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詩雅 中央民族大學(xué) 北京市 100081
笑子和賢子是在一場慶功宴上相識的。那是一場直接保送到全市最好高中的慶功宴。笑子清晰地記得,那一年他們14歲。
高中兩年,賢子始終保持在年段前20名,而笑子吊兒郎當(dāng)?shù)貙W(xué)習(xí),僅僅憑著一點小聰明在年段一兩百名徘徊。時間總是殘酷到不給人一點喘息的機會,高三半年眼見也要過去了,笑子的成績依舊原地踏步。算了,收收心吧!笑子糾結(jié)了一晚上,把自習(xí)的地點從家轉(zhuǎn)移到了306教室。那是一間公共教室,年段里每一個學(xué)生都可以在那占一個屬于自己的座位。
起初笑子沒有太在意在角落里自習(xí)的賢子。后來發(fā)現(xiàn),賢子的座位在教室的東南角。后門進(jìn)去,第一眼就可以看到一個隨時都專心致志刷題的白凈男孩。笑子的座位靠著走廊的窗戶,在教室的西北角,兩人座位相連剛好就是教室的對角線。笑子的座位靠近前門,可是她總喜歡從后門進(jìn)。每次看到賢子在認(rèn)真演算,笑子就能激勵自己。曾經(jīng)一條起跑線上的同學(xué),半年后的考試可能讓他們天各一方,人生階層的交界線就在這三年被劃得明明白白,不甘心?。∮谑切ψ釉谛睦锬铝艘粭l規(guī)定,每天晚自習(xí)要比賢子來得早,走得晚。時間總是過得很快,離高考只剩兩個月了,晚自習(xí)時,老師在廣播里通知了自主招生報名的同學(xué)到一樓辦公室集合。出306的時候剛好碰到了在走廊背書的賢子。笑子點頭打了個招呼便要離開。
“笑子!”
“嗯?”笑子回了頭。
“我剛剛好像聽到廣播里念到你了,你要報哪所學(xué)校啊?”一陣溫柔的男低音伴著皎潔的月光讓笑子莫名有些陶醉。不過這突如其來的問話還是讓笑子有點不知所措。畢竟,兩個人之前平時除了偶爾打打招呼之外,沒有過多的對話。頂多頂多也就只能算是熟悉的陌生人罷了。
“嗯~××大學(xué)”笑子低下頭弱弱地答了一句。笑子知道以賢子的成績,自己需要自招加分才能上的學(xué)校,可能是賢子裸分也未必看得上的。
“嗯,挺好的~”賢子微笑著回答,聲線依舊柔和。雖然笑子明白,所謂的“挺好”可能只是一句客氣話罷了,但是笑子還是有些許的感激。起碼,從賢子的眼神里沒有一絲絲鄙夷的感覺。好像也是這次對話之后,笑子對這個聲音像棉花一樣的男孩子有了點特殊的感覺。好像是emmm——喜歡。
笑子仿佛就在那午后的一瞬間墮入了甜甜的深坑,原本對于賢子的不甘心變成了害怕。害怕會因為成績懸殊而被他瞧不起;害怕高考結(jié)束,兩個人的層級被完全隔離,自己連當(dāng)他朋友的資格也沒有;害怕高考來得太快,自己連努力的尾巴也抓不??;害怕那溫柔的對話會是最后一次。笑子原本五彩斑斕的世界瞬間只變成了兩種顏色,一種紅色,一種黑色。不斷努力,拼命刷題是紅色;成績下來的結(jié)果是黑色。
每當(dāng)賢子經(jīng)過教室窗邊,笑子好像有心靈感應(yīng)一樣地望向窗外,會在賢子漸漸離去的身后瞄上幾眼。白色的校服配著這高高的個頭,有種特殊的神圣。這對于笑子來說,可能是這枯燥的二個月,每一天最值得期待的甜蜜?!耙苍S,我永遠(yuǎn)只可能有機會偷偷望著你的背影。也許剩下半年的努力,也不足以讓我擁有和你比肩的資格。但是最最起碼,我不能讓你瞧不起?!毙ψ硬煌5亟o自己洗腦。
笑子一改從前學(xué)習(xí)的狀態(tài),早上天沒亮,鬧鐘還沒響,就從床上蹦起來。有的時候怕自己第二天起不來,前天晚上就直接搬盆水到床旁邊,鬧鐘響,就翻個身,彎下腰把臉扎進(jìn)水里。從原本上課前一秒踏進(jìn)教室,到現(xiàn)在每天早上上課前提早一小時到306刷題;從原本凌晨12:00上床還刷刷手機,看看劇,到如今凌晨兩點還在打雞血般的背生物書。這個小小的城市,凌晨兩點的夜景,笑子不曉得自己看了多少回。累了就站起來讀書,困了就到洗手間用冷水洗臉。爸媽都被嚇到了,其實只有笑子自己知道,自己太害怕了,從來沒有對高考這么恐懼。想著自己和賢子同樣是一個小城市的學(xué)生,也許以后賢子會成為一個北上廣成功的CEO,西裝革履,萬人追捧。而自己可能還是個小城市里,為生活奔波土里土氣的小職員。也許賢子身邊以后會有很多很優(yōu)秀的女孩子,而自己可能還會為了柴米油鹽的瑣事和伴侶爭吵。也許……可我們曾經(jīng)是同學(xué)啊,我也曾經(jīng)優(yōu)秀過,我也曾經(jīng)是頂著其他人羨慕的眼光直接保送的學(xué)生??!每每想到這些,笑子就全身發(fā)顫。
有些事仿佛越害怕,它就來得越早。最終,笑子的高考成績比以前和她一個水平的同學(xué)高了40多分,不算太驚喜,但起碼對得起自己這后半年的努力。笑子最終填了北京的一所學(xué)校,她想離這個小小的城市遠(yuǎn)一些,想看看外面更廣闊的天地!“賢子呢?也許去了復(fù)旦或浙大吧!之前看過他坐在這兩個學(xué)校招生宣講的教室里。也許我們天各一方吧!不過還是謝謝他,起碼讓我有了走出這個小城市的資格,讓我踩上了985的末尾。讓我在高考那段時間,找到了為未來奮斗的理由。”笑子看著網(wǎng)上的錄取結(jié)果,回憶著以前每次和賢子遇見的場景,想得出了神。想著賢子甜甜的笑容,想著棉花一樣的男低音和自習(xí)時認(rèn)真的美好。
放假的一個中午,笑子在廚房幫著媽媽擺弄中午的飯菜?!拔衣犢t子媽媽說,賢子高考失利了,填了一所廈門的學(xué)校。哦,好像就是你之前填在第一志愿的那所。不過后來你不是說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么,就——不過你也真是,臨時改志愿,我都跟我好幾個朋友說了你填了那所學(xué)校,結(jié)果不是,這下好像我故意要隱瞞什么一樣!”笑子突然慌了神,跑到電腦前查看了賢子錄上學(xué)校的分?jǐn)?shù)線,最后一個錄上的和自己的分?jǐn)?shù)一摸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