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憲民
(中國文物保護基金會 北京 100009)
內容提要:鄭振鐸先生曾領導全國文物工作九年,全力從事,辛勤策劃,成績巨大。先生留下文物行業(yè)管理的豐富學說,主要有:文物是當代與未來發(fā)展的基礎和源泉,要給予其應有地位;文物保護單位體制帶有根本性;保護地面地下文物的主要目的是為遺產(chǎn)學習推陳出新和進行愛國愛鄉(xiāng)教育;考古隊伍要壯大,成為有關建設的先遣隊;博物館要加強科研,把握性質、任務及辯證關系;地方要組織專家負責的文物管理委員會。新時代提出新要求,先生的“文物行政學說”是他留給我們的重要遺產(chǎn),今天的文物工作者急需學習這一理論并以之為基礎探求創(chuàng)新之路。
1958年10月18日凌晨,鄭振鐸先生(1898—1958年)因飛機失事遇難。一年后夏鼐先生的懷念文字寫道:先生領導全國保護文物的工作,“九年來全力從事,辛勤策劃,取得了巨大的成績”。還引述先生初任文物局長時給他的信:“弟生平不慣做行政事,但今日為了人民,為了國家民族,也不能不努力地做些事。且既做了,則必須做好?!盵1]“行政”即行使國家權力,《中華人民共和國文物保護法》有“文物行政部門”如何。先生是中國首任也是唯有的文物局局長兼考古所所長,夏時為副所長,或有感觸:與不少大學者大作家兼官員不同,先生全力從事并辛勤策劃了文物行政。
“他是個好大喜功的人,可他反對在那個時候挖明陵?!毕娜ナ狼耙荒辏?984年)講話提及往事,可見他對說先生“好大喜功”心存糾結。他時任文化部國家文物委員會主任,關注文物行政,“希望大家圍繞保護文物來做考古工作”[2];去世后刊出的《夏鼐談考古發(fā)掘》批評有的文物機構“失職”[3]。
先生自己何嘗不糾結?羅哲文先生曾回憶1957年,“鄭振鐸談到他剛受過‘好大喜功’的批判,現(xiàn)在又將受資產(chǎn)階級學術觀點的批判”[4]?!多嵳耔I日記全編》(以下簡稱“日記”)有1958年9月24日:“到沈部長宅,先由我自己檢查……下決心不再買書”;但29日記:“到寶禪寺十六號,看房子?!盵5]《鄭振鐸》(以下稱“傳記”)介紹“足夠容納他的十萬冊藏書了,鄭振鐸對他的新居十分滿意”[6]。原來先生臨走竟喜憂參半。40年后,《鄭振鐸文博文集》(以下簡稱“文集”)出版,啟功先生“敬題”封面,時任國家文物局局長張文彬作《序》道:他的功績主要在于解放思想,實事求是,艱苦創(chuàng)業(yè),開拓奠基。筆者認為,先生的學識人品、道德文章、豐富經(jīng)驗、基本觀點,在今天仍值得我們學習借鑒。然而世人對他的文物行政仍知者甚少。
作為在國家文物局工作過的后輩,筆者研學先生的文集、日記及傳記,獲益良多,故試對先生的文物行政學說作一推介,或可期進一步解前輩糾結,補今人積欠。
先生早就是文化學術上的名家?!八谖逅倪\動時舉起新文化的旗幟反抗舊社會制度”,后還有“南迅北鐸”之譽[7]。先生在北京的事跡,尚有一處鮮為人知:1920年,在陶然亭慈悲庵,少年中國學會(李大釗領導)、覺悟社(周恩來領導)、曙光社、青年工讀互助團、人道社的代表召開會議,共商革命團體的聯(lián)合與改造,史稱“陶然亭五團體會議”。今天陶然亭展板介紹,先生屬曙光社、人道社,還有兩幅人道社成員的人物照,先生與瞿秋白的照片并列。先生為政,難得的基礎雄厚,五四運動正是其起點。
先生對文物事業(yè)的系統(tǒng)思考應始于寫作《近百年古城古墓發(fā)掘史》(1930年出版)。這是最早向國人介紹埃及、巴比倫、亞述、希臘史前考古發(fā)掘的著述,是中國人著作科學考古史的開端,稍后才有郭沫若譯《美術考古一世紀》、衛(wèi)聚賢著《中國考古小史》。該書發(fā)表序文《古跡的發(fā)現(xiàn)與其影響》(以下稱“序文”)在先,社會影響應很大。其意義不僅在考古,還在“人類的知識范圍,自19世紀以來,差不多較之前擴充了許多倍,無論在空間方面,或在時間方面,在地理上,或在歷史上”[8]。這些應是毛澤東主席早就感興趣的。今廣州農民運動講習所舊址的說明牌記載,毛澤東曾在此講授地理。先生后來出任要職,這部著述或也是因由之一。
先生1948年在南京與李濟先生(1896—1979年)的交集,可謂是一年后從政的熱身。據(jù)日記載,先生與李交談至少六次:“又到濟之宅訪他,談了好久”,“至中央研究院晚餐,應濟之、作銘約也。談頗暢”等[9]。一般認為所談多關先生編著《中國歷史參考圖譜》一事,但也未必盡然。時傳“振鐸是共產(chǎn)黨”,為黃炎培、傅斯年等訪問延安后流布:黃問及“南方文物很多,應該怎樣保護處理”,毛插話:“文物的事情問鄭振鐸好了?!盵10]
“中國考古學之父”李濟是第一個采用科學方法從事考古發(fā)掘的中國人,后為中國考古事業(yè)領導人。他時任中央古物保管委員會常委,還長期主政博物館事業(yè),1934—1947年兼任中華民國教育部國立中央博物院籌備處主任。《李濟文集》時跨五十多年,多篇涉及行政,為大學者文集少見。如1926年擬《山西省歷史文物發(fā)掘管理辦法》,首條即“不得破壞墳墓或紀念性遺跡遺物;對歷史文物的報道應著眼于保護”[11];1934年發(fā)表《中國考古學之過去與將來》,提出保存及研究地下古物的基本認識,“不是以見于國家法令為止,應該成為一種一切公民必須有的基本訓練”[12]?!豆盼铩?943年刊于《中央日報》,有對古物定義、范圍、分類、價值的詳解,博物館產(chǎn)生的交代,更論及收集、收藏[13]。他的最后專著《安陽》提到1923年赴河南新鄭發(fā)掘的教訓:“做這種工作一定要非常注意現(xiàn)行的政治和社會狀況?!盵14]
對《近百年古城古墓發(fā)掘史》,李自是了然在心。1948年底他押運殷墟文物至臺灣,再未回來。當年在南京成賢街,兩位先生應會談到“政治和社會”,先后成為文物行政者的學問大家,無意間完成了時代的交接。
1950年6月6日,先生以文物局局長名義發(fā)表《注意保護古跡文物》,開篇即:“近來有不少古跡文物遭受破壞,這是國家寶貴財富的重大損失,亟應予以有效的制止?!蔽哪┖粲酰骸跋M鞯貦C關、部隊、團體和全體人民,對所有古跡、文物迅速采取有效辦法,加意保護,防止毀壞與非科學方法的發(fā)掘;對已經(jīng)被毀壞或正在被毀壞者應及時加以清理和堅決制止;并望各級人民政府及文化、新聞機構就保護古代文物之意義加以廣泛宣傳,使人民自動自覺協(xié)助政府共同保護古跡文物?!盵15]強調古跡在文物中的地位,防止毀壞,及發(fā)掘保護需要科學方法,是先生為政一直秉持的科學立場。此前20年他著《近百年古城古墓發(fā)掘史》時,他的這個立場就已形成。
“讀者大約總可以見到鍬鏟的工作,其重要性為如何的了?!毕壬蛭母爬丝脊虐l(fā)掘“所獲”:
第一,發(fā)見的是古代生活,將失去的古代重現(xiàn);
第二,使我們直接與古代史跡面對面地相見,不必依靠傳述失真的古代記載;
第三,證明古代的著作、神話、傳說,向來以為虛無縹緲不值一顧者,實未嘗無真實的成分在內。有時,且可以知道這種傳說、神話的所以構成的原因。
考古發(fā)掘與偶然發(fā)現(xiàn),與挖寶,大有不同。先生指出:之前的發(fā)見,大都是偶然的機遇湊合,不是“專門家有心”“經(jīng)了千辛萬苦而始得到的結果”,“在如今求知若渴之時,假定考定了一個遺址,專門的發(fā)掘家是等待在那里的”。先生在指出中國古物未經(jīng)“有意發(fā)掘”的弊病后,發(fā)出宏愿:“為了我們的學問界計,我們應該趕快聯(lián)合起來,做有系統(tǒng)的、有意義的、有方法的發(fā)掘工作,萬不能依賴了百難一易的偶然的發(fā)見,而一天天的因循過去?!?/p>
先生指出,之前的發(fā)掘大都不是為學問、為藝術、為古史而工作,“不是為個人的財富,便是為了國家的財富”,所以“考古學家看來則為無價之寶的東西,不知被毀棄了多少!這是考古學上的一大劫,倒不如藏寶于地,還可以有復得之時呢……”“有時一片碎陶器所敘述出來的古代的生活和藝術,反較之王宮王墓為更重要”。
先生反對主動發(fā)掘帝陵,乃一貫立場使然。立足科學前沿,先生開始了文物行政。
法定“文物”與之前“古物”指代范圍都極廣,但難免與一般僅指器具、碑刻、建筑等的“文物”名詞混淆,所以先生還用“古跡文物”來區(qū)別。發(fā)明“文物保護單位”這個詞組,是汲取國內外保護文物經(jīng)驗,用中國語言進行概括,是對“文物”的進一步定義。而且誠如先生1956年發(fā)表《寶愛民族遺產(chǎn)保護文化古物》所言:公布“文物保護單位名單”和管理工作,是一項帶有根本性的工作[16]。從此,法定“文物”一詞,包括了文物保護單位。
“查我國所有名勝古跡及藏于地下、流散各處的有關革命、歷史、藝術的一切文物圖書,皆為我民族文化遺產(chǎn)。今后對文化遺產(chǎn)的保管工作,為經(jīng)常的文化建設工作之一?!边@是原政務院所頒首批文物法令1950年《古跡、珍貴文物、圖書及稀有生物保護辦法》(以下稱“1950年法令”)并附《古文化遺址及古墓葬之調查發(fā)掘暫行辦法》的開首之句,頗有價值。于今仍可答疑解惑,例如有觀點認為我國的文化遺產(chǎn)保護管理是不久前才提出的,當屬謬論。
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后對文物進行調查登記,始于此。前者第一條即:各地原有或偶然發(fā)現(xiàn)的一切具有價值的建筑、文物、圖書等,應由各地方人民政府文教部門及公安機關妥為保護,嚴禁破壞、損毀及散佚;并詳細登記,呈報中央人民政府文化部。后者首先規(guī)定:各地調查公共或私人所有之古文化遺址及古墓葬,予以保護并呈報登記。對偶然發(fā)現(xiàn),還規(guī)定按照原狀保護,“已出土可移動之古物”移往安全地帶妥為保管。
“調查是‘了解’的第一階段”,因此,先生派了多個調查隊去調查文物古跡的現(xiàn)狀。1950年10月先生發(fā)表《一年來的文物工作》提到,“這種‘了解’是十分重要的。發(fā)掘的工作,我們只是附帶的做。對于已被盜掘的古陵墓,我們要加以整理、保護。對于已確知遺址,已自身暴露出來的,我們則加以搶救性的發(fā)掘?!薄耙徊糠质俏懈鞯夭┪镳^去做,只要他們發(fā)掘的條件夠。一部分是我們派遣了發(fā)掘隊去工作?!盵17]先生的辨析仍可啟迪當今。
轉年以“重視文物的保護、調查、研究工作”為題,先生提前發(fā)表《雁北文物勘查團報告·序》,對該報告迅速的學術公開大加贊賞:“一切研究的工作都是為廣大的人民服務的;一切研究的結果都是為廣大的人民享用的;一切采集研究的成績都是要迅速而公開的傳布于廣大的人民之間的。”[18]雁北文物勘查團團長就是發(fā)現(xiàn)“北京人”的、先生邀至國家文物局機關的科學家裴文中先生。二位1949年曾同赴“世界和平大會”,行程五十多天,應有深度交流。裴也早就注意“政治和社會”,1949—1954年他任文化部社會文化事業(yè)管理局(后文化部文物局)博物館處處長,還主持了全國文物調查、考古發(fā)掘及培訓。他的文物行政也實當加意研究,如迅速公開等或其首倡。
對文物的調查登記,不久后發(fā)展為公布文物保護單位名單。1956年《國務院關于在農業(yè)生產(chǎn)建設中保護文物的通知》(1956年4月2日[國二文習字第六號],以下簡稱“《通知》”)規(guī)定:各地就已知的重要古文化遺址、古墓葬地區(qū)和重要革命遺跡、紀念建筑物、古建筑、碑碣等,“提出保護單位名單”,先行公布,加以保護。
《通知》前后情況可見先生日記,如1956年3月29日他在洛陽提到“文物政策法令”即《通知》的修改:“以保護為主,不令其有有意或無意的破壞。地上、地下、建筑物、歷史性紀念物的藝術性、考古學術性,有缺點,應補充,現(xiàn)正在修改,成為全面性的?!眱商旌笥钟浺乐箖煞N思想:(1)漠不關心;(2)要保護的就要大修,已壞了的,且要重修。一年后在蘭州“座談到深夜十一時”,提出甘肅省應該注意的事:(1)古城遺址多,要保護;(2)石窟有七十多處,要保護;(3)注意古墓葬的發(fā)掘;(4)普查工作的進行;(5)廢銅、廢紙如何選揀;(6)修復工作,以保固為主,以不改動原來形式為原則。
“國?!倍嗌贋橐??先生的見解,似僅見傳記,竟是與毛主席討論:“在距他犧牲之前不久的日子里,鄭振鐸還曾專門就在基本建設中如何保護古跡名勝與保護北京的城墻等問題,向毛澤東主席作了詳細的陳述。毛主席聽后,當即笑著對他伸出了一個手指頭,表示可以讓他在全國列出一千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問他是否滿意?他當時并未點頭,這表示了他覺得‘一千個’太少了的意思。而當毛主席表示,支持他盡可能不拆北京城墻的意見,并表示,要以中央人民政府的名義,將此精神下達給北京市時,他欣然地點了頭?!盵19]先生日記1958年9月曾三次至中南海參加最高國務會議,傳記應所言不虛。
“一千個”系指大型者。時文物局局長王冶秋曾發(fā)表要將“全國性的大型文物保護單位”約一千處做到有計劃的保護[20]。先生當然不會認可這就是全部。他1957年在全國人民代表大會書面發(fā)言寫道,全國“公布的文物保護單位共為六千七百二十六個”[21],精確至個位,說明對此數(shù)字的重視。他還調研過國外情況,如曾兩次訪問的印度的國定古跡遺址約五千處;如日記言及保加利亞“文物單位有6800個。均屬于考古、建筑、歷史、人文學、藝術等范圍。且也將自然風景包含在內。尚有一萬多個古墳(托拉基)及居住區(qū)土丘未計在內”。先生設想“國?!睌?shù)量,肯定是要超過他們的。
先生說出“根本性”后,緊接有關鍵一句:“名單以外的也希望進一步調查研究予以補充,把所有應該保護的文物都列入國家保護之列。”[22]補充到哪里?當然是名單,包括主要通過“注意”發(fā)掘來實現(xiàn)保護的一類,有些國家稱“埋藏文化財”。
“地區(qū)”“名單”等用語,出現(xiàn)于“文物保護單位”之前,先生1953年科普講座《基本建設與古文物保護工作》(以下稱“1953年講座”)已有:先講有極豐富埋藏的地區(qū)。凡是今天人口密聚的城市,往往是古代都邑所在,最容易發(fā)現(xiàn)古遺址和古墓葬。再談地面上的,差不多每個地方都有它的名勝古跡,所謂“十景”“八景”幾乎到處都有。“最應該注意的地區(qū),首先是北京,那是古代建筑物最多而且最完整、自成體系的一個地方,必須仔仔細細地研究出一個具體的保護、保存的計劃出來?!盵23]后來我國憲法把“名勝”排于國家保護的重要歷史文化遺產(chǎn)之首,前述1950年法令與先生所言或是出處。
1953年講座還提到,“譬如鄭州,過去是不在堅決保護的名單上的”,可見當時已有“名單”,且不止古建筑。我國保護歷史文化名城的最初動議應在那以后不久。先生1957年在捷克斯洛伐克的日記有訪問其“保護城”;有“武伯綸、羅哲文來談,把保加利亞帶來的那瓶葡萄酒喝光了”。后二人于1958年發(fā)表專文,介紹該國一千多城堡在保護之列,“還有 30 個城市作為保護單位”[24]。這之前,我國各地公布的文物保護單位,應已有人口密集的城市。湖北襄陽臨漢門城墻所嵌保護標志牌,現(xiàn)仍赫然寫著:“湖北省重點文物保護單位襄陽城 湖北省人民委員會一九五六年十一月十五日公布 襄樊市人民政府立”。歷史豐碑猶在,并將永存。
先生對老城與歷史地區(qū)保護的認知確處國際和國內前沿。1976年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提出《關于歷史地區(qū)的保護及其當代作用的建議》。1982年我國決定保護歷史文化名城,對“老城區(qū)、古城遺址”“嚴加保護”;頒布《中華人民共和國文物保護法》,“名城”列入“文物保護單位”一章。
1956年《通知》已提到:各級人民委員會在制定城市建設規(guī)劃的時候,應當將各級文物保護單位納入規(guī)劃,加以保護。
對“拆除城墻的風氣流行各地”,先生早有重視,1956年11月在南京的日記,“到香鋪營文化局找朱偰,同去石頭城,查看拆去的城垣,形勢雄偉極了!不知為何拆之?!”到1957年6月,在《政協(xié)會刊》發(fā)表《拆除城墻問題》[25],指出:“要知道古跡名勝是不可移動的,都市計劃是由專家們設計施工的,是可以千變萬化,因地、因時、因人制宜的。最高明的城市計劃的專家們是會好好地把當?shù)氐拿麆俟袍E和風景區(qū)組織在整個都市范圍之內,只顯得其風景美妙,歷史長久,激發(fā)人民愛國愛鄉(xiāng)之念。只有好處,沒有任何壞處。不善于設計的,不懂得文化、歷史、藝術的人,則往往認為有礙建設計劃,非加以毀壞不可?!?/p>
先生贊同現(xiàn)代建設,但認為“如何技巧地和藝術地處理一個城市的整個發(fā)展的計劃是需要很大的辛勤的研究,仔細的考慮,廣泛的討論”,決不該“操之過急”。他最后道:“何苦求一時的快意,而糟蹋全民的古老的遺產(chǎn)呢?”寫作該文不久,先生就去實地調研外國的“保護城”。前述所謂毛主席“支持他盡可能不拆”城墻,可能是因先生提到自己的認識和國內外的做法。
今地面城墻在很多城市已見不到了,但古城遺址還在被“大刀闊斧地加以鏟除”。先生的批評仍切中當前城市問題的要害。
“每一個保護單位,都包含有幾個或幾十個或幾百個乃至上萬個項目。像在曲阜孔廟這一個‘保護單位’項下,就至少包含著二三百個的歷代碑碣、漢畫像石、漢石人、明清建筑群;還有數(shù)以萬計的明清檔案和衣服及其他日用品等等?!盵26]據(jù)先生這個對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的解釋,一個文物保護單位盡管有其主體,但包含項目可很多,且不限時代、類別。
先生日記可證其思考,如“途徑阿房宮”,“似佛像的石雕像尚在。其背上似有字(‘嘉’字可認出),應仔細清理一下”。如到甘肅敦煌莫高窟,第二天就去看143號,“有唐墓磚一堆,又有六朝畫像磚二堵,色彩已褪,皆夏鼐所發(fā)掘者”。
對文物分類,先生曾有研究,希圖認識得正確全面,如有種構思:地下的,含未發(fā)現(xiàn);地上的(流傳有自的、出土的),可移動、不可移動的[27]。這不以可否移動為據(jù)的分類,細究也有道理——地下者屬不可移動之類,一旦出土就有了分別。李濟的《古物》一文曾介紹古物保管委員會“用概括方法,分古物為十二類”的“名稱和定義”,史前遺物、繪畫、雕塑等,包括不可移動、可移動的;建筑則含一切遺址。他認為“得將古物分為二類,一類是可以收藏的,一類是不可以收藏的”;“不按照科學的方法來收集,或者隨便移動古物的位置,不僅是一種錯誤,而且是種罪惡”。
先生了解過去的有關分類,但仍選擇了“單位”“項目”等術語來確定復雜的文物保護對象。解釋“單位”,詞典的第一層意思:“計量事物的標準量的名稱?!倍皢挝恢啤睘椤坝嘘P基本單位、導出單位等一系列量度單位構成的體制”??茖W有效的文物行政體制,正是先生所求。如果說美國保護遺產(chǎn)有“國家公園”體制,我國也不是沒有,“文物保護單位”就是,且有意無意間已衍生出若干類別的遺產(chǎn)保護地。
公布名單只是開始,為了建立群眾基礎,使文物少遭破壞,需要進行實地“宣傳與介紹”,有些搶救措施也需加大投入,“運用各種方式”,而不僅僅是博物館、遺址公園等“較高級者”,從簡便易行的先做起來。
“我希望人人能像保護自己的眼睛一樣來保護地面和地下的文化寶藏,這不僅僅是為了學習遺產(chǎn)推陳出新的需要,還要為后代的子子孫孫保存文化遺產(chǎn),作為對他們進行愛國愛鄉(xiāng)教育的力證?!盵29]先生1956年講話,最后回答了文物保護單位工作何以“帶有根本性”。
先生強調“地面和地下的文化寶藏”,是唯有這些,包括未發(fā)掘的,屬于土地——國土鄉(xiāng)土。保護和學習大地的文化遺產(chǎn),而不是別的什么,才能在創(chuàng)新的同時,獲得一地一國全體人民和代際的凝聚力。
文物保護單位的“根本性”在于可以使“學習遺產(chǎn)推陳出新”與“愛國愛鄉(xiāng)教育”達成最緊密的結合。這是先生著眼全局,將這項工作與他負責的其他文化工作相比較,或是更大范圍的比較所得重大結論。這一點,下文還將論及。
先生說出“都列入國家保護”后指出:“在人民群眾中加強保護文物政策法令的宣傳,普及文物知識,也是很重要的任務”,“保護文物工作必須建立在廣大群眾的基礎之上,單靠文化行政部門和考古工作人員是不夠的”。
這個思想,在文化部1963年《文物保護單位保護管理暫行辦法》中還有體現(xiàn),其中“要進行如下工作”:(一)為防止人為破壞,必須劃定保護范圍,作出標志說明,建立記錄檔案和組織保護人員;(二)為解決和生產(chǎn)建設的矛盾,更好地發(fā)揮文物作用,要進行規(guī)劃工作,納入城市或農村建設規(guī)劃;(三)為防止自然力侵害,應逐步開展科技研究和采取措施;(四)廣泛地運用各種方式,進行經(jīng)常的宣傳與介紹。其中“(一)”就是現(xiàn)今“四有”基礎工作,其余也十分精辟,如規(guī)劃要解決矛盾。因此,筆者后來再學習時,如獲至寶,認為可稱文物保護單位的“大四有”[28]。
“考古工作者們的前途是充滿了無限的光明的,其任務也是十分的重大艱巨的。他們首先必須迅速地壯大、充實自己的隊伍,才能適應日益規(guī)模弘大起來的基本建設工程的需要,而成為國家的社會主義工業(yè)建設的先遣隊之一?!盵30]先生1954年首次提到“先遣隊”。
文物與基建“關系很大,關系很密切”,先生1953年講座一開始就強調:蓋新房子,免不了要拆除舊房子;修鐵路和公路,免不了要發(fā)掘地下遺址等。問題就在這里。哪些必須保存,都應經(jīng)過文物專家的仔細研究?!拔覀儾荒苤匦聞?chuàng)造出古代祖先們所遺留下來的東西”,“要為世世代代的子孫們打算,做好保護工作”。為后代保護,是強調文物不可再生的意義所在,是后來文物工作方針的出發(fā)點。
同年稍后,政務院以“政文習字24號”發(fā)出經(jīng)先生起草的《關于在基本建設工程中保護歷史及革命文物的指示》,開篇也指出:這些文物不但是研究我國歷史與文化的最可靠的實物例證,也是對廣大人民進行愛國主義教育的最具體的材料,一旦被毀即為不可彌補的損失。
“凡是地下的古物都是公共的財產(chǎn)?!?953年講座進一步指出:隨處都有發(fā)現(xiàn),有的呈報,有的根本不報。發(fā)掘出來的,有的就作為私有,或賣掉分錢。掘墓磚出賣的情況也很嚴重?!斑@些屬于人民的寶貴財產(chǎn)是不能被私人或某一團體、學校、機關所侵占的;更不能隨意加以破壞?!痹斐蛇@情況的主要原因是宣傳教育不夠,1950年法令的精神和力量未能貫徹到廣大城鄉(xiāng)群眾中去。
看來群眾轉變很快,兩年后先生發(fā)表:“保護歷史文物已成了中國人民自覺的義務,也就是每一個公民都要愛護、保護屬于國家所有的一切財產(chǎn)。過去,把偶然出土的歷史文物據(jù)為己有的風氣已經(jīng)沒有了?!闭?jīng)常接到各地農民和工人的報告。凡是發(fā)現(xiàn)、保護文物有功的都受到獎勵[31]。
這是先生1956年手稿《考古工作與基本建設工程的關系——在全國基本建設工作會議講話》的第一段標題。他寫道:如果是沒什么歷史的國家,簡單不過,盡可不顧一切地把工程進行著?!暗袊且粋€地下‘文化資源’最豐富的國家,我們的老祖宗把他們一代代的物質文化遺存深深地埋藏在地下,幾乎可以說是‘無地無寶藏’。情形就要大為不同了?!痹诹信e了全國考古收獲后,他進一步指出:“那些一處處的歷代物質文化遺存,往往足以當?shù)闷稹叵虏┪镳^’之稱。有哪個國家有我們那末豐富的東西呢?”[32]
地下文化資源最豐富,是先生對“國情”的判斷。這令人聯(lián)想到李濟1923年的一段文字:“中國人是最積極的筑城者”,1644年之前“記載中的城垣有4478座”,“所有這些只能靠考古發(fā)掘才能重見天日”[33]。有意思的是,兩位先生的驚人之語都未再發(fā)表,或許是都認為我國地面文化資源及古城也還很多吧。
先生1953年講座的一段標題為“結合基本建設工程的考古發(fā)掘工作”。值得關注的是先生很少使用“配合”一詞,強調“結合”,這與他早年主張“有意發(fā)掘”一脈相承。
1956年全國考古工作會議上,先生批評“工作中存在著的缺點還很多,首先是,應該走在工程隊之前的,卻常常落在后邊”,“打了很大的折扣”[34]。在幾乎同時的全國基本建設會議上,他強調:“第一件要事,就是文化部門要參加‘規(guī)劃’——例如黃河水利的綜合規(guī)劃——要走在基建工程隊之前,和氣象學家、地球物理學家、地質學家、水文學家等一同是基建工程的先遣隊?!盵35]文化部門“第一”要事竟是這件,先生的話于今仍具指導意義。
考古發(fā)現(xiàn)規(guī)模空前宏大,真使我們應接不暇?!拔覀儭畬ⅰ?,‘兵’也少,必須依靠群眾的力量,首先是依靠基本建設人員的力量”。這是先生1953年講座已提到的:“基本建設人員應該不僅是工程師、建筑人員,同時也應該是考古工作者”。這也是個新穎的提法,而且時隔幾年還有下文。
先生自己一定有“規(guī)劃”,并曾促進有關建設部門建立考古隊伍。他空難不久,水利部長江流域規(guī)劃辦公室文物考古隊正式成立。
關于“兩重”方針,先生上述1956年兩次講話都有解析,應最具權威。
在考古會議:任務和力量的距離一天天地大起來。1955年文化部提出“重點保護”“重點發(fā)掘”的方針,決定保留不妨礙工程安全與工程不致破壞的古遺址、古墓葬,暫時不加以發(fā)掘。這是必要措施,避免力量過于分散,同時也不使發(fā)掘因趕工而質量低劣[36]。
在基建會議:在最短時間之內還要用各種各樣的培養(yǎng)干部的方法,一方面大量產(chǎn)生新生力量,一方面也大量發(fā)掘并使用潛在力量。但這些還不夠。文化部制定一個重點保護、重點發(fā)掘的方針來,這是必要的,是把干部的力量使用在最必須的地方。如一個工廠,廠基是必須發(fā)掘的,空地花園等就可暫時不發(fā)掘。這樣就可以騰挪出大批考古工作干部從事重點的必要的發(fā)掘了[37]。
先生1957年游記有則批評,很說明問題:原來這公園動員了青年在挖“青年湖”,清理隊的人員便不得不移到這里,配合挖湖而急急忙忙地發(fā)掘。所謂建了公園便會保護好,也便成了“托辭”或“遁辭”[38]。
看來,“兩重”為先生力主,本意是“把干部的力量使用在最必須的地方”,毫無放棄“非重點”的意思,倒是很符合現(xiàn)行方針的“搶救第一”。
“必須避免在那些古跡和地面文物所在地點興工動土”,這是1953年講座已提出的。轉年先生進一步指出:有的“是不能有二的極重要的古代和中古的文化遺址,可以提供出不少歷史上重要的實物資料,而且必須堅決地加以保存、保護,即使在發(fā)掘了之后——需要極精心在意的發(fā)掘清理工作——也還需要把這些地區(qū)保留下來,像保護意大利的龐貝古城似的保護它們;它們的本身就是重要的歷史,就是古代和中古的計劃都市的生動的具體的例證”[39]。這就是后來文物保護單位的主要一類——大大小小的遺產(chǎn)地區(qū)與城市,對這些地區(qū)與城市的保護,是文物工作者根本性工作。
對此,先生1957年游記有更激憤的表達:殷代人民的居住區(qū),還有窯址,全都在急急忙忙地配合基建的工程里給“平整”掉了。那個地區(qū)將建筑一所中學。為了下一代的教育而毀壞掉可以作為下一代教育的具體生動的歷史、文化資料,這是合理的么?[40]
發(fā)掘的主要目的之一,是為后代長久地保存考古保留地。保住一些重要地區(qū),不再發(fā)掘也不建設,也是“保護為主”的意思,與先生反對主動發(fā)掘帝陵的主張是相通的。
[1]夏鼐:《紀念鄭振鐸先生逝世一周年》,《考古》1959年第12期。鄭振鐸(1898—1958年)于1949年起任中央政府文化部文物局、社會文化事業(yè)管理局局長,文化部副部長,中國科學院考古所、文學所所長,學部常務委員,全國政治協(xié)商會議委員,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代表等職。
[2]夏鼐:《文物和考古》,夏鼐著,王世民、林秀貞編《敦煌考古漫記》,百花文藝出版社2002年。有注:本文是夏鼐先生1984年3月12日在文化部文物局召開的全國考古發(fā)掘工作匯報會上的發(fā)言整理稿的節(jié)錄,全文見《四川文物》1984年第3期。
[3]夏鼐:《夏鼐談考古發(fā)掘》,《中國文物報》1985年9月26日。夏先生6月19日去世,此文或為絕筆:“報紙上刊登一條消息,說某單位在基建中發(fā)現(xiàn)了許多古物,后來都交到文物機構,受到了表揚”“文物機構和報紙這樣在表揚某單位時沒有同時指出它的錯誤,在報紙編輯方面是出于不明白文物法令,但是,在文物機構方面,則是失職”。他用了個老詞“古物”,也許又想起前輩的囑托。
[4]羅哲文:《緬懷周恩來總理對文物建筑保護的關懷和豐功偉績——紀念周總理誕辰100周年和逝世22周年》,《羅哲文建筑文集》,外文出版社1999年。原載《中國文物通訊》1998年第2、3期。羅先生憶及時間可能不準確,據(jù)“文集”《鄭振鐸大事年表》應為1957年8月1日他們同車赴十三陵。
[5]鄭振鐸著、陳??嫡恚骸多嵳耔I日記全編》,山西古籍出版社2006年。記6月22日“周總理約我和夏衍同志等同車去”十三陵水庫,新房子也許得自上級關照。下文引日記,不再加注。
[6]鄭爾康:《鄭振鐸》,北京交通大學出版社2008年,鄭爾康發(fā)表先生傳記多部,本文選用的是最后一部。第405—406,432頁,先生最后寓所今為寶產(chǎn)胡同25號;有先生對稱他“藏書家”的看法:“我不是藏書家。我從來沒有想到為藏書而藏書,我收藏古書,是為了自己研究方便和手頭應用需要?!钡?07—210頁,介紹“南迅北鐸”是20世紀30年代初先生在北平的大學任教期間“文學青年中流傳”的說法,引季羨林說:“西諦先生對青年人的愛護,除魯迅先生外,并世無二?!边@未必盡然,先生熱心和長于編輯,應也是重要原因。第167、168頁,有“事情問鄭振鐸”出處,文集鄭爾康《跋》也提到。第377頁,介紹與毛主席的討論。
[7]同[6]。
[8]鄭振鐸:《古跡的發(fā)現(xiàn)與其影響(〈近百年古城古墓發(fā)掘史〉序)》,1928年2月12日,鄭振鐸著、國家文物局編《鄭振鐸文博文集》,文物出版社1998年(以下所引先生文,不另注明者,均見該書)。原載《民鐸》1929年11月第10卷第5號。
[9]先生日記1948年3月3、4、5日,6月5、6、7日都記有與李濟交談,晤面則8次以上。先生抗戰(zhàn)期間搶救文獻,后與時中央圖書館關系密切,到南京住成賢街?,F(xiàn)該街有館址,為江蘇省文物保護單位。
[10]同[6]。
[11]李濟:《山西省歷史文物發(fā)掘管理辦法》,張光直主編《李濟文集(卷二)》,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有注:本稿底本為英文打印件,是編者1989年在美國華盛頓的弗利爾/賽克勒博物館(Freer/Sackler)發(fā)現(xiàn)并承該館復制贈予的。
[12]李濟:《中國考古學之過去與將來》,《李濟文集(卷一)》,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原載上?!稏|方雜志》1934年第31卷第7號。
[13]李濟:《古物》,《東南文化》2010年第1期。未收入《李濟文集》。歷史語言研究所網(wǎng)站介紹為1943年《中央日報》全國美術展覽特約論文。
[14]李濟:《安陽》,《李濟文集(卷二)》,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354頁。該書1977年在美國以英文出版,現(xiàn)中譯本有三部。
[15]鄭振鐸:《注意保護古跡文物》,《光明日報》1950年6月8日。
[16]鄭振鐸:《寶愛民族遺產(chǎn)保護文化古物》,《文物參考資料》1957年第1期。1956年12月24日,因某地發(fā)生破壞文物事件向《文匯報》記者發(fā)表的談話。
[17]鄭振鐸:《一年來的文物工作》,《文物參考資料》1950年第10期。
[18]鄭振鐸:《重視文物的保護、調查、研究工作》,《光明日報》1951年4月5日。
[19]同[6]。
[20]王冶秋:《文物局“務虛”小結》,《文物參考資料》1958年第6期。
[21]鄭振鐸:《黨和政府是如何保護文物的——在第一屆全國人大第四次會議上的發(fā)言》,《人民日報》1957年7月22日。
[22]同[16]。
[23]鄭振鐸:《基本建設與古文物保護工作》,原為中華全國科學技術普及協(xié)會舉辦的“基本建設科學知識系統(tǒng)講座”——《基本建設人員應有的古文物知識》,先于《工人日報》連載,后載于《文物參考資料》1953年第12期,后又補充重寫,由協(xié)會1954年1月出版單行本。
[24]武伯綸、羅哲文:《記捷克斯洛伐克的文物保護工作》,《文物參考資料》1958年第7期。
[25]鄭振鐸:《拆除城墻問題》,《政協(xié)會刊》1957年第3期。
[26]同[21]。
[27]鄭振鐸:《祖國文物的科學價值(提綱)》,未見日期,據(jù)北京圖書館藏鄭振鐸手稿排印。
[28]孟憲民:《溫故求新:促進大遺址保護的科學發(fā)展——大遺址保護思路再探》,《東南文化》2009年第3期。筆者研讀先生文集、傳記及日記,是從承擔國家科技支撐計劃項目并擬該文才開始的。
[29同[16]。
[30]鄭振鐸:《在基本建設工程中保護地下文物的意義與作用》,《人民日報》1954年8月31日。
[31]鄭振鐸:《歷史文物的保護和發(fā)掘》,《人民中國》(半月刊)1955年9月。
[32]鄭振鐸:《考古工作與基本建設工程的關系——在全國基本建設工作會議上的講話》,1956年2月,據(jù)北京圖書館藏鄭振鐸手稿排印。
[33]李濟:《中國民族的形成》,《李濟文集(卷一)》,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111頁。1928年首次出版日文版。
[34]鄭振鐸:《考古事業(yè)的成就和今后努力的方向——在全國考古工作會議上的報告》,《光明日報》1956年2月28日。
[35]同[32]。
[36]同[34]。
[37]同[32]。
[38]鄭振鐸:《鄭州——殷的故城——考古游記之三》,《政協(xié)會刊》1957年第3期。
[39]同[30]。
[40]同[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