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強
摘 要:綏化市博物館館藏一通皇清誥封奉直大夫劉府君宜人祖姓孫太君“萬古流芳”墓志碑(簡稱“孫氏碑”),它是綏化境內迄今為止發(fā)現(xiàn)的唯一一件有關綏化開辟的實物載體資料,文章即以“孫氏碑”中所提供的有限信息,參以地方文史資料中零星的相關記載,考證北團林子(今綏化市區(qū))正式設治的時間。
關鍵詞:綏化市博物館;“孫氏碑”;碑文;設治
綏化市博物館館藏一通鐫刻于清光緒二十八年(1902)的花崗巖石碑,其上款名為“皇清誥封奉直大夫劉府君宜人祖姓孫太君墓志”。國家二級文物。
皇清誥封奉直大夫劉府君宜人祖姓孫太君“萬古流芳”墓志碑(以下稱“孫氏碑”)出土于綏化市級文物保護單位清代劉振墉家族古墓葬遺址,它之所以被列入綏化地方歷史文物行列中,唯一的原因是在它簡短的碑文中透露出一個百余年前北團林子(今綏化城區(qū))招墾之初,第一個中標者詳細的重要的歷史信息。
這一重要的歷史信息之前在地方文史資料中尚屬空白。自1980年“孫氏碑”被意外發(fā)現(xiàn)后,這個久為人知的歷史信息引起今天地方文物工作者的關注。它由此成為綏化境內迄今為止發(fā)現(xiàn)的唯一一件有關綏化開辟的實物載體資料。
筆者基于“孫氏碑”內含的這一歷史信息,以及工作中接觸的有關此碑發(fā)現(xiàn)記錄下來的第一手檔案資料,認為有必要將這一信息相關的一些問題簡而述之。本文即以“孫氏碑”中所提供的有限信息,參以地方文史資料中零星的相關記載草成。文中定有不足之處,望方家指正。
1 皇清誥封奉直大夫劉府君宜人祖姓孫太君“萬古流芳”墓志碑的發(fā)現(xiàn)
1980年初夏,綏化地區(qū)文物管理站組織一次野外田野考古踏查工作,當時從基層各縣選調多名文物干部組成兩個小分隊,踏查路線沿呼蘭河中下游的慶安、王奎、綏化、蘭西兩岸進行沒有先例的實地考察。從綏化城區(qū)出發(fā),以宛家悅為領隊的小分隊在向東富公社境內、呼蘭河南岸進發(fā)的途中,在一個名為“牛圈臺子”的自然屯進行走訪時,意外得到一條重要的文物線索,稱這里的生產隊院內的喂馬槽下墊有兩塊尚有文字的石碑。這一突來的文物線索使小分隊頓感意外,這樣一個只有十幾戶人家的自然屯,竟然有石碑的存在。當時請一位知青社員引路來到生產隊,在一排喂馬槽的下方發(fā)現(xiàn)兩塊長約2米的花崗巖石碑。在村民的大力幫助下,將兩塊沉重的石碑安全移放在平地上,石碑的表面泥土彌漫,但隱約可見字跡存在。經過簡單清洗之后,上面文字全數(shù)顯露出來,從其上下款碑文中始知這是兩塊同刻于光緒二十八年(1902)的個人墓碑,即皇清誥封奉直大夫劉府君宜人祖姓孫太君“萬古流芳”墓志碑和皇清誥封奉直大夫劉公宜人張氏墓志碑。
經咨詢一位知情村民,他向隊員簡述了兩碑的出處。原來在此屯西北的呼蘭河南岸,有一處遠近知名的劉家墳,據(jù)說劉家在清代是這一代的大戶,良田數(shù)百頃,富甲一方,家里有做官的,后來劉家沒落,族人四散。但劉家墳在新中國成立前后仍保存完好,有族人專門看管,“文革”時期石碑被破壞得七零八落,將帶有“圣旨”字樣的碑額扔到東富公社下坎的草甸子里,因碑身平整,有人將它拉回生產隊墊了馬槽,這才得以保存至今。
小分隊了解到上述情況后,臨時決定將碑文全數(shù)抄錄以備存檔,碑體仍暫存原地,意在踏查結束后再作妥善處理。1983年綏化人民公園重建之際,擬將綏化境內遺存的所有石刻實物集中在公園一角展示成一景。后經文化局對兩碑審查,唯“孫氏碑”的內容含有一定的歷史參考價值可以選入,而張氏碑是一通個人墓碑,不宜展示在公園景區(qū),應將其留在原地由其族人繼續(xù)保管。2009年綏化市博物館建館之初在廣泛征集展品之際,將存放在人民公園內的所有石刻實物全部列入館藏,展示在綏化市博物館西側石刻展區(qū)內,其中就包括皇清誥封奉直大夫劉府君宜人祖姓孫太君“萬古流芳”墓志碑。
2 皇清誥封奉直大夫劉府君宜人祖姓孫太君“萬古流芳”墓志碑碑況
綏化市博物館館藏的“孫氏碑”僅存碑身,呈長方形,碑身長71.5厘米,寬28.2厘米,高188.5厘米,碑身正面陰刻“萬古流芳”四個漢字,碑身背面豎陰刻碑文221字。碑志全文如下:
顯祖考諱瑞,祖妣氏孫,生余父昆仲三人,余生父均邦,仲父均
周,季父均治,姑四人,先世登州府永成縣人,移奉天復州,又移吉林伯都訥,累世務農。自曾祖逝世,祖考治外,克睦鄉(xiāng)鄰,祖妣理內,閨范楷仰。數(shù)十載,家道頗饒。成豐二年,祖妣病故,春秋四十有四。繼祖妣氏孫,共生余姑三人,同治元年,家移北團林子,領荒設鎮(zhèn),舍廟基,施義冢,今成鉅鎮(zhèn)。余祖考有卓見焉,竟卒于同治二年,享受五十有六,繼祖妣卒于光緒丙戌,孫三人,曾孫六人。凡茲安居足食,恭微職,悉賴祖德,備述大致,俾后世有所稽云。
光緒二十八年四月轂 旦敬立
同知職銜附貢生季孫振鏞頓首謹立
碑文中內含幾個信息點:
從相關史料中得知,清朝自康熙七年(1668)朝廷以滿洲固有風俗和“旗人生計”為由,對所謂龍興之地的東北三省進行嚴厲的封禁,禁止?jié)h人出關進入封禁之地謀生。此后的近200年間,東三省大片的肥沃土地盡成百里無人煙的荒蕪之地,尤以高寒地帶的黑龍江為甚,成為廣義的北大荒。至清咸豐朝,由于沙俄入侵和關內部分地區(qū)遭受嚴重的自然災害,大量災民涌入山海關周圍地區(qū),企圖過關,迫于這種嚴峻的形勢,清統(tǒng)治者才部分開禁,至清光緒二十八年(1902)東北地區(qū)才全部開禁,此際大批來自山東、熱河等地的漢民紛紛進入東三省各地,即民間稱的“闖關東”。
關于北團林子(今綏化市區(qū))最初放荒招墾的具體時間,根據(jù)1920年版的《綏化縣志》中記載:“自前清同治元年,初放北團林子荒,而綏化由此開辟始……”至于北團林子這一狹小地域,第一個中標領荒者具體是誰,一無所記,成為一個懸案。
“孫氏碑”發(fā)現(xiàn)之后,從其碑文中我們找到了這個懸案的答案。碑文中的“同治元年家移北團林子,領荒設鎮(zhèn)”之語,不僅印證了《綏化縣志》中有關北團林子放荒的準確時間,也由此知道了北團林子招墾之初,中標者的具體人是誰,他就是“孫氏碑”的主人孫太君的丈夫,來自山東的劉瑞其人。
劉瑞,祖籍山東登州府永成縣,從碑文中得知他家曾先后移居今遼寧省阜新市和吉林省榆樹市,因家累世務農,家族具有一定的經濟實力,同治元年(1862),劉瑞攜家眷遷至北團林子(今綏化市區(qū)),時值北團林子放荒,劉瑞一舉中標,成為第一個領荒人,惜其壽年不永,竟在中標之后的同治二年(1863)離世,終年56歲。
孫氏是劉瑞的續(xù)弦,在丈夫未展宏圖之時離世,孫氏為家中長者,挑起重擔,帶領家人繼續(xù)完成未竟之業(yè)。孫氏卒于光緒丙戌年(光緒十二年),距其夫君劉瑞去世時隔23年。孫氏過世后,其頭上冠有的“誥封”“奉直大夫”“宜人”的頭銜在清末用銀子是可以買到的,徒俱虛名。
為孫氏追立墓志者,是其長孫劉振鏞,其父是孫氏長子劉均邦。另一張氏碑的主人張氏是孫氏的長媳,也是劉振鏞的生身之母。劉振鏞的生平從其官銜可見一斑。1920年版《綏化縣志》卷六的“義行篇”對劉振鏞有所描述:“劉振鏞字子敬,附生同知銜,前清光緒三十年(1904)助學校經費銀12000兩,經督撫奉清,獎給三品封典,并給好善樂施字樣。其子漢璧、漢璽、侄漢琪各加封同知銜,怠光緒三十二年(1906),因事過勞,以嘔血卒?!?/p>
從上述這段文字中可知,劉振鏞在世之時,已是地方名流,辦學一次捐出一萬二千兩白銀,可見其家境富有,劉振鏞于光緒二十八年(1902)四月為其繼祖母孫氏追立墓碑之時,當是劉家鼎盛之際。
總之,“孫氏碑”雖系出自民間的一通墓碑實物資料,但其中有關北團林子初辟時間的明確記載,恰與官方修訂的縣志中相關文字記載吻合,這無疑形成了一個認定北團林子放荒年代考證的完整證據(jù)鏈,這正是“孫氏碑”歷史價值和研究價值的所在。
3 附議
在解讀“孫氏碑”碑文時,在參考的某些地方文史資料中,發(fā)現(xiàn)有關綏化設治的時間表述有不明確的問題,如1985年新版《綏化縣志》在其概述中就有“自清同治元年設治”字樣,筆者認為這個表述顯然有待商榷。
以筆者的粗淺理解,“領荒設鎮(zhèn)”“設治”當是兩個不同的概念。顧名思義,“領荒設鎮(zhèn)”是定點開荒之意,正如1920年版《綏化縣志》中所言:“自前清同治元年,初放北團林子荒,而綏化開辟由此始?!倍O治則是指這里已設官府,實施管轄的意思。由此筆者認為“孫氏碑”碑文中所記載的山東劉瑞,自同治元年得到北團林子的開墾權,應純屬是民間個人的一種行為,故才能有在碑文中所言的“舍廟基,施義冢”的權利。恰是劉家在取得北團林子的開發(fā)權之后,在數(shù)年間的經營下,此地面貌才有了重大改觀,“漸有居民,城鎮(zhèn)雛形”。
正是在這種客觀形勢下,清地方統(tǒng)治者才認為有必要把統(tǒng)治的觸角延伸到這里。故1920年版《綏化縣志》中有“同治二三年設旗署,而綏化官制亦權輿此”的記載,這恰是有力的說明。當時的“北團林子”仍在呼蘭副都統(tǒng)的管轄范圍內,旗署的入駐是一個權宜之計,當屬一種軍隊兼管的形勢,故這不能是完全意義上的設治,況且當時管轄的范圍也僅限于今綏化城區(qū)這一狹小部分。
那么,今綏化正式設治的時間應從什么時候算起呢?就這一歷史事實,清代官方檔案中有說明記載:“清光緒十一年(1885)黑龍江將軍文緒向清廷上奏:‘呼蘭地方訟獄繁增,擬請?zhí)砉俜种?,以茲整頓,詳核同知駐扎巴彥蘇蘇(今巴彥縣)在南,呼蘭副都統(tǒng)駐扎之處在西,北團林子旗營在北,東路之余慶街(今慶安縣)尤為隘要,擬請在北團林子添設綏化廳理事通判一員,管獄巡檢廳一員?!?/p>
文緒這一奏請獲準之后,“分呼蘭廳與綏化廳,以濠河(今泥河)為界,以北津河、諾敏河、尼爾吉河、額依渾河五段,納租實地二十萬一千九百八十一晌(含今慶安大部分)劃歸新成立的綏化理事通判廳,并委毓衡為首任通判”。以筆者理解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北團林子設治之時,亦由此時起北團林子這一俗地名被“綏化”這一官方地名所取代,正式標注在中國版圖之上,此時的綏化理事通判廳所轄范圍擴大到今綏化城鄉(xiāng)29個鄉(xiāng)鎮(zhèn),面積2743平方千米,人口近百萬。
“孫氏碑”的意外發(fā)現(xiàn),它以實物佐證了北團林子的初墾時間,并非是官府設治之時,待光緒十一年(1887)設立綏化理事通判廳之后,才可算官方正式設治之時。
光緒十一年(1887)始劃城基,構筑城墻,方顯出一定規(guī)模的城鎮(zhèn)雛形,其后又經過十余年的發(fā)展,至光緒二十八年(1902)劉振鏞為其繼祖母追立墓志碑之時,才會有“今成鉅鎮(zhèn)”之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