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旭東

2019年7月，對各位同學來說，注定是個特殊的月份。未來這個月份會和清華大學一起，反復出現(xiàn)在各位填寫的表格中，刻畫在各自的記憶中。此刻的榮光背后是無數(shù)日子的付出。每位的人生中都有不少這樣的重要時刻：出生、上學、畢業(yè)、結(jié)婚、工作、晉職等，這些將鋪排成個人履歷中的亮點，聯(lián)結(jié)這些高光時刻的，是朝九晚五、三點一線的尋常歲日，是青燈黃卷、焚膏繼晷的苦讀。這樣的日子太多、太過平常，已無從分辨，請不要輕忽它們。我想分享的，就是希望大家能把握好每一天，在日常中成就自我。

“日常”也許太過日常，沒有人仔細考察過它的來歷和意涵?！叭粘！弊鳛楸磉_，是中古漢譯佛經(jīng)帶給東土的饋贈，也和佛教倡導的修行實踐難解難分，最早的用法是“日日?！奔觿釉~。日常并非隨遇而安地過日子，是帶有特定目標的反復實踐，是在循環(huán)往復的生活與工作中實現(xiàn)解放。

各位同學，過去幾年的清華園生活緊張而充實，卻未必盡如人意。有的同學，為沒有找到碩士導師而苦惱；有的同學，因?qū)W業(yè)壓力影響了身體；有的同學，酷愛哲學，卻因瑣事上的爭執(zhí)，失去了保研的資格，轉(zhuǎn)入職場；有的同學，找到自己的真愛，開始投身金融學、電影學、戲劇學、統(tǒng)計學或信息科學。

無論身處何方，迎接我們的將是大量瑣瑣碎碎、反反復復的例行工作，這是人生的常態(tài)，希望各位能有清醒的意識，并在其中磨練自己，于日常中鑄造不凡。

俗話說，生于憂患死于安樂。最近看到一篇網(wǎng)文，談美國甲骨文公司中國區(qū)裁員。900名中國員工被裁，不少曾是清華的高材生，也有眾多名校海歸。多年養(yǎng)尊處優(yōu)，工作缺乏挑戰(zhàn)，待遇優(yōu)厚，甲骨文公司甚至被北京業(yè)內(nèi)人士定性為“北京最大、福利最好的養(yǎng)老院”，被裁后多數(shù)員工已難以在其他軟件公司找到工作。文章結(jié)尾說，“他們在享受甲骨文所提供優(yōu)越待遇下，完全放棄了自己，當公司放棄了他們，其實這些人已經(jīng)‘廢了”。令人扼腕的報道。高度競爭的外部世界，須長期保持清醒的頭腦。不能因一時安逸而放棄理想和追求。只要自己不放棄自己，世界就不會拋棄自己。被裁的員工如此，大家也是如此。

說到電腦，數(shù)字人文最近很火，人工智能將帶給我們許多新挑戰(zhàn)。未來面臨的不止是人與人之間的職場競爭、專業(yè)競爭，還將遭遇人與人工智能之間的博弈，機器將會自主學習，它們不僅戰(zhàn)勝了世界圍棋冠軍、會作詩，也會編寫新聞、翻譯外文資料、標點古籍……不少舊職業(yè)可能會消失，也會催生不少新行業(yè)，各位將如何應對？是未來交給我們的一道考題，希望大家能在與人工智能的競爭中贏得勝利。不斷充實自己、不斷提升自己，才是不敗的王道。

眼光、能力與知識之外，同樣需要加強人格的修養(yǎng)：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修德成仁，知行合一。不斷從人類文明的寶庫、從偉大的靈魂中汲取教訓、智慧與力量。鑒往知來，明辨是非。個人的奮斗只有匯入人類發(fā)展的洪流，才能發(fā)揮更大的作用?，F(xiàn)實并非理想的伊甸園，需要大家共同努力。只有社會美好了，每個人才能持久地享受幸福生活。

我常和同學們說，人最大的敵人實際是自己，包括自己的無知與知。無知妨礙自己前行，自不待言。如無自覺，知亦會成為前進的包袱。“知”與“無知”相依而生，若無法將“知”相對化，以所知裁斷一切，會淪為“知”的奴隸，重蹈坐井觀天的悲劇。我們的所知，包括思維方式，還有思考使用的抽象大詞，若不能在對照中體察其局限，會阻礙我們心靈的成長。我們獲得的只是智慧海洋中的幾滴水，只有不斷反思追問，跨越界限，超越過去的自己，才能減少偏與蔽，開啟更為廣闊而多元的未來，領(lǐng)略更為豐富而精彩的世界。

未來的路漫長而曲折，需要各位一步一個腳印地前進，困難與收獲并存，艱辛與幸福同在，預祝各位不忘初心、不忘母校與老師的期望，且行且思，成就自己，造福人類。

？（作者系清華大學人文學院歷史系主任，清華大學長聘教授，研究方向為魏晉南北朝史，兼及秦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