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花江在我心里并不是一條江,而是一座城。這座城叫哈爾濱。
哈爾濱是父親的家鄉(xiāng)我的籍貫。
我們老家在遠離松花江的遼寧營口。爺爺說自己家原來是開點心鋪子的,但是初小畢業(yè)太爺爺就送他去學了開車的手藝。爺爺常說他家有一塊巨大的梨木案板,他小時候也親手做過“大八件”“小八件”,難怪到了中秋爺爺只吃很多人聽都沒聽說過的提漿月餅;奶奶說她娘家出身不好,原本是地主,哥哥曾經(jīng)留洋,自己要不是因為視力不大好高小畢業(yè)后還會接著讀書。奶奶出嫁前幾乎沒干過活兒,在海邊洗手涮丟了金戒指也并不心疼,后來她父親抽大煙敗了家產(chǎn)反倒算是因禍得福成分劃成了富農(nóng)。
爺爺奶奶的婚姻是典型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爺爺高大挺拔,奶奶身材矮小,但他們很完滿地相守了一生,并育有父親、二叔和大姑、老姑四個子女。而且后來的幾十年里,家事全依仗著奶奶的精明能干。奶奶去世后的十余年里,爺爺從未動過續(xù)弦的念頭。也許他是喜歡一個人無拘無束的清靜,也許這就是他們風風雨雨中鍛鑄的愛情。
爺爺奶奶結婚后跟隨太爺太奶從營口一路向北遷徙,太爺太奶帶著幾個小些的孩子選擇了長春,身為長子的爺爺卻繼續(xù)北上,最后落腳在哈爾濱。時間大致應該是1948年,父親還在襁褓之中的時候。他們這一停就再未離開,就在這個城市度過了一個甲子的時光。
父親中專畢業(yè)后去了外地工作,然后結婚成家,但這并不影響我出生在這座城市。哈爾濱人應該也有自己的地域歧視吧,我小時候記不住父母工作的小城的名字,只知道大人們說起的時候總是說他們在“外縣”。這“外縣”就是哈爾濱之外的地方,大致應該相當于廣東人所說的“北方”,上海人所說的“鄉(xiāng)下”。
我斷奶后就一直在爺爺奶奶身邊,直到六歲半才回到父母所在的縣城讀小學。我的啟蒙是由奶奶完成的。要知道,在上個世紀70年代,一個有著高小文化的女性可是相當了不得的“知識分子”。我查過資料,好像1982年人口普查的結果還有接近四分之一的國人是文盲。奶奶的文化程度可以讓她輕易地找到一個相當不錯的工作,但為了照顧孩子她做了一輩子的家庭婦女。雖然中間也因為熱心腸和識文斷字處事有方而做了許多年的街道工作,但我總覺得她的工作性質更像是義工。
奶奶打一手好算盤,真的是又快又準。在那個計算器還不普及的年代,她教的“學生”甚至因為這個技能由單位的“力工”變成了“坐辦公室的”。打算盤是奶奶的愛好,在她自己的現(xiàn)實生活中基本用不到。但直到五十幾歲時看人在街邊教珠算新方法,她還是會忍不住停下來聽一會兒,回到家再演練一番。女兒在幼兒園學珠心算的早期也要用到算盤,看我拿過算盤就能輔導她最基本的方法。先生驚訝地問:“你還會這個?”他的一句話就招下我的淚來——我的算盤是奶奶二十年前教的,我教女兒時奶奶去另一個世界已經(jīng)四年了。
爺爺在單位是連年的先進工作者。在這一點上,他的四個兒女都隨了他,好像后來也影響到我。這也算是一個良好的家風吧。身為家長的爺爺回到家基本是什么事都不管的,只負責把工資交給奶奶安排家用。但是爺爺有一個特別的地方,就是有一手極好的廚藝,好到有熟悉的人家辦紅白喜事就會邀他去掌勺。爺爺做的菜精致而且味美,不是重大節(jié)日他決不進家里的廚房,年三十兒那天卻一定當仁不讓。爺爺習慣于一邊聽著收音機一邊做菜,當然還要吸著煙。奶奶看到寸許長的煙灰總擔心會掉到鍋里,就免不了要嘮叨幾句,爺爺就會不耐煩,但好像也的確從沒有掉過。
如果我在身邊,爺爺就會給我講一些做菜的“門道”。但爺爺關于庖廚的教導我只記住了三句話:一是做菜要講究“色香味形”,二是還要做到“美食美器”,三是和面要做到“面光盆光手光”。我們經(jīng)常聽到的“色香味俱全”已經(jīng)是對菜品極高的評價了,但爺爺還要求有“形”,所以我們不但在切菜時要注意改刀的細節(jié)還要認真擺盤。在爺爺家里,金屬或搪瓷的小盆、粗瓷的二碗也有幾只,但只能用于備餐,從來不允許在飯桌見到它們。至于最后一條,我因為做不到所以從不敢在爺爺面前伸手。
如今我和面還是達不到爺爺要求的標準,做的菜也只能還算可吃。邀請一桌同事來家里吃飯的事我也干過,臉皮厚點就不怕大家說不好。雖然也有菜品讓他們在數(shù)年之后仍舊念念不忘,但我總覺得大概只是出于禮貌,本質上那叫“吃人嘴短”。爺爺?shù)睦砟钗依^承最好的就是那個最簡單的——從小就喜歡瓷器,自己成家了,做不出美食,總還可以買幾件“美器”!和先生出去買餐具的時候分工明確,我負責挑款式,他負責“質檢”。當他一件件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審視和摩挲的時候,我還在兩眼放光地尋找新獵物。面對他的仔細和我的“沒譜兒”,賣餐具的姐姐都忍不住了,她含著笑卻又小心翼翼地投過探詢的目光:“我能問一下嗎,你倆是啥關系?”
我在爺爺奶奶身邊度過了無憂無慮的童年,回到父母身邊讀書,但直到初中、高中,每一個寒暑假我都是在哈爾濱度過的??即髮W的時候,我也把這個城市當作目標,奈何唐詩宋詞消耗了我太多的時光,沒能如愿。但我寒暑假的行程依舊沒有變,常常是一放假就奔向爺爺奶奶身邊。同學們問假期怎么安排的時候,我經(jīng)常隨意地說:“回哈爾濱呀!”有個男同學就曾嘖嘖感嘆道:“看看人家,咱們都是‘去哈爾濱,人家是‘回哈爾濱!”是的,對于這個城市,我只會說“回”,從不是“去”。這是不需要過心過腦的最自然的表達。
大學畢業(yè)我在另外的城市工作,但我的碩士、博士和一個自學考試的學士學位都是在哈爾濱拿到的。也就是說,工作后,我還斷斷續(xù)續(xù)在這個城市讀了九年的書。我享受在這個城市不時小住的生活,雖然時光流轉城市變遷,卻總能在某處遇到舊城的痕跡,嗅到兒時的味道。
也許因為這會兒窗外已不見明亮的日色,只有連綿的陰雨用無心的淋漓制造著并不喧囂的天籟,我忽然懷念起三十年前初冬里城市的傍晚。
那時的初冬似乎比如今更冷,但城市的傍晚還有一種最為真實的人間煙火之氣。不是說那時還普遍存在的居民樓的煙囪里漸次升起了長短不一的煙柱,也不是說誰家的門縫里調(diào)皮地躥出了剛出鍋的飯菜的香味,你就去街道上看看吧,那么多人包著頭巾、戴著手套,不時裹緊身上的衣服匆匆地走著。他們的方向并不相同目的是相同的,因為他們都要回家,回家讓屋子里的熱氣和飯菜的熱氣將自己團團圍住,或是沖進一團凝固的冷氣,然后用自己冷灶邊的忙碌制造出一團擁抱親人的溫暖。
暮色一點點加濃,太陽的光越來越暗了,遠處和近處的人都只是一團灰蒙蒙的影子。偶爾有幾輛電車駛過,從容中帶一點匆忙,畢竟它要將人們送回家或是送到離家更近些的地方。車廂里通常是亮著一兩盞小燈的,約略照得見車廂里和街道上打扮相同的人。那時的車里沒有空調(diào),人卻和今天一樣擁擠,戴著手套的手抓住各種各樣的欄桿,那些站著的隨著車行和轉彎而東倒西歪的人里沒有老人和孩子。
走過窄街的時候,你時常會看到有人拎著臟水桶從沒有下水管道的房子里走出來,過街,在一座小型的冰山面前很利落地一揚手。沒有污水橫流,沒有穢氣沖天,滴水成冰的季節(jié)里只是那冰山的體積又增大了一點點。當你剛巧走過時,那人會向你歉意地笑笑,畢竟這是生活的一部分,他也不想這樣,但沒辦法。
你就這樣走向更加深遠的暮色中,空氣里是一種濃濃的俗世的味道——有各種車輛經(jīng)過時散發(fā)的汽油的味道、柴油的味道甚至還有尾氣的味道,有被大氣壓得低低的帶著些污濁的云朵的味道,有不帶一分一毫柴草香的炊煙的味道,也許還有某個人騎著自行車從你身邊經(jīng)過時掠過的一絲煙草的味道……
無論在與不在,我總是生活在對這座城市的懷念之中??墒俏覅s從沒想過要回這里長住——和其他市民一樣,早出晚歸地工作和生活。原以為我只是它的過客和游客。可我還是追隨先生和女兒的腳步成了這座城市的定居者。
當我重返這里成為一個定居者,絲毫沒有重回故里的喜悅,只覺得是一只小船隨著命運和歲月的波瀾泊到了某一處應該系纜的位置。至于停泊多久,我也并不自知。但這一切,都不能改變我對這座城市的深情,無論我走在哪里,它都一直在我心里。沒有烈焰烘烤的灼熱,卻有一直和煦發(fā)散的溫暖。
我小時住過的地方家里人經(jīng)常提起,說先是在建國街,后來搬到王兆屯,再后來才到了鄉(xiāng)政街。
建國街的情形我完全沒有記憶,媽媽和姑姑們說起的時候我也是一派茫然,什么都想不起,只是在偶爾乘車路過的時候會泛起一絲絲的親切。王兆屯早已被去掉了“屯”字而改名叫“新村”了,我也只依稀記得奶奶家似乎是在一棟紅色樓房的頂層三樓最左手的一間房。那棟樓離火車道特別近,無論白天還是夜里都聽得到火車的轟鳴。搬到鄉(xiāng)政街的時候我已屆學齡,有了清晰的記憶,這里也是我童年印象最深的地方。鄉(xiāng)政街8號,我覺得這會是我一生記得最牢的地址,因為后來比它更晚的許多地方我都忘記了,而它始終都在。我從九歲開始給奶奶寫信,在信封上無數(shù)次地寫“哈爾濱市道里區(qū)鄉(xiāng)政街8號董蓮香收”,董蓮香是奶奶的名字。
鄉(xiāng)政街8號是爺爺單位市政一公司的家屬樓,前后左右都是單位,不知當初怎么就孤零零地蓋在了那兒。三層樓四個單元二十四戶人家,我們住一樓。樓前樓后都有空地,還有十幾年樹齡的榆樹和楝樹,盛夏時節(jié)枝葉葳蕤涼意滿懷,樓前樓后地一通瘋跑或是拎上小板凳坐下來聽大人說說話都很舒服。右手邊隔著一家自來水公司就是鐵路,有人說這就是著名的京哈線,也有人說這條鐵路是通向俄羅斯的必由之路,而我們也的確透過車廂的玻璃見過不少金發(fā)碧眼的俄國人。
搬進去的時候還沒進入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樓上樓下六七歲的孩子總有那么十來個,且女孩稍多于男孩。那時那么大的孩子并沒有什么你強我弱之分,也少有性別的概念,便每天在一起玩耍,比賽踢口袋、跳格子、彈玻璃球,開火車、玩老鷹捉小雞,縮在樓洞里聽嗓子極棒的小榮唱《美酒加咖啡》之類的禁歌,或去每家的倉房門上畫一個伸頭瞪眼的小烏龜,搞些讓大人們哭笑不得的惡作劇。
八十年代的哈爾濱曾發(fā)生過兩次重大的災難性事件,一次是江邊的大火,一次是江上的沉船。那時我剛過十歲,記得如此清楚是因為老姑一家親歷了火災,二叔一家差點兒上了那條船。
老姑家住在河潤街,就在剪刀形的松花江公路大橋南側,與當初的望江賓館只隔一條小路。那天是一個星期天,姑父加班,老姑休息,在家哄只有兩歲的表妹。聽說遠處起火了,她就抱著表妹從四樓下去和鄰居一起看熱鬧,穿著家常的衣服和舊鞋子,渾然不知危險已悄然降臨。她和太多人都忽略了那天八級以上的西南風,而她們所處的正是下風向。幸運的是,她的公公、表妹的爺爺,那個充滿著人生智慧和經(jīng)驗的老人正從這里路過。他看了看火,又看了看天,就不動聲色地讓老姑抱著表妹去更遠處的同事家,“沒有人接不要回來”。而他自己則轉身上了樓。
老姑家剛從平房搬上四樓的時候,老人家就把一根粗大的繩索扔在了床下,并認真囑咐說“任何時候都要放在這兒,不許動”,但他沒說這根繩子是干什么用的。這天,他上樓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繩子扔進水缸,然后開始將貴重物品打包。老人家在同事的幫助下將老姑家包括電視機在內(nèi)的許多物品都用縋繩而下的方式搶了出來,當大火襲來,緊急疏散的警笛響起時,他還是戀戀不舍地看了一眼墻角那個全松木的大衣柜,含著眼淚下了樓。
后來老姑說,離那么遠,哪能想到火會一直燒到江邊呢,要知道的話怎么也得穿上新衣服新鞋再帶點東西下樓?。」锵У氖谴笠鹿?,她最心疼的是床頭柜里前一天剛給表妹買的那幾袋奶粉。因為老人家的意外到來和及時判斷,老姑家的損失已經(jīng)降到最小,卻還是應驗了“火燒當日窮”的俗諺。那一年,不但爸媽及時伸出援手,我和弟弟也把數(shù)年間攢下的所有壓歲錢都給了姑姑和姑父,在當時也是一筆不小的數(shù)目。
后來聽說,火災里有一家三口緊抱著燒死在衛(wèi)生間里的,有舍命不舍財被困在火海中的,有人親見樓道里鄰居懷抱的大悶罐掀翻了蓋子飛出鈔票的,那是準備給兒子辦婚禮的錢。有人說,整個過程中,老姑家住的那棟樓一滴滅火的水都沒有被澆到。因為旁邊就是某單位,那個單位院子里有兩個大油罐,一旦油罐爆炸所有人財物的損失將更加巨大。
那之后僅僅兩年,就發(fā)生了“八·一八”松花江沉船事故。如果不出事,誰會記得那一天是1985年8月18日呢?
那天下午,大姑風風火火地闖進奶奶家,大聲問:“我二哥在家嗎?”然后說了一個讓人十分驚恐的消息——松花江上沉船了。我們的驚恐是有原因的,因為前一天二叔一家三口說準備這一天去太陽島上玩,大姑來的那會兒他們早已出發(fā)了。我們發(fā)動了所有人,尋找和判斷他們一家到底有沒有在那條船上,但姑父說趕過去時江邊全是人,無法近前也得不到任何消息。那時我還小,又只顧著害怕,更多的細節(jié)都無從回憶。只記得更晚些時候得到消息,說他們在江邊走了走,臨時改了主意去看望他的岳母了。
造成沉船事故的主要原因后來被認定為工作人員玩忽職守、違章駕駛,與此同時,定員148人的船只實載了238名乘客……對我家而言雖是一場虛驚,我卻還記得大人們的擔憂。他們說,雖然二叔水性很好,可以橫渡松花江兩個來回,在江里救個人也沒什么問題,但又是媳婦又是孩子的,萬一有個瞻前顧后就麻煩了。后來果然聽說有一家三口全部罹難的。
往者已矣,其余人的日子卻還要過。那時過年還有濃重的“年味兒”,人們不但可以吃到平時吃不到的東西,孩子們也會在年三十兒的晚上拿到壓歲錢,還可以挑著小燈籠出去走街、放鞭炮。只是大年初一的早晨還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就得照例被大人們揪起來,被催著洗臉梳頭換新衣,趕早到鄰居家去拜年,去遲了是一件很沒禮貌的事。
小女孩不但要穿新衣,還要戴上提前買好的絹花或是絨花。這過年戴花的習俗可不只我們這兒才有,《白毛女》中喜兒的經(jīng)典唱詞不是也說嘛,“人家的閨女有花戴,我爹錢少不能買,扯上二尺紅頭繩,給我扎起來,扎呀扎起來”。拜年這事不只孩子去,大人也去,差不多要把全樓都走一遍。反正那一天最讓人高興的就是在人來人往的穿梭中體會什么是“喜氣洋洋”,什么是“其樂融融”,而且小孩子的衣袋還可以收獲滿滿的糖果和瓜子?,F(xiàn)在家屬院沒了,同事住得分散,鄰里之間不認識,很少相互拜年了。
1999年初,大年三十兒,奶奶在家中去世。那個滿是陽光的冬日的正午,她讓家人打開窗子,說上帝要接引她進入天堂了。誰都沒有想到,奶奶的祭日和爺爺?shù)纳骄谷悔s在了同一天。后來的日子,爺爺帶著他的兩個孫子,我弟弟和堂弟,一起住在這里,一邊念叨他們怎么還不找對象結婚,一邊樂呵呵地給他們做飯。一直到2002年這里整體拆遷,修了鄉(xiāng)政街跨線橋。再后來爺爺壽終,去得很安詳。我們大家的日子也過得平穩(wěn),順暢。
鄉(xiāng)政街8號拆遷的時候我在外地工作,但還是打算在房子還在的時候回來看看。就這樣想著想著,我不是錯過了,而是放棄了——這個留有我二十余年生命印記的地方,我無法面對那個人去樓空的場景。
跨線橋建成之后我還是回過那里的。兩次都是在夜里。我站在橋上,任夜風吹起我的長發(fā),將目光沿著鐵軌投向遠處的蒼茫。向右看,我生活過的地方已找不到任何曾經(jīng)居住的痕跡。但我仍舊記得,年少時,我和小伙伴們曾沿著鐵軌走出去很遠很遠,我們曾在那里看到過不屬于城市的野草野花以及高挺起身軀的黃艷艷的葵花,還有我出入這座城市的途中火車駛過江橋時隆隆的聲響……
作者簡介:高方,教授,文學博士(后),黑龍江省“六個一批”人才。黑龍江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文藝評論家協(xié)會會員。曾在《人民文學》《散文》《中華散文》等報刊發(fā)表散文400余篇,出版散文集《相逢何處》等。另有《〈左傳〉文學研究》《〈左傳〉女性研究》《讀詞通識》《千古誰人共此夢——詩語紅樓》等學術著作9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