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藝琳

效率至上的時代，做到“A”已經(jīng)很好了，不要再去追求“A-Plus”，這種觀點讓演員王耀慶“不適”了很久。他發(fā)現(xiàn)職業(yè)精神正在逐漸被挑戰(zhàn)、被擠壓，甚至是被否定。于是，從2016年的夏天開始，他和團隊伙伴們一起啟動了自費制作、自主策劃的文化紀錄短片《職人訪談錄》，采訪拍攝身邊各行各業(yè)的職業(yè)人，與他們探討關于“職業(yè)本能”的藝術。近期，又將它們整理成冊，收錄在新書《耀慶職人訪談錄·游藝的人》中。他說，如果可以，希望一直問下去。

在收到這本書的兩天后，我在北京東二環(huán)附近的一間工作室里見到了它的作者——演員王耀慶。一件簡單的T恤配上一頂黑色棒球帽，安靜地坐在桌子的另—邊。當褪去了舞臺燈光的色彩以及鏡頭前的“海歸精英”濾鏡，回歸到王耀慶本身的時候，他也是眾多職業(yè)人中的一名，職業(yè)是演員。

多年的表演經(jīng)歷，讓觀眾對他塑造出來的角色并不陌生，甚至在某些時刻，這些角色的“風頭”會蓋過演員本身。但這在他看來卻是再正常不過了，“作為演員最好的狀態(tài)應該是觀眾記住這個故事、這個角色而不是演員?！蓖跻珣c說。在他的想法中，演員這個職業(yè)，是幫助導演來講故事的人?！安还軐а萦煤畏N方式去呈現(xiàn)一個故事，演員要做的是幫助他把這個話說出來而已。至于這個訊息能不能夠精準地讓觀眾所接受，是演員的功課，也是他身為—名演員對于自己職業(yè)的要求?！?/p>

只不過現(xiàn)在一切都處于“太快了”的時代，“機會”遍地都是，稍不留神，它可能就溜走了。這對職業(yè)精神來說是一種挑戰(zhàn)?！皼]有人會不焦慮，因為害怕‘來不及。我想這不僅僅是演員，而是各行各業(yè)或許都在面臨選擇?！背鲇谶@種思考，在2016年的夏天，他和團隊伙伴們一起策劃并制作了《職人訪談錄》?！拔疑磉呌幸恍┻@樣的人，他們很喜歡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我想把他們對工作的這股熱情跟大家分享?！蓖跻珣c說。

采訪及拍攝的時間是他從一年只有30天空閑的工作日程中擠出來的，最初開會討論的采訪名單，到最后基本—個也沒有拍到。不過好在后來他們有了新的方向，決定朝著文化的方向探尋下去……從合作多年的舞臺劇導演林奕華開始，到云門舞集的創(chuàng)辦人林懷民、北京人藝的演員李士龍，再到音樂創(chuàng)作人陳建騏、音效工程師鐘澤明、古典音樂人焦元溥，以及幾十年如一日的日本知名藝術家、策展人、建筑師等眾多職業(yè)人。

每一次的訪談，對王耀慶來說都是一次難得的學習機會。在云門劇場采訪創(chuàng)辦人林懷民的時候，他還有幸參與了一場舞蹈課的體驗，各種“高難度”動作讓他汗如雨下，“以前只會模仿，但是只有真的體驗過才知道，舞蹈是怎樣的感覺，真的太辛苦了。好的東西都是千錘百煉鑄就的，就像林懷民老師說的，‘功夫除了是殺人的本事之外，也是時間?！?/p>

透過時間，經(jīng)歷磨煉，這些被喜歡著的事物最終來到我們眼前，驚艷了觀者的同時，也撫慰了創(chuàng)作者的熱情。就像70歲的演員李士龍依舊對表演充滿熱忱并期待創(chuàng)造、“天婦羅之神”的早乙女哲哉50年時間練就的“本能”藝術創(chuàng)作——炸蝦天婦羅可以將作者感動到落淚。因為熱愛，他們?nèi)諒鸵蝗?，為了只是將這件事做得更好。

在這本書的前言中王耀慶說，面對這些采訪對象他也有一個小“私心”，那就是他希望通過在與這些“職人”的交流中，對于自己的職業(yè)的認知是不是也能夠在其他行業(yè)里找到認同。

答案是：的確如此。

不管是藝術家、音樂人、建筑師，還是大學畢業(yè)后，因為機緣巧合而進入了表演這個行業(yè)的王耀慶，大家認定的道理都一樣——必須對自己負責。

身為演員，王耀慶為每一場戲做足準備，拼盡全力。因為熱愛，他曾在第83場《華麗上班族之生活與生存》在成都封箱時跪在地上親吻自己珍視的舞臺;為了更加貼近角色，在演出《浮沉》中的陸帆之前，特意定制了30多套西服并且在身上帶著一只沒怎么出現(xiàn)過的萬寶龍鋼筆，只是為突出角色而專門設計的小細節(jié)……在他看來，要做一件事，細節(jié)永遠不嫌多。在準備的時候做加法，表演的時候做減法，怎樣拿捏這個分寸是他周而復始后的取舍。

如果你問他，不做演員會去做什么？他的回答一定是：只想做演員?！爱斞輪T可以經(jīng)歷各式各樣的人生，可以做很多平常不會做的事情，可以體會各種極致的情感，也許有點貪心，但我很享受。”他自認是一名演員，一名以表演為業(yè)的職人。不喜歡被別人稱為藝人，因為他覺得，相對于演員來說，藝人應該是更加多才多藝的存在，而他并不這樣認為自己。他想做好的只有演員這一件事。

對話王耀慶：

Q書的最前面寫著這樣—句話，一朵樹和一棵云的對話，這是有什么特別的含義嗎？

A這其實是覺得藝術也可以很簡單，有些時候你只要換個思維，換個想法，或者換一個立場，從另外一個角度去看待同一件事物，它也可以變得很有趣，所以才會在開始的時候?qū)戇@句話，是希望大家可以換一個角度去思考。

Q你演出了這么多部劇、這么多的角色，最喜歡哪個角色？

A我喜歡的挺多的。其實我覺得喜歡的，是表演者在現(xiàn)場創(chuàng)作的自由度吧。在那個當下，你有足夠的空間去發(fā)揮。我覺得很多角色其實現(xiàn)在想起來都還挺有意思，還記得那些畫面。

Q從1到10，“1”代表艱苦掙扎與杰出成就，而“10”代表舒坦度日與平凡無奇，你會為自己選擇幾號？A55。為什么？因為1加到10等于55。全部！

Q你認為哪種美德是被過高地評估的？

A我反而覺得，沒有哪一種美德是應該被低估的，也沒必要把美德掛在嘴邊。因為所謂的美德是什么？就像人們說的，現(xiàn)在“守時”都變成是一件可以拿來夸獎的事情，甚至是背臺詞也是一件值得稱贊的事情，這太可笑了。因為當你保持著正確的心態(tài)的時候，你會知道事情原本就應該這樣做。守時難道不是一個應該要做的事情，為什么會拿來稱贊呢？所以我認為沒有哪一種美德是應該被低估的，但是也沒有必要拿出來宣揚，因為在敬業(yè)的前提下，所有事情都是應該的。

Q你愿意自己的朋友坦白而直率地說出他們對你的真正想法嗎？

A當然了，益者三友嘛。友直，友諒，友多聞。

Q如果有先知可以預告你一件未來的事，你最希望知道什么？

A從現(xiàn)在開始，往后十年每一天的股價。哈哈，開玩笑的，我當然希望他告訴我哪一天我會到另外一個世界去，這樣就可以預先做些什么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