海格爾木舉行。比賽起點設在海拔5050米的玉珠峰南坡大本營,選手從這里出發(fā)后需速攀登頂6178米的玉珠峰頂峰,然后原路返回玉珠峰大本營,挑戰(zhàn)賽道總長約12公里。
2017年
2017年,Ueli Steck計劃無氧完成珠峰—洛子峰連穿路線。4月30日,他獨自前往努子峰訓練時,不幸墜崖身亡。就在此前的4月26日,他一天之內從珠峰大本營爬升至海拔7000多米處又折回,并未經(jīng)高海拔適應性訓練。他曾在Facebook上說:“我仍相信,速攀比起在高海拔地區(qū)多待幾晚,是更有效的適應海拔的方式?!?/p>
2017年5月22日,Kilian Jornet從珠峰北坡大本營出發(fā)速攀,完成無氧、無后援式登頂珠峰,登頂用時26小時,并于當日中午12點15分返回海拔6500米的珠峰前進營地。
2017年5月27日,Kilian Jornet從珠峰前進營地出發(fā),再次速攀珠峰,用時17小時登頂,并返回前進營地。
2017年7月15日~16日,門源崗什卡越野賽在青海省門源縣舉行,賽事設有50公里越野跑和FKT速攀兩個組別。FKT速攀組別中,選手從3750米七彩瀑出發(fā),抵達5005米的崗什卡衛(wèi)峰,全程14公里。
2017年7月26日,著名女越野跑者珊瑚于上午9點50分有后援速攀登頂海拔7546米的慕士塔格峰,總用時14小時30分,創(chuàng)下國人首個7000米山峰速攀紀錄。
2018年
2018年3月16日,美國越野跑精英Jason Schlarb有后援速攀哈巴雪山,登頂用時3小時30分,全程用時5小時03分,打破了之前逯海川保持的哈巴雪山最快速攀紀錄。
2018年5月23日,“理縣畢棚溝半脊峰冰雪登山大會”在四川省阿壩州理縣舉行。此次大會設置了個人速攀賽、團隊登山賽和標準登山組3個組別,其中,個人速攀賽選手由登山大本營出發(fā),直接登頂5430米半脊峰后,需當日返回大本營,全程約16公里。
2018年7月16日0點,三名高山向導阿基、秋足和蔣楊從海拔4500米的慕士塔格峰大本營出發(fā),于8:20有后援速攀登頂海拔7546米的慕士塔格峰,在11:08順利返回大本營,總用時11小時08分,打破了2017年珊瑚創(chuàng)下的最快速攀紀錄。
2019年
2019年6月16日,越野跑者申加升從哈巴村沿傳統(tǒng)路線出發(fā),2小時48分有后援速攀登頂哈巴雪山,后撤回哈巴村,總用時4小時15分,創(chuàng)下哈巴雪山目前最快的速攀紀錄。
2019年6月20日,Karl Egloff登頂?shù)录{里峰并返回,總用時11小時44分,以4分之差打破2014年Kilian Jornet的速攀紀錄。
Kilian Jomet在速攀馬特洪峰。
Kilian Jomet在Zegma天空跑比賽中。
初見K天王
在速攀領域,最快,往往就意味著最厲害。至少在這次采訪之前,我一直這么認為。
我曾經(jīng)在不同的場合見過Kilian Jomet,但第一次真正與他深入交流,是在上海的世紀公園。在速攀珠峰的兩年后,《戶外探險》雜志終于有機會與Kilian Jomet面對面地聊聊那次珠峰速攀。
應品牌商的要求,Kilian正在配合攝影師,與品牌大使閆龍飛、鄧國敏等人擺出各種有趣的造型,也絲毫不拒絕任何粉絲的簽名與合影。
3名世界頂級越野跑者都是精英選手的打扮。3寸短褲,輕薄到露點的短袖T恤。修長而飽滿的小腿暴露在濕冷的空氣中,很難不引起上海市民的側目。
Kilian看起來有些羞怯,不太善于社交。偶爾有些眼神對視,他會用一個短暫的微笑化解沉默時的尷尬,然后扭過頭去??臻e的時候,他會站在一旁,抱緊雙臂,不知是微冷,還是無措。
我習慣在采訪之前先盡可能地觀察,觀察這名身高只有171厘米、體重58公斤的瘦小西班牙人,如何在越野賽道上發(fā)動著強大的功率,刷新一個又一個賽道紀錄,在山峰上締造一個又一個傳奇。
Kilian Jomet第一次出現(xiàn)在公眾的視野中,最開始是以一名越野跑者的身份——2008年的UTMB(環(huán)勃朗峰一百英里耐力賽)賽道。11年前,這名年僅21歲的年輕人并不引人注目,直到2008年那次在國際越野跑大賽UTMB上的首秀,從65公里處就已經(jīng)開始領先。
沒人知道他是一名從沒有跑過40公里以上的越野滑雪運動員,沒有人知道他是一名沒有穩(wěn)定收入的學生——彼時Kilian還沒有與贊助商Salomon簽訂全職合同,也沒有人知道幾年后這名瘦小的年輕人將會制霸世界各大越野賽。
盡管在最后15公里Kilian遭遇莫名其妙的罰時,Kilian還是拿到了2008年UTMB的冠軍,比亞軍快了—個多小時。UTMB組委會在第二天才宣布這個成績。
組委會在比賽中裝備抽查時,不認可Kilian攜帶的強制裝備,并以他缺少足夠的強制裝備而判定罰時。事后證明,這是—場烏龍。“我當時心想,去他媽的,去他媽的UTMB吧!”Kilian事后曾對媒體表示。
Kilian回應UTMB的方式是,在之后的幾年中連續(xù)奪冠,實現(xiàn)了UTMB的三冠王,并先后多次拿下了世界天空跑年度總冠軍、美國西部一百冠軍,并開始橫掃歐美各大越野賽事。
Kilian的崛起幾乎是與越野跑熱潮席卷全球同時發(fā)生。Kilian Jornet的名字也伴隨著這股熱潮傳遍世界。假如一名越野跑愛好者只能聽說一名外國越野跑大神的名字,那么這個人一定是Kilian。2013年前后,當中國越野跑者把目標投向遠在歐洲阿爾卑斯的“越野跑終極夢想賽事”——至少在那個時候,大家都還以站在UTMB起點為驕傲——發(fā)現(xiàn)這名叫做Kilian Jornet的早已刷遍了那些傳奇賽事的紀錄。
“What?King K?”直到前不久我親口將Kilian在中國的昵稱告訴他時,他才意識到與Kilian Burgada Jornet相比,大部分中國越野跑者更熟悉“K天王”的稱呼。
K天王在歐洲、亞洲、美洲地區(qū)頻繁參賽,頻繁奪冠,在帶給品牌和個人極大的聲譽之余,也給他自己帶來了更多的困惑。
在2011年10月的一場西班牙越野賽事中,Kilian跑崩了。比賽對他來說并不難,但是K天王哭著退了賽。
退賽的根源并不是體能達到極限后的精神崩潰,而是一直以來的明星壓力?!癒ilian Jornet”的名字成為了人們心目中的“大神”,他背負著人們的期待和偶像包袱在山里奔跑。這并不自由。他厭惡這種被極度崇拜的感覺。“我討厭比賽。”
退賽時,他口不擇言地對著鏡頭自嘲道,大家盲目地崇拜我,但是我可能就是個廢物,我可能就是一坨屎,我可能是納粹,我可能還是一個殺手,因為他們依然不了解我。
在各大越野賽事接連奪冠后,Kilian在賽事中遺失了最初參賽時的快感。他想要重拾在山巔上奔跑時靈動的自由感,不斷追索,尋找生命的意義。
他想起了少年時的偶像布魯諾-布魯諾德(Bruno Brunod),那名速攀馬特洪峰、羅莎峰,創(chuàng)造最早的FKT(Fastest Known Time,已知最快時間)紀錄,并只身將越野跑運動帶向阿爾卑斯巔峰的意大利人。
速攀。山峰。自由。奔跑。生命。布魯諾德。這幾個關鍵詞在Kilian的腦海中不斷發(fā)酵,終于——
2011年末,“生命巔峰(Summits Of My Life)”計劃應運而生。Kilian計劃在未來幾年內,先后挑戰(zhàn)各大洲最高峰的速攀紀錄,這份山峰名單包括阿爾卑斯山區(qū)最高峰勃朗峰,阿爾卑斯著名山峰馬特洪峰,歐洲最高峰厄爾普魯士峰,北美洲最高峰麥金利峰,南美洲最高峰阿空加瓜峰。這個計劃的最后一站是,世界最高峰珠穆朗瑪峰。
單獨完成每一座山峰的速攀紀錄都可能轟動世界,但Kilian把這份名單上的山峰打包成一份計劃,就好比是一口氣完成地球上所有的著名山峰速攀大滿貫。
“生命巔峰”計劃的理念追本溯源就是Kilian少年時的偶像布魯諾,只不過Kilian將速攀的精神放之全球視野。當他望著布魯諾的背影,從他的身旁邁過這一大步的時候,Kilian就已經(jīng)不僅僅是一名優(yōu)秀的越野跑者而已了。他是一名探險家。
Kilian在挪威的山脊上訓練。
這就是K天王,Kilian Jornet。
“這個計劃完全是我自己一個人提出來的,它與我的一生息息相關”,Kilian鄭重其事地對我說,“我知道自己肯定會完成這個計劃,但在最開始,我預計完成計劃至少需要10年的時間?!?/p>
生命巔峰
要想把Kilian從一堆粉絲合影、廣告拍攝中拯救出來,必須要借用山峰的力量。
我把前不久在一組川西地區(qū)速攀的雪山照片晃在Kilian眼前。溝壑縱橫的冰裂縫、幾近垂直的閃亮冰壁、連綿不斷的雪坡瞬間吸引了Kilian的注意力,他順著這組照片的方向看到了我的臉。
你曾經(jīng)跨過山河大海,也跨過人山人海,但你絕對沒去過中國四川。我和Kilian很快從中國的山峰資源聊到我自己的一些小型速攀計劃。讓我略感詫異的是,那些或許讓我引以為傲、頗具技術挑戰(zhàn)的未來速攀計劃,在K看來并不算難。
“Solo速攀Ama Dabla?其實技術難度也還好……”
“速攀希夏邦馬?其實你真的可以試試無氧的……”
“迦舒布魯姆Ⅰ峰Ⅱ峰連登,這個計劃還是很有意思的……”
如果不故意夸大其詞的話,普通難度的山峰似乎很難引起K天王的興趣。畢竟他曾經(jīng)的搭檔是著名的“瑞士機器”Ueli Steck。
在Kilian第一次參加UTMB的同一年,這名年長Kilian 10歲的瑞士登山家Ueli Steck打破了阿爾卑斯三大北壁之一艾格北壁的速攀紀錄。Kilian在蟬聯(lián)UTMB三連冠的時候——就好像兩個人商量好似的——“瑞士機器”也陸續(xù)拿下了勃朗峰北壁、馬特洪峰北壁的速攀紀錄。
一個是越野跑領域的王者,一個是技術攀登領域的大神。有人開始設想,如果“瑞士機器”去跑越野賽,那是否也會打破Kilian的賽道紀錄,如果Kilian去速攀雪山,那是否會打破“瑞士機器”的速攀紀錄。
這種設想并非毫無根據(jù)。事實上,高海拔速攀也是一項耐力運動,在不過度強調技術性的前提下,適量的越野跑訓練也非常有利于“瑞士機器”的速攀。而掌握足夠多的攀登技巧,對于Kilian Jomet在山峰自由穿梭也大有益處。
但更多人只是將兩項運動和兩個人胡亂嫁接,看熱鬧的心態(tài),當真正懂得技術攀登和越野跑的本質區(qū)別后,會發(fā)現(xiàn)兩項運動在互補之余,也有抵觸的部分。
“我的一切訓練都是為了耐力而打造,我不喜歡太多技術性的東西,我只是喜歡在山峰上快速奔跑而已?!?/p>
長距離耐力運動的訓練或賽事,都會大量消耗肌肉力量。最明顯的例子是,每一名攀巖愛好者在完成一場50公里以上的耐力賽拿起啞鈴之后,都會覺得“肌無力”,需要兩三個禮拜的時間來重新修補肌肉力量。而這種“肌無力”在技術攀登領域就更是一種可怕的退步了。
過度重視技術攀登的訓練,特別是力量訓練,對于耐力運動的表現(xiàn)能力也有重大的影響。這點我們在馬拉松運動員身上就能得到答案,在Kilian身上也是如此。為了驗證這一答案,我半開玩笑地問Kilian。
“K,聽說你力量很弱啊?”我不懷好意地問。
“是啊,我?guī)缀鯖]有什么肌肉力量?!盞ilian老老實實地回答我。
“那么,你能做多少重量的負重深蹲”我調侃道。
“0公斤!真的是0!我一個負重深蹲都做不了!”K不好意思地說。
技術攀登大神“瑞士機器”也曾嘗試過UTMB的短距離組別,雖然成績非常優(yōu)秀,但距離打破K天王的越野跑紀錄差距還非常大。這并非是“瑞士機器”訓練不夠刻苦,為了訓練長距離越野跑,他刻意轉移了訓練重點,減少了平時攀登中技術和力量的成分,而是加強了耐力訓練。
當Kilian開始學習技術攀登的時候,也是他和Ueli Steck相識的時候——雖然兩個人在法國霞慕尼低頭不見抬頭見,兩個人都知道了彼此的技能可以一定程度的互補。
“四五年前我們就認識了,Ueli想增強自己的耐力水平,而我想要增強自己的攀登技巧?!盞ilian對我說。
兩個人真正開始熟悉以后,“瑞士機器”在技術攀登時都會背著越野跑背包攀登,并且開始嘗試在非技術路段越野跑。Kilian也開始嘗試6C以上難度的技術攀登,家里也裝上了攀巖墻,開始適當加強自己的上肢訓練。
2013年Kilian Jornet開始進行“生命巔峰”計劃,一舉打破了勃朗峰、馬特洪峰的速攀紀錄。2014年又完成了麥金利峰、阿空加瓜峰的速攀紀錄。
2015年,Ueli也完成了一生中最具耐力風格的計劃:在62天內,登頂了阿爾卑斯地區(qū)82座海拔4000以上的雪山。
同樣是2015年,Kilian和“瑞士機器”搭檔了一次艾格北壁的速攀,這次兩個人用了不到4小時完成速攀,往返共計用了10個小時。
當我們談論“耐力運動”時,往往與付出的時間和天賦等等因素是成正比的。但是當我們談論“攀登運動”時,在此基礎之上,還要附加上“風險”的因素。
2017年4月,當Kilian在中國西藏速攀卓奧友峰訓練時,“瑞士機器”也在尼泊爾一側的珠峰腳下適應攀登——兩個人的直線距離其實很近?!叭鹗繖C器”想要完成那條兼具藝術性和攀登性的珠峰—洛子峰連穿計劃。
關于這條路線,Kilian多次與“瑞士機器”探討過?!叭鹗繖C器”計劃從霍爾斌路線——珠峰最難攀登的路線之一——登頂珠峰,從山脊穿越到洛子峰登頂,并快速下撤。為了充分適應高海拔,“瑞士機器”很早就來到了珠峰南坡大本營,開始嘗試周邊山峰作為適應性訓練。
慘劇發(fā)生時,Kilian還在卓奧友峰訓練。那一天,當Kilian從卓奧友峰回到大本營,打開手機,“瑞士機器”遇難的新聞就從手機里涌了出來:2017年4月30日著名登山家Ueli Steck在努子峰訓練時,不幸滑墜,從山谷墜落,遇難身亡。
Kilian看到新聞后懵住了……“我根本想象不到,Ueli也會滑墜,也會死掉?!?/p>
我問Kilian,你怎么形容你和“瑞士機器”之間的關系,是朋友,還是師徒。Kilian想了想,緩緩地用了一個只有攀登者才能深刻理解的詞——搭檔。
速攀珠峰
攀登珠峰聽起來就很酷。全世界70億人,只有10000人站在了世界最高峰的峰頂。
那如果是無氧攀登,只有200多人達成過這個成就。
那如果是一個人solo,而且速攀呢?絕不超過10個人。
2016年,Kilian Jornet完成了生命巔峰前幾站計劃之后,準備對最后一站珠峰發(fā)起沖擊。他準備用無氧、solo、速攀的方式攀登珠峰。
Kilian選擇了珠峰最難攀登的一條路線,也是“瑞士機器”原計劃的路線,珠峰北坡的霍爾斌(Horbein)路線。
這條線路有多難?拋開復雜的專業(yè)術語,通俗地講,在珠峰登頂人次逐漸逼近萬人次的今天,從霍爾斌路線登頂珠峰的人還不到10個人。退一步說,即使Kilian使用氧氣從這條路線登頂,也足以轟動了。
但是,為什么呢?為什么是北坡?
Kilian Jornet在喜馬拉雅山脈的小徑上奔跑。
Kilian說,雖然尼泊爾一側的珠峰南坡更具攀登樂趣,但是人數(shù)太多。沖頂路線就那么一條,沖個頂還要排隊。打破不了紀錄也就算了,搞不好一次“速攀”就能慢成傳統(tǒng)方式攀登。
為什么,是自己?
只有自己一個人攀登才能掌握好速攀的節(jié)奏。而且,Kilian認為,沿著夏爾巴修好的路繩往頂峰走,那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登山。
為什么,是無氧?
用氧氣對Kilian來說就是嗑藥。那是作弊行為。他知道8000米以上無氧攀登肯定是一種冒險行為,“但我不就是來進行一場冒險的嗎?”
為什么,是霍爾斌路線?
這不是巧合。Ueli Steck的珠峰一洛子峰連穿計劃,就是準備從霍爾斌溝槽攀登登頂珠峰。在登頂人數(shù)屈指可數(shù)的霍爾斌路線上,Ueli和Kilian兩個人分別計劃雙8000米連穿和無氧速攀珠峰,這很難不引起我的關注。
論技術,Kilian放在中國肯定也是一流自由攀登者的梯隊。論耐力,說他是“世界頂級”都有些委屈,但是客觀地講,Kilian的純攀登技術和Ueli相比,差距依然是太大了。但Kilian依然堅信自己完全有能力用無氧速攀的方式,搞定這條路線。
直到那一天,他在卓奧友峰得知了Ueli的噩耗……
如果像Ueli這樣的高手都能在山上出事,那么誰都有可能。2017年,Kilian決定放棄從霍爾斌路線速攀,而是從北坡的傳統(tǒng)路線速攀。但KilianJornet并不是速攀珠峰的第一人。珠峰的最快速攀紀錄還屬奧地利登山家Christian Stangl在2006年5月創(chuàng)下的16小時42分紀錄。
速攀本身就是一種比阿式攀登更極端、比越野跑更刺激的耐力運動。它打破了傳統(tǒng)登山中一些教條的規(guī)范,又突破了越野跑運動中的海拔和體能極限,因此它蘊含著一種無知無畏甚至略帶狂妄的反叛精神。
當我們在討論一座山峰的速攀,其實是討論速攀者與山峰之間的關系。但是當我們在討論速攀紀錄和FKT,我們就不得不把它變得更加明確,甚至充滿了競技性:明確起點終點,線路數(shù)據(jù),以及登頂證據(jù)。
2006年,Christian Stangl的紀錄并不是從海拔5000米的珠峰北坡大本營出發(fā),而是從北坡6500米的ABC(前進營地)開始,到登頂,共計用時16小時42分。
翻看這名速攀者的履歷,幾乎讓人覺得他就是一個奧地利版本的K天王。盡管Stangl的珠峰速攀紀錄強悍得無懈可擊,但他卻不是一個完全讓人尊重的登山者。
2010年,背負著巨大的偶像包袱和成功壓力的Stangl,在天氣惡劣的情況下,聲稱自己登頂了世界第二高峰K2。
在功利色彩還不是那么濃厚的登山圈,人與人之間的信任有時靠的就是單純的口碑——這也是Ueli Steck在沒有確鑿登頂證據(jù)證明自己登頂安納普爾娜峰時,依然獲得金冰鎬獎的原因之一——但這一次,口碑不再起到任何作用。Christian Stangl經(jīng)受不住輿論壓力,最后終于親口承認自己那一年是謊報登頂K2。
整個登山圈都炸了。登山皇帝梅斯納爾說:“直到不久之前我還相信Stangl確實登頂了。我始終認為,如果有人宣稱登頂,那就是登頂了。他這么做,不配當一名登山者?!?/p>
但不管怎樣,Stangl速攀珠峰的紀錄確實是貨真價實。Kilian對我說,速攀珠峰計劃定下來的時候,Stangl的16小時42分,就是他希望打破的目標。
當一名世界頂級運動員來到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名利場,想要打破世界最快的珠峰速度攀登紀錄,關于這件事的一切就不再是那么簡單。
Kilian遠遠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也會像Stangl一樣,因為一次速攀紀錄而被人們質疑和詆毀。
第一次嘗試
“K,你在速攀珠峰時,到底是真的能越野跑起來,還是單純的快速徒步?”在晚上的電影分享會上,我當眾問了Kilian這個問題。
“不是快速徒步,而是龜速徒步?!贝蠹液逄么笮?。我沒有笑,嘗試過刷新雪山速攀紀錄的人都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我有幸見過Kilian速攀珠峰時的視頻素材。
Kilian Jomet在珠峰速攀途中。
2017年5月22日,剛從大本營出發(fā)沒多久,在海拔5100米,Kilian使用雙杖在絨布冰川的冰塔林里,忽上忽下,自由穿梭,那配速目測在6分每公里,絕對不是所謂的“龜速徒步”。
這位西班牙的加泰羅尼亞小伙子在速攀和越野賽道上表現(xiàn)如此出眾,很難說是天賦基因還是后天訓練使然。
最大耗氧量(VO2Max)是決定一個人耐力運動表現(xiàn)能力的指標,雖然后天可以微調,但基本上先天的最大耗氧量指標,就決定了你后天有多少耐力和運動潛力。
我們大多數(shù)人的最大耗氧量介于30至50(毫升/千克/分鐘),很多人甚至還不到30。一名優(yōu)秀的耐力運動員,最大耗氧量會達到60至70。環(huán)法自行車運動員阿姆斯特朗是85,而Kilian Jomet的最大耗氧量達到了驚人的92!
當Kilian朝著珠峰頂峰發(fā)起進攻,為了將輕量化發(fā)揮到極致,Kilian不用固定路繩,不用對講機,不用衛(wèi)星電話,無后援。這意味著,一旦出事,只有Kilian自己才能拯救自己。
Ueli Steck的遇難足以證明,即使是世界上最優(yōu)秀的登山者,你技術再完美,體能再優(yōu)秀,在山里任何情況都有可能發(fā)生。為了這次“生命巔峰”的收官之戰(zhàn),他已經(jīng)準備了一年多。他一生中從來沒有這樣刻苦訓練過。天賦異稟的K天王很可怕,但是刻苦訓練的K天王更可怕。
Kilian的野心很大。如果你不了解Kilian,甚至很容易通過他的行為而粗暴地判斷他是一個狂妄自大的人。因為在Kilian眼中,打破紀錄一向都不是他的真正目標,而是變著法兒地“羞辱”對手,才能滿足他對于自己實力的“驕縱”。
那一天,美國越野跑精英運動員Joe Grant,永遠無法忘記他被Kilian支配的恐懼。
2017年的美國經(jīng)典賽事硬石100英里耐力賽,在60公里補給站處,Kilian的肩膀脫臼,他用繃帶簡單固定后,繼續(xù)從補給站出發(fā)比賽。獨臂Kilian拄著單根登山杖,肩膀很疼,但是面露微笑。Joe Grant雖然是奪冠熱門選手,但是此刻他很累,他想嘗試追上K天王。
最后,Kilian輕松甩掉了Joe Grant,第四次拿到了硬石100英里的冠軍,盡管是打著繃帶的獨臂姿態(tài)。這就好比在拳擊場上,一名拳擊手自愿把一直胳膊背在身后,獨臂KO對手一樣如此羞辱對手。
但“羞辱”并不是Kilian的本意,因為事實就是他太強大了而已。這是一種高手獨有的寂寞,他不得不變著法兒來讓競爭更具趣昧陛。
至于速攀珠峰紀錄?這一次Kilian Jornet也準備用他獨有的方式,來“致敬”上一位紀錄保持者。在我的追問下,Kilian終于透露出了他最開始的野心——
打破Christian Stangl從6500米出發(fā)到?jīng)_頂?shù)?6小時42分紀錄其實不算什么,Kilian笑著對我說,他原計劃用時16小時,從海拔5100米的大本營直接沖頂……
為了明確對比兩個紀錄之間的差距,我進一步問:“Stangl曾經(jīng)從海拔6500米的前進營地出發(fā)用時16小時42分速攀,你打算用多久呢?”
Kilian果斷地回答,12小時。
速攀珠峰正式開始,當Kilian從大本營到達海拔6500米的前進營地時,手表顯示用時4小時30分。
前進營地里的登山者看到有“新人”上來了,問Kilian,“來了啊,你準備哪天沖頂?哪頂帳篷是你的?”
Kilian淡淡地說,哦,現(xiàn)在沖頂,一會兒就下來。我?guī)づ襁€在下面的大本營里。
在登山客目瞪口呆的眼神中,Kilian繼續(xù)沖頂,很快就爬到了7000多米的高度。一切都很完美。就在Kilian以為這次速攀勝券在握時,他突然覺得胃很痛。剛開始是小痛,后來演變成了巨痛。但沖頂卻勢在必得,Kilian不得不放慢自己的配速。
8000米死亡線上,人體各機能開始衰退,即使在吸氧的情況下,任何微小的問題在這里都會無限放大。Kilian的速度越來越慢,越來越慢。
8000米以上你必須要時刻保持清醒。但是無氧攀登又大大降低了頭腦的清醒程度,所以無氧攀登者的速度,必須要比有氧攀登的平均速度慢很多。但是Kilian恰恰是要用無氧攀登的方式,快出有氧攀登許多倍。如果換作是其他人,這就是一次自殺行為。
“我他媽真慢??!”Kilian自言自語道,即使對于Kilian Jornet來說,這也快到了他的極限?!拔颐孔?2步,眼睛就合上想睡覺?!?/p>
8844米頂峰有時看起來很近,但有時看起來卻很遙遠。
珠峰乘以二
Emelie Forsberg臉上常年掛著甜美的微笑。她一生中只對著鏡頭哭過兩次。
一次是在一場天空跑賽事中,本來能處于領先地位的Emelie在大霧天氣中跑錯路,錯失冠軍,最后在男朋友Kilian Jornet的陪伴下,哭哭啼啼地沖過終點線。
另一次是幾年后,Emelie得知未婚夫Kilian Jornet只身速攀珠峰,已經(jīng)20個小時沒有消息了。20個小時對于普通珠峰登山者來說,只是正常的沖頂時間,但他的未婚夫是Kilian Jomet,他預計用時16個小時登頂,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失聯(lián)20個小時。這不對勁?!澳莻€時候我真是覺得孤獨又黑暗”,Emelie哽咽著,“很難說清那種感受?!?/p>
事實上,Kilian在頂峰逗留了15分鐘后就下撤了。
在沖頂?shù)穆飞?,他一路在和胃痙攣、和自己的思想斗爭。即使是“K天王”,也有恐懼和畏縮的時候。
Kilian心里的一個聲音在說,快,趕緊沖頂啊,另一個聲音卻說,別,趕緊下撤吧。兩個聲音就好像左右雙手互搏一樣,廝打在一起。就在這種內心斗爭和身體斗爭之時,Kilian終于登頂了。從大本營沖頂共計用時26小時——比預計的目標慢了10個小時。
在下撤的路上,由于胃痛和極高海拔的體能消耗,Kilian十分疲憊,速度很慢。每走3步,就要停下來坐一會兒。
但他并不知道,此刻全世界的真假新聞已經(jīng)滿天飛。真的新聞——“Kilian Jornet速攀珠峰成功,僅用26小時!”假的新聞——“西班牙人打破珠峰速攀紀錄?!?/p>
26小時從大本營直接沖頂珠峰,這件事從來沒有人干過。他知道自己又做了一件空前的事情,但總覺得不太滿意。從前進營地開始算起,直到?jīng)_頂珠峰的這部分時間共計21小時30分,比Stangl的16小時42分紀錄差太遠了。
從這時開始,一個危險的想法在Kilian的腦海中開始醞釀。Kilian Jornet在意打破紀錄這件事嗎?當然在意。但他在意的不是打破紀錄帶來的光環(huán)——相反,他很痛恨這個偶像光環(huán)——他在意的是,能否真正享受打破速攀紀錄時帶來的身心愉悅。很明顯,26小時的成績并沒有帶來任何愉悅。
Kilian作出一個決定,他并沒有下撤到大本營,而是下撤到了6500米的前進營地。
6天后,F(xiàn)acebook上突然爆出驚天的小道消息,Kilian Jornet準備二次沖頂珠峰。熟悉K天王的人一眼就能識別,這個新聞很有可能是真的。這是K天王的風格。如果他曾經(jīng)讓你失望過一次,那么他遲早會再讓你震驚一次。
作出這個決定,僅有勇氣還遠遠不夠。勇氣又不是氧氣,他不會給Kilian充分的恢復時間。所有人都在懷疑和擔心,Kilian是否有時間恢復。因為按照傳統(tǒng)的方式攀登珠峰,一般的登山者也需要幾個月的時間恢復。更何況這是大量消耗體能的無氧帶病速攀。
事實上,當Kilian二次沖頂出發(fā)時,他的身體仍然處于十分疲憊的狀態(tài),“我遠沒有100%恢復”,Kilian對我說,眼神中帶著驕傲和自信,“我僅有80%的體能,這對于我二次速攀珠峰綽綽有余了?!?/p>
5月27日。Kilian Jornet按照自己的計劃,一周內第二次速攀珠峰。
這天風很大,很多攀登珠峰的登山隊因為猛烈的高空風而沖頂失敗,但Kilian并不想被天氣所左右。“因為我知道此刻只有兩件事能殺死我,一個是失溫,一個是滑墜。除此之外,我必須一往無前?!盞ilian對我說。我從來沒有在任何媒體資料或視頻中,見到Kilian這么堅定地描述一件事。
風太大了。Kilian努力對著鏡頭大聲說話,最后發(fā)出的聲音卻只有模糊的“insane,insane(太瘋狂了,太瘋狂了)?!?/p>
Kilian登頂后,看到遠處有從尼泊爾南坡登頂?shù)念^燈燈光,嘗試用運動相機拍了些視頻素材,但卻是一片漆黑。之后迅速下撤。
沒有路繩,沒有向導,在壯闊宏偉的珠峰北坡下撤途中,Kilian只能憑著經(jīng)驗和直覺摸索下山的路。疲憊和黑暗讓他迷失了方向感,他甚至分不清現(xiàn)在所處的方位是南坡還是北坡。
“無論是南坡還是北坡,我必須要下到海拔8500米以下。不管那么多,先下去再說?!钡认鲁返胶0?200米處的地方,Kilian徹底迷路。
我正在哪里?路在哪里?那一刻,他想到了死去的Ueli。Kilian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
登頂疑云
山峰比社會純粹多了。山峰會直截了當?shù)馗嬖V你,登頂就是登頂,沒登頂就是沒登頂。但是人類社會能給你第三種答案:疑似登頂。
Kilian登頂珠峰后,下撤到了海拔8200米,他迷路了,決定在這里小憩一會兒。等待日出后再用手表中的Findback功能,重新找到正確的路下撤。
后來Kilian Jornet才知道,在黑暗、疲憊和毫無方向感中,他走出的路線軌跡竟然是水平橫切,而不是垂直下撤,路線酷似當年登山皇帝梅斯納爾的“梅斯納爾橫切穿越”路線。
日出天亮后,Kilian感覺到了陽光帶來的溫暖,找到了下山的路,一路哼著小曲兒下撤到了大本營。雖然從前進營地17小時沖頂珠峰的紀錄,離Stangl還有18分鐘的差距。但是Kilian已經(jīng)很滿意了。
珠峰已經(jīng)教給了他太多。
Kilian Jornet先后在身體不適、狂風天氣的情況下,一周內兩次無氧速攀登頂珠峰。這件事情在很多人看來不可思議,人類的體能是無法達到的。這個成績是真的嗎?
人們想到了速攀珠峰的紀錄保持者,Christian Stangl。Stangl的紀錄比Kilian還快,但后來攀登K2時不也是謊稱登頂了嗎?
Kilian Jornet在速攀珠峰,邁著緩慢的步伐。
反對聲中最猛烈的、獲得最多人支持的,是Dan Howitt發(fā)表在西班牙攀登雜志《Desnivel》上的文章。質疑者并不是空口無憑,而是擺出了讓Kilian Jornet無法辯駁的證據(jù)。
文章的核心觀點是,Kilian無法證明自己登頂了。首先,手表軌跡沒有顯示Kilian登頂。其次,登頂照片一團漆黑,無法證明這是頂峰。
很多人并不真正相信Dan Howitt的這篇討伐文章。但Kilian Jornet的回應確實很無力:一是數(shù)據(jù)問題,手表GPS在極端狀態(tài)下漂移或者自己誤操作;二是照片問題,是因為登頂時是黑夜。
很多持懷疑態(tài)度的人也發(fā)現(xiàn),在8000米登山圈具有極高公信力的Himalayan Database———家自1991年開始,秉持客觀公正態(tài)度統(tǒng)計珠峰登山者登頂紀錄的尼泊爾網(wǎng)站——上面竟然查不到Kilian Jornet的登頂紀錄,而且兩次登頂紀錄都沒有!
“我沒必要向討厭我的人解釋,這是在浪費時間”,Kilian解釋道。
Kilian Jornet到底登頂了嗎?喜歡他的粉絲堅定地擁護K天王,但反對者中也并非全是嫉妒憎恨Kilian的人。他們只是聯(lián)想到Chisitan Stangl、聯(lián)想到環(huán)法的阿姆斯特朗丑聞,他們只是想讓登山圈更加純粹。
Kilian Jornet把自己的全部攀登素材提交給了贊助商,把這次攀登過程做成了一部紀錄片《通往珠峰之路》。他相信所有看過這部紀錄片的觀眾,都會在視頻素材中找到明確的答案。
在紀錄片發(fā)布幾個月后,Himalayan Database上終于出現(xiàn)了Kilian Jornet的登頂記錄:2017年5月22日登頂、2017年5月27日登頂。在紀錄片的視頻畫面中也找到了Kilian登頂時,手表上海拔高度顯示:8849米。
但Kilian并不在意這些結果,因為偶像光環(huán)并不是他的初衷,事實上,“拋掉偶像光環(huán)”,這才是他當時發(fā)起生命巔峰計劃的動機。
越野跑,登山,還是探險,無論從何種角度來看,Kilian Jornet在這些戶外運動領域帶來的沖擊和影響都讓人熱血沸騰和深受啟發(fā),并且會影響著幾代人。
“所以,這些探險運動當中到底哪一個才是你真正的摯愛?”在采訪的最后,我問Kilian。
Kilian支支吾吾有些猶豫,好像在作一個重大的抉擇。
“那好吧,我換一種方式提問”,聽到這句話K天王如釋重負。
“想想你少年時的偶像Bruno Brunod,也許是現(xiàn)在,也許是多年后,也會有一名少年像你當年一樣,把你當作精神偶像被你激勵著,你希望那位少年把你當作一名越野跑者來看,還是一名登山者?一名探險家?K天王?抑或是速攀愛好者呢?”
還是不要叫我K天王了,Kilian想了想說,我就是一個熱愛山峰的人。
2017年7月26日,珊瑚速攀慕士塔格峰,從4450米的大本營到7546米的頂峰,用時14.5小時。
偶然嘗試
第一次嘗試速攀,純屬偶然。2016年五一假期,一群登山的朋友想攀登青海的玉珠峰,我便跟著去了。從2003年開始登山,我已經(jīng)4次攀登玉珠峰,這次攀登是否登頂已無所謂,關鍵是想與合拍的朋友一起玩。沒想到,他們這次要玩些不一樣的——速攀玉珠峰。
第1天飛抵格爾木(2780米),第2天到西大灘(4200米),第3天中午抵達玉珠峰大本營(5050米),當天夜里開始沖頂,第4天就已重回格爾木。完全沒有適應海拔,直接就上。
山上天氣惡劣,風很大,雪特別厚,氣溫將近零下20℃。雪坡之上暴露感強,無處可避,我們只能停下來低著頭躲風。離頂峰不到200米時,我感覺不好,提議下撤,大家對登頂沒什么執(zhí)念,便決定下山。
2011年末,我第一次知道速攀,那年Kilian Jornet啟動“生命巔峰(Summits Of My life)”計劃,這位頂尖越野跑者要挑戰(zhàn)世界各大高峰的速攀紀錄,比如勃朗峰、麥金利峰、珠穆朗瑪峰等。在玉珠峰第一次體驗速攀,我才真切感受到,與傳統(tǒng)的攀登方式相比,速攀的方式更過癮、更刺激。過去我只是單純喜歡高海拔攀登,只要能登山,即使每年去同一座山也愿意。不過,我卻不知道還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完全釋放自我地攀登。
速攀玉珠峰很愉快,但對身體的考驗也更大。十多年的攀登生涯中,我偶爾會高反,多是嘔吐、腹瀉,從沒頭疼。這次返程時,人還在青藏線,頭似乎要炸了一樣。速攀將攀登過程濃縮在更短時間內,也將身心挑戰(zhàn)推向更高的維度。攀巖、滑雪、皮劃艇等戶外運動我都有過嘗試,但最終只保留了兩項,那就是越野跑和速攀。越野跑像生活中的必需品,幫我一直保持好的身體狀態(tài)。速攀就是在“拔高”,讓我知道自己的身心還可以有如此大的提升空間。
真正的速攀
同樣是那一年的5月,我在大理成立了珊瑚越野跑俱樂部,開始推廣越野跑運動。課程內容是為期一周的越野跑運動培訓,包括技術、理念、訓練、營養(yǎng)等。培訓班的結業(yè)考試,就是速攀哈巴雪山。課程安排在7月份,所以5月底,我和俱樂部的教練提前去探線,速攀哈巴雪山。
不同于玉珠峰的誤打誤撞,這次才是我真正速攀的開始。我們提前做了準備,在梅里外轉路線上跑了100多公里,沿途海拔三四千米,身體充分適應。之前速攀玉珠峰時,我對這項運動認識不足,攜帶的裝備與從前無異,仍是傳統(tǒng)的攀登方式那般,沉重的高山靴、羽絨服。挑戰(zhàn)哈巴雪山時,我?guī)У氖窃揭芭苎b備,穿一雙越野跑鞋就去沖頂了。
5月19日,我們抵達哈巴村,當晚即跟著向導李樹軍直接出發(fā)。從2790米的哈巴村,到5396米的頂峰,我的手表顯示用時5小時25分。和玉珠峰一—樣,天氣糟糕,能見度只有幾米,連前邊隊友的背影都看不見,同行伙伴、山間風景全都隱沒在大風大霧中。天地間仿似僅剩我一個人,我只能踩著隊友留下的腳印,一步步向前走。速攀讓我把全部力氣都用來攀登,專注于下一步,以至于后來翻看照片,我才發(fā)現(xiàn)雪落在身上形成冰碴,頭發(fā)、眉毛都白了。這次經(jīng)歷刺激到我,速攀不是輕松就能完成的,好玩!
創(chuàng)造紀錄
如果想要體驗速攀這項運動,哈巴雪山、四姑娘大峰都是不錯的選擇。玉珠峰作為一座6000米級雪山,才算是速攀的入門級山峰。想要速攀玉珠峰,最好有6000米雪山的攀登經(jīng)驗。
速攀玉珠峰后,我就想嘗試速攀7000米級山峰,新疆的慕士塔格峰便是我的下一個目標。這個想法并沒有立即付諸實踐。2003年我第一次登山,攀登過十幾座雪山,多是5000米、6000米雪山,從未嘗試過7000米雪山。多年前第一次登山,領隊大劉就告誡大家安全第一,這個準則我一直銘記在心。在速攀慕士塔格之前,我想用傳統(tǒng)方式攀登一次,提前了解身體在7000米之上的狀態(tài)。
2016年7月,我跟著商業(yè)隊攀登了慕士塔格。7000米之上,身體感受、眼前的風光完全不一樣,仿佛離天際更近,夜空也越澄澈。我喜歡探索,但絕不冒進,這次商業(yè)攀登耗時半個月,走走停停間,我知道自己有能力速攀慕士塔格。
第二年7月,我又一次來到慕士塔格大本營,準備速攀這座7546米的高峰。領隊侍海峰負責后勤保障,在C1、C2、C3營地都做好接應準備。無論速攀還是越野跑,我都喜歡一鼓作氣,一旦動起來就不會停,實在太累的時候,歇十幾秒就能恢復。在每個營地都不用進帳篷,只需要喝口熱水,就能繼續(xù)攀登。
7月25日晚上7點20分,我從4450米的大本營出發(fā),穿著越野跑鞋去往5560米的C1營地。隨行的還有一位哈薩克族的向導,他幫我背著高山靴。沒想到的是,向導只能勉強跟上我的速度,到了C1營地就體力不支,沒辦法繼續(xù)向上。我換上高山靴,也有些猶豫。等了好幾天,才碰到適合沖頂?shù)暮锰鞖猓饲八倥饰叶加型?,這次真的要一個人攀登嗎?
和領隊侍海峰商議后,我決定硬著頭皮自己上。山上的雪已沒到膝蓋,一個人趟雪開路特別累,對講機里傳來大本營的呼叫,我都沒力氣回復。從6300米的C2營地到6900米的C3營地,路程只有2公里,我走了4個多小時。天黑了下來,白天隊伍的腳印被雪覆蓋,連路標都看不見。我原本計劃和向導同行,連導航都沒有帶,此時只能循著去年攀登的記憶,找到依稀的路線。
然而,意外還是險些發(fā)生。坡陡雪厚,我只是專注于腳下開路,再一抬頭,前邊是一處斷崖!是路線偏了,我嚇了一跳,趕緊往回走。又多趕了一段路,回到正確路線,我累得夠嗆,不得不停下來歇口氣。
已是半夜兩三點,萬籟俱寂,我站在深雪之中,一回頭,瞥見了此生難忘的畫面。繁星璀璨,宇宙觸手可及,我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除了氣喘如牛的呼吸。心里只有唯一的念頭:我一介凡夫俗子,憑什么看到如此美好的景色?這絕對是值得一輩子記住的十幾秒。望著浩瀚的夜空,流失將盡的力氣又回來了,頂峰已經(jīng)越來越近。
7月26日上午9點50分,經(jīng)過一夜攀登,我終于登頂慕士塔格峰,用時14小時30分,全程約10公里,海拔跨度3300米。這是國人首個7000米級雪山的速攀紀錄。
這是我最累的一次攀登。出發(fā)前,有人希望我先去C1營地適應一晚,但我也不確定適應之后再上山是什么狀態(tài),最后索性直接從大本營沖頂。速攀這項運動,最大的魅力是未知,我想要看看自己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未來三年,我想要嘗試無氧速攀珠峰。不過每次速攀我并非志在必得,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是深度了解和探索速攀這項運動,感受自己身體的極限和未知的山野。
盡管這篇文章帶有一定的“攻略”性質,但這并不是一篇說明書式的手把手操作方法。在速攀的語境中,從沒有絕對正確的操作指南。雖然帶著FKT(Fastest Known Time,已知最快時間)精神內核的速攀運動,脫胎于高海拔攀登和越野跑運動,但是它和二者又有很多截然不同、甚至值得警醒的地方。
如果你想從高海拔攀登或者越野跑運動,轉向速攀雪山的嘗試時,希望以下這些經(jīng)驗以及注意事項,會對你有一點點幫助。
選擇山峰與季節(jié)
國內入門或初級難度的5000~6000米級別雪山,都比較適合作為第一次速攀嘗試。這份清單包括但不限于四川的四姑娘山大峰、二峰、三峰,半脊峰,云南的哈巴雪山,青海的玉珠峰等。
需要注意的是,速攀某座雪山的難度,完全不等同于這座雪山用傳統(tǒng)方式攀登的難度。以前一座雪山需要三四天甚至一周才能完成,現(xiàn)在需要短短一天甚至幾個小時往返。
因此,除了雪山本身的攀登技術難度之外,我們需要考量的因素主要有單位時間內水平移動的距離以及總爬升的數(shù)據(jù)。從這個角度講,哈巴雪山速攀將近3000米的海拔爬升,帶來的不僅僅是數(shù)據(jù)上的大爬升,還有更不穩(wěn)定的天氣和更高要求的海拔適應性,反而比玉珠峰等入門的6000米雪山速攀更值得注意。
根據(jù)筆者個人多次速攀經(jīng)驗,在天氣相對穩(wěn)定的前提下,速攀入門級的哈巴雪山,甚至不亞于速攀技術型雪山雀兒山的體能消耗。
速攀的季節(jié)一般也是該山峰的常規(guī)攀登季節(jié),但是如果你是抱著沖擊FKT——一座山峰的最快速攀紀錄,或者對時間有一點點追求的話,那么建議你要在常規(guī)攀登季節(jié)中,選擇一個商業(yè)登山客流量較少的時間,比如避開周末、假期和黃金周。通往頂峰的路上,緩慢移動的登山客會打亂你的速攀節(jié)奏,消耗你大量的體能。
路線選擇
剛開始嘗試速攀的愛好者,建議從山峰的傳統(tǒng)攀登路線開始嘗試——單單是選擇這種極端的攀登方式,就足以讓您感受到速攀所需要忍耐的極致痛苦了。在不能駕馭速攀體能消耗的前提下,冒失地速攀新線路,只會讓整個計劃從一開始就處于失控狀態(tài)。當然,當你成為一名經(jīng)驗豐富的速攀者之后,速攀新線路將會是你畢生的追求。
當你選擇速攀山峰的傳統(tǒng)線路時,你的整個路線只有起點一頂峰一起點,沒有中間的C1、C2等宿營地帶。一旦中間宿營,速攀的方式將會變成一次正常的攀登。
筆者在速攀哈巴雪山途中。
與傳統(tǒng)的攀登路線不同的是,速攀的起點不一定是大本營(Base Camp)。如四姑娘山大峰、二峰的四姑娘山鎮(zhèn),以及哈巴雪山腳下的哈巴村,如果雪山腳下有村鎮(zhèn),我們默認為最接近山峰的村鎮(zhèn)為速攀的真正起點。
從村鎮(zhèn)出發(fā),速攀登頂,再從頂峰跑回村莊,這是最接近速攀初衷的理念和方式。
風險和技術難點
當你決定用速攀這種甚至比阿爾卑斯式還極端的攀登方式時,那么最大的難點就是如何提高自己在高海拔環(huán)境中的耐力、運動表現(xiàn)能力、體能可持續(xù)性。
記住,速攀不僅僅是少了幾個營地的阿式攀登而已,也不完全等同于One-push一站式攀登,而是你必須要以比普通攀登者快一倍以上的速度,爭分奪秒、馬不停蹄地前進,你只有一個目標,那就是山頂。每一次飲水、每一次喘息、每一次欣賞風景的時間都要精打細算,并且精確到秒。這種時刻把體能發(fā)揮到合理發(fā)揮到極致的狀態(tài),往往要持續(xù)幾個小時,甚至十幾個小時。
速攀的攀登風格就決定了速攀一定要輕量化,甚至比阿式攀登還要輕量。追求最快紀錄的速攀者,往往會為了極致的輕量化、少帶幾件衣物,把持續(xù)運動所帶來的身體熱量——往往會提高2℃~5℃的體感溫度——計算進去。因此他們必須要一刻不停。一旦停下腳步就會有失溫、凍傷的風險。但對于速攀初體驗的愛好者來說這并不值得提倡。
同時,在山峰上用傳統(tǒng)的方式攀登所遇到的風險,對于速攀者來說也會遇到。比如四姑娘山三峰的落石,半脊峰的雪崩,雀兒山的冰裂縫,哈巴雪山冬季的亮冰和滑墜——特別是滑墜,很多剛從越野跑轉型到速攀的愛好者,會簡單地把速攀理解成高海拔越野跑,而忽略了雪線之上的滑墜風險。建議在嘗試速攀如哈巴雪山之類的入門雪山之前,一定要學會、乃至熟練練習滑墜制動技術。
速攀方式
根據(jù)FKT網(wǎng)站(https:∥fastestknowntime.com),從補給方式的角度講,目前國際上認可的速攀方式有三種。沒有好壞高下之分,純看個人選擇:
后援式(Supported):后援式指沿路有專門的后援團隊,可以在你需要的時候提供給你所需的食物補給,或冰爪、冰鎬等技術裝備。哈巴雪山曾經(jīng)的速攀紀錄保持者李少壯、逯海川,以及現(xiàn)紀錄保持者申加升均采用這種方式。
自助式(Self-Supported):自助式指出發(fā)時不必背負所有的必需品,但是也沒有預先安排好專門的人幫助你。一般是事先在路線上找地方儲藏好裝備,遇到商店臨時自行采購補給品,以及向沿途遇到的陌生人求助。筆者在速攀哈巴雪山途中。
速攀哈巴雪山,行至大石板之上的雪線處。
無后援(Unsupported):無后援指沒有任何形式的外部援助,只能是自己一個人。你必須自己從一開始就背著除了水之外的所有物資。水必須是從沿路獲取的自然水源。在速攀過程中,一旦某段路程接受向導的幫助或朋友的陪伴,其他登山隊提前布好的路線繩索,甚至哪怕是沿途路人的一口水,都將不被認可為真正的“無后援”式。
Kilian Jornet就是用無后援的方式完成了珠峰北坡的速攀。但據(jù)我們所知,目前國內還沒有速攀者明確聲明自己用無后援的方式,完成過任何一座高海拔雪山的速攀紀錄。
在筆者個人看來,用后援式完成一座雪山的速攀固然是一次了不起的成就,但如果能以無后援的方式——最接近速攀的原始理念——挑戰(zhàn)速攀,即使失敗,也會讓人肅然起敬。
裝備選擇方式
如果說“Fast & Light”是阿式攀登的精神內核,那么速攀就是“Fastest&Lightest”——普通的輕裝、快速已經(jīng)滿足不了在高海拔山脊奔跑的要求,速攀時必須還要至輕、至快。速攀裝備的選擇因人而異,裝備科技的發(fā)展也非常迅猛,在此我們不推薦任何裝備款式及具體型號。
有必要一提的是,速攀裝備也因速攀這項運動的理念,而劃分成了越野跑風格和攀登風格的兩類裝備。很多從越野跑轉型速攀的愛好者會傾向于用更多越野跑風格的裝備,比如越野跑背包和越野跑鞋、Z杖和超輕沖鋒衣。很多從高海拔攀登轉型速攀的愛好者,也更喜歡用有登山或徒步基因的裝備,比如沖頂包、高幫徒步鞋和3L的硬殼。
雖然輕重不等,防護性不同,但沒有好壞之分。
筆者的個人經(jīng)驗是,雪線之下的裝備最好偏越野跑風格,雪線之上的裝備最好偏攀登風格。唯一一定值得注意的是,即使你是一名精英運動員,雪線之上也一定一定要慎重使用低幫、軟底的越野跑鞋,雖然歷史上不排除穿越野跑鞋速攀雪山的成功案例,但是對于剛剛嘗試速攀的愛好者而言,低幫越野跑鞋帶來的滑墜和凍傷風險非常大。
如何訓練
速攀的訓練方式多種多樣,我們無法因不同人的體能基礎和身體條件而明確具體的訓練方式,這是一個非常龐大而復雜的學問,寥寥數(shù)筆勾勒出來倒顯得不太尊重。但大體上,速攀訓練可以從儲備體能、積攢經(jīng)驗技術和適應海拔三個階段入手準備。
大多數(shù)速攀愛好者會用50公里、100公里等越野跑賽事來提高自己的體能。超級馬拉松越野跑不僅能提高自身的耐力,動輒十幾個小時的越野賽,也是磨煉速攀過程中強大的內心力量。
先用傳統(tǒng)的方式攀登幾座初級甚至是半技術型雪山,在雪山上親自實踐,是積攢經(jīng)驗、提高技術的最好方式。速攀愛好者也可以在冬天嘗試學習攀冰技術,或參加國內的高海拔越野跑賽事,也會讓你在速攀的實戰(zhàn)中不那么發(fā)怵。
在正式速攀之前,提前幾天到當?shù)剡m應海拔非常重要。筆者的個人經(jīng)驗是,提前一周以上的海拔適應,會讓你在速攀過程中,提高三分之一以上的行進速度。
速攀在國內剛剛開始發(fā)展,速攀愛好者最開始只能挑戰(zhàn)哈巴雪山、四姑娘山二峰、玉珠峰這些沒有太多技術難度的山峰來開始嘗試。這種現(xiàn)象導致很多人認為,速攀就是用越野跑的方式挑戰(zhàn)一些難度不大的徒步級別雪山。
其實速攀不是結果,而是一種理念和方式,很多技術型山峰完全可以通過速攀的方式來挑戰(zhàn)。在足夠謹慎的前提下,越快就會越高效,越高效就會越安全。很多時候我們做不到,只是因為自己還不夠強大。
參加高海拔越野賽是很好的速攀訓練方式。圖為筆者在玉龍雪山超級越野賽。
筆者在速攀四川雅姆雪山。
如果你能看到這句話,相信你一定和我一樣——相對于是否登頂?shù)淖罱K結果,更加注重完成一座山峰的方式。那么我也希望你能和我一樣開始享受這種高效、極端甚至有些個人英雄主義的速攀方式。
關于作者:宋明蔚,《戶外探險》雜志主編,速攀愛好者。全球越野跑賽事經(jīng)驗40余場,曾實踐過四川四姑娘山大峰、二峰、三峰,四川雅姆雪山,四川雀兒山,青海玉珠峰,云南哈巴雪山等20余次雪山速攀,并攀登過四川玄武峰、羊滿臺等技術型山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