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巧兒

1

兒子高考結(jié)束，陳麗在省城的陪讀也結(jié)束了。

許昭祥早已在老家的高鐵站等著陳麗母子倆。

兒子把行李放到車尾廂時，許昭祥對陳麗說已在酒店訂了包間，雙方父母已就座，一家人吃頓團(tuán)圓飯。

陳麗卻不想一回來就見到婆婆，面色一僵。

許昭祥不悅地說：“我明白你！但希望你別給我爸媽臉色，他們可經(jīng)不起折騰了！”

陳麗沉默，心想許昭祥到底還是沒原諒她三年前的那件事。

三年前，兒子中考考上省重點一中，考慮到兒子念初中時曾經(jīng)早戀，自理能力也比較差，陳麗和許昭祥一致決定讓陳麗辭職去省城給兒子陪讀。

陳麗在兒子學(xué)校附近租了房，心想一家三口的吃喝拉撒不能全靠許紹祥，于是自己找了份鐘點工，沒曾想日子一長和雇主陳東好上了。

陳東早已離婚，女兒由前妻帶著，前妻想復(fù)婚，他卻不想。然后，前妻知道了陳麗的存在，嫉妒下找機(jī)會偷拍了陳麗和陳東親密散步的小視頻，發(fā)給了陳麗兒子和許昭祥。

許昭祥大吃一驚后連夜搭高鐵上省城，當(dāng)著兒子的面痛罵陳麗，兒子痛哭責(zé)怪陳麗不正經(jīng)，陳麗父母也在電話里哀求陳麗迷途知返……

以上種種，讓陳麗反省自責(zé)愧疚后，和陳東斷了關(guān)系。

然而，當(dāng)陳麗回歸婚姻和家庭后，日子和情緒卻似浮萍。

許昭祥開始每月兩次往省城跑，各種方式試探和確認(rèn)陳麗的忠貞。而許昭祥的父母也時不時借著給孫子打電話的機(jī)會，非讓孫子開著免提，對陳麗的那次出軌各種含沙射影。還有一些難以言喻的瑣碎事情和感受，時常鬼祟地闖進(jìn)陳麗的眼里和心里，令她每每觸及便惶恐和自卑——是的，在信用如此重要的今天，她卻一不小心把自己活成了失信人員，這是她自找的，要么離，要么忍。

然而，陳麗不想在兒子高考的節(jié)骨眼上鬧離婚。她還想，許昭祥如此在乎她的出軌，說明他還是對她有愛的，只要她能忍，也許婚姻還能破鏡重圓。

2

終究，陳麗還是去了酒店。

公婆言語間依然含沙射影。陳麗父母笑得勉強(qiáng)且少話。陳麗明白自己父母在公婆面前抬不起頭的原因，不由心塞。

好不容易等到飯局結(jié)束，各回各家，月亮已高掛。

許昭祥睡得沉實。

陳麗卻睡得不好，夢里又看見父母勉強(qiáng)的笑容和兒子的眼淚，愧疚重得把她壓醒了。

后來，連續(xù)一周，陳麗總是做相同的夢，被愧疚折騰得回醒過來后再也睡不著。

一晚，陳麗又從夢中醒來，口渴，便起身去客廳倒杯水，剛咽下一口水，手機(jī)突然響了，寂靜的夜里甚為驚悚。

陳麗趕緊調(diào)到靜音，才打開短信息。

“你兒子的高考結(jié)束了，你老公也不再相信你了，你一定很憋屈吧，想過離婚嗎？”

沒有落款人。電話號碼也很陌生。

陳麗想到陳東。但她記得分手時，他苦笑著立即刪除了她的聯(lián)系方式，沒有任何挽留，所以不可能是他。

那么，是誰？

陳麗埋頭撥拉著通訊錄還沒猜出答案，突然聽到許昭祥在身后說：“這么晚了還和誰聯(lián)系呢？”

陳麗連忙否認(rèn)，下意識地把雙手背在身后。

許昭祥立即不悅，狠勁搶過手機(jī)，快速翻看，目光停留片刻，舉起手機(jī)惱怒地說：“你不是說和他斷了關(guān)系嗎？為什么他還給你發(fā)短信？他這話什么意思？”

陳麗急忙辯解：“我確實和他斷了，這條信息不可能是他發(fā)來的，肯定是別人惡作劇發(fā)來的……”

許昭祥滿臉黑線：“以前你總是睡得很好，回家后就沒見你睡過安穩(wěn)覺，總說夢話，前晚我還聽到你喊‘陳東！你還是惦念他的！但你又不想主動提離婚讓兒子難過，才夜夜失眠，對吧？！他到底有什么好，讓你忽略了我這十幾年對你的好！”

陳麗一時無語，但承認(rèn)許昭祥說的沒錯。

結(jié)婚十多年，許昭祥沒有鬧過緋聞，工資全部上交，與鄰里和睦。但她為什么在陪讀時忽略了他的這些好，迷上陳東？歸根結(jié)底，不是為了一晌貪歡和金錢，而是已經(jīng)無法同步無法摸到彼此的笑點。

兒子上初中后，許昭祥開始把錢看得很重，總是說她快四張的人了要樸實低調(diào)，又抱怨她的父母總讓他操心跑前跑后，還抱怨老板總是把他當(dāng)可有可無的中下層干部角色……怨天怨地，卻不反省或者努力爭取。

一次，她忍不住懟他：“這些年，你爸媽也沒幫過我什么忙，但他們有點什么事情時，我不也同樣跑前跑后？至于工作上，既然你的水平配不上心計、智商跟不上野心，那就安心做你的中層干部吧！人比人，氣死人，別把自己氣死了！”

許昭祥冷著臉?biāo)﹂T就走，一周后回家，又冷暴力了將近一個月，直到她主動道歉，他還不依，讓她當(dāng)著兒子和父母的面跪下來道歉。她照做了，但他當(dāng)著兒子的面羞辱她的尊嚴(yán)，讓她開始對他無比失望。

然后，兒子考上省重點高中，讓她有了深喘一口氣的機(jī)會。再然后，遇上陳東。陳東不僅出手大方、幽默風(fēng)趣，也總是希望她能打扮得漂亮一些，人前人后從不給她使臉色。而這些，正是許昭祥欠缺的，是她太想擁有的。于是，她下意識地忽略了自己的社會角色，把自己弄成了婚姻里的失信人員。

但是，以上種種，她無法對許昭祥說出口，只能搶過自己的手機(jī)，沉默地看著許昭祥。

許昭祥冷哼一聲，轉(zhuǎn)身離開。

3

兩天后，晚飯時分，許昭祥沒有回家。

兒子突然神秘兮兮地說：“媽媽，我想了好些天了，這事必須跟你說?！?/p>

原來，這天中午，兒子去幸福小區(qū)找老同學(xué)玩耍，意外看見許昭祥和一個中年女子從08號樓里出來。許昭祥沒看見兒子，但親昵地拍了拍中年女子的臉頰。后來兒子找08號樓的住戶打聽，知道中年女子一直未婚，而許昭祥和她來往已一年。

兒子說：“當(dāng)時我都快氣炸了！轉(zhuǎn)念又想，我得拍下照片做證據(jù)。你看，就是這女的?！?/p>

兒子把手機(jī)遞給陳麗：“爺爺奶奶和爸爸對你的不信任，我看在眼里！媽，你一定過得很憋屈吧？如果你現(xiàn)在想和爸爸離婚，我不會反對了?！?/p>

多么似曾相識的話！陳麗突然想起那晚半夜收到的短信，立即問兒子：“那條短信是你發(fā)的？”

兒子猶豫片刻：“媽，我們回老家那天，在酒店吃飯時，我看見爺爺奶奶那樣對你和外公外婆，心里很難受！要不是因為你給我陪讀，你和爸爸就不會弄成這樣了！我那天晚上在同學(xué)家里過夜，睡不著，就用同學(xué)的手機(jī)給你發(fā)了那條短信。媽，對不起，我是不是做錯了？”

陳麗想起來，那晚，兒子確實在同學(xué)家里過夜。但她沒有想到兒子會有如此的思想轉(zhuǎn)變。

陳麗眼眶泛紅，沖兒子笑笑：“你沒有做錯，是媽做錯了，爸爸也做錯了。等你爸爸回來，媽會和他好好談一談的！”

當(dāng)晚，許昭祥回來，陳麗把兒子手機(jī)里的那張照片給許昭祥看了。

許昭祥吃了一驚，怒氣沖沖地對陳麗說：“你派兒子跟蹤我？！”

陳麗說：“我可沒有這閑工夫，是兒子自己發(fā)現(xiàn)的。你和她好了一年吧？也就是說，我給兒子陪讀的第三年，你就和她在一起了？”

許昭祥卻理直氣壯：“既然你能在外面風(fēng)流，為什么我就不能？咱們這樣也算公平，對吧？”

陳麗無語。自從她出軌后，總是自卑地忍氣吞聲，以為如此才能挽回婚姻，許昭祥卻來了一出冤冤相報的戲碼，讓她在婚姻和兒子面前更加沒有了尊嚴(yán)。

而經(jīng)過這一出又一出的出軌，她和許昭祥都成了婚姻里的失信人員，困守在一次換一次的出軌中，肯定再也沒有辦法心平氣和地做到原諒與被原諒了，那么再續(xù)婚姻就成了心照不宣的搞笑劇。

那一刻，陳麗終于決定離婚，因為這才是她和許昭祥最好的出路了。

責(zé)編/昕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