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珉是這個時代隱秘的大詩人,不那么為人所知我想原因有二。一、性情原因。排斥交際,喜歡游戲。也就是說無論在理解層面還是實際上都是缺乏功利野心的。二、所寫題材往往冷門,完全看自己的一時興致。例如普珉曾有長詩《穿過一座城市去×你》,其構(gòu)思被余秀華借鑒后廣為流傳,而普珉的原作卻幾乎無人知曉。這次編發(fā)的普珉的兒童詩取材也頗為偏門,是根據(jù)一款網(wǎng)絡(luò)游戲《旅行青蛙》而來的。以下是普珉的自述:
“前后寫了60首左右。卸掉游戲就不再寫了……一直特別喜歡兒童詩,一直嘗試寫兒童詩也一直未果,此次玩旅行青蛙,玩著玩著又要寫寫兒童詩了……當(dāng)我起手去寫一個東西時,會有初步的想法,然后會嘗試著逼近自己希望的東西,然后希望能一氣呵成……這組詩大致應(yīng)該是一個長詩和一組短詩……我對兒童詩有自己的想法,這想法基于對已經(jīng)看到的兒童詩品類特別不滿意吧。覺得已經(jīng)有的這些兒童詩基本在給孩子喂精神垃圾。我個人覺得好的兒童詩跟成人作品沒啥特別區(qū)別,就是兒童喜歡讀……因為未做研究,也不能就此多說什么,只是有機(jī)會就嘗試寫一下而已?!?/p>
這就是普珉。寫出杰作并不是一個問題,關(guān)鍵是寫什么,以及所寫內(nèi)容能否在一定范圍內(nèi)引起共鳴。我認(rèn)為,詩歌豐富而優(yōu)雅的歷史往往是這樣的人創(chuàng)造的。編發(fā)普珉也是希望詩歌讀者經(jīng)由他的兒童詩而對他其他方向的寫作產(chǎn)生興趣和信心。
——韓東
也許是另一個樹根,
從樹根到樹根,
世界很遼闊,
樹根就是一樣的。
世界很遼闊,
沒有朋友,
沒有敵人。
你負(fù)手而往,
即使沒帶帳篷沒帶旅行包,
世界是你的。
你是歡快的埃隆·馬斯克,
樹根做庭院,
荷葉做帳篷,
綠葉做床,
你呱呱唱歌,
世界垂聽你喜悅的呼吸。
在草叢后面,
像一段木頭,
像個木頭人。
只是不想暴露在群山之上,
只是不想裸露在天空下。
幼小的心靈,
埋在沙粒中,
永恒的寂靜轟隆隆展開——
你在火星上等特斯拉跑車升起,
你在古代笑嫦娥飛月,
你在三葉草田邊聽蝸牛講蒲松齡的故事。
草叢中的蚩尤睡著了。
就迷戀奧入瀨溪流,
迷戀苔橋和橋上的苔衣。
喜歡迷霧,
喜歡青綠的樹葉搖曳在霧中,
喜歡在苔橋上模擬霧氣的漂浮,
或者像一支令箭消失在迷霧中。
只留下白,
吞沒綠色苔橋的白,
酣暢的白。
像個青蛙自己玩,
在苔橋上,
在奧入瀨溪流上,
在青森縣。
蛙背綠的苔草和樹枝
蛙肚白的迷霧,
飄在風(fēng)中水上。
自己玩,
蛙背綠的空間,
蛙肚白的時間,
把自己玩散在大風(fēng)里,
再被大風(fēng)送回來。
是個人愛好,
像戰(zhàn)神林彪——
喜歡坐車顛簸在火星上,
必須是火星上,
必須是顛簸的。
他有一屋超級火柴,
安靜時,
劃一根火柴,
嗅著硫磺的味道看長長的火柴燒盡。
他再劃一根。
他再劃一根。
蚩尤愛火柴,
蚩尤性如烈火,
不愿意燒盡,
就收藏火柴,
收藏火柴的故事。
北島說,路啊路,飄滿紅罌粟。
他不知道,路啊路也飄滿小青蛙——
戴頭巾的小青蛙,
頂一片葉子的小青蛙,
光頭的小青蛙,
它們一路都在唱歌。
帶回一把金色的扇子,
你要羞辱蝴蝶、還是討好蝴蝶?
花開在金色的扇面上,
潔白如玉。
可以把蚩尤家變成移動的城堡。
蝸牛和蜜蜂長相伴。
烏龜馱著青蛙城堡追著太陽漫游,
從南到北,從北到南,
城堡里四季如春,
蝸牛和蜜蜂不冬眠了。
搖蕩,搖蕩在溫泉里,
搖蕩在河流中,
搖蕩在大海上,
搖蕩在夢里。
搖蕩,搖蕩在云上,
搖蕩在月亮中,
搖蕩在太陽系,
搖蕩在火星的塵埃上。
搖蕩,搖蕩在時光里,
搖蕩在黃帝與炎帝襲來的風(fēng)暴前,
搖蕩在青銅的洪流上,
搖蕩在善光寺飛起的鴿群中。
搖蕩啊,搖蕩在一只木碗里,
搖蕩在清澈的水中央,
鵝卵石在水底閃光,
這樣的水煮茶最好喝。
獨自學(xué)習(xí)歷史,
德川將軍的遺風(fēng)猶在。
他在你之前,
他在你之后。
獨自游蕩,青蛙的叫聲如青銅,
你的記憶被點點滴滴地喚醒。
去茶館喝茶,
苦澀的茶湯留給你悠長的甜蜜。
名古屋的櫻花就要開放,
你要睡在每一棵櫻花樹里。
高山上有溫泉,
豐臣秀吉瘦如雞,
年年來此泡溫泉。
他要泡遍五個湯池,
一個比一個高,
一個比一個熱烈。
五彩繽紛的四季,
叫他再來一次,再來一次。
戰(zhàn)爭制造梟雄,
梟雄創(chuàng)造歷史。
你坐在山上看熱氣奔騰的瀑布,
孔子說逝者如斯夫,
你說逝者如初,
你在吃一份燒饅頭。
螃蟹橫渡銀河,
你在山巔眺望,
小倉鼠閃爍在草叢間。
你喊她毛嬙,
好像西施去吳國,
帶走了魚和大雁,
只有一朵白云停在群山上,
天空蔚藍(lán)到透明。
古老的山石、古老的森林,
守護(hù)它。
時間在這里結(jié)晶——
溪流璀璨奪目,
溪流五彩繽紛。
毛嬙啊,
在苔橋上,
你們滑入夢中,
美是寂靜到寂靜,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