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詩人摩魯《鼓點》"/>
和利斌
翻開摩魯?shù)摹豆狞c》,首先讓我眼前一亮的便是“天地仁慈,而我愚鈍”,有一種屈子“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氣勢和情懷。蕓蕓眾生在現(xiàn)實面前真就是愚鈍無知。所有的響動都是眾生在現(xiàn)實和自然面前的掙扎。
詩,在《書·舜典》中的解釋是:“詩言志,歌詠言?!痹凇墩f文》里也說:“詩,志也?!比绱?,我們便知詩和志是切割不開的。正因為這樣,去知曉詩人的信息是你去讀其人作品所必須要走的路。摩魯,原名豐茂軍,傈僳族,貢山人;中國少數(shù)民族作家學會會員、云南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2013年魯迅文學院第八期文學創(chuàng)作班學員。出版?zhèn)€人詩集《風從獨龍江埡口輕輕滾過》《鼓點》。我讀摩魯?shù)牡谝皇自娛恰痘秀遍g》,從這一首詩中,我讀到了那個叢林游吟者所過之處,如同古希臘詩人荷馬一般對怒江峽谷深處的勞動者的各個方面進行了訴說和講述。我的理解,這是一個認真的人,這是一個熱愛故土的人,這是一個內心深處傷懷的人。我開始去接觸《鼓點》。
游吟者懷著對自然的敬畏,懷著對一切逝去文明的敬仰,懷著對遠去的智者背影的惋惜,不斷行走。游吟者看清世間百態(tài),其間有發(fā)現(xiàn)怒江畔的美景,同時也看見了怒江畔的蕓蕓眾生的生存狀態(tài)。每日太陽沉入谷底,月亮爬上山頭,游吟者就以詠歌吟誦的方式像老牛反芻一樣吐哺日之所見,心之所想。
游吟者筆下,有步行者、商人、賭徒、牧師、馬鍋頭、樂手、偷窺者、智者、巫師、清道夫等。在幽深的怒江大峽谷,詩人看到了每一個生命個體的勞作,區(qū)別只在于有的勞動者從事體力勞動,有的則從事腦力勞動。
木吉他 烈酒 貓頭鷹暗鳴
舞曼妙 水妖 四只乳房
潛伏在江底的女人浮出水面
短短的三句詩,在我們傳統(tǒng)的觀念里,“沉入江底的女人”以及“水妖”這些形象都是不陽光的,詩人筆下,這些形象,儼然追求美和對美的表現(xiàn)。
圍火而坐 爬進木碗 巫師
智者 添柴 撥旺篝火
想用火光驅散漸近的河谷間的暗靈
在這里,他又把怒江畔的少數(shù)民族的生活習慣寫得淋漓盡致,每一個深夜里的圍爐夜話的老者形象,詩人將老者形象升華成為巫師和智者。這種升華和藝術表現(xiàn)則源于摩魯對這片土生土長的河谷的觀察和四十年生活的積淀。
在《恍惚間》,第四節(jié)中,我們不難看出游吟者有時是羨慕巫師有施巫解蠱的能力的。在峽谷里,巫師不會隨意施蠱,施蠱則必有很大的結怨和委屈。然而他對巫師的罪惡是不茍同的。在第五節(jié)詩“遠道而來的游吟者跪拜樂師”里,我們看出游吟者心中對這些樂師的由衷敬畏。這種情感也許就是源自怒江沿岸一個個豐碑式的歌者形象。譬如傈僳族中,會演唱“擺時”“ 呦耶”的越來越少,白族那馬人中,會演唱“哦也”“開益”這些古歌的也越來越少。所以游吟者才會行此大禮,如此大禮拜的就是這些樂師的貢獻,這些人的傳承,同時,也敬已然逝去的古歌文化。
游吟者 樂師門徒 歸來
帶著西邊叢林的部落口音
閉目 笛音在懷 吟唱
啟口后 死靈 路魂
在村莊中的樹影上徘徊
這里,我們則看到了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的逝者死去之后的“指路經”現(xiàn)象,這并非是傳統(tǒng)意義的封建迷信,是民俗學范疇,是民族文化的傳承。這里的游吟者就是集文化傳承者、游吟者、智者、樂師等身份于一身的形象。現(xiàn)在看來,貌似游吟者越來越少,這也就應了《鼓點》后記里所說 “詩歌被邊緣化、被冷落而快餐文化橫行的年代” 的感言。這也就是儒家的“四十而不惑”,同時也是詩人這一個游吟者個體生命的成熟,思想感情的積淀。
摩魯?shù)摹豆狞c》分三輯,分別是《故鄉(xiāng)·軼事》《獨奏·行吟》《山水·秘語》?!豆枢l(xiāng)·軼事》收錄53首詩,《獨奏·行吟》收錄41首,《山水·秘語》收錄39首,這三輯詩歌既相互區(qū)別,又相互關聯(lián);既是詩人生命個體成長成熟的文字見證,又是詩人思想逐漸走高的青春印記。這些詩許多都蘊藏著怒江本土元素,詩人生在怒江,長在怒江,寫盡怒江。
在摩魯?shù)脑姼鑴?chuàng)作中,生養(yǎng)了祖先和他的這塊領地是源源不斷的詩歌創(chuàng)作源泉。無論是被詩人看作母親河的普拉河,詩人出生成長的茨楞,還是詩人心心念念的獨龍江,都作為怒江大地上不可缺少的部分。在一個個無眠的夜里,詩人曾經《夜宿普嘎》、在《雄當聽雨》,又到《龍元聽歌》,會見遙遠太古《文面女》,微風吹拂,當《風吹過山頂》,詩人遠眺《曠野上的一棵樹》,并《在普卡旺看天一點點暗下來》和當?shù)氐莫汖堊迦罕姟洞阂癸嬜聿粴w》。
普拉河,“普拉”傈僳語意為“神靈”,即神靈之河。也是詩人的母親河。這條河流在摩魯?shù)摹豆狞c》創(chuàng)作中出現(xiàn)頻率是極高的,在《故鄉(xiāng)·軼事》中,詩人的母親河“普拉河”共出現(xiàn)了8次,每次出現(xiàn)都凸顯了摩魯對故鄉(xiāng)大地和山水的熱愛,都說出了生活在怒江畔的少數(shù)民族艱難后的幸福歡歌。
老楊像憤青,手握我的手機
歪斜在火塘邊,隨刀郎干吼祝酒歌
……
夜宿普嘎,半彎新月,比城里的亮
比城里的親,仿佛是在山林間穿行的鄉(xiāng)鄰
火塘邊吟唱的祝酒歌,鄉(xiāng)間草野見到的月亮比城里更亮更親,《夜宿普嘎》這種直白的抒懷是我們很容易就能感受到怒江的人們內心這種不求奢華亦能幸福滿滿的生存生活態(tài)度讓作者欣喜,而作為當中的一員,同時又是走出草野的一個個體,故也能領會他對這些人的羨慕。對于眾多的少數(shù)民族來說,有了火塘就有溫暖;有了火塘就有幸福;有了火塘就有安全感。就如吉狄馬加《火塘閃著微暗的火》里“我懷念,那是因為我的憂傷,絕不僅僅是憂傷本身,那是因為作為一個人,我時常把逝去的一切美好——懷念”從這一節(jié)詩中,我們也不難看出吉狄馬加對故土的熱愛,對逝去的,遠去的“火塘文化”的懷念。在《龍元聽歌》里,有如下詩云:
夜晚來臨,火塘溫暖,
獨龍人的古歌,順著酒碗邊緣流淌。
祖父低吟:貝母長在東山;麂鹿,那山神賜予的食物,在西邊的山泉飲水。
父親話語稀松,順著歌吟的脈絡,向兒女指出鳥獸草木的領地。
在龍元聽歌,聽獨龍人敘事,火塘邊,三代人,以口耳相傳的方式記憶著時隱時現(xiàn)的神跡。
這是一段節(jié)選,從中我們能看到詩人對被稱為“動植物王國”的怒江大地的吟誦,歡唱我們的家園物產豐富?!柏惸浮笔侵参镏械拇?;“麂鹿” 是動物中的代表。時令一到,動物們開始歡歌笑語,植物葉片迫不及待地爭先迸出地表。獨龍人一家三代則悠閑地傳承著古歌,盡享天倫之樂,一個其樂融融的家庭呈現(xiàn)給我們讀者。
傈僳族的“百褶裙”是傈僳族女子的心愛之物,是作為結婚嫁娶男子必須準備的彩禮之一,是節(jié)日的盛裝,然而在《墓地》詩中卻有:
多么寧靜的心靈棲息之所
山花爛漫,山風輕吟,百褶裙飛舞
呵,那個我前世的紅塵知己
縹緲中輕撥西窗之燭
多么寧靜的心靈棲息之所
西風卷簾,美人依依,伴清風明月
閱盡世事滄桑
這樣一個女子愛美應運而生所著之裳,是暖的,是陽光的,是色彩鮮艷的。然而單單只看《墓地》這一詩題,心中油然生出涼意,墓地給人的感受總是悲涼的,昏暗的,低沉的??墒羌毤氉x文本,就會發(fā)現(xiàn),“我”因葬于怒江畔而快樂,因美麗而寧靜的環(huán)境而樂,因能和前世的紅塵知己相遇而竊喜。這也是“我”的歡歌,怒江畔的歡歌。而在《春夜飲醉不歸》中,則化用李白詩行更顯灑脫且不落于粗放,多了幾分江南煙雨的美景,女兒紅的清香和綿柔,悠悠絲竹聆聽和所說。
在《鼓點》中,最耐人尋味,最能吸引我眼球的就是第二輯“獨奏·行吟”。這一輯詩,在結構上很有特色,都是用零散的話語來組成章節(jié),然而章節(jié)都有一個中心的主線,就好像一串珍珠項鏈,雖然一顆一顆的珍珠是獨立的,然而經繩索一穿,就變成了絕美的珍貴飾品。摩魯?shù)脑姼杈拖裰橛衤浔P般的珍寶被詩人的情感串起來,讀起來就能盡情欣賞他的美,盡心領會他的情。在讀這些詩的時候,必須要有聯(lián)想和想象,倘只將思維停留于形象和表面,就會覺得內容艱澀和枯燥,而覺得沒有可讀性。如此也就必然會錯過這些詩行的畫面,這些詩行的美,這些詩行傳遞的詩人的情懷。難以想象這有多可怕。
我讀摩魯?shù)脑娮x到的是一種異于傳統(tǒng)歌頌大好河山,大美生活圖景的美的味道。這種味道源于詩人對生活的孤獨堅守,源于不斷地行走于怒江大地,源于詩人瓶底厚的鏡片下那雙慈愛又睿智的眼睛所傳遞的思維。如《崖上》:
星空 篝火 叢林
族人在曠野上遷徙
神祗在頂上 蒼茫間 鳥飛
獸走 天地賜予
初始的居住地 心懷敬畏
順應自然 獵取 和躬耕
符合天地法則 懸崖 最初的
記事簿 虔誠的智者
那人與神界的擺渡者
肅立崖前 手持樹枝 蘸血
記述 天地日月 勾勒出
山野中的遠古記憶
我在想象當時詩人寫作這首詩時,內心是孤獨的,在思考著傈僳族這個古老民族千百年來繁衍生息演變以及順應時代和順應發(fā)展所作出的選擇。人類文明上升發(fā)展的過程中,對事物的敬畏是至關重要的,民族的發(fā)展取決于人類,取決于每一個該民族中的生命個體,故而生命個體對事物的敬畏顯得很關鍵。然而在快餐化和物欲化的時代里,越來越多的人,無畏天地,無畏自然,無謂歷史,無畏生命,無畏規(guī)則。這顯然就讓社會極端化和恐怖化。在《崖上》詩中,無論是篝火旁的慶祝,對神靈的崇拜,對自然的敬畏等都符合天地法則。原始的民族智者記憶并傳承著民族的記憶,也告誡著后人敬畏和規(guī)則。此刻的詩人幻化成一個傈僳族主體,也充當著擺渡者和虔誠的信徒的身份在愚鈍的前行,在深情的吟唱。
而這種“人性的赤字、道德的淪陷”的現(xiàn)象也在詩中警醒世人,我們應該摒棄一切利益最大化的看法,因為人生而為人,最主要的就是比動物要崇高和多一份任性。在《龍竹被大雪壓得咯咯響》里有如下詩句:
牛犢在圈里靜靜反芻
夜里下崽的母豬
把干草一層層拱向窩里
看似不起眼的生活片段也是隨處可見的,然而人類就忽略了,所以社會不和諧的因素層出不窮,其實我們的成長不就是“老母豬一把把干草拱向窩里”的過程嗎?我們成長了卻忘記了老母豬的辛勞和偉大,嫌棄老母豬的老態(tài)龍鐘和肥胖丑陋。我還在堅持著并且歌吟著,希望有人能注意起我的歌唱我的吶喊,一種歇斯底里的呼號,不去理會世人如何看,我只知道我在獨奏,我在行吟,因為我的愚鈍。而在《領地》《歌吟者》《托爾斯泰:1856》《山坡上冥想的?!贰秵⑹尽浭瞿切撾[的》《雨季記事》等作品里,更多寫出了詩人在行吟過程中的孤獨、無助和堅持。
《山坡上冥想的?!分?,“在生死輪回之中 把故土最后的體味緊緊溫暖”這是一種自白,這是在表明心志,詩人愿意像“荊棘鳥”一樣,他要學“樂師”們凄美動人、婉轉如霞的歌聲,也甘愿一曲終了,氣歇命殞。愿意為這片土地而死,以慘烈的悲壯來塑造永恒的美麗?!岸覍⒂梦业脑姼栉业撵`魂 歌吟我的領地 我的疆域”(《 領地 》)這領地,這疆域是詩人為自己建立的理想境地,精神家園,詩人要將傾盡所能,去吟詠這塊領地上的生靈和文明。也將用自己嘶啞的詩行去守衛(wèi)這疆域。就如艾青《我愛這土地》般愿意讓自己死后連骨頭和羽毛都返給土地,滋養(yǎng)土地。生死輪回中,讓生命顯得更有底色,讓生命顯得更有意義,讓生命顯得更有內涵。
所謂“智者樂水,仁者樂山”,山和水是“遷客騷人”永恒的吟詠主體。詩人們總是寄情于山水,歌唱山川草木。詩人摩魯也是毫無保留地歌唱他對怒江大地的赤誠和深沉的愛戀。山水間的蜜語就是無人言語時,全然不知山嵐粉黛為誰妝,全然不知浣花溪水為誰唱。在歌吟實實在在的山水美景的同時,不失對生存的思考。思考眾生的生存狀態(tài),思考怒江畔非遺傳承的困窘,思考并發(fā)出發(fā)自內心的呼號、吶喊。
在這片靈動的山水間,在母性的獨龍江畔。曾經幻化成漁夫、獵人、詩人。目的在于引領一位遠方的女人,而且是引領她“順江私奔”。這就是背道而馳,在傳統(tǒng)的人倫觀念里,應該引領眾生走向正統(tǒng),回歸倫理。然而在摩魯?shù)难壑校瑓s悖于常態(tài),讓女人順江私奔,追尋真愛,所謂“女為悅己者容”,順從內心的想法才會使人幸福,才會開出真善美的花朵,摩魯?shù)膬刃膽撊绱?。這也讓讀者想到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盛行的“收繼婚”,怒江和獨龍江峽谷少數(shù)民族盛行此俗,摩魯在《獨龍江》詩中所說要引領女人順江私奔,其實就是為這片熱愛的家鄉(xiāng)土地上對女性的不公平的剖析和抗爭。就因為對怒山怒水有著強烈的熱忱,故而也就看得清,也能自我揭開傷疤,從而企盼能夠改變陋習。
在《白鳥》詩中,“白色的鳥呵,順著怒江飛來 在秋天的藍空盤旋。 白色的鳥飛來,在那山頂上 啾啾合鳴。 白色的鳥,天地間的精靈 年年如期歸來。 呵,白色的鳥,戒靈的信使,何時帶回遠方的花期?!蔽覠o法知曉這是什么鳥,但是山山水水告訴我這鳥兒在秋天飛至山頂歌唱。是節(jié)令的信使,而在怒江很多民眾就是根據(jù)什么鳥兒鳴叫進行相應類型的生產勞動,這就是山水和眾生間的對話、秘語。同時在最后一節(jié)“呵,白色的鳥,節(jié)令的信使,何時帶回遠方的花期。”這里就突出了詩人對花季的向往。而在《迪政當》詩中,我們則看到原野不語,卻道盡獨龍江迪政當這片熱土上的開化。由滿是豬圈似的木楞草垛房,終年不見外來人口,到現(xiàn)在遍地七彩洋樓,汽車疾馳,偶爾也能見到外國友人。山水不語,然而幸福洋溢。
在《達省洛》中有如下詩行:
追趕至此,太陽向西遠去
人們定居下來
達省洛山谷,在碧羅雪山
西麓,掬起遷徙的魚群
原野上篝火星星點點。倒插在地上的竹竿青翠拔節(jié)
多年后,這極邊的山谷
一所小學在我夢里書聲瑯瑯
在這幾行詩中,我們看到了詩人對傈僳族民族遷徙的回顧,也從中隱隱看到傈僳族的青竹崇拜,同時又能看到詩人的低語“一所小學在我夢里書聲瑯瑯”,這就應了“原野上篝火星星點點”。這是知識之火,也說明詩人希望在原野上萌生更多的求知欲念。而在詩人的《怒江謠曲》中,我們也看到少數(shù)民族的人類起源,其實就是這個民族意識形態(tài)的心智體現(xiàn),其中的“洪水神話、葫蘆生人、兄妹成婚”和“格士力”英雄史詩等就是山水間的秘語。《暮春午后烏骨公雞妻妾成群》里,平常足見詩人的睿智眼光和獨到的觀察,對事物的專注又聯(lián)想到亞里士多德的“不要擋著我的太陽”。
現(xiàn)實,是客觀存在的事物及合乎客觀情況。摩魯生于怒江,長于怒江,是怒江州一位鐵骨錚錚的傈僳漢子。怒江大地上,行走的智者很多,但一路思考的人卻很少,所以詩人摩魯?shù)男幸髡咝蜗缶屯癸@得更加清晰可見。他將有限的文學變現(xiàn)力獻給了怒江的現(xiàn)實。從摩魯?shù)摹豆狞c》中,我們可以圈點浪漫主義色彩,然而更多的是現(xiàn)實的影子。佤族詩人張偉鋒曾評價“詩是豐茂軍最后的故鄉(xiāng)”。我在這個評價里,專門挑“故鄉(xiāng)”一詞。故鄉(xiāng),牽線的意思就是家鄉(xiāng),自己出生的地方。那么摩魯這個傈僳族的行吟者,出生在怒江州貢山縣的茨楞村,自然他的文學創(chuàng)作就和怒江(貢山)分不開。就像沈從文的文學創(chuàng)作離不開他的“湘西”和“云南”。摩魯將詩行融入怒江大地的現(xiàn)實,也將怒江的百態(tài)寫進了詩歌。然而他的視角并沒有極力歌頌家鄉(xiāng)而去掩飾詬病。很客觀地把所見所聞和所思表現(xiàn)出來,很辯證地頌揚了同胞的淳樸、善良、開朗,但也寫出了許多陋習。
每每提及少數(shù)民族,我們都會說大塊吃肉,大碗喝酒。如此在邊遠偏僻的地方,限于生產力發(fā)展的滯后,意識形態(tài)的閉塞落后,很多人嗜酒如命,一旦酒醉就會有各種悲劇的發(fā)生。如摩魯在《普拉河》中提到的“酒后獨自行走的阿登三”,《5號病房》里“我的家人,那個酗酒成性的兄弟”。這些都暴露出了嗜酒成性的陋習和危害,這是現(xiàn)實因素,不可忽略。藝術要源于生活,高于生活,在現(xiàn)實的基礎上深化主題,升華情感。摩魯?shù)乃囆g加工就是這樣,在《錫安教堂》里,詩人有以下詩行:
牧場靠山,依山鋪開
錫安教堂
在高黎貢山腳下,神的福音
陽光滿山燦爛
一群少年,桃花簇擁著
天堂純凈的光
這首短詩中,詩人將信教眾生看成一個神界的牧場,在牧場里,信徒就是乖順地羊兒,神的福音下,一切井然?!疤焯眉儍舻墓狻保瑹o數(shù)的禮拜者中,少年是最炫彩奪目的,基督教義有不酗酒的要求,怒江畔少年不在醉生夢死,怒江沿岸也就生機勃發(fā),充滿希望。
而在《花兒》一詩中,我們看見男女的愛情在怒江的現(xiàn)實體現(xiàn),花語就是秘語亦是情語,“花兒”和哥哥間的愛情,一路愛語,一路企盼,一路歡歌。
詩人思緒悠然,詩人的文字在怒江畔輕歌曼舞,詩人的內心有不安的靈魂在躁動,詩人的文字也就隨靈魂在曼妙起舞。許多時候,摩魯?shù)脑娦酗@得很笨拙,卻寫出了怒江大地的客觀和現(xiàn)實,也追隨傈僳漢子的靈魂在江畔沙灘翩翩起舞。詩人在普拉河畔思考,他的初戀就是詩歌,他的靈魂伴侶就是詩歌,他的高山知音也是詩歌。
滇西的大地,怒江的山水,行走的詩人,這是摩魯?,F(xiàn)實一次次地將問題擺在詩人面前,這些鼓點把幽深的怒江大峽谷擂得響徹云霄,詩人用文字在大地上和靈魂翩躚起舞,輕歌悠遠,舞姿曼妙。然而“輕歌易繞。弱舞難持”,摩魯?shù)脑姼鑴?chuàng)作也并非盡善盡美,地域性太過深厚,故而要去讀懂摩魯?shù)脑?,就必須對怒江大地熟悉,知道傈僳族、獨龍族、怒族。要品讀其詩,則更需要知道民族學、民俗學、文化人類學等相關學科內涵。然而,能夠做到抒懷心志,歌吟故鄉(xiāng),思考變遷。讓現(xiàn)實的鼓點在怒江畔輕歌曼舞,我由衷地欽佩詩人摩魯。
【注釋】
[1] 《恍惚間》,刊于《怒江文藝》,2017年第十二期。
[2] 普嘎、雄當、龍元、普卡旺,均為怒江州貢山縣地名。
[3] 普拉河,詩人出生的村莊茨楞邊的河流,詩人的母親河。
[4] 百褶裙,傈僳族盛裝出席時所著服飾。
[5] 收繼婚即轉房婚、西方又稱為利未婚。一種是指女性在丈夫死后嫁給其兄弟的行為、習俗或法律。
[6] 錫安教堂,位于貢山縣城北,為貢山縣基督教中心教堂,禮拜者甚眾。
[7] 沈約《三日侍鳳光殿曲應制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