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銳 徐紅
摘? ? 要: 五代十國時期,吳越國是中國南方的一個割據(jù)政權,歷經三代五王的統(tǒng)治。在第四王——忠遜王錢倧統(tǒng)治期間,內牙統(tǒng)軍使胡進思發(fā)動兵變,廢黜錢倧,另立錢俶,這就是學術界所稱的“胡進思之變”。該事件的實質是以錢倧為代表的王權勢力與以胡進思為代表的內牙軍人勢力,因爭奪權力屢起沖突,關系不斷惡化,最終以胡進思發(fā)動兵變告終。胡進思之變是五代十國割據(jù)背景下政權多迭、武人得勢歷史情境的一個縮影,對吳越國的影響較大,改變了吳越國的政局,客觀上加速了吳越國的滅亡。
關鍵詞: 吳越國? ? 胡進思? ? 兵變? ? 內牙軍
五代十國時期相類于之前的魏晉南北朝時期,介于兩個統(tǒng)一的專制王朝中間,期間戰(zhàn)亂頻仍、兵燹隨處、喋血遍地,一言以蔽之,即為亂世。與諸如漢唐盛世歷史研究之鴻篇巨制相較,學術界對于五代十國時期的研究仍有進一步探討空間。有關五代十國的史料相對來說本就缺乏,吳越國作為十國之一,是南方一個割據(jù)勢力,相關史料更是稀缺。本文試圖考證吳越國史當中的一具體歷史事件——胡進思之變,可獲得的資以參考的史料的匱乏就更不待言了。正因如此,筆者認為有關胡進思之變這一歷史事件確有值得商榷之處,撰寫該文的主要致力之處便是爭取能夠厘清胡進思之變這一歷史事件。吳越國歷經三代五王的統(tǒng)治,有關其中四王的記述相對清楚,唯獨對于第四王——忠遜王錢倧的記述語焉不詳。探求其因,很可能是因其在位時間十分短暫,導致這種現(xiàn)象出現(xiàn)的原因就是發(fā)生胡進思之變。而且由于胡進思之變的影響,吳越國歷任的五王之中,唯獨錢倧是被廢黜的。通過翻檢史料,筆者發(fā)現(xiàn),不同史料對于胡進思之變的記述有著自相抵牾之處。本文即希望通過比對分析不同史籍的記載,厘清胡進思之變的真相。
一、《吳越備史》及相關史料所載胡進思之變
欲揭開胡進思之變這一事件的面紗,探求其實質,很有必要重回史料——論從史出是一治史者力求客觀之一必要前提。在諸多史料之中,能夠最直觀反映出胡進思之變這起事件的,無疑是錢儼所著《吳越備史》。我們首先看錢儼在《吳越備史》之中是如何描述“胡進思之變”的:
自忠獻王時諸校驕慢,雖旋加誅殛,而在位者皆優(yōu)饒遇之,及王纘嗣,性既嚴急,誅杭越侮法吏三人。而統(tǒng)軍使胡進思恃迎立功,干預政事,王惡之。每有僭越,必顯責讓,進思頗憂懼不自安,屬內衙指揮使何承訓希旨請誅之,又謀于都監(jiān)使水丘昭券,昭券以進思黨盛難制,請于王,且容之,王猶豫未決。承訓懼,以謀告進思,進思遂亂,率親兵戎服入見。王叱之不退,猝愕入義和院,進思鎖其門,矯稱王命告中外曰:“王猝得風疾,傳位于某。”因帥諸將迎大元帥于私第,且言于丞相元德昭,德昭至,立于簾下不拜,曰:“俟見新君?!边M思等亟出褰簾,德昭乃拜。進思稱王命承制授元帥,元帥曰:“若全吾兄,乃敢承命,不然當避賢路?!边M思許之,元帥始視事。于是進思殺水丘昭券,進思妻曰:“他人可殺,昭券正人君子也,奈何殺之?”①
錢倧被廢的經過,可詳見于此。錢儼為吳越國王裔,為該起事件的親歷者,關于此事件的經過大體當屬事實。但是,對于胡進思是如何“干預政事”,錢倧如何“責讓進思”的,《吳越備史》沒有說明。于此我們可做一個合理的推測:錢儼為前吳越國王室后人,錢倧被廢無疑是王室的一大恥辱。于是錢儼為了遮羞而含糊其辭,諸多回避合乎情理。
當然,有論者于此定會言之:錢儼身屬王裔,記載此事件或多或少會有包庇之處,其摻雜之主觀性更不待言。所以,光看一家史料自然是不夠的,《吳越備史》當中有多少真實性?亦有多少失真性?現(xiàn)在就結合其他史料與之比對分析:
倧,性明敏嚴毅,未立時,常以佐性寬善,疑掌兵權者難制,及代佐為帥,以禮法繩下,宿將舊勛,不甚優(yōu)禮。大將胡進思頗不平之,乃密與親軍謀去倧。漢祖入汴之歲,十二月,進思率甲士三百大噪突入衙署,倧闔戶以拒之,左右與之格斗,盡為進思所殺,遂遷倧于別館,以甲士援送,幽于衣錦軍,立倧異母弟俶為帥。其年夏四月,進思疽發(fā)背而卒,越人快之,以為陰靈之誅逆也②。
如果說錢儼尚身系吳越王室,出言立意或多或少會為其回護的話,可放在薛居正這里便說不通了。薛居正無疑是以一外人身份著史,所載史料理應更客觀些,可薛居正非但不反對錢儼在《吳越備史》中的相關說法,甚至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杜f五代史》可謂是在《吳越備史》的基礎上生動形象地刻畫出了錢倧與胡進思之間的矛盾及胡進思發(fā)動政變的原因:“及代佐為帥,以禮法繩下,宿將舊勛,不甚優(yōu)禮。大將胡進思頗不平之,乃密與親軍謀去倧?!辈⒅v述了錢倧被廢的經過,最后以“進思疽發(fā)背而卒,越人快之,以為陰靈之誅逆也”作結,較之《吳越備史》可謂更露骨。然《舊五代史》有關胡進思之變的陳述有一十分顯著的缺陷:言語失之于略,仍是不能完全反映出胡進思發(fā)動政變背后的真正意圖。僅僅因為錢倧的“不甚優(yōu)禮”,大將胡進思便“頗不平之,乃密與親軍謀去倧”似顯牽強。我們且往下看。
初,元瓘質于宣州,以胡進思、戴惲等自隨,元瓘立,用進思等為大將。佐既年少,進思以舊將自待,甚見尊禮,及倧立,頗卑侮之,進思不能平。倧大閱兵于碧波亭,方第賞,進思前諫以賞太厚,倧怒擲筆水中曰:“以物與軍士,吾豈私之,何見咎也。”進思大懼。歲除,畫工獻《鐘馗擊鬼圖》,倧以詩題圖上,進思見之大悟,知倧將殺己。是夕擁衛(wèi)兵廢倧,囚于義和院,迎俶立之,遷倧于東府③。
《新五代史》一可貴之處在于其細致地寫出了錢倧責讓胡進思的具體內容(大閱兵于碧波亭,擲筆水中)及胡進思發(fā)動政變的一個重要原因(畫工獻《鐘馗擊鬼圖》,倧以詩題圖上,進思見之大悟,知倧將殺己),為我們進一步了解胡進思之變的前因后果提供了一條重要線索。
在此基礎上,又據(jù)《資治通鑒》兩條史料如次,該起事件似乎漸漸明朗。
李達以其弟通知福州留后,自詣錢唐見吳越王弘倧,弘倧承制加達兼侍中,更其名曰孺赟。既而孺赟悔懼,以金筍二十株及雜寶賂內牙統(tǒng)軍使胡進思,求歸福州,進思為之請,弘倧從之④。
民有殺牛者,吏按之,引人所市肉近千斤。弘倧問進思:“牛大者肉幾何?”對曰:“不過三百斤?!焙雮徳唬骸叭粍t吏妄也?!泵雌渥?。進思拜賀其明。弘倧曰:“公何能知其詳?”進思踧踖對曰:“臣昔未從軍,亦嘗從事于此?!边M思以弘倧為知其素業(yè),故辱之,益恨怒。進思建議遣李孺赟歸福州,及孺赟叛,弘倧責之,進思愈不自安⑤。
據(jù)《資治通鑒》兩條史料并結合前引《新五代史》內容,可見錢倧與胡進思的矛盾主要體現(xiàn)在兩個方面。于此,何勇強先生在著作《錢氏吳越國史論稿》當中業(yè)已點明。有關其論述的第一個方面,筆者完全贊同,現(xiàn)引述如次:
一是兩人政見不同。主要表現(xiàn)在福州問題上。錢氏王室與內牙軍在福州問題上的矛盾在錢弘佐時就已存在,內牙軍人反對出兵福州,而錢弘佐力主出兵。到錢弘倧時,既已占有福州,吳越國在如何統(tǒng)治福州問題上仍存在爭論,作為內牙軍人的胡進思在這一問題上仍持保守態(tài)度,主張放回李孺赟,讓福州成為吳越的附屬國;而代表王室利益的錢弘倧則主張把福州收歸吳越國中央直接統(tǒng)治。最后吳越國按胡進思的主張把李孺赟放回福州,但李孺赟回到福州后,卻馬上走上獨立之路,這無疑激化了錢弘倧與胡進思之間的矛盾⑥。
竊謂何先生對于錢倧與胡進思之間矛盾的第一方面的論述可謂精辟之至,但何先生將錢、胡之間的矛盾的另一方面歸結為錢倧的意氣用事,說“至于他拿胡進思曾經屠牛的事來侮辱他,更是大失人君之風”⑦。筆者認為可能有進一步探討的空間。該方面在之后會具體論述,茲不贅言。
事情到此似乎已經明朗,根據(jù)以上史料,我們亦可得出一結論:錢佐性格寬善,又因嗣位時年少,致使“諸校驕慢”,胡進思以舊將自視,甚見尊禮。錢倧既立,性格明敏嚴毅,他認為兄長性格寬善會使“掌兵權者難制”,于是決意抑制內牙軍人的勢力。大閱兵于碧波亭,并擲筆水中;問胡進思牛之輕重;與胡進思在處理福州問題上政見的對立;畫工獻《鐘馗擊鬼圖》,錢倧以詩題圖上等事件使錢倧與胡進思的矛盾日益激化。胡進思終是先發(fā)制人,率領甲士戎服入見,發(fā)動政變囚禁并廢掉了錢倧,改立錢俶,事件方告平息。根據(jù)上述羅列史料的對比分析,我們似乎可以得出這樣一個結論:胡進思之變歸根結底是一場以錢倧為代表的王權勢力與以胡進思為代表的內牙軍人勢力之間的斗爭。以錢倧為代表的王權勢力與以胡進思為代表的內牙軍人勢力之間因對權力爭奪屢起沖突,關系不斷惡化,最終以胡進思發(fā)動兵變告終。胡進思之變的直接后果是錢倧被廢,錢俶為胡進思所迎立。而其背后反映出的是當時吳越國內牙軍人勢力壓倒了王權勢力。五代十國時期中央集權遭到極大削弱,封建割據(jù)、社會動蕩為武人驕橫專權提供了時代條件,胡進思之變是五代十國封建割據(jù)背景下政權多迭、武人得勢的歷史情境下的一個縮影。其施加給吳越國的影響是,較大地改變了吳越國的政局,客觀上加速了吳越國的滅亡。
二、地方廟記及相關史料所載胡進思之變
本來這個問題到這里就討論得差不多了,孰料南宋龔茂良所著湖州《靈昌廟記》在評述胡進思其人與胡進思之變這一歷史事件的過程中得出的結論與我們之前總結出的結論大相徑庭,使問題又變得復雜起來?!鹅`昌廟記》是如何評述胡進思其人與胡進思之變的?靈昌廟如何落成?廟記又因何而作?該段史料十分有意思,現(xiàn)整段引述如下:
公諱進思,字克開,家于霅川,容貌雄偉,目光如電。甫四歲能讀書,七歲知為文,十七歲舉進士不第,毅然棄其業(yè),學劍。稍結豪賢,知略邁眾,膂力過人。從錢武肅王鏐軍中,累功拜內衙統(tǒng)軍使、兵部尚書、左丞,歸。長興三年,武肅王卒,子文穆王襲位。文穆王卒,子忠獻王佐襲位。忠獻王卒,弟倧襲位。倧暴戾荒淫,公數(shù)以直諫見疏,懼禍及己,乃廢倧,迎其弟俶立之,是為忠懿王。公嘆曰:“位將相,困偏方,此為恨耳,老不即去,吾族赤矣?!彼熘x病不出,王數(shù)至第強起之,公以顧命不獲去,乃命諸子悉渡江散處臺、寧間。公次子慶因度奉化童公嶺,得石樓蓬島之勝,始定家焉。公請告歸,躬率子弟力稼穡,暇則教以經史騎射。夫人杜氏,亦以紡織率內。家底饒裕,賑濟里貧乏及喪葬弗能舉者,分田廬以安他邑來依者,息爭訟,化奸頑,禮俗相讓。既又以錢氏自相圖位,內難將作,不得已復之杭,至公署已聞變,時年九十八歲,發(fā)疽而殞。長子工部尚書璟,奉棺歸葬焉,鄉(xiāng)父老咸思德義,立祠祀之。祠成,鄰人陳什醉舞庭下,輒嘔血幾死,公子慶再拜得甦,醉者降曰,姑試耳。后過客敬禮,莫敢正視。遇水旱疾疫,禱之如響。宣和間睦寇方臘起,上命童貫為浙江淮南宣撫討之,裨將楊可世便道取疾,駐兵祠旁,是夜夢神告曰:“我當贊公一戰(zhàn)?!钡┲]祠下,乃夢中所見神也。兵至睦城,見甲兵擁白馬前道,大敗賊兵,擒臘而歸。因奏其績于朝,敕廟額曰“靈昌”。淳熙中,父老復請敕,賜靈昌廟⑧。
該廟記在陳述胡進思之變時可謂一反其調,與正史所載出入甚大,其中將錢倧近乎無限貶低而將胡進思近乎無限抬高,使對于胡進思之變的研究變得不明朗,頗有值得商榷之處。
假設《靈昌廟記》所載屬實,錢倧果真“暴戾荒淫”,胡進思果真知略邁眾、盡心盡職,那么根據(jù)《靈昌廟記》之前種種羅列之史料得出的立論便不攻自破了,且胡進思之變亦成為完全合乎歷史發(fā)展潮流之舉。前已言之,有關胡進思之變的歷史真相有且僅有一個。那么究竟是《靈昌廟記》之前種種羅列之史料得出的立論更合乎歷史之真實?還是《靈昌廟記》所載更貼近歷史真相?筆者認為,《靈昌廟記》有關胡進思之變的這段論述當非歷史事實,理由有四:
(一)假設《靈昌廟記》所載屬實,胡進思卒年98歲,那么胡生于851年,陪錢元瓘做人質時,胡已經52歲了,卻僅僅擔任一個親隨兵;錢元瓘登基提拔胡時,胡已經82歲了;錢佐繼位時,胡已經九十一歲了,還在卷入闞、杜、程等人的各種血雨腥風的政治斗爭中(有關該政治斗爭后會論述),甚至以97歲的高齡活躍在政治中心并發(fā)動政變。筆者認為以上種種顯然是不符合實際的。
(二)錢倧絕非少不更事、暴戾荒淫。該立論與前面提及的筆者反對何勇強先生將錢、胡之間的矛盾的另一方面歸結為錢倧的意氣用事是相呼應的。無論是“擲筆水中”抑或是“問牛輕重”等情事絕非是錢倧的意氣用事,更非是大失君子之風的淺薄之舉。錢倧之所以如此措置不過是借題發(fā)揮,為的是打壓內牙軍人的勢力,意圖一改之前“諸校驕慢,甚見尊禮”的氣氛,防其尾大不掉以至最終達到加強王權的目的。如若說錢儼著《吳越備史》或多或少會為了錢倧而掩惡虛美,那么《舊五代史》《新五代史》《資治通鑒》等史書大可不必如此。如此諸多之史籍字句未提錢倧“暴戾荒淫”,尤其《舊五代史》甚至言及“倧,性明敏嚴毅”,無疑對錢倧持肯定態(tài)度。無論如何,將錢倧說成一少不更事、暴戾荒淫之君主筆者認為是有失公允的。
錢弘倧欲效其兄弘佐之策,“欲授(胡進思)以一州”,胡三省注云:“欲奪其兵權而遠之”。這種策略正是當初錢弘佐、胡進思對付闞璠時所用的,胡進思當然不會蹈前人之轍。
一方面說明了錢倧確實是謀劃不周,另一方面從側面說明了胡進思確是留戀權位、精明深算的,否則,已而王欲授進思一州,進思卻為何不可呢?
《十國春秋》之中最為可圈可點之處是在其有關《胡進思列傳》部分的論述:
進思遂擁內牙兵錮忠遜王于義和院,迎忠懿王立之,忠懿王畏忌進思,曲意為之下。進思數(shù)請除廢王,忠懿王不許,進思于是亦內憂懼,居無何,疽發(fā)背卒。
論曰:……胡進思挾兵廢王,為罪之魁,獲逭天誅,卒死于牖下,幸矣。
寥寥數(shù)筆,卻將人物之褒貶躍然紙上,不得不嘆服吳任臣的史學寫作功底。
三、結語
筆者之所以如此不惜筆墨,不厭其煩地論證這么多,目的是重回并肯定之前業(yè)已言明的那個結論:錢佐性格寬善,又因嗣位時年少,致使“諸校驕慢”,胡進思以舊將自視,甚見尊禮。錢倧既立,性格明敏嚴毅,他認為兄長性格寬善會使“掌兵權者難制”,于是決意抑制內牙軍人的勢力。大閱兵于碧波亭,并擲筆水中;問胡進思牛之輕重;與胡進思在處理福州問題上政見的對立;畫工獻《鐘馗擊鬼圖》,錢倧以詩題圖上等事件使錢倧與胡進思的矛盾日益激化。胡進思終是先發(fā)制人,率領甲士戎服入見,發(fā)動政變囚禁并廢掉了錢倧,改立錢俶,事件方告平息。有論者言錢倧少不更事,少年登位,不知稼穡之苦以致“擲筆水中”,問胡進思牛之輕重更是大失君子風度我認為是有失公允的;言胡進思盡心盡職,面對暴戾荒淫的錢倧不得已發(fā)動了這場政變更是脫離了歷史的真實。綜上所述,筆者認為胡進思之變歸根結底是在以錢倧為代表的王權勢力與以胡進思為代表的內牙軍人勢力相互斗爭之下,在胡進思主觀意愿下主導發(fā)動的一起政變?!昂M思之變”至此已分析完了,但引以為憾的是當今學術界相關研究皆未捅開了這層窗戶紙。換句話說,未能反映出胡進思之變這起事件背后的實質。僅僅從微觀著手,囿于具體歷史事件,就事論事,而未從宏觀著眼,將此事件放在當時歷史大背景下討論與分析。筆者認為,胡進思之變表面上看是錢倧被廢,是其作為吳越國王為其手下將領發(fā)動兵變而被迫下臺的個人恥辱,實際上胡進思之變遠非胡進思與錢倧二者之間的個人恩怨這么簡單,胡進思之變歸根結底是在以錢倧為代表的王權勢力與以胡進思為代表的內牙軍人勢力兩股勢力沖突引發(fā)的產物,錢倧本人便是這兩股勢力斗爭的犧牲品。胡進思之變的直接后果便是王權勢力在斗爭過程中最終為內牙軍勢力所傾倒,這恰恰是五代十國這一歷史大背景下社會現(xiàn)實的映射。五代十國時期中央集權遭到極大削弱,封建割據(jù)、社會動蕩為武人驕橫專權提供了時代條件。要之,胡進思之變是五代十國封建割據(jù)背景下政權多迭、武人得勢的歷史情境下的一個縮影。其施加給吳越國的影響是,較大地改變了吳越國的政局,客觀上加速了吳越國的滅亡。
注釋:
①錢儼.吳越備史[M].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560.
②薛居正.舊五代史[M].北京:中華書局,2016:2064.
③歐陽修.新五代史[M].北京:中華書局,2016:949.
④⑤司馬光.資治通鑒[M].北京:中華書局,2011:9369,9381.
⑥⑦何勇強.錢氏吳越國史論稿[M].杭州:浙江大學出版社,2002:182,183.
⑧曾棗莊,劉琳.全宋文[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06:76,77.
⑨⑩吳任臣.十國春秋[M].北京:中華書局,1983:1138,1277,1143,1278,1279.
脫脫等.宋史[M].北京:中華書局,1977:11843,11844,11846.
孫先文.吳越錢氏政權研究[M].合肥:安徽大學出版社,2004: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