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迂夫子
喜歡雜文,始于高中。上世紀八十年代的高中語文課本,選了很多魯迅先生的雜文,對我來說可算大幸運。《論雷峰塔的倒掉》《拿來主義》《“喪家的”資本家的乏走狗》《文學和出汗》《中國人失掉自信力了嗎》等經典雜文,或嬉笑怒罵,或幽默調侃,一下子在我面前打開了一扇窗子:原來文章也可以這樣寫!如饑似渴地閱讀這些雜文,反反復復地讀了不知多少遍,有的文章甚至可以把全文背下來。
寫作雜文,在工作之后。作為高中語文教師,看到學生寫作文時,咬著筆桿、搜腸刮肚的痛苦狀,深表同情,便萌生了給學生寫范文的念頭。誰知,一下筆竟然就往雜文的路子上奔去——如果那些幼稚的議論文也算雜文的話。原來浸淫一種文體久了,自然而然就有了它的烙印。讀雜文時間一長,也便學會了雜文式的表達。幽默、諷刺、調侃、揶揄竟然無師自通,這是文章潛移默化的功勞。
學會表達,其實還只是淺層次的受益。雜文對人的滋養(yǎng)與對社會的教化,才是我鐘愛雜文的真正理由。國人向來推崇“文如其人”,此話多數(shù)時候還算真理,至少算“局部”真理;雜文人看到世間不平與不公,便會秉筆直書,直接鞭而撻之,即使不“直書”,也會用了“曲筆”去揶揄、諷喻。這便無形中對雜文人有了約束:未必一定占領道德高地,但一定要做個好人。如果你不是個好人,你就不配在文章里對別人指指點點;如果自己都身不正影不直,哪來的勇氣去批歪風邪氣?所以,有朋友開玩笑,和寫雜文的交朋友,未必是一件有趣的事,因為他總是拿了放大鏡觀察你,使你芒刺在背。唯有一點尚可寬慰,寫雜文的朋友多是諍友,值得信賴。
不平則鳴,是雜文人的秉性。因為有高度的社會責任感,即使事不關己,雜文人也不會沉默,定要用拙筆寫出來,發(fā)出去。利箭也好,投槍也罷,甭管殺敵幾何,總要投射出去。雜文人雖然做不到振臂高呼、應者云集,但他一定要發(fā)聲,要站在正義的一方,發(fā)出正義的聲音。雜文人的發(fā)聲有別于“噴子”或“憤青”,他們即使諷刺、抨擊社會的丑惡,也一定本著療救的目的,給出解藥良方,絕不是只顧宣泄胸中的怨氣,或者干脆砸爛不管,揚長而去。
臺灣的柏楊先生曾有一句話,“不為君王唱贊歌,只為蒼生說人話”,說得真好,我便拿來當座右銘。寫雜文,無非就是說話,為誰說話?說什么話?怎么說話?雜文人只要有一顆愛國愛民愛生活的心,有為國為民為社會的責任擔當,就不憚于在文章里寫了什么,甚至批判揭露了什么,更不怕得罪了什么人!所以,“為蒼生說人話”,應該是雜文人最起碼的準則。
作為一個雜文新兵,有時也有“荷戟獨彷徨”的困惑與迷茫,甚至陡然生出堂·吉訶德挑戰(zhàn)風車的無力與滑稽之感,但更多時候,我愿意做一個扛著鳥銃的兵,瞅準機會向人世間的黑暗放槍。雖然我的武器不精良,彈藥不充足,但我永遠都不會放下維護正義的槍,不放棄發(fā)出自己的聲音,哪怕那些聲音微弱而又無力,迅疾淹沒于世俗的雜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