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牙·克熱木
龜茲石窟是古龜茲國轄境內(nèi)所有石窟的總稱,包括克孜爾石窟、庫木吐喇石窟、森木塞姆石窟、克孜爾尕哈石窟、瑪扎伯哈石窟、托乎拉克埃肯石窟、臺臺兒石窟、溫巴什石窟、亞吐爾石窟及新發(fā)現(xiàn)的阿艾石窟等,其中以克孜爾石窟、庫木吐喇石窟最具代表性。克孜爾石窟是中國地理位置最西、開鑿年代最早的大型石窟群,而龜茲風、回鶻風和漢風洞窟并存則是庫木吐喇石窟特有的,回鶻風洞窟內(nèi)出現(xiàn)的漢文、回鶻文和龜茲文供養(yǎng)人榜題,成為石窟斷代的珍貴資料,尤其是庫木吐喇石窟,以其所具有的多元文化現(xiàn)象而在世界佛教文化遺產(chǎn)中占有特殊的地位,成為近年世界文化研究追蹤的熱點。
19世紀末20世紀初以來,中外學者對龜茲石窟的考察與研究持續(xù)不斷,至今已有一個多世紀了。就其中的回鶻洞窟而言,研究也進行了百余年,學者從各自角度出發(fā),甄別出一批回鶻洞窟。進入21世紀以來,不斷發(fā)現(xiàn)的考古資料,使回鶻洞窟與龜茲風洞窟的關(guān)系、龜茲回鶻洞窟的年代探討、龜茲回鶻風洞窟的藝術(shù)風格及來源、龜茲回鶻佛教藝術(shù)思想等問題的研究逐步深化。
龜茲石窟之回鶻風洞窟很早就引起國內(nèi)外學術(shù)界的關(guān)注,早在20世紀初即有國外學者、探險家開始對吐魯番、龜茲地區(qū)石窟泥塑、壁畫的調(diào)查與研究,其中最具代表性的當屬德國學者勒柯克和瓦爾德施米特合撰《中亞古代晚期佛教》(因該書內(nèi)容多屬新疆,亦翻譯為《新疆佛教藝術(shù)》),內(nèi)容豐富,堪稱目前刊布德國人調(diào)查并割取龜茲地區(qū)石窟(內(nèi)包括回鶻風洞窟)壁畫圖像資料最為全面的著作。該書由七大卷構(gòu)成,分別為:
第一卷《泥塑》,勒柯克撰,1922年出版;
第二卷《摩尼教細密畫》,勒柯克撰,1923年出版;
第三~五卷《壁畫》(一~三),勒柯克撰,1923~1926年出版;
第六~七卷《壁畫》(四~五),勒柯克、瓦爾德施米特合撰,1929~1933年出版①A.von Le Coq,Die buddhistische Sp?tantike in Mittelasien.I-V,Berlin,1922-1926;A.von Le Coq-Ernst Waldschmidt,Die buddhistische Sp?tantike in Mittelasien.VI-VII,Berlin,1929,1933;[德]阿爾伯特·馮·勒柯克、恩斯特·瓦爾德施密特著,巫新華譯《新疆佛教藝術(shù)》(上下),烏魯木齊:新疆教育出版社,2006年。。
其中,勒柯克、瓦爾德施米特在此書第七卷《導論》中就庫木吐喇窟群區(qū)第16與45窟的位置、構(gòu)造與描述等進行了初步研究②《新疆佛教藝術(shù)》(下),第581~582頁。。在此稍前,格倫威德爾出版《新疆古佛寺》③A.Grünwedel,Altbuddhistische Kultst?tten in Chinesisch-Turkistan,Bericht über arch?ologische Arbeiten von 1906 bis 1907 Ku?a,Qara?ahr und in der Oase Turfan,Berlin,1912;[德]A.格倫威德爾著,趙崇民、巫新華譯:《新疆古佛寺:1905-1907年考察成果》,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7年。和《古代庫車》④A.Grünwedel,Alt-Kutscha,Arch?ologische und reliiongeschichitliche Forschungen an Tempera-Gem?lden aux buddhistische H?hlen der ersten acht Jahrhunderte nach Christi Geburt,Berlin:Elsner,1920.等專著,與《中亞古代晚期佛教》相得益彰,不僅為古代龜茲石窟佛教藝術(shù)的研究開辟了道路,而且也為今后的研究提供了翔實的資料。
國內(nèi)學者對龜茲石窟的研究始于1949年以后,閻文儒、朱英榮、霍旭初、賈應逸、馬世長、晁華山、陳世良,以及一些中青年學人如魏正中(Giuseppe Vignato,意大利人,就職于北京大學)、趙莉、彭杰、李瑞哲、苗利輝、劉韜等研究不輟,涌現(xiàn)豐碩的學術(shù)成果。一個多世紀來,國內(nèi)外學者現(xiàn)刊研究龜茲石窟的學術(shù)論文、專著等數(shù)以百計,部分著述對龜茲石窟中的回鶻窟給予了一定的關(guān)注,本文僅擷取其中犖犖大端者略加敘述。
龜茲可以說是印度佛教傳入中國最早的地區(qū)之一,大致應在漢代⑤霍旭初:《佛教傳入龜茲時間考》,《新疆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0年第1期,第89~97頁(收入氏著《龜茲石窟佛學研究》,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2013年,第297~312頁);霍旭初、趙莉、彭杰、苗利輝:《龜茲石窟與佛教歷史》,烏魯木齊:新疆人民出版社,2016年,第439~442頁。,佛教石窟的開鑿可謂最早,大體始于3~4世紀⑥黃文弼:《塔里木盆地考古記》,北京:科學出版社,1958年,第3頁;韓翔、朱英榮:《龜茲石窟》,烏魯木齊:新疆大學出版社,1990年,第 29~34頁;M.Yaldiz,Evalution of the Chronology of Murals in Kizil,Kucha Oasis,Eli Franco-Monika Zin(eds.),From Turfan to Ajanta.Festschrift for Dieter Schlingloff on the Occasion of his 80th Birthday,Bhairahawa:Lumbini International Research Institute,2010,S.1041;李瑞哲:《龜茲石窟寺》,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5年,第1~8頁。,而回鶻人之入居龜茲,則應始于公元9世紀中葉,可是,已經(jīng)到了龜茲石窟的最后階段。
840年,雄踞漠北,強盛一時的回鶻汗國被來自葉尼塞河流域的黠戛斯擊潰,殘部紛紛外逃,“有回鶻相馺職者,擁外甥龐特勤及男鹿并遏粉等兄弟五人、一十五部西奔葛邏祿,一支投吐蕃,一支投安西。又有近可汗牙十三部,以特勤烏介為可汗,南來附漢?!雹摺杜f唐書》卷195《回紇傳》,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第5213頁。其中,投安西的這一部分,就成為后來龜茲回鶻的主體⑧趙倩:《回鶻西遷問題研究綜述》,《河西學院學報》2018年第6期,第41~47頁。。故而可定,龜茲之有回鶻人,應自9世紀中葉始,而這一時期,整體上說,龜茲地區(qū)的佛教石窟開鑿已經(jīng)處于衰落的邊緣⑨Mariko Namba Walter,Tokharian Buddhism in Kucha:Buddhism of Indo-European Centum Speakers in Chinese Turkestan before the 10th Century C.E.,Sino-Platonic PapersNo.85,1998,pp.1-30.。甚至有學者將克孜爾石窟的下限推定在公元7世紀⑩M.Yaldiz,Evalution of the Chronology of Murals in Kizil,Kucha Oasis,Eli Franco-Monika Zin(eds.),From Turfan to Ajanta.Festschrift for Dieter Schlingloff on the Occasion of his 80th Birthday,Bhairahawa:Lumbini International Research Institute,2010,S.1041.?;佞X的到來及其對佛教的皈依,又使龜茲地區(qū)的佛教石窟的營建振衰起敝,再次掀起高潮。從這一意義上講,對回鶻洞窟的鑒別與研究,不僅對回鶻歷史文化,而且對龜茲晚期石窟的研究也具有獨特意義。
從今天的研究可以看出,回鶻風洞窟遺跡主要分布于庫木吐喇石窟與森木塞姆石窟,其中庫木吐喇石窟保存的回鶻風洞窟最為集中。對庫木吐喇石窟與森木塞姆石窟進行系統(tǒng)地調(diào)查與研究活動始于20世紀初的國外學者,伴隨之的是這些國外探險隊探險在過程中割取壁畫、獲取塑像與文書的行為,當然,還有相應的研究工作,尤其是勒柯克,對吐魯番、龜茲等地的出土物及文書的研究有著不凡的成就。勒柯克和瓦爾德施米特在《中亞古代晚期佛教》第7卷《導論》中對庫木吐喇的漢化藝術(shù)風格進行了剖析,從人物形象、筆法與顏色等方面入手判定庫木吐喇石窟第16、45、12窟之繪制當在8~9世紀①《新疆佛教藝術(shù)》(上下),第581~582頁。。書中對于割取壁畫的原洞窟位置、壁畫的風格、年代的解釋與分析也是研究庫木吐喇石窟與森木塞姆石窟最為基礎的資料。瓦爾德施米特《犍陀羅·庫車·吐魯番——中亞中世紀藝術(shù)導論》在討論吐魯番綠洲之回鶻—漢風格藝術(shù)時也涉及庫木吐喇石窟第13與第14窟壁畫②Ernst Waldschmidt,Gandhāra,Kutsch,Turfan,Eine Einführung in die fruhmittelalterliche Kunst Zentralasiens,Leipzig:Klinkhardt&Biermann,1925,S.78-102,Fig.45b,46.。近期,德國學者莫妮卡·茨因(Monika Zin)教授對森木塞姆石窟第46窟穹隆頂之龜茲回鶻風壁畫圖像內(nèi)容進行了解讀③Monika Zin,The Identification of Kizil Painting V(9.The Painted Dome Simsim and its Narrative Program,10.Elapatra),Indo-Asiatische Zeitschrift15,2011,pp.57-69.。在此之前,賈應逸先生已指出該窟的團花紋樣屬于中唐以后流行者,只是正壁說法圖的人物具有龜茲風,但作為森木塞姆現(xiàn)存最晚的一處洞窟,應為回鶻窟,但受到當?shù)匚幕挠绊懚尸F(xiàn)出龜茲風特點④賈應逸:《森木塞姆石窟概述》,《森木塞姆石窟內(nèi)容總錄》,北京:文物出版社,2008年,第25頁(收入氏著《新疆佛教壁畫的歷史學研究》,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0年,第299頁)。。近期慶昭蓉、荻原裕敏對森木塞姆石窟第46窟之龜茲語榜題進行解讀研究,認為就榜題本身言,應題寫于7~8世紀,但無法排除現(xiàn)存壁畫為9世紀以后之物的可能性⑤慶昭蓉、荻原裕敏:《龜茲壁畫中的唐僧》,《唐研究》第23卷,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7年,第394頁。。
德國吐魯番探險隊所公布的資料不僅內(nèi)容豐富、研究深邃,而且較為系統(tǒng),對龜茲石窟分期斷代觀點影響至今?!缎陆欧鹚隆放c《中亞古代晚期佛教》中刊布的資料為我們系統(tǒng)考察研究龜茲地區(qū)回鶻風格洞窟壁畫提供了翔實的圖像與文字記錄。日本考察隊對龜茲庫木吐喇石窟的研究卓有成效,其中,熊谷宣夫撰《從庫木吐喇攜歸之塑像菩薩頭部》一文認為,塑像彩畫包含漢族系統(tǒng)繪畫因素,并推測這個菩薩頭部原藏之窟寺是按照回鶻—漢風建造的⑥熊谷宣夫:《クムトラ將來の塑造菩薩頭》,《大和文華》第12號,1953年,第7~10頁。。除上論著之外,德國探險隊在庫木吐喇石窟森木塞姆石窟拍攝了大量的歷史照片,這些照片集中展現(xiàn)了百年前庫木吐喇石窟、森木塞姆石窟的舊貌,尤其是大量未經(jīng)德國探險隊員揭取的洞窟照片為我們今天關(guān)于回鶻洞窟研究、塑像題材內(nèi)容與布局等工作提供了彌足珍貴的圖像資料⑦劉韜:《唐與回鶻時期龜茲石窟壁畫研究》,北京:文物出版社,2017年,第14頁。。
此后,中野照男在《庫木吐喇石窟出土塑像頭部》一文中對熊谷宣夫的觀點提出異議⑧中野照男:《クムトラ出土の塑像頭部》,《MUSEUM》第333卷,東京:東京國立博物館,1978年,第15~23頁。。根據(jù)渡邊哲信之記錄而認為塑像是在主室或側(cè)廊壁前設置的板凳式臺座上安放的,這種安置方式在克孜爾第60、63窟與庫木吐喇窟群區(qū)第22窟可見,屬于第二種風格,并非屬于熊谷宣夫推測的回鶻—漢風洞窟。屬于回鶻—漢風的庫木吐喇石窟如窟群區(qū)第16與38窟都不見上述塑像的安置方式。
日本探險隊對龜茲石窟的研究早在香川默識《西域考古圖譜》①香川默識:《西域考古圖譜》(上下卷),東京:國華社,1937年。、上原芳太郎《新西域記》②上原芳太郎:《新西域記》(上下卷),東京:有光社,1937年。這兩部著作集中刊布了大谷探險隊在庫木吐喇石窟考察的發(fā)掘品及研究成果,尤其是《西域考古圖譜》卷帙宏大,分作上下卷,其中上卷又分為繪畫、雕刻、染織刺繡、古錢、雜品與印度雕刻;下卷分為佛典附錄、史料、經(jīng)籍、西域語文書等11分類,這些都是研究庫木吐喇石窟的最早的基礎資料。
國內(nèi)關(guān)注龜茲回鶻洞窟比較早的是黃文弼先生,在《塔里木盆地考古記》一書中,他通過對龜茲回鶻風壁畫進行考察,特別注重洞窟題銘的記錄與文獻的對應,初步判斷庫木吐喇石窟開鑿于250年代~9世紀末,但并未對庫木吐喇石窟整個遺跡進行系統(tǒng)發(fā)掘,做出的研究只是初步性的③黃文弼:《塔里木盆地考古記》,北京:科學出版社,1958年,第13~18頁(注20)。。閻文儒則從窟形、壁畫題材、藝術(shù)風格、圖案花紋與文字題記等各方面進行了考察,并對其劃分出的第三期洞窟進行細致探討,根據(jù)洞窟數(shù)量判斷,庫木吐喇石窟之鼎盛期應在安西都護府移至龜茲以后直至高昌回鶻時期④閻文儒:《新疆天山以南的石窟》,《文物》1962年第7~8期合刊,第50~53頁(收入新疆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編《新疆考古三十年》,烏魯木齊:新疆人民出版社,1983年,第562~582頁)。。閻文儒先生繼而又撰文指出,庫木吐喇是龜茲境內(nèi)漢人開鑿而且漢僧住持最多的一處石窟,其中還提到窟群區(qū)第7與42窟的漢文與回鶻文榜題⑤閻文儒:《龜茲境內(nèi)漢人開鑿漢僧住持最多的一處石窟——庫木土拉》,《現(xiàn)代佛學》1962年第4期,第24~29頁(收入《新疆考古三十年》,第582~587頁)。。此文是中國學者首次從漢風角度專題系統(tǒng)研究庫木吐喇石窟,糾正了國外學者在研究龜茲石窟時片面強調(diào)希臘文化與犍陀羅文化影響之傾向,具有重要的學術(shù)價值,為后來學者研究唐與回鶻時期庫木吐喇石窟乃至整個龜茲石窟與中原文化的關(guān)系奠定了基礎⑥劉韜:《唐與回鶻時期龜茲石窟壁畫研究》,第30頁。。
國內(nèi)在龜茲石窟中的回鶻佛教歷史與藝術(shù)風格問題的研究開展較晚,楊富學《回鶻之佛教》⑦楊富學:《回鶻之佛教》,烏魯木齊:新疆人民出版社,1998年,第28~29頁。、李瑞哲《龜茲石窟寺》⑧李瑞哲:《龜茲石窟寺》,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5年,第352~354頁。,以及新近出版的霍旭初等著《龜茲石窟與佛教歷史》⑨霍旭初、趙莉、彭杰、苗利輝:《龜茲石窟與佛教歷史》,第423~426頁。,都給予龜茲回鶻石窟一定的關(guān)注,但限于主題,皆未能深入探討。在這方面,做出突出貢獻的當首推賈應逸先生,其大作《庫木吐拉回鶻窟及其反映的歷史問題》討論了她所界定的庫木吐喇回鶻時期洞窟,并以早期、繁榮期與晚期三個階段來討論庫木吐喇回鶻窟及其歷史背景,兼及龜茲回鶻、高昌回鶻與沙州回鶻的關(guān)系,借由回鶻窟壁畫以探討回鶻西遷后的歷史問題⑩賈應逸:《庫木吐拉回鶻窟及其反映的歷史問題》,《1994年敦煌學國際研討會文集?石窟考古卷》,蘭州:甘肅民族出版社,2000年,第296~315頁(收入氏著《新疆佛教壁畫的歷史學研究》,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0年,第208~222頁)。。20世紀80年代,在庫木吐喇石窟區(qū)陸續(xù)發(fā)現(xiàn)了若干處早已被流沙掩埋、封閉或因不易登臨而未作考察的洞窟,其中,窟群區(qū)第75窟和79窟因有回鶻裝和龜茲文、回鶻文合璧的題記,而被確認為回鶻窟?? 梁志祥、丁明夷:《記新發(fā)現(xiàn)的幾處洞窟》,《中國石窟?庫木吐喇石窟》,北京:文物出版社,1992年,第225~230頁;森美智代:《クムトラ石窟第七五窟の壁畫主題について:ウイグル期龜茲仏教の一側(cè)面》,《美術(shù)史研究》第50卷,東京:早稻田大學,2012年,第125~146頁;任平山:《庫木吐喇第75窟——敦煌寫本P2649V的龜茲圖現(xiàn)》,《美術(shù)研究》2015年第5期,第12~19頁。。近期,荻原裕敏、慶昭蓉合力對79窟之漢—婆羅謎—回鶻三種文字合璧的題記進行了解讀,也為該窟回鶻性質(zhì)的確定提供了佐證①荻原裕敏、慶昭蓉、:《淺論庫木吐喇窟群區(qū)第79窟漢—婆羅謎—回鶻三文合璧榜題》,《敦煌吐魯番研究》第17卷,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7年,第291~315頁。。李樹輝通過對洞窟功德主身份考證,判斷庫木吐喇窟群區(qū)第75與79窟壁畫繪制于唐貞元十一年(795)四月或稍后不久,功德主為咸安公主母子、懷信可汗骨咄祿以及崇徽公主與牟羽可汗的女兒、女婿。第76窟附近崖壁上的“王骨咄祿啜”五字題刻于唐貞元七年(791),乃回鶻人將吐蕃勢力逐出天山地區(qū)后題刻的②李樹輝:《庫木吐喇石窟第75、79窟壁畫繪制年代和功德主身份研究》,《敦煌研究》2008年第4期,第36~42頁。。最近,吳麗紅經(jīng)過細致辨析,將庫木吐喇第30窟定為回鶻窟,果若是,則此為最新辨認出的一個回鶻窟③吳麗紅:《庫車縣庫木吐喇第30窟初探》,《新疆文物》2018年第3~4期,第57~65頁。。
對龜茲回鶻洞窟進行全面研究,而成果最為顯著的當首推2017年出版的劉韜學術(shù)新撰《唐與回鶻時期龜茲石窟壁畫研究》,該書對唐與回鶻時期龜茲石窟壁畫的復原進行了扎實充分的探討,作者對唐與回鶻時期龜茲石窟壁畫題材、圖本、樣式、風格與年代等問題提出了不同于以往研究成果的判斷,該書就回鶻時期龜茲石窟壁畫的復位、內(nèi)容、樣式以及風格來源、壁畫發(fā)展與演變的情況以及原因、年代等問題進行進一步的探究,對研究龜茲回鶻洞窟有很大的意義④劉韜:《唐與回鶻時期龜茲石窟壁畫研究》,第212~254頁。。劉韜還研究了龜茲石窟中回鶻洞窟汲取漢人畫法,采用“屈鐵盤絲”式線條的相關(guān)問題進行了探討⑤劉韜:《關(guān)于龜茲石窟“屈鐵盤絲”式線條相關(guān)問題的探討》,《新美術(shù)——中國美術(shù)學院學報》2009年第5期,第55~57頁。。王征對龜茲石窟龜茲風格和回鶻風格壁畫相混合洞窟做過論述⑥王征:《龜茲佛教石窟美術(shù)風格與年代研究》,北京:中國書店出版社,2009年,第116~122頁。?;佞X人進入龜茲后如何接受佛教以及他們在龜茲地區(qū)的活動、龜茲語回鶻民族間的關(guān)系等一系列問題由于資料匱乏,一直是學術(shù)界的難點。關(guān)于回鶻時期龜茲石窟壁畫的復位,也是學界比較關(guān)注的問題,涉及庫木吐喇石窟壁畫復位的論文主要有賈應逸《德國吐魯番探險隊在庫木吐喇石窟的考察與竊取》⑦賈應逸:《德國吐魯番探險隊在庫木吐喇石窟的考察與竊取》,新疆龜茲石窟研究所編《庫木吐喇石窟內(nèi)容總錄》,北京:文物出版社,2008年,第259~272頁。,匈牙利學者畢麗蘭撰《柏林亞洲藝術(shù)博物館藏庫木吐喇石窟漢風和回鶻風壁畫殘塊》⑧畢麗蘭(Lilla Russell-Smith):《柏林亞洲藝術(shù)博物館藏庫木吐喇石窟漢風和回鶻風壁畫殘塊》,王贊、徐永明:《絲路·思路:2015年克孜爾石窟壁畫國際學術(shù)研討會論文集》,石家莊:河北美術(shù)出版社,2015年,第128~149頁。,涉及森木塞姆石窟壁畫復位的論文主要有賈應逸《森木塞姆石窟概述》⑨賈應逸:《森木塞姆石窟概述》,《森木塞姆石窟內(nèi)容總錄》,第8~25頁(收入氏著《新疆佛教壁畫的歷史學研究》,第280~299頁)。。
關(guān)于此時期龜茲石窟的營建問題漢文文獻記載不詳,龜茲地區(qū)發(fā)現(xiàn)的回鶻文殘片解讀也非常有限,對其解讀目前僅見梅村坦對東京國家博物館所藏庫車出土回鶻文木簡的研究。日本大谷探險隊于1902~1912年間先后三次赴新疆考古調(diào)查,收獲頗豐,其中的一些考古資料后來被轉(zhuǎn)入東京國家博物館,其中一件編號為177的木簡上有回鶻文題銘2行,其中赫然可見KYMS’SY一詞,經(jīng)梅村坦氏研究,被考訂為庫木吐喇石窟北部東邊小谷左側(cè)懸崖上所見漢文題銘之“金砂寺”,而庫木土喇地區(qū)就有一坐佛教寺院被稱作金沙寺,從而確定這一木簡是從龜茲地區(qū)的庫木吐喇石窟出土的,日期可推定在9世紀的某個時期。這一時期是庫木吐喇石窟藝術(shù)的最后階段,或許就是回鶻人移居龜茲的階段。11世紀末,佛教仍在龜茲很活躍,此后便銷聲匿跡了①梅村坦:《大谷探險隊將來ウィグル銘文木片》,護雅夫編《內(nèi)陸アジア·西アジアの社會と文化》,東京,1983年,第133~139頁;Umemura Hiroshi,A Wooden Fragment with Uyghur Inscription Preserved in the Tokyo National Museum,Memoire of the Research Department of the Toyo BunkoNo.41,1983,pp.63-82;[日]梅村坦著,楊富學、黃建華譯:《東京國家博物館藏回鶻文木簡》,《敦煌研究》1990年第3期,第46~56頁(收入楊富學:《回鶻學譯文集》,蘭州:甘肅民族出版社,2012年,第155~175頁)。。李樹輝進一步考證認為,龜茲石窟被毀應始于11世紀50年代末60年代初,當時喀喇汗王朝占領(lǐng)龜茲,隨之開始了對龜茲石窟的破壞②李樹輝:《西天山南北地區(qū)歸屬喀喇汗王朝的時間及相關(guān)歷史——兼論龜茲石窟的始毀年代》,《社會科學戰(zhàn)線》2010年第6期,第90~97頁。。
總體上來說,國內(nèi)外學術(shù)界對龜茲石窟中回鶻風洞窟的研究尚顯得較為薄弱,尚缺乏深入系統(tǒng)的研究成果。尤當注意的是,不管漢文史書,還是龜茲地區(qū)發(fā)現(xiàn)的漢文寫本③éric Trombert,Les Manuscrits Chinois de Koutcha.Fongds Pelliot de la Bibliotheque Nationale de France,Paris:Institut des Hautes études Chinoises du Collège de France,2000.,乃至龜茲地區(qū)發(fā)現(xiàn)的吐火羅語文獻④慶昭蓉:《吐火羅語世俗文書與古代龜茲歷史》,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7年。、回鶻文文獻,對龜茲回鶻佛教歷史及其石窟的記載都非常稀少,需要將之與高昌回鶻石窟、敦煌回鶻石窟進行比較研究。通過比較,探求其異同,方可窺見龜茲回鶻風洞窟的特點與演變情況。劉韜撰《唐與回鶻時期龜茲石窟壁畫研究》可以說是充分利用國外流逝的資料并糾正德國柏林亞洲藝術(shù)博物館部分壁畫復位綴合問題,同時糾正了德國探險家對庫木吐喇與森木塞姆石窟洞窟編號對照上存在的問題,對龜茲回鶻石窟研究來說其重要性自不必說,但獨木不成林,期待著更多、更深入的研究著作涌現(xiàn)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