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勝芳

講到課文《藤野先生》第5自然段，有些學生提出了疑問：這個自然段沒有必要寫，應該刪掉。他們的理由是：這段主要講作者魯迅先生在仙臺學醫(yī)時受到當?shù)孛癖姟皟?yōu)待”的情況，與課文的主題關系不大。

看來要回答這個問題，先要弄清楚課文《藤野先生》的主題是什么。

課本第24頁注解⑥說“魯迅原是為了尋求救國的道路到日本學醫(yī)的”。可見課文的主題是通過回顧“我”在日本求學的經(jīng)歷，體現(xiàn)了作者魯迅學醫(yī)救國的愛國主義精神。

剛才講到第5自然段主要是寫作者魯迅先生在仙臺學醫(yī)受到的優(yōu)待。那我們來具體分析本段內容。

第5自然段可以劃分為兩個層次。第一句話“大概是物以希為貴罷”是本段的中心句，意思是說事物因稀少而覺得珍貴，可劃為第一層;剩下的后面幾句是第二層，它從兩種蔬菜“北京的白菜”“福建野生著的蘆薈”以及“我”都是因為稀少而受到了優(yōu)待，來具體解說中心句，即第一句。

怎么可以看出那兩種蔬菜受到了“優(yōu)待”呢？第5自然段對此作了較具體地解說。比如北京的白菜“運往浙江，便用紅頭繩系住菜根”，用“紅頭繩”而不用草繩“系住菜根”，可見當?shù)厝藢Π撞撕苤匾?另外那白菜運到浙江后，名字都變得高雅了——“尊為‘膠菜”。而“福建野生著的蘆薈”受到的“優(yōu)待”也不差，“一到北京就請進溫室”?！皽厥摇崩锒嗍娣?，何況還是“請進”去，而不是“扔進去”的，簡直把那蘆薈視為貴賓。名字同樣變得不俗了——“且美其名曰‘龍舌蘭”。

這兩種蔬菜確實是受到很好的“優(yōu)待”，原因都是稀少。我們在感受作者用語準確的同時，也領略到魯迅先生的幽默風趣。

再看句子“我到仙臺也頗受了這樣的優(yōu)待”中的“這樣的優(yōu)待”，指代什么？聯(lián)系前文，“這樣的優(yōu)待”指代“物以稀為貴”的優(yōu)待。

為什么說“我”受到“優(yōu)待”的原因是和那兩種蔬菜一樣“物以稀為貴”呢？課文第4自然段最后一句說“仙臺是一個市鎮(zhèn)，并不大;冬天冷得利害（“利害”現(xiàn)在寫作“厲害”）;還沒有中國的學生”。這可見“我”在仙臺受到的優(yōu)待確實是因為“物稀”，而不是其他原因。

而因為“物稀”而受到的優(yōu)待，作者的感受怎么樣？作者的感受很平靜。第5自然段第1句中的“罷”就說明了這點。“罷”是表平靜的語氣詞，在句中是僅此而已的意思。它用在此處，表明作者對自己受到的這種“優(yōu)待”，覺得沒什么稀罕的。

此時，問題可能又來了：在仙臺，什么樣的情況下作者受到優(yōu)待才會覺得稀罕呢？聯(lián)系當時的背景，當仙臺的中國人很多的情況下，如果還能受到當?shù)厝毡救说摹皟?yōu)待”，作者一定會覺得稀罕的。為什么這樣說呢？那就說明了我們中國強大。強大國家的民眾，無論身處何地，都會受到人們的“優(yōu)待”——尊敬。那自然就會覺得稀罕乃至自豪了。

言外之意，當時我們中國很弱小。何止弱小，還常常被欺挨打！《藤野先生》的寫作背景是1904—1906年。當時的中國非常落后，受到東西方列強的宰割。課本第23頁注釋中提到的“日俄戰(zhàn)爭”（1904年2月至1905年9月，日俄兩國為爭奪在中國東北和朝鮮的權益而進行的戰(zhàn)爭。戰(zhàn)爭主要在中國進行，而清政府竟屈辱地宣布中立）就可以說明這點。也就是說，一個受列強宰割的國家的民眾，是不可能受到其宰割國——日本民眾的真正“優(yōu)待”。所以在作者看來，這種“物以稀為貴”式的“優(yōu)待”，充其量只能說是一種同情，甚至可憐。因此作者當然談不上高興，更說不上一絲的自豪，也就只能是“罷”——沒什么稀罕的，乃至些許悲哀。

而這些許悲哀，寄寓著作者對祖國強大起來的熱切期望?。?/p>

那么課文第5自然段又是如何具體描述“我”受到的優(yōu)待呢？“不但學校不收學費，幾個職員還為我的食宿操心。我先是住在監(jiān)獄旁邊一個客店里的，……于是搬到別一家，離監(jiān)獄也很遠”。不收學費，還替“我”操心食宿，受到的待遇確實不錯。

而我們從中還能感受到什么？還能感受到作者在仙臺學醫(yī)的生活條件很艱苦。比如本段中寫到，住的方面“蚊子卻還多，后來用被蓋了全身，用衣服包了頭臉，只留兩個鼻孔出氣。在這呼吸不息的地方，蚊子竟無從插嘴，居然睡安穩(wěn)了”。蚊子多到幾乎讓人難以入睡的程度——“居然睡安穩(wěn)了”;再比如吃的方面“可惜每天總要喝難以下咽的芋梗湯”。

是啊，仙臺的生活條件確實很艱苦。而課文前三個自然段告訴我們，作者開始是在東京學醫(yī)的。東京是日本的國都，各方面的條件顯然要比小市鎮(zhèn)仙臺好得多?？蔀槭裁醋髡唪斞赶壬x開條件好的東京，到條件艱苦的仙臺呢？

東京各方面的條件的確要比仙臺好得多，但作者在那里沒有安靜的學習環(huán)境，不能安心地學習。

何以見得？課文第2自然段中寫道：“中國留學生會館的門房里有幾本書買，……但到傍晚，有一間的地板便常不免要咚咚咚地響得震天，兼以滿房煙塵斗亂;問問精通時事的人，答道，‘那是在學跳舞?！焙妥髡咭粯觼砣毡厩髮W的其他中國留學生“學跳舞”“咚咚咚地響得震天，兼以滿房煙塵斗亂”，不要說安心看書學習，就是閑坐聊天也是不可能的。這樣作者便有了“到別的地方去看看”的想法，于是便來到了仙臺。

還要補充一點，中國留學生的其它行為，也是作者離開東京的原因之一。課文第1自然段說：“……但花下也缺不了成群結隊的‘清國留學生的速成班，頭頂上盤著大辮子，頂?shù)脤W生制帽的頂上高高聳起，形成一座富士山。也有解散辮子，盤得平的，除下帽來，油光可鑒，宛如小姑娘的發(fā)髻一般，還要將脖子扭幾扭。實在標致極了?！薄扒鍑魧W生”不倫不類、附庸風雅的裝扮，讓作者感到丑陋之至——“實在標致極了”。因為這些人其實不是來日本求學的，而是來追求時髦的生活方式。留學日本的目的不是為了國家的利益，而是為了個人的享受，這在想要學醫(yī)救國的魯迅看來是不可思議和不可饒恕的，自然就不愿意與他們?yōu)槲?，以至于對東京產(chǎn)生了失望的情緒——“東京也無非是這樣”。離開東京，離開那幫“清國留學生”也就成為必然。

那么，現(xiàn)在把上述內容綜合起來梳理一下，再來看看第5自然段，它是否與文章主題——體現(xiàn)作者的愛國主義精神有關系？

第5自然段與文章主題緊密相連，也就是說它從另一個側面體現(xiàn)了魯迅先生強烈的愛國主義思想。比如魯迅先生在本段第1句對受到的“優(yōu)待”所表露出“僅此而已”的平靜感受，就是對國家弱小而表現(xiàn)出的無奈和悲哀，就是對國家快點強大起來的殷切期望。這就是強烈的愛國主義精神的體現(xiàn)！而本段所敘述的“我”在仙臺學醫(yī)的生活條件，讓我們看到了魯迅先生為了學醫(yī)救國、不怕條件艱苦的可貴品質。這更是愛國主義精神的表現(xiàn)。

總之，如果說本段第1句語氣詞“罷”是魯迅先生愛國主義精神的情感體現(xiàn)的話，那么本段所講的甘愿到艱苦的仙臺來學醫(yī)的內容，就是魯迅先生愛國主義精神的行為表現(xiàn)。所以本段凸顯了文章的主題——作者強烈的愛國主義精神。因此第5自然段是不尋常的一段，是不能刪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