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隆平
我稍有點名氣之后,國際上有多家機構(gòu)高薪聘請我出國工作,但都被我婉言謝絕了。這跟人生觀有很大關(guān)系。如果為了名利,我早就到國外去了。如聯(lián)合國糧農(nóng)組織在1990年曾以每天525美元的高薪聘請我赴印度工作半年,但我認為,中國人口這么多,糧食始終是頭等大事,我在國內(nèi)工作比在國外發(fā)揮的作用更大。
20世紀90年代,湖南省曾3次推薦我參評中國科學院學部委員,即現(xiàn)在的中國科學院院士,可我3次都落選了。當時有人說,我落選比人家當選更轟動。但我認為,沒當成院士沒什么委屈的。我搞研究不是為了當院士,沒評上說明水平不夠,應該努力學習;但學習是為了提高學術(shù)水平,而不是為了當院士。
有一個普通農(nóng)民,年輕時對饑餓有切膚之痛,后因種植雜交水稻而改變了缺糧的狀況。為了表達對我的感激之情,他寫了一封信請求我給他提供幾張不同角度的全身照片,說要給我塑一尊漢白玉雕像。在回信中,我這樣寫道:“謝謝你的好意,請你千萬不要把錢浪費在什么雕像上,我建議你把錢用到擴大再生產(chǎn)上去。請你尊重我的意見,并恕我不給你寄照片?!北M管我再三拒絕,但那個樸實的農(nóng)民還是為我塑了一尊雕像。有人問我見過那尊雕像嗎,我笑道:“我不好意思去看?!?/p>
至于榮譽,我認為它不是炫耀的資本,也不意味著“到此為止”,那是一種鼓勵,鼓勵你繼續(xù)攀登。
我對錢是這樣看的:錢是要有的,要生活,要生存,沒有錢是不能生存的。但錢的來路要正,不能貪污受賄,不要搞什么亂七八糟的事情。另外,有錢是要用的,有錢不用等于沒有錢。該用就用,但是不揮霍不浪費,也不小氣不吝嗇。夠平常開銷,再小有積蓄就行了。拿那么多錢存著干什么?生不帶來,死不帶去。
有個權(quán)威的評估機構(gòu)評估,我的身價是1008億。要那么多錢做什么?那是個大包袱。我覺得現(xiàn)在很好,不愁生活,工資夠用,房子也不錯。要吃要穿都夠,吃多了還會得肥胖癥。我從來不講究品牌,也不認識名牌。當然,也可能是因為我皮膚粗糙,感覺不出好壞來。我覺得只要穿著合適、樸素大方就行,哪怕幾十塊錢一件都行。我之前最貴的西裝是到北京領(lǐng)首屆最高科技獎前,抽空逛了回商場,買的打折后七八百塊錢一套的西裝,還是周圍同事叨咕了半天才買的。
我不愿當官,“隆平高科”讓我兼任董事長,我嫌麻煩,不當。我不是做生意的人,又不懂經(jīng)濟,對股票也不感興趣。我平生最大的興趣在于雜交水稻研究,我不干行政工作就是為了潛心搞科研。搞農(nóng)業(yè)是我的職業(yè),離開農(nóng)田我就無所事事,那才麻煩。有些人退休之后就有失落感,如果我不能下田了,我就會有失落感,那我做什么呢?我現(xiàn)在還下田。過去走路,后來騎自行車,再后來騎摩托車,現(xiàn)在我可以開著小汽車下田了。
學農(nóng)有學農(nóng)的樂趣!只要有追求、有理想、有希望,就不會覺得苦!我們研究水稻,要待在水田里,還要在太陽底下曬,工作是辛苦點。20世紀六七十年代生活很苦,吃不飽,但我覺得樂在苦中,因為有希望、有信念。我認為糧食是最重要的戰(zhàn)略物資,所以我覺得我的工作是非常有意義的,對國家、對百姓都是大好事。我現(xiàn)在身體還不錯,老驥伏櫪,壯心未已。我還要迎接新的挑戰(zhàn),向新的目標邁進。
(張秋偉摘自《雜文選刊》2019年第6期,視覺中國供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