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唔識七

1.仙尊出場

秦昭和他的仙友對手們正蹲在草叢后面，等候捕捉蛟妖。

氣氛不算太好，至少秦昭已經(jīng)明確感受到好幾道來自對手戒備又鄙夷的目光。他清了清嗓子，露出自認為最誠懇的笑容，道：“要不我們結(jié)盟吧？單槍匹馬的話，我們誰都不是這蛟妖的對手，不如我們先一起把妖捉了，順便向各位仙尊證明一下我們的凝聚力和未來的同事愛，各位仙友意下如何??？”

有人冷笑道：“你什么出身？想讓我們紆尊降貴？”

秦昭嘆了口氣，他知道這些人多是師出名門，平日里結(jié)成一派，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忽然，風聲鶴唳，風云色變。從幽深的洞內(nèi)傳出陰森可怖的低吼聲，就見洞內(nèi)飛也似的躥出一條巨蛟，直沖天際！

秦昭立刻找個地方躲了起來，換來數(shù)道鄙夷的目光。他卻毫不在意，為了修仙，連命都不要，瘋了吧！

天邊一道驚雷劈下，巨蛟妖力更甚，一個甩尾就幾乎掃倒所有修仙者。

秦昭一邊吃瓜，一邊嘖嘖吐槽：“差得要死，還敢那么跩，仙界的未來真是堪憂啊?！?/p>

不想，他居然被巨蛟發(fā)現(xiàn)了。巨蛟游到他的面前，來者不善地盯著他。

秦昭汗毛倒立，立刻舉手投降：“蛟哥！我只是吃瓜群眾，我不小心路過的！我跟他們沒關系！”

巨蛟嘶吼一聲，朝秦昭撲來。

秦昭慘叫：“??！”

這時，只聽天邊傳來清亮、高亢的鳳鳴之聲，如一把利劍頃刻間劈開天邊的陰霾。忽然，天空中竟燃起了熊熊烈火，竟化成一條巨大無比的火龍。巨蛟被火龍纏住，從空中重重地摔了下來。

秦昭眼睜睜地看著巨大的火焰砸向自己，突然，他的眼前一道紫光閃過。他的手腕跟著一沉，便被人拉著飛了起來。

慌亂之中，秦昭只看見那個于千鈞一發(fā)之際救了他的人的側(cè)臉——清冷孤傲、不惹纖塵、美絕朱雀殿！

秦昭啪啪鼓掌：“師尊威武！師尊霸氣！”

陵夕帶著秦昭落在地上，她伸手，火龍便聽話地松開了奄奄一息的巨蛟，乖順地鉆進她的袖子里。

陵夕上下打量秦昭，臉上的霜意緩和了些，她問道：“受傷沒有？”

“沒有，沒有，我機靈得很呢！”秦昭露出無比燦爛的笑容，而后一秒變臉，委屈巴巴地看著陵夕，眼含淚水地囁嚅道，“就是……就是……”

陵夕皺眉，問道：“怎么了？”

秦昭吸了吸鼻子，萬分沮喪地說道：“都是我的錯，是我出身低微，讓眾仙友不能全然信任我。如果我能成功說服大家一起結(jié)盟對付惡蛟，就不用勞煩師尊動手了?！?/p>

這個戲精！修仙者們一臉震驚地瞪著秦昭，沒想到他居然能厚顏無恥到這個地步，居然打起小報告來了！

要知道，朱雀仙尊陵夕為人也錙銖必較，非常難纏。

陵夕聞言，表情立刻冷了下來。她抬起鳳眸，眼中含冰，在場上掃了一圈，冷冷地問道：“這場考核，除了秦昭，你們?nèi)疾缓细?。?/p>

有人不服，鼓起勇氣站出來說道：“他就是一鼠膽匪類，什么都沒干，憑什么能合格？！”

陵夕卻置若罔聞，對秦昭道：“走了?！?/p>

秦昭好心地提醒道：“師尊，有人在質(zhì)問你呢！出于禮貌，你還是得回答一下的?！?/p>

陵夕有些困惑，反問道：“他是什么身份？有什么資格跟我說話？先去打個報告，過五百年，我再回復他。”

秦昭在內(nèi)心熱烈地鼓掌：論目中無人，仙界無人能出陵夕其右！可他還是勸道：“師尊，這樣不好，就當是給我個面子，不然以后我也不好混啊。”

陵夕這才停住腳步，扭頭看向那些修仙者，道：“第一，以你們的修為，單打獨斗根本不是蛟妖的對手。秦昭提出的結(jié)盟建議，是你們唯一有機會打敗蛟妖的方法，你們卻因自視甚高，不愿放下身段;第二，打不過就跑，來不及跑就躲，是保存戰(zhàn)斗力的合理手段。修仙不是要你們?nèi)ニ退?。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他是我的徒弟，嫌棄他就等于嫌棄我，明白了嗎？”

那人氣得咬牙切齒：“朱雀仙尊不過是偏心罷了！”

陵夕想了想，居然點點頭，肯定了對方的話：“我憑實力護短，你們?nèi)绻环?，也去找個有實力的師尊不就好了嗎？！”

被寵愛的秦昭嘆為觀止地表示：“好！這真是太好了！”

2.是徒弟，也是仆人

對于陵夕會如此偏袒秦昭這件事，當事人秦昭表示，那是因為自己的師尊是個顏控，而自己的顏值足以吊打四海八荒的仙子。

仙界因為斷情絕愛，不能繁衍后代，故定期會向人間招生，提拔一些能力出眾者進行試煉，擇優(yōu)者錄為神仙?！靶尴?01”應運而生，對仙法和長生心懷憧憬的人，前仆后繼地加入這場修仙的熱潮中。

遙想當時，秦昭和其他修仙者一起站在寶華殿上，他們需要自主選擇想要跟隨的師尊修習。

而秦昭對陵夕的第一印象，是從她毫不留情地拒絕一個想跟隨她的修仙者開始。

陵夕虎著一張臉：“我不要做你的師尊。”

該修仙者失聲叫道：“為什么？！我有哪里不好？”

“丑，我看著別扭?！绷晗淅涞卣f道，她抬起一雙眼睛在場上巡視一圈，最終目光落在秦昭的身上。

陵夕素手一指：“你，過來?！?/p>

那一刻，秦昭覺得看過所有話本里面的男主角都沒有這時的自己這么光環(huán)加身。

他走到陵夕的面前，這才發(fā)現(xiàn)這位朱雀仙尊原來長著一張娃娃臉。明明該是可愛甜美的長相，卻不知為何，她的周身籠罩著一種疏離與寒涼的氣質(zhì)。鳳眸深處仿佛藏著經(jīng)年未曾化去的哀傷，但又被她用冷漠好好地掩蓋著。

陵夕看著他，那目光讓他覺得，她是在看一個故人?？蛇@分明有些扯淡，他此前哪有機會見過她。

陵夕端詳了他一會兒，高冷的表情柔和了下來，道：“我只要一個徒弟，就他吧?！?/p>

秦昭就如同那些天選之子一般，從此生活在了陵夕的羽翼之下。

秦昭也十分懂得投桃報李，他廚藝不錯，自從來了朱雀殿后，就開始負責起了陵夕的一日三餐，盡職盡責地扮演著陵夕唯一的徒弟兼……仆人的角色。

秦昭為陵夕備齊了九菜一湯，并決定趁陵夕心情好的時候，多和她聊聊天，建立一下感情。

他苦著臉問道：“師尊，你說實話，你當時挑我只是為了找個用人吧？”

“嗯?！?/p>

秦昭一臉震驚：“你居然就這樣承認了！你就不能委婉一點，給我留點面子嗎？！”

陵夕看都不看他一眼，低頭吃第三碗飯：“不然呢？難道是因為你的臉嗎？！”

秦昭更加震驚：“我一直以為是啊！”

陵夕終于賞給秦昭一個眼神，秦昭露出一個極其厚顏無恥的笑容。

陵夕頓了一會兒，語氣輕快地說道：“也有別的原因。”

“是什么？”

“你跟他們不一樣，你很特別，是獨一無二的?！?/p>

轟！秦昭剎那間紅了臉，師尊這直球打得也太霸道了點吧！

“恕我直言啊，師尊，我覺得你好像不是很喜歡其他仙尊，也不是很想當神仙?！?/p>

“嗯?！绷晗尤豢隙耍叭舨皇庆`識為朱雀的人十分稀有難覓，他們又找不到能打得過我的，我也不用干到現(xiàn)在?！?/p>

秦昭：“……”強者的本能蔑視什么的，真是太討厭了！

陵夕吃完第六碗飯后終于飽了，她放下手中的碗筷，認真地想了想，忽然用很嚴肅的表情問秦昭：“若是我自廢仙法，剜去仙骨，變成一個一點兒都不厲害的廢物，他們是不是就肯放我走了？”

秦昭猛地一怔，不敢相信陵夕竟會用如此平淡的口吻說出這樣傷害自己的話，完全將自己的生死與安危置之度外，和這世間一點兒關系都沒有。

秦昭按住陵夕的手，正經(jīng)道：“不許再有這樣的想法。”

陵夕有些意外地看著秦昭，似是沒想通這個話題為何突然逆了他的鱗。

秦昭害怕陵夕真的要從這世間消失，便像哄小孩兒那樣哄道：“剜去仙骨會流很多很多血，還會留下疤痕，很疼的?！?/p>

“是嗎？”陵夕恍惚了起來，喃喃道：“那、那個時候，他一定很疼?！?/p>

秦昭見她那副思念到了極致的模樣，不免在意起來：“他是誰？”

陵夕張了張嘴巴，答案仿佛呼之欲出?？伤鋈活D住，竟朝秦昭微微一笑。這是秦昭第一次見到她笑，如四月在枝頭綻放的梔子花兒，帶著獨有的天真與稚嫩。

可惜的是，陵夕的笑容看起來并不是真的因為開心。

陵夕微笑著摸了摸他的頭，輕聲道：“這兒不能提他的名字?！彼D了頓，聲音中藏著一絲殺機與寒涼，又道，“也不配提?！?/p>

一時之間，秦昭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失望。他明確感受到，陵夕很在乎那個人。

而他竟覺得酸澀又難安。

3.秦昭的崛起

秦昭不是來修仙的。

他是“朝暮閣”的閣主。朝暮閣跟仙界、魔界都不掛鉤，只負責維持人界的和平。

秦昭來參加“修仙101”，只是為了確保整個比賽不讓心懷鬼胎的人有機可乘，危害到人界。

他機敏聰慧，只需要裝出一副吊兒郎當?shù)哪?，打消其他人對自己的戒心，便能順順利利地等到比賽結(jié)束。一切尚算在他的掌握之中，除了陵夕。

他會被陵夕選中絕對是個意外，誰能想到他偏偏就得了朱雀仙尊的青眼，成了那飛上枝頭的鳳凰。

陵夕向來獨來獨往，仿佛和這個世界都沒有關系。但那日她不經(jīng)意提起的那個人，又能讓她念念不忘。

秦昭忽然生出不甘的勝負欲，無論如何也不想輸給陵夕心里的那個人。

當這個想法產(chǎn)生后，秦昭嚇了一大跳。他并非情竇初開、不懂人事的青澀少年，自然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朝夕相處、日夜相對，難道……他喜歡上陵夕了？！

陵夕那張高冷又囂張的臉浮現(xiàn)在秦昭的腦海，頓時擾亂了他的心神——也許他只是不忍看到她那么寂寞而已……

“為什么要嘆氣？”

熟悉的聲音從秦昭的臉上方響起，是離自己很近很近的位置。

秦昭汗毛倒立，下意識地睜開眼睛，陵夕探究的臉幾乎貼在自己的臉頰上，呼吸也和他的交纏在一起。

“啊！”秦昭慫了，不僅慫，他還連滾帶爬地從陵夕的身下逃開了。

陵夕直起腰，有些困惑：“我今日的模樣很可怖嗎？”

秦昭在心中默默掐了個心決，迫使自己漲紅的臉迅速褪色，然而，說話不可控制地結(jié)巴起來：“師、師、師尊，下、下次跟人說話不能靠那么近！”

陵夕不解：“為何？”

秦昭半真半假：“我會愛上你的。”

陵夕老臉一紅，直接一掌把秦昭震飛出去。

秦昭：“？”

陵夕見秦昭萬分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有些不好意思，摸摸鼻子，冷著臉道：“我只是想提醒你，不要總是嘆氣，會把好運氣嘆沒的。”

秦昭悻悻地揉著自己的腦袋，道：“我原來不信，現(xiàn)在信了?！?/p>

陵夕道：“為何不信？人生來便有運，只是是好運還是懷孕，是多還是少的區(qū)別罷了?！?/p>

秦昭卻搖搖頭，道：“像我這種出生便克死母親的人，怎么會有好運氣呢?！?/p>

陵夕沉默地看著秦昭，忽然走到他的面前，掐起食指與中指，點向他的眉心。

秦昭只聞到淡淡的茉莉香氣，而后覺得一股溫暖的力量充滿了他的全身。

陵夕淡淡地說道：“我將我的好運分給了你，這樣你就不怕以后沒好運氣了?！?/p>

秦昭不可置信：“你傻了嗎？把好運氣分給我？”

陵夕還是毫無波瀾地回答：“我要那些東西沒用?！?/p>

秦昭啞然，他再也顧不得什么尊卑禮數(shù)，一把將凌夕抱進懷中，說道：“我不許你這么說，你會是這個世界上最幸運的人，我會一直保護你，不讓任何人傷害你。”

懷中的凌夕十分僵硬，秦昭能感受到她滾燙的身軀以及在胸膛內(nèi)怦然跳動的心臟。

可讓他歡喜的是，凌夕并沒有推開他，也并沒有抗拒他的擁抱。

凌夕慢吞吞地說道：“沒人能傷害我，他們都打不過我。”她頓了頓，假裝不經(jīng)意地問道，“我倒是很想知道，你打算怎么保護我？”

秦昭道：“若是我能在試靈大會上被賜予朱雀靈識，那我就能……”

“不許做朱雀！”

秦昭被凌夕一把推開，方才的溫存蕩然無存。他怔怔地看著陵夕，卻見她睚眥欲裂，雙目赤紅地瞪著他。

仙界的試靈大會，是所有人必走的修仙之路。當年女媧補天時留下一顆具有強大神力的靈石，每位仙人通過觸摸靈石得到被天意賜予的神力。從上神到小仙，每個人的尊號與司職，都是這么來的。

比如陵夕，也是被靈石賜予朱雀之力，封朱雀仙尊，位列四圣獸之一。

秦昭：“為什么？”

“不許就是不許！沒有為什么！”

秦昭不甘，在內(nèi)心盤旋已久的話脫口而出：“可我想陪著你！我想和你永遠在一起！”

陵夕微怔，臉立刻紅了起來。

秦昭一鼓作氣：“我喜歡你?！?/p>

凌夕梗著脖子：“我不喜歡你！”

秦昭撒潑：“不可能！你不喜歡我，你怎么還那么護短？！”

陵夕持續(xù)梗脖子：“朱雀仙尊護短，從來不需要理由！”

秦昭恨恨地瞪著嘴硬的陵夕，他氣急了，忽然低頭吻向她。

陵夕的嘴巴軟軟的，還泛著茉莉香……

砰！秦昭又被一股強大的力道彈出幾米開外，摔了個狗吃屎。

秦昭憤憤不平：“你不能因為不好意思就沖我動手??！”

“我困了，回房睡覺，再見?！绷晗D(zhuǎn)身甩袖離去等一系列動作一氣呵成，當然，如果離去的腳步不要那么凌亂，她的話會更有說服力一點。

秦昭無情地揭穿：“騙鬼啊你！平常這個時候你根本不睡覺的！”

陵夕直接借地盾之術消失。

秦昭一愣，直接被凌夕氣笑了：還敢說你不喜歡我？！

4.朝暮閣

翌日。

陵夕推開門，發(fā)現(xiàn)秦昭正站在她的房門口，臉上的笑容可謂春光燦爛。

她猛然想起昨天那個吻，慌忙地低下頭，余光中，只見秦昭一邊嘿嘿笑著，一邊靠了上來。

陵夕皺眉，下意識要再推出一掌，手卻被手疾眼快的秦昭一把抓住。

“彈不開，彈不開！”

陵夕看著眼前的人，郁悶道：“你果真是厚顏無恥之人?！?/p>

秦昭絲毫不惱，嘻嘻一笑：“承讓，承讓?！?/p>

“所以，你想做什么？”

“跟你約會啊。”秦昭答得理所當然。

陵夕板著一張臉，道：“你為何認為我會答應你？”

秦昭想了想，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湊到陵夕的面前，扁著嘴巴道：“因為你是最護短、最偏心我的師尊啊。”

陵夕捏緊拳頭，渾蛋秦昭，還真懂得打蛇打七寸！

終于，很懂得拿捏師尊心意的秦昭開開心心地帶著師尊去看晚霞，師尊兇兇的，怎么也不肯讓他牽手。

仙界因為設在九天之上，所以能近距離地欣賞霞光。大片大片的紅霞就像是正在燃燒的火，驅(qū)散了夜色，平添了幾分哀愁。

這份波瀾壯闊的美，讓陵夕終于松懈下來。她惆悵地望著天邊的景色，不知想起了什么，有些怔忡。

秦昭仔細觀察著陵夕的表情，有點兒不滿意，他一點兒也不想她的心里還有別人的位置。

秦昭扯扯陵夕的衣袖，示意她看向天邊。隨后，他打了個響指，夜幕上立刻出現(xiàn)一條熠熠生輝的星河。

星光璀璨，浩瀚無窮。陵夕怔怔地看著，不知不覺就沉醉其中。

“好看嗎？”秦昭深情地問道，“送給你的?！?/p>

陵夕神色復雜地看了秦昭一會兒，道：“我不記得有教過你這些法術?！?/p>

秦昭深吸一口氣，鄭重地說道：“我今天約你出來，本來就是想將一切同你說清楚。我覺得，兩個人若是要在一起，一定要坦誠相待。其實，我來這兒不是為了修仙，我是朝暮閣的閣主……”

他說，三千年前的曠野之上，有個孕婦正要臨盆。突然，天降狂風暴雨，孕婦幾乎要被折磨而死。這時，不知從哪里飛來一只通體灰白的大鳥，為孕婦遮風擋雨。孕婦定睛一看，才發(fā)現(xiàn)這只大鳥竟是由骨灰組成的！孕婦大驚，大鳥卻告訴她，不用害怕，它叫朝暮，是朱雀，從無害人之心，只想守天下安寧。

后來，孕婦順利誕下男嬰，自己卻失血過多，奄奄一息。朱雀的骨灰便仿佛有了靈性一般，竟然自發(fā)地蓋成了一座閣樓，牢牢地將男嬰護住，自己卻從此消亡。

孕婦感念朱雀的相助，死前為孩子取名為昭，將閣樓命名為朝暮閣。

從此之后，朝暮閣朝陽而立，無堅不摧。而那些心懷正義的能人異士，冥冥之中就被吸引來到這里。而這兒的信念，就是堅守本心，護蒼生安寧。

陵夕不發(fā)一言地聽著，眼中隱隱有了水光。

秦昭以為她是在心疼自己，忙寬慰道：“沒事兒，我也就是出生的時候艱難了點兒，現(xiàn)在還不是活得好好的嗎？！”

陵夕破涕而笑，嘆息道：“都說禍害遺千年，看來真是不假。”

“千年王八萬年龜，我不活得久一點，怎么與你生生世世在一起？！”秦昭趁機握住陵夕的手，道，“我給你看星星，就是想告訴你，你再也不用害怕孤獨。從此以后，我常伴你的身側(cè)，寸步不分離。”

陵夕怔怔地看著他，眼中閃爍著點點水光。她慌忙垂下頭，咬著下唇，半晌才說道：“你可知道，做神仙都是要斷情絕愛的？”

秦昭摸了摸下巴：“那我們找個時間私奔？”

陵夕被秦昭逗笑了，秦昭大著膽子摸了一把她的臉，道：“我初見你時，你總是垮著一張臉，看得人著急，現(xiàn)在多好看。以后不論你要什么，我都能給你尋來！”

“真的？”

秦昭挺起胸膛：“你也不看看，我?guī)熥鹗钦l！”

陵夕莞爾，順著他問道：“你師尊是誰？”

秦昭嘆息道：“讓我魂牽夢縈，甘愿放棄一切的，還能有誰？！”

陵夕仰頭看他，輕聲問道：“秦昭，你是從揚州來的，對吧？”

“是啊?！?/p>

“我不要什么奇珍異寶，我只想去揚州吃一碗陽春面……”

秦昭剛想應允，卻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zhuǎn)，眼皮仿佛有千斤重，讓他昏沉起來。他不敢相信地看向陵夕，卻從她的眼中看到一絲悲憫。

意識抽離之時，他看見陵夕在他的面前蹲下，仿佛正在用手輕撫他的臉頰。

“秦昭，認識你以后，我已經(jīng)快樂多了……”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推開我，讓我再離你近一點兒啊！

“可惜……”

——可惜？可惜什么？

“可惜我欠了一個人一些人情，總要還給他。”

秦昭慢慢地合上眼睛，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

5.秦昭有夢

秦昭的意識穿過層層白云，來到一塊巨大的石頭面前。那石頭自帶魔力，蠱惑著他將手按了上去。

朱雀的圖騰在巨石上閃現(xiàn)，神秘而強大的力量灌入他的身體。他為得到朱雀的力量雀躍不已，扭頭卻見陵夕站在他的身邊，笑意盈盈地看著他。

眼前的這個陵夕，穿著鵝黃色的紗裙，頭發(fā)綰成兩個發(fā)髻，俏皮又天真。

他聽見陵夕歡喜的聲音：“太好了，我們都是朱雀！這樣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了?！?/p>

眼前的陵夕是那么無憂無慮，那么簡單快樂。他忍不住想要去觸碰她，不想巨石和她就突然間消失不見。

封神宴上，他被一群仙家層層包圍。他們虎視眈眈地看著他，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

其中一個人說道：“魔界妖孽卿朝暮，人人得而誅之！”

他想為自己解釋，他并不是魔界中人，可他說不出話，他的四肢被法器鎖住，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長劍刺穿自己的心臟，并一寸一寸地剔去自己的仙骨，引雷劫萬道除去自己的仙法。

他聽見凄厲的哭叫聲，是陵夕！陵夕狼狽而絕望，被重重人群攔著，無論怎么努力都無法沖破阻礙來到他的身邊。

他想替她拂去臉上的淚?？傻却模菬o情斬下的長劍……

秦昭猛然驚醒，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將自己從那個噩夢中抽離。夢中那個叫卿朝暮的人是誰，又和陵夕有著什么樣的關系？

卿朝暮……朝暮閣……

秦昭立刻坐了起來，赫然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在房中，也不知睡了多久。而屋內(nèi)的更漏提醒他，他要趕不上試靈大會了！

秦昭跌跌撞撞地來到試靈大會，這兒早已人去樓空，顯然參加大會的人早就已經(jīng)散了。

唯有陵夕沒走，她獨自一人站在靈石前，也不知是在思考，還是在發(fā)呆。原本像霞光一般璀璨的紫衣顏色暗淡，幾乎要褪成落寞的黑。

陵夕聽見他的腳步聲，終于肯轉(zhuǎn)身看他，竟露出一個笑容：“試靈大會已經(jīng)結(jié)束了?！?/p>

秦昭捏緊拳頭，問道：“為何不讓我參加試靈大會？”

陵夕置若罔聞，道：“秦昭，這一屆的‘修仙101結(jié)束了。明日，你就隨其他落選者一起離開這兒吧?！?/p>

陵夕微微皺著眉頭，道：“做神仙有什么好的？凡人總覺得做了神仙便能忘卻煩惱，覺得仙界一片祥和光明、充滿希望。他們錯了，這兒其實無趣又黑暗，每一塊地磚下都是不為人知的血?！?/p>

“既然如此，你為什么還要留在這里？”

陵夕道：“我還有未做完的事?！?/p>

“卿朝暮？”

陵夕的瞳孔驟然放大，可她很快將情緒控制住，但沒有否認。

秦昭顫抖著說道：“我做了個夢，終于使我明白為何你會偏袒于我。那只保護了我娘的朱雀，建成朝暮閣的骨灰，就是卿朝暮的，是嗎？他……是你的戀人，是嗎？”

陵夕的目光卻深深地鎖住秦昭，他的眼睛澄澈、透亮，仿佛能永遠飽含著熱忱和希望。那是用盡天下珍寶都換不回來、還未暗淡的光。

如今，那雙眼睛里卻盛滿了拜她所賜的傷心。

她移開目光，道：“三千年前，我和卿朝暮一起參加‘修仙101，我們約定要一起做神仙，堅守本心，護蒼生安寧?！?/p>

“他是我見過最有天分和仙緣的人，其他人就算是騎馬都趕不上他?！绷晗φf到這里，笑了起來，“你見過太陽嗎？讓人移不開目光，又讓人不由自主地追隨。”

“試靈大會上，我們一起通過了靈石的試煉，被天意賜予朱雀的神力。能和那么優(yōu)秀的他有共同點，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只等著和他一起參加封神宴?！?/p>

“可是，封神宴上，一切都變了。他們說卿朝暮是魔界的人，他們說他處心積慮、心懷不軌。原來，封神宴早就被布置成困獸場。他們圍攻他，要將他殺死。我拼了命地想要去救他，可是那個時候我太弱了，我什么都做不了。他們碾碎了他的靈識，將他挫骨揚灰，甚至連卿朝暮這個名字，也被勒令不許提起。”

陵夕說到這里，又變成了平日里淡漠疏離的樣子，可秦昭分明從她的眼中捕捉到了刻骨的恨意。

秦昭傷心地問道：“所以，在你眼里，我始終不如他，是嗎？”

陵夕沉默。

秦昭忽而勾唇一笑，道：“也許，我的確不如他那般強大。但是，有一點，他永遠都比不過我。那就是，我能陪在你的身邊，而他不能?！?/p>

秦昭說罷，毅然地將手貼上靈石。

陵夕想要阻止已經(jīng)來不及了，靈石顯然已經(jīng)被秦昭激活，在賜予他的神力。而如若一旦被賜予神力，就意味著他已是神仙。

他將再也不能回頭。

天邊泛起了紫光。

靈石上出現(xiàn)了新的圖騰——朱雀。

一切的一切，仿佛冥冥中自有注定。

6.業(yè)火重生

封神宴是仙界最浩大的盛事，所有在試靈大會上獲得神力的人都會共襄盛舉，加封尊號。

秦昭坐在席間，目光卻忍不住看向坐在他對面的陵夕。自那日試靈大會后，他的沖動操作后，她就再也不理他了。

而今天，陵夕看起來異常平靜，但秦昭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

按照流程，圣尊即將開始宣布尊號，卻不想司命仙尊站了起來，一臉沉痛地說道：“日前，本座接到舉報，本屆修仙者中，藏著魔界余孽，意欲顛覆仙界，還望圣尊將其嚴懲！”

圣尊順勢問道：“此人是誰？”

司命仙尊抬手指向秦昭：“就是他！”

秦昭被這樣的變故驚呆了，他什么時候變成魔界余孽了？

可圣尊連讓秦昭解釋的機會都沒給，冷冷道：“我們絕不能讓魔界中人玷污仙脈。諸神聽令，速速將秦昭拿下，如若他敢反抗，便除去仙氣、剔去仙骨，永不許他落入輪回道?！?/p>

秦昭震驚不已，但心里的謎團很快有了答案。他捏緊拳頭，冷笑道：“當年，你們就是以此為借口，將卿朝暮除去的，是嗎？”

“卿朝暮”三個字一出，立刻讓仙界諸神為之膽寒。圣尊的臉上浮現(xiàn)慌亂：“大膽！你竟敢提起此魔頭！你果然和魔界有勾結(jié)！”

秦昭簡直被氣笑了：“勾你個狗頭啊，你這個老屁股！你懂‘欲加之罪這四個字怎么寫嗎？”

“噗?！?/p>

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被聽見的緊張氣氛中，傳來這樣一聲輕笑。

圣尊扭頭看向坐在角落里，越笑越大聲的陵夕，皺眉怒斥道：“朱雀仙尊，你笑什么？！”

陵夕好不容易才把笑彎了的腰直起來，她抬手抹掉眼角的淚，笑意慢慢從臉上淡去，變成刻骨的恨。

秦昭忽然意識到那不祥的預感是什么，他下意識地想攔住陵夕，卻赫然發(fā)現(xiàn)自己被定在原地，根本動彈不得。

陵夕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竟是對他露出一抹安寧又深情的笑。

她站起來，從容地走到大殿中間，道：“我笑你們這么多年了還是一點兒長進都沒有，來來去去只有這么一套?！?/p>

秦昭怔怔地看著陵夕，他覺得也許此時的她才是她真正的模樣。

陵夕說：“你們知道他有多相信你們、多尊敬你們嗎？！他以為成為神仙就可以保護四海太平。他帶著一顆赤子之心，滿懷熱忱和希望地來到這里，可你們回報給他什么？”

天漸漸地暗了下來，烏云壓頂?shù)耐瑫r，秦昭覺得連空氣都變得稀薄了起來。

“你們卻告訴他，修仙大賽不過是個幌子，目的是讓你們順理成章地把自己散落在人間的血脈接回來。每一個位置都是內(nèi)定好了的?！?/p>

“你……妖言惑眾！”

秦昭聽到這里，徹底明白了，從一開始，這個比賽就只是一場內(nèi)部游戲。像卿朝暮那樣的“外人”，哪怕再怎么百里挑一，卻還是在這樣的黑暗前敗下陣來。

所以，他們隨便安了個罪名給他，將他名正言順地處死，再將他的存在徹底從這個世間抹去。

卿朝暮一腔熱血，終究錯付。

“你們真的以為，憑借自己的意志就能操控這世間的一切嗎？”

天終于暗了下來。

那是從未有過的黑暗，將整個寶華殿籠罩著。一時間，風聲鶴唳，諸神惴惴不安，終于露出了懦弱慌張的卑微模樣。

“你們欠他的，該還了。”

秦昭腦子里嗡的一聲，就在這時，他被一股氣墻狠狠地彈出了寶華殿。

寶華殿外，他終于可以動了。

秦昭又想沖過去，不想一道氣墻將整個寶華殿都圍了起來，他進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來。

而陵夕的身上，則燃起熊熊的烈火。那烈火一直蔓延，從她的腳底攀爬到每個人身上。剎那之間，諸神陷入火海之中。

他們幾乎都要瘋了，求生的本能讓他們露出最原始猙獰的嘴臉，他們撲向陵夕，想要殺死她以換來生機。

可一如陵夕所說，她太厲害了，沒人是她的對手。

朱雀的業(yè)火焚燒著每一個黑暗的角落，以換來光明。

秦昭用力地拍著氣墻，撕心裂肺地喊著陵夕的名字：“陵夕！陵夕！陵夕！”

陵夕終于扭頭看向他，她嫣然一笑，使了分身之術，來到秦昭面前——明明只有一墻之隔的距離，卻像海角天邊般遙遠。

“我早就打算這么做了?！绷晗φf，“這也是我欠他的?！?/p>

“胡說八道！你為他做了這么多，你欠了他什么？！你出來！快點兒出來！”

陵夕搖搖頭，道：“他們要殺死卿朝暮的時候，我曾苦苦哀求，愿意用自己的生命交換。那時他們才告訴我，原來我也是早就內(nèi)定好的人選，我是上一任的朱雀的私生女。所以，我其實同他們一樣，都是殺死他的劊子手?！?/p>

“胡說八道！胡說八道！”秦昭控制不住自己的淚，他哀求道，“出來，我求求你出來！”

陵夕置若罔聞，道：“可遇到你，是一個意外，秦昭?！?/p>

“你和他一樣，沒有背景，是仙界體系中的意外。從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幾乎可以預想到你的結(jié)局，他們一定不會放過你。我只能盡我所能地保護你，希望讓你遠離這一切?！?/p>

秦昭哽咽道：“所以，是我錯怪了你，你待我好，從來就不是因為卿朝暮，對嗎？”

“我與朝暮是一生的知己摯友，是你胡思亂想，才以為我與他有兒女私情。”她淡淡地笑道，“秦昭，我很早之前就見過你?！?/p>

秦昭一怔，什么時候，他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陵夕道：“我曾試圖尋找過朝暮的蹤跡，后來，我找到了朝暮閣，因此見到了你?！?/p>

她的目光落在秦昭的身上，柔柔的，終于包含了無限的情意。她說：“你雖然看起來不著調(diào)，可朝暮閣在你的帶領下很好。你要求朝暮閣的每個人都以俠義為先，那時我便明白了，哪怕朝暮已經(jīng)死了，可他的想法會永遠地活在這世上?！?/p>

秦昭不死心地問道：“只有這些？”

陵夕沒有回答?？伤滩蛔∠肫鹚⒁曋卣训哪切r候。

起初，她覺得秦昭和卿朝暮很像，他們都是自帶光芒的人，能讓人真正地臣服追隨。

可慢慢地，她就發(fā)現(xiàn)秦昭和卿朝暮還是有很大的區(qū)別的。

如果卿朝暮是太陽，耀眼得讓人睜不開眼睛;那秦昭就是星星，即使渺小，力量卻無窮，任何人都無法阻止他發(fā)亮。

陵夕記得，不著調(diào)的秦昭總喜歡偷溜出朝暮閣，在揚州城的街上支一個面攤，一邊請人吃面，一邊探聽三界的信息，看哪兒有不平事就去仗義相助。

有一次，她實在沒忍住，化了個模樣去到他的攤子。

秦昭熱情地為她端上一碗陽春面，笑著對她說：“姑娘，這碗面不收錢，若是以后你遇上什么不平事，就報我的名字。我叫秦昭，秦朝的秦，天理昭昭的昭?！?/p>

……

秦昭心痛欲裂，厲聲道：“你愛我，陵夕！你分明是愛我的，你真要如此狠心，將我拋下嗎？”

陵夕看著秦昭，道：“秦昭，人生在世，總要有先來后到。朝暮死后，我余生的信念只有一個，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替我的摯友報仇，還他一個清白?！?/p>

陵夕的分身越來越淡，而她的真身已然快要被大火吞噬。

秦昭的拳頭早已因為捶打而滲出了血，他卻仍不肯放棄，道：“你不是還要我?guī)闳P州嗎？你不能食言??！”

她看著秦昭的眼睛，笑道：“只要你記得我，我便還算活在這個世上。揚州之行，你去，我就去了?！?/p>

淚水模糊了秦昭的視線，他目送女孩兒像獻祭一般，用自己的生命捍衛(wèi)著她心中的正義。

熊熊烈火中，那些黑暗與罪惡，終于化成了灰。

他好像聽見凌夕的聲音了。

陵夕說，傻子，我只對你護短，你明白了嗎？

尾聲

三百年后。

一個娃娃臉的女孩兒來到揚州城游玩，她早聽說城中有家專賣陽春面的面攤十分出名，吃面不收錢不說，還免費送書。

據(jù)說，那本書揭穿了仙界的偽善，還了一個叫卿朝暮的人的清白。

女孩兒來到面攤前，面攤老板正在打瞌睡。

“你好，我想要一碗陽春面?！?/p>

她覺得自己的聲音一定是太大了，不然，怎么會嚇了那面攤老板一跳，讓他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來，怔怔地看著自己呢。

女孩兒有點兒不好意思，說：“是我吵醒你了嗎？”

“沒有，沒有?！焙永甑拿鏀偫习逭乜粗瑔?，“我……我叫秦昭，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

“我叫林曦。雙木林，日羲曦?！?/p>

“林曦……林曦……”面攤老板用力地揉了一把臉，聲音哽咽地說道，“你去坐著，面馬上到?！?/p>

“謝謝老板?！?/p>

林曦沒等多久，一碗讓人食指大動的陽春面就被送到她的面前。

林曦不傻，她看出這碗面分量十足，顯然是做面的人費了心思。

“這……這怎么好意思呀？”

老板遲遲沒有離開，站在她的身邊，輕聲說道：“沒事兒，我啊，天生護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