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冠桃

19 世紀是歐洲鋼琴發(fā)展的鼎盛時期，鋼琴制造商們在18 世紀的手工作坊的基礎上建立了自己的工廠、商號，他們在市場上相互競爭，活躍了鋼琴的商業(yè)市場，推動了鋼琴文化的普及。在鋼琴文化的普及發(fā)展過程中，鋼琴逐漸發(fā)展出其獨特的社會功能。本文通過對史料的梳理，整理出鋼琴在19 世紀歐洲的社會功能，旨在使鋼琴專業(yè)的學生及廣大音樂愛好者能夠更深入地了解19 世紀的鋼琴文化。

一、鋼琴的傳播功能

在錄音技術發(fā)明出來之前，音樂的傳播主要靠現(xiàn)場展示。鋼琴是那個時期音樂傳播的現(xiàn)場的重要角色。大文豪蕭伯納曾經表示：“沒有印刷術，光靠舞臺，莎劇無從普及；沒有鋼琴，光靠音樂廳，嚴肅音樂也難以普及。”“是鋼琴在傳播音樂，猶如20 世紀的留聲機。作曲家每寫好一首交響曲或室內樂曲，甚至歌劇，便立即把它簡化成一架或幾架鋼琴用的縮本，或者改成鋼琴二重奏。當年音樂就是這樣傳播的，這是專業(yè)人士和聽眾熟悉新舊音樂的唯一途徑?！?9 世紀鋼琴工藝的發(fā)展使鋼琴具有了豐富的表現(xiàn)力，鋼琴擁有了寬廣的音域、豐富的音色變化、強烈的音量對比，且具備了獨奏、重奏和伴奏三種功能。與管弦樂演奏比起來，鋼琴音樂會的成本更加低廉，于是鋼琴成為了音樂活動中最重要的工具。音樂家們以鋼琴為工具推廣新作品、傳播音樂文化。各種體裁的作品無論是新創(chuàng)作品還是舊作品，改編成鋼琴作品后，在社會上傳播。

19 世紀的音樂家李斯特憑著超凡絕倫的技巧改編了巴赫、亨德爾、斯卡拉蒂、貝多芬、舒伯特、舒曼、柏遼茲、門德爾松等音樂家的作品并在個人音樂會中演出。他所改編的作品包括了交響樂、管弦樂、其他樂器的器樂曲、藝術歌曲、歌劇主題。盡管李斯特改編作品的的原意是為了錘煉作曲技法、豐富鋼琴演奏的技術、拓展音樂會曲目，但是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傳播作品的作用。例如，舒伯特被稱為“藝術歌曲之王”，一生創(chuàng)作了600 多首藝術歌曲，但是他的作品在他生前并不廣為人知，只是在他最親密的朋友圈里小范圍地傳播。到他去世為止，他600 多首藝術歌曲只有187 首出版。舒伯特去世后，李斯特把他的作品改編成鋼琴作品，在鋼琴音樂會中演奏，對舒伯特的作品的傳播和推廣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二、鋼琴的娛樂功能

音樂是一種帶有消遣娛樂性的藝術形式，鋼琴從其誕生之初便帶有娛樂的功能。隨著鋼琴文化的普及和音樂商業(yè)化的發(fā)展，鋼琴的娛樂功能在19 世紀愈發(fā)彰顯。炫技派的演奏家在公眾場所的娛樂化行為與私人空間里的鋼琴娛樂行為越來越被公眾接受。

（一）公眾音樂會里的鋼琴娛樂活動

鋼琴在公眾場合的娛樂活動是伴隨著劇場、音樂廳的建設、演出的商業(yè)化發(fā)展起來的。鋼琴的娛樂性從文獻對新興的鋼琴獨奏音樂會的現(xiàn)場情況零星記載中可窺一斑，李斯特確立了“鋼琴獨奏音樂會”的表演形式。與當時常規(guī)的音樂會相比，“鋼琴獨奏音樂會”的表演略顯單調，李斯特為了保持聽眾的注意力，加強音樂會的趣味性。“李斯特很清楚他會給聽眾引起什么樣的轟動。這一切都是經過周密安排的。包括他的曲目在內，里面并沒有多少‘油水’或‘干貨’。他在自己琴房里什么都彈，他很有可能把當時的作品都記下了。但在他的大型公眾音樂會上，他主要演奏那些不會出差錯的、容易吸引人的作品。”“李斯特在倫敦的打破慣例的‘獨奏音樂會’上彈了一兩首曲子后，‘從臺上走到臺下——臺下的凳子排得讓人可以自由走動。李斯特在房間里走來走去和朋友寒暄，向親王那樣降尊紓貴，直到他自己想起要回臺上去繼續(xù)演奏’，在演奏過程中，聽眾們談天、大笑、抽煙、吃東西、走來走去?！痹诶钏固氐牟邉澃才畔?，他的音樂會造成了極大的轟動，有些女性聽眾過于激動暈倒在地，聽眾們瘋狂地爭搶李斯特身上的胸花、飾品甚至是他隨意扔到地上的手套、煙頭。

可見，為了保持觀眾的熱情，演奏家除了演奏音樂之外，還要顧及與觀眾互動來制造娛樂效果。

（二）私人空間里的鋼琴娛樂活動

19 世紀私人空間里的鋼琴娛樂活動隨著鋼琴的普及迅速發(fā)展，沙龍的娛樂消遣活動是鋼琴娛樂的重要場合。

沙龍吸引了社會各界的名人，大家歡聚一堂，邊品嘗著茶點，邊發(fā)表見解、交流思想、感情，游戲消遣娛樂是必不可少的環(huán)節(jié)。鋼琴是沙龍的寵兒，或獨奏、或伴奏、或協(xié)奏參與者各種游戲和娛樂活動。哈羅德·C·勛伯格在其《不朽的音樂家》一書，對19 世紀30 年代的沙龍娛樂活動進行過細致的描述：“有什么東西可以同有肖邦的沙龍相比？19 世紀30 年代的巴黎是世界的文明之都，音樂界、文化界、藝術界或科學界有點名聲的人都會去參加那些晚會。肖邦可能同大提琴家奧古斯特·弗朗蕭姆或者女低音歌唱家瑪利亞·瑪利夫蘭或者那高音阿道夫·努里特合演一檔節(jié)目。如果李斯特在場，就四手聯(lián)彈，李斯特彈高聲部，肖邦彈低聲部（他總是堅持彈第二聲部，以免他的聲音被淹沒掉）?；蛘唠p鋼琴演奏，由門德爾松或莫謝萊斯第二架鋼琴。晚會上會做游戲。海涅可能在肖邦的伴奏下即興講故事。肖邦可能坐在琴旁模仿李斯特彈鋼琴，李斯特投桃報李?！彪m然沙龍聚集了許多優(yōu)秀的作曲家和演奏家，但沙龍音樂卻不總是高雅的，常常帶有娛樂性，因為他們需要更多考慮聽眾的口味而非音樂的藝術性本身。因此，舒曼曾在他創(chuàng)辦的《音樂新雜志》上發(fā)表過關于沙龍的評論，批評大部分的沙龍作品是空洞的、枯燥無味平庸的樂音鳴響。

（三）家庭舞會中的鋼琴娛樂活動

家庭舞會是19 世紀也是一個重要的娛樂方式，也是青年男女交往的重要形式。“舞會作為一種高尚的展示魅力的社交活動更是大受歡迎，這是青年男女正常交往的絕佳場合……即興的舞會，安排在宴會結束后，規(guī)模較小，一般是自己的家人和很少一部分朋友參加。大家把家具推到后面，年老一些的女士被請來彈鋼琴，其他人盡興跳舞?！淼木蹠３＞妥兂尚⌒偷募磁d舞會。安妮在這種時候寧愿擔任伴奏的角色，善于彈奏鄉(xiāng)村樂曲的威斯頓太太，在柯爾家的宴會后的即興舞會上就負責彈奏華爾茲舞曲。”這是19 世紀小規(guī)模的家庭舞會情形。盛大的舞會會雇用管弦樂隊、鋼琴家、歌唱家。在舞會上，主人會安排女兒為賓客演奏鋼琴，借此機會展示自己的教育成果并炫耀一番?？梢姡?9 世紀的社交娛樂活動中，鋼琴發(fā)揮著娛樂功能。

三、鋼琴的教育功能

鋼琴這一樂器在19 世紀的音樂教育中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隨著城市化的發(fā)展，新興市民階層人數(shù)不斷增加，鋼琴已經從貴族客廳走向市民階層的家庭。在此過程中，鋼琴也承擔著教育的功能。

進入19 世紀浪漫主義時期后，鋼琴成為了浪漫主義時期音樂家最喜歡的樂器。對于新興的資產階級來說，鋼琴還另有其他的意義與作用。

19 世紀在對資產階級的子女教育中，音樂、舞蹈、刺繡縫紉成為了女子必須掌握的技能，他們以此進行教育，體現(xiàn)修養(yǎng)、展示財富。“中產階級要獲得社會的尊重，不能依靠顯赫的家世，卻要表現(xiàn)得有修養(yǎng)和品位。在豪華的住宅里擺一架鋼琴，而且能夠即興演奏幾支曲子，成為他們附庸風雅、贏得尊重的一種重要方式。”鋼琴是女子學習音樂的首選樂器，與小提琴、大提琴、長笛等樂器相比，鋼琴演奏的姿勢更符合當時的禮儀標準，更能展示女子優(yōu)雅的體態(tài)，所以女子也利用鋼琴來提升婚姻前景。英國著名作家薩克雷在小說《名利場》中對19 世紀女子學習鋼琴的目的有一段描述：“為什么孜孜不倦地彈奏鋼琴奏鳴曲？為什么肯出一基尼一小時的學費，到時髦的唱歌先生那里學唱，而且一學就是四只歌兒？……還不是想射倒一個‘合適’的年輕公子嗎？”可以看出，19世紀女子會彈鋼琴成為社會風尚，資產階級的父母都竭盡全力讓女孩們具有較高的鋼琴演奏技能，以此塑造良好的女性形象，她們彈奏鋼琴的能力會為婚戀增加籌碼，提升婚姻的前景。鋼琴的演奏技能成為女子音樂教育中必不可少的訓練，這種技能被看作是一種教育的投資。

在這種教育觀念的推動下，鋼琴教育的市場非常活躍。19 世紀大部分鋼琴家、作曲家，從貝多芬、舒伯特、門德爾松到克拉拉、李斯特等都有另一個身份——鋼琴教師。“19 世紀時，在許多地區(qū)，學習音樂變成了學習鋼琴的同義詞；早在19世紀二十年代，‘音樂大師’們受雇于英國的寄宿學校，就被簡單地理解為去那里當鋼琴老師。”克拉拉19 歲離開家鄉(xiāng)獨自去巴黎時，她在巴黎通過給那些富有的法國和英國婦人上鋼琴課來賺取費用。

結語

綜上所述，鋼琴在19 世紀歐洲的主要社會功能是音樂傳播的功能、娛樂的功能及音樂教育的功能。樂器的發(fā)展并非孤立存在，樂器器形、演奏技巧、作品風格、表演型態(tài)等與樂器的社會功能息息相關。因此，關注鋼琴社會功能變化，有助于我們從多個維度理解樂器及其文化的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