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建 陳雨豪
2019 年年初,“抖音”短視頻上一位名叫“沈巍”的流浪漢成為了大眾瘋狂追捧的“網紅”,“流浪大師”瞬間成為了他的代名詞,一句“小丑在殿堂,大師在流浪”的文案點燃了數以萬計短視頻用戶的關注。 在沈巍事件中,一個過去平淡無奇并不引起大家關注的流浪漢被媒介塑造成了如同“領袖”一般的人物存在,近乎“神化”的出現在了大眾面前。 固然沈巍是流浪漢群體中獨特的個體,熱愛讀書、尊重知識與其表象上的破衣爛衫形成了對比,他確實具有在短視頻中廣泛傳播的元素。 媒介符碼將一個現實中被人忽視的個體編譯為一種在媒介上被人關注的“擬像”,這種“擬像”刺激了受眾的神經,打破了虛擬與真實的界限形成了一種獨特的媒介景觀,而媒介景觀為受眾的“狂歡”提供了平臺和內容。
“擬像”作為后現代主義理論的關鍵概念之一,貫穿于讓·鮑德里亞思想及其學術體系的始終。 隨著“擬像”的發(fā)展和盛行,電視文化和影視文化及其它視覺文化產品正迅速成為人們文化生活與精神生活的主要方式,“視覺商品”所帶來的“快感”成為了真正刺激大眾進行“消費”的關鍵因素。 在“擬像理論”的影響下,電視文化和影視文化及其它視覺文化產品在不斷的產生變化,但卻也和“擬像理論”本身的關系變得更加的密切,“擬像”實際上就是作為一種“影像”存在,它是虛擬的實在,甚至比“實在更加實在”。
“流浪大師”沈巍的短視頻上線后,在短時間內就完成了極為廣泛的傳播。 短視頻中的沈巍雖然破衣爛衫,頭發(fā)胡須雜亂交錯,但是卻捧著論語、史記、三國演義等書籍,和他人交流時全沒有一般流浪漢的卑微,卻呈現出一種謙虛、平淡,講的內容也多是引經據典和對名著古籍的詮釋和理解,這樣一種強烈對比不免讓人深思和猜測其流浪的原因。 也正是基于以上的前提,一種“擬像”就此被建立。
在沈巍事件相關視頻傳播的過程中,有一句話反復被受眾使用作為配文和評論——“小丑在殿堂, 大師在流浪”,這句話雖然十分普遍,但卻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了受眾在觀看和傳播沈巍事件視頻的內在心理活動。 從符號學角度來看,配文中存在兩項二元對立的符碼,即“小丑-大師”、“殿堂-流浪”, 其中充滿了編碼者對現實中學者群體的貶低和戲謔嘲諷,也有對在殿堂之下的文化人遭遇的同情,但這句話仍然存在片面和武斷。 一個并沒有因為自身知識儲備獲得高待遇和高低位的流浪漢, 卻顯得學富五車, 極具反差性的形象為大眾設置了這樣一個精神空白,人們對于文化人的內在訴求, 在沈巍事件中找到了設置,媒介通過短短1 分鐘的時間,向人們展現出了一個博古通今的流浪漢。
讓·鮑德里亞的“擬像”理論認為,“媒介只不過是一種奇妙無比的工具,使現實與真實以及有的歷史和政治之真全都失去穩(wěn)定性……我們沉迷于媒介,失去它們便難以為繼……這一結果不是我們渴求文化、交流和信息,而是由于媒介的操作顛倒真?zhèn)?,摧毀意義。 ”這種被制造出來的勝利是虛假的,不是精神楷模的回歸,而是媒介操作下空白召喚中的完美“被塑造”。[1]沈巍事件中,媒介所提供的精神空白成為受眾沉迷和追捧的內心訴求,并將空白填滿。 沈巍的視頻廣泛傳播不久,便有人“解析”了“流浪大師”的過去,名校高材生、體制單位的工作、妻女的意外、主動流浪等元素開始編碼沈巍的過去,這些內容進一步豐滿了沈巍的形象,受眾對于沈巍的同情也進入到一個新的高度。 沈巍事件中被編碼的符碼之所以能夠廣泛傳播,是因為這些“故事”很好的填補了受眾的精神空白,受眾自然而然并且無意識的接受了這種空白的填補。
沈巍事件憑借短視頻新興媒介形式得到了迅速的傳播,為受眾設置精神空白,受眾在接收和傳播的過程中,無意識和主動地對其形象進行填補,經過符碼編譯的一個全新的“擬像”成為了受眾看到的形象,實際上這一過程最終導致人們瘋狂追捧的并不是沈巍本人,而是受眾心目中一個具有名牌高校背景,跳出體制機制,遭遇家庭意外卻放浪形骸,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圣人”。 沈巍不過是受眾假想的一個載體,每當受眾在屏幕前看到這樣一個載體的時候,就會主動補完他的“外衣”。 “虛擬真實”已經完成了其自身的構建,這種虛擬真實已經使其傳播的內容的“真實”和“虛擬”的界限發(fā)生了“內爆”,這種“內爆”使界限變得愈發(fā)的模糊,使得“擬像”呈現出了一種“超現實”的趨向,使得被符號編碼后的虛擬真實比真實更加真實。 在讓·鮑德里亞看來影像對現實的客觀反映只是停留在第一階段,而隨著技術的發(fā)展,影像開始脫離現實,偽造,篡改甚至扭曲了現實的存在,虛假的擬像取代了影像而成為媒介傳播的主要原則。 而在最后的階段,擬像完全失去了現實的關聯(lián),成為一個純粹的擬像,現實完全消失了,真實由模型和符碼不斷地生產出來。 在虛擬真實階段,符號的能值完全失去所指,能指的自我折射可以再造出一種新的現實。 擬像無需原本或現實,而通過模型生產出真實:一種超真實。 超真實就當今媒介擬像時代的最真實寫照。[2]
一個流浪的文化人是以怎樣強大的力量促使受眾在虛擬世界狂歡,歸根結底是對受眾內心訴求的回應。 我國社會仍然是發(fā)展不均衡的社會現狀,貧富差距仍然是社會面臨的首要問題,社會資源仍存在分布不均,人們依然要面對諸多不公。 所以一個沈巍仿佛成了大眾心中用于宣泄的“排洪口”,讓更多人看到短視頻平臺為社會邊緣化的人群提供了發(fā)聲和展現自我的舞臺。
當代社會,大眾會因年齡稍長而被邊緣化,會因地位及經濟能力的有限而被邊緣化,還會因為工作壓力等生活情況而被邊緣化, 每個人都正在淪為社會的邊緣化人口。然而, 正如巴赫金在對狂歡化進行考察時所揭示的那樣:狂歡的本質即是邊緣狀態(tài)中生命意識的爆發(fā)。 在短視頻的舞臺中,中老年人可以展示自己的夕陽生活,三四線城市乃至農村的大眾可以表達自己質樸的觀點。 他們可以擺脫現實的漠視而成為被關注的對象,從而找到一種內心的滿足與慰藉。 人的行為、姿態(tài)、語言從現實生活中解放出來,整個世界因此而親昵友善起來,使大眾獲得一種歸屬感和社會認同感。[3]
沈巍的形象就足夠的邊緣化,客觀來講他所處的社會階層可能是最底層也是最被人忽視的位置,而他卻能夠憑借自己的學識和知識成為草根中的奇跡,這種奇跡的產生完全依賴于短視頻媒介形式,而短視頻又是當前受眾深度參與的媒介之一,即作為傳播者也作為受眾,這無疑給受眾的生活最平凡的希望之光。 基于狂歡化之下的短視頻媒體平臺促進了民 話語權的增加, 在這里不是部分網紅或是政府官員而是普 大眾掌握著生活的話語權, 他們通過生產自我和消費他者的方式,不斷地去中心化,并創(chuàng)造文化的多元化,大眾享受這種自由輕松的精神狀態(tài),并熱情投身于其中。
沈巍事件中,這種虛擬場的狂歡最終演變成了現實真正的狂歡,前文提到無數人以“朝圣”行為前往“流浪大師”住所只為了真實看看“草根奇跡”,這種聚集行為不排除是媒介景觀背后操縱者的有意為之,在很多品牌的營銷過程中,不乏存在通過“排隊”、“等位”營造“萬人空巷”效應,來達到品牌認可目的的案例。 同樣在沈巍事件中,也不能排除這種現實狂歡是被人設置的,但是也數量極大的受眾在這種群體效應的召喚下加入到現實狂歡的行列。 沈巍流浪的城市更加值得人們注意——上海,作為我國經濟命脈前言的國際大都市上海,出現這樣一個看似于城市形象不相符合的“圣人”存在,是存在強烈的對比的,上海流動人口數量龐大,城市各個社會階層數量都是極為龐大的,各個社會階層的人群都在為著自身利益和需求努力在城市立足,所以城市各個社會階層的意識形態(tài)動態(tài)也是異常復雜和敏感的。 也正是因為這種前提,沈巍的“被神化”,顯得更加戲謔。
從虛擬走向現實, 這不僅僅是內心需求的推動和釋放,也是現實中群體不斷增加而形成的聚集效應。 在這種過程中,虛擬與現實,影像、擬像和真像的界限在媒介景觀的堆聚中被輕松打破和內爆,最終走向了一場全民的線上線下狂歡活動。 有的人在狂歡中取得認同,有的人在狂歡中看到虛擬與現實的差距,也有很多人并沒有明顯的觀點和立場,但是卻也以圍觀者的角度站在與事件不遠不近的角度默默“吃瓜”,但這些都還是為媒介景觀的擴大提供了原生數據,真實亦或比真實更加真實在大眾釋放內心訴求的狂歡下看起來卻也不再重要。
沈巍事件可以說是2019 年具有典型代表性的現象級事件。 短視頻這一媒介形態(tài)經過2 年的時間,已經完全滲透到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媒介仍然通過符碼和編譯塑造我們認知的世界,超真實模式仍然發(fā)生在大眾生活的每一天,屏幕爭奪成為了上至主流媒體下至用戶個體都愈發(fā)在乎的事情。 短視頻媒介景觀的堆聚在用戶的參與和模仿下,已經形成了史無前例的新時代。 讓·鮑德里亞在“擬像”理論中認為超真實模式和符號編碼已經成為了一種 “霸權”主義,擁有絕對的壟斷權,事實上“媒介即信息”已經我們賴以生存的社會中根深蒂固,這種“霸權”被受眾所接受和被支配,而無論是虛擬場還是現實場的狂歡,依然每天在發(fā)生。 沈巍事件只是其中的一員,而其中引發(fā)的社會鬧劇卻也應該得到社會大眾、管理機構、短視頻產業(yè)的關注和重視。
注釋:
[1]李夢蛟:《“擬像”視角下的電視真人秀節(jié)目》,《新聞世界》2012 年第 4 期
[2]張勁松、廖維曉:《媒介批判理論的語境轉換:影像·景觀·擬真》,《國際新聞界》2010 年第 32 期
[3]白珊:《視覺景觀下的狂歡與凝視:短視頻文化的傳播學分析》,《東南傳播》2018 年第 6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