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建增
一
窗外,是近乎凝滯的空氣,逆光看去,一暈一暈的熱浪,將空間拉成了變形的白玻璃。噴泉聲嘶力竭地呼嘯著,重復著固有的節(jié)奏,飛銀濺玉,卻無法給人帶來清涼!圍欄上、地面上、葉子上,到處都是熱氣騰騰……
天地之間仿佛一個巨大的不規(guī)則的蒸籠,不管在哪個位置,不管在哪一塊,都是一樣的高溫。這時候,你很容易想到兩個字:燒烤!如果你留心一下新聞,會有“高溫模式”四個字迸入你的眼中,不是蹦蹦跳跳的蹦,是迸裂的迸,沒有歡快,有的全是震顫,好似巖漿從地底溢流到了地面上的樣子。此種時候,你似乎能感覺到心臟的溫度,也是熱熱的,急需一個碩大的冰塊覆蓋在上面。
伴隨著高溫,人容易焦慮。特別是懷揣著心事的時候。想買房子,可是房價蹭蹭噌地一路莊稼拔節(jié)似地瘋長,哎!真是可望而不可及呀;想找對象,遇到了困境,不是自己要求高,就是對方條件苛刻,感嘆這世界變化快的時候,不覺已經過了一村又一店,年齡大了一歲,工資漲了三十塊,你慌嗎?蕭靜安目前差不多就是這個樣子,遇到了大事,重要事!眼前的他,一臉蒙圈,深度近視的他,似乎對傳言也失去了分辨率。
“去年,有人提前一天就排隊了!”
“有些人全家總動員,輪流排隊!”
“聽說,下午,就發(fā)號呀!”
“真是一號難求!”
二
一開始,蕭靜安聽到這些話是不會在意的,因為,今年市教育局推出了新政策,幼兒園同九年義務教育一樣,實行劃片報名,就近入學。他看了看網上公布的文件,自家小區(qū)雖說離童心幼兒園較遠,可還在范圍之內,應該來講,不必心慌!可是,報名時間轉瞬來臨,各種傳言夾七夾八地傳進了耳朵,讓他的分辨力大打折扣,似乎也將他的耳朵弄臟了,他覺得有些說法不靠譜,有些說法簡直就是對他十七年教育的侮辱!你想想,從學前班到九年義務教育,加上三年高中、四年大學,從小接受的都是傳統(tǒng)教育,在他看來,孩子上個幼兒園,難道還要擠爆校門?難道也要找找門路,走走后門?簡直是匪夷所思!
“教授,你呀,看問題就是一根筋!現(xiàn)在家長們都怕娃娃輸在起跑線上,都想進好的幼兒園,進好的學校!”一個小區(qū)里的人總愛這樣稱呼他,他們生活在煙火氣里,門口的菜店老板遠巴巴從鎮(zhèn)上來到市中心,起早貪黑為啥?硬是靠辛苦將兒子送進了第一中學!這是可以看到的實例,可不是編造的故事喲。
“有時候,不是咱想著急,那些不在服務區(qū)的人挖空心思往里擠,服務區(qū)年年變,信息又不公開透明,萬一被擠掉了咋辦?”這也是一部分人的憂慮。誰都知道,前些年,一個班里放好幾十個孩子,其實服務區(qū)的并沒有多少,外面托關系的反而占了多數(shù)!小學如此,中學也是如此!好比捂盤銷售,比如四百個學位,對外卻只招三百個,那空下的一百個位置,無非就是滿足一些上面的關系戶,身邊的財神爺,到最后結果又會戲劇性反轉,校方會“一本正經地”說:“今年報名人數(shù)猛漲,原計劃只收四百個學生,目前入學八百個學生!學校辦學壓力大,還得外面租校區(qū)吶!”潛臺詞是,雙手一攤,行情就是這么好,大家都想來??!于是乎,許多人捂著胸口蹲下去了!
究竟是誰算計了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信息永遠不夠透明,而所謂的“劃片入學”早已成了破舊的柵欄,擺設而已,既攔不住森林里的狼,更擋不住家里養(yǎng)的兔子。標準在哪里?門檻在哪里?行政區(qū)劃在哪里?戶口的作用在哪里?
“你不想一想,現(xiàn)在什么都成了稀缺資源了。原來空氣和水不需要花錢,現(xiàn)在城里人都花上大價錢買水,跑到空氣好的城市買房,到郊區(qū)建民宿?!庇钟幸粋€愛上網的居民說,“你看看,教育應該平民化,應該不需要居民費勁就能享受才好,現(xiàn)在呢?教育成為了一門產業(yè),它不是事業(yè)嗎?而且媒體報道動輒在教育后面加上倆字‘資源’,舉凡資源,讓人很容易聯(lián)想到石油和煤炭!請問,教育是資源嗎?”
“千萬,千萬,千千萬,不可相信學校發(fā)布的信息,你家樓下的小舅子,最近不也是跟他姐夫辦了假購房協(xié)議嗎?那不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想上希望小學嗎?”
“是啊,像這樣,以虛假的方式騙取合規(guī)的入學資格,就跟養(yǎng)了一頭虱子一樣可惡!”
在各種輿論的壓力下,蕭靜安再也不淡定了!他的腦門上、鼻梁上立刻滲出了許多細密的汗水,就跟生出了許多泉眼似的。
他站在小區(qū)菜店門口,被迎面而來的風吹得打了一個冷戰(zhàn),覺得周身有點涼絲絲的。這時,老婆騎著自行車要出去了,后座上綁著一個天藍色的塑料座駕,那是兒子特定的座位,老婆下命令似地說:“明天就要報名了,晚上你趕緊給孩子排隊去!”
“我該怎么辦?該到哪里去,度過這個夜……”蕭靜安的手機響了起來,總是那么舒緩,就連歌聲也是小柯的音樂。但今天聽起來似乎有點急促,這炙熱的天氣,這緊張的輿論,把他周圍的氛圍給搞熱了,剎那間溫度又上升了三個點。他不敢猶豫,迅速地接通了電話。
“聽說,下午就有人在門口發(fā)號了……”
“什么人發(fā)號?學校的老師嗎?”
“好像是家長,自己編號發(fā)號,方便人們排隊?!?/p>
這還了得,分明是在濃熱的空氣中插進了一根燒紅的鐵棍,這些淡操心的鳥人,本來水就夠渾的,這不更渾了嗎?他有些憤怒,但還是強壓住了心頭的火氣!切換回原來的語調說:“再觀察觀察吧,也不能太著急?!?/p>
給他通報信息的是機關后院的小宣,年歲不大,人很沉穩(wěn),辦事那是一個放心,絕對干練,絕對不拖泥帶水,你想到的他早想到了,你沒想到的他也想到了!不用羅列清單,都在腦子里存著吶!前幾天,蕭靜安委托他給留意這件事,只說過一次,自那以后,不用再惦記第二次,小宣已經向他通報了多次消息了!所以,對于蕭靜安來說,無異于在幼兒園門口安了一個攝像頭,他已將“崗哨”放到了最前沿,任何風吹草動,他這里馬上就會收到訊息!
事實上,他還是有些不放心。天氣稍微轉涼些,大約在五點鐘的時候,突然下了一陣小雨,就像花灑,均勻得很,細細的雨絲剛剛把地面打濕。他特意去幼兒園門口轉悠了一遍,除了雨水和泥土混合的味道,什么也沒有看到,什么也沒嗅到,更別說人的腳印,鳥兒飛過的痕跡,雨水讓這塊土地換了新顏,一切重新來過。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這新鮮的空氣,決定打道回府。
夜晚很快來臨,他再沒有收到任何消息,但他的心里已經有了決定,不管東西南北風,咬定青山不放松。不管外面情況如何,我蕭靜安自有老主意。
吃飯,看電視,洗腳、睡覺,一切按部就班。唯一不同以往的是,他將鬧鐘定在了兩點鐘,他要在那個時候再去學校門口看看,弄明白究竟有沒有人們傳言的那么玄乎!如果大家都排隊,那么自己也不能袖手旁觀?。≡鐖竺绨残?。如果沒有人,那么一切傳言不攻自破,就什么都不用說了。
哼!實踐是檢驗一切的唯一標準。
三
蕭靜安其實沒有睡著,他看完午夜影院,實在困得不行了,就在沙發(fā)上打了一個盹兒,他聽見了老婆和孩子細微的鼾聲,睡得真香啊!就差漫畫里的那幾筆畫龍點睛了,在嘴巴附近畫幾個不斷上升的圈圈,每一個圈圈里都是甜甜的夢。不覺間,手機鬧鐘響了,蕭靜安雖然有點犯困,瞌睡蟲就在眼皮上蠕動,但一想到排隊這件大事,他不敢有絲毫馬虎,立刻翻身坐了起來,以行軍速度穿好襯衣、褲子,系好鞋帶,然后打開手電筒,在夜色中沖下了樓。
隨著一聲馬達響,車頭“歘”地亮起一束耀眼的燈光,將黑暗的夜空劃開一條通道。蕭靜安將車窗搖下,涼爽的晚風沖進了駕駛室,他的精神也隨之一振,這是一次獨特的夜晚之旅,前所未有。他記得當年在校學習也沒有這么拼命,那時有些同學起早貪黑地、沒命地學,熬油費蠟,成績也不見“增收”,他曾報以快樂的一笑,因為他懂得休養(yǎng)平衡的道理,如同打仗,要拿出最好的精力來學習,要養(yǎng)精蓄銳,以提高效率贏得勝利,而非拼時間、拼身體?,F(xiàn)在,他第一次這么早上路,汽車輕快地從街道中央駛過,在這安靜的夜晚,顯得有點另類,像一只鐵甲怪獸,轉眼之間就來到了幼兒園門口。
他看到了這樣一幕:有人搖著芭蕉扇坐在馬扎上,有人坐在塑料小板凳上閉目養(yǎng)神,還有的人頭碰頭悄悄地私語著,就差將唾沫送進彼此的嘴巴了。更有年輕的小哥將車停靠在旁邊,打開車門,翹起二郎腿,以雙手抱頭的姿勢進入了夢鄉(xiāng)。??!那邊的角落里,忽明忽滅的,就像那紅色信號燈一樣的,應該是香煙燃燒的狀態(tài)吧!蕭靜安粗略數(shù)了數(shù),這當兒,校門口就不下十幾號人,大家各自以最理想的狀態(tài)在等著天明!
因為人不多,所以各自心安,大家也都很放松。有一個年輕人說:“一過十二點,家長們就從各個角落里生出來了,起先,誰都不認識誰,后來聊起孩子、房子、車子、票子,話題就多啦!……當然,最要緊的還是孩子!”那個年輕人留著短髭,嘴唇上邊齊刷刷的一抹黑胡須,就跟裁紙刀切過一樣。蕭靜安的腦袋里回憶了一下,他印象中凡是留著這種美須的男子,一般都是村里的“急扒人”,在當?shù)氐姆窖岳?,就是眼睛活,能找見縫隙,且善于尋找機會的人,在村里、城里都能吃得開,算是游走于城鄉(xiāng)結合部的能人,換個時髦詞語就是“兩棲動物”,忙時回村,閑時進城。不管是否有一技之長,他們總能在這“二元”世界里游刃有余。
“反正都是為孩子的事,自己就這樣了,讓孩子們好一點,拼了老命也值得!”多么響亮,多么擲地有聲的一句話!
漂亮?。∑?!蕭靜安差點拍起掌來,他使勁克制著自己,但心里由衷地為這個年輕人點贊。自己在學校里學了那么多死知識,卻鮮有轉化為現(xiàn)實生產力的能力和機會。怎么知識越多越沒有活力了呢?怎么身體和思維板結到如此僵化的程度呢?啥時候,也能像他們一樣,想,天馬行空,做,雷厲風行!將自己的觸角伸得長些,不再做殼里的蝸牛,經風雨,見彩虹,成長為一頭壯實的小牛!想到了,就努力就追求!不管能還是不能,要用牛勁兒、拗勁兒,為自己為家人贏得機會呀!
耶!他學著兒子的樣子在心里給自己打了一個一百分。鼓勁而已。作為七零后,這種新潮詞語他從來都沒說過一次,也只有在今早心里呼喊過,他有點想哭,鼻子發(fā)酸了,那眼眶跟著就潮濕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一類人,他被生活壓迫得有點壓抑,所有的學歷、經歷,在現(xiàn)實面前是那么的蒼白。
聲音在夜晚穿透力最強,即使是竊竊私語,也能清晰地聽到,就像春蠶在咀嚼桑葉,就像蛐蛐兒在鳴叫。
學校門房里走出一個人,身材不高,聲音不大,卻有力地表達了不滿:“這么早,趕緊回家睡覺吧!明天早上再排隊!”外面的人聽到有人出來抗議,就稍微收斂了些??墒?,沒過了一刻鐘,又禁不住議論起來,要知道,如果人的嘴巴再不工作,那么眼睛很快就會困乏。退一步講,即使不回家,這些等著排隊的人也會睡著,就像小雞、小鳥一樣,天色暗下來,眼皮合下來。
隔了一會兒,門房里的人又出來了,這次說話更直接:“想排隊可以,但是不要影響別人睡覺!說了好幾次了,還要不要讓人睡覺了!”聽到這樣一波比一波沖擊力更強的抗議,這些急不可耐的家長們不好意思了,互相使著眼色,暫時將嘴巴的功能摁到了停止鍵上。
四
蕭靜安仔細打量了一下門口的幾位家長。他們年紀相對更大些,與其說是家長,倒不如說是孩子的家庭代表,家長上面的家長,或者是姥爺,或者是爺爺,或者是奶奶,總而言之,子夜時分排隊的沒有父母這一層級,他和小胡須例外!
緊挨校門的是個老頭,頭發(fā)花白,臉胖乎乎的,就跟發(fā)好的黑面饅頭一樣,人雖上了年紀,但眼睛明亮,說著普通話,以一種見聞廣博的姿態(tài)給大家普及知識,這些話從他的嘴里說出來,嚴重地與穿著不配套,他穿著顏色很舊的工作服,興許是當年廠里發(fā)給的吧。
接下來這位老姐姐,穿著輕松的夏涼服,從上到下,屬于寬袍大袖的那種,面帶笑容,看起來比較從容,也非常樂觀,她說:“兒子、兒媳白天還要上班哩,這晚上排隊的事情就讓我們這些老年人來做吧!”
“是啊,是啊,咱們雖然老了,黑炭燒成了炭灰,扒拉扒拉還能用,咱還得給兒女們分憂??!現(xiàn)在的年輕人活得真夠累,哪里有時間照顧孩子,啃老靠老也是沒辦法。你說買房家長不給添個份子,他能買得起嗎?孩子上學,以前自個兒就能回家,現(xiàn)在在校時間短,父母沒法接送,還得咱老一輩接。這社會節(jié)奏快,咱們邁開大步都跟不上?!闭f這話的是個老干部,應該說,前些年有些積蓄,各方面應該不錯才對??墒?,他的一番話切中了時代之問。于是像石子投進了湖面,瞬間激起了大家的反應。
你一言,我一語?!鞍偌抑v壇”開始了。門房里的人干脆將窗戶狠勁兒關上,好似把兩只耳朵捂住了一樣。矛盾,不可消弭的矛盾,因為不信任,因為很著急,由家長身上傳遞到了門房。蕭靜安想,此刻的門房,就好比鐵鍋里的餅子,鬧不準,早將肚子氣鼓了吧!
夜越來越深了,人們困乏地打起了呵欠。天上稀稀落落的星星似乎也懶得眨眼了,倒是不遠處有幾個人探出頭來望了望,然后又無影無蹤了!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候,除了眼前幾個積極分子頑固地與黑夜對抗著,有一少部分人退出了。他們似乎覺得情況沒有那么嚴重,再說這種蹲守的笨辦法也著實讓人犯困,于是各自找理由先行撤退了。此時,蕭靜安的手機屏幕亮了,一行短信進入了他的眼簾:我一會兒過去,把你替換下來。發(fā)信息的正是小宣,他在自家單元樓窗戶上看到了蕭靜安,自帶板凳過來替換他,也算是接班吧。你看看,這個小宣,任何人跟他交朋友,都是這么靠譜、這么熱心?;罾卒h一個。
嘿!玩車輪大戰(zhàn)的蕭靜安不是第一個。很快,那個滿口普通話的老頭,聲音陡然洪亮起來。原來,從黑暗處突然鉆出兩個人來,且正值中年,一口一個爸爸,其中一個說:“爸,時間不早了,你趕緊回去歇一歇,有我們倆在,還能讓外甥女報不上名?”聽,你聽聽,這是姥爺打頭陣,兩個舅舅打中鋒的節(jié)奏,等天亮了,估計還會有姨姨、姑姑、嬸嬸、叔叔,?。〔桓蚁肓?,后援估計一個排都不止。以前是一人參軍全家光榮,現(xiàn)在感覺成了一人入學全家集合。你說說,你一個蕭靜安,如果不是小宣幫襯,你不是單槍匹馬嗎?且不說縱向對比,單單眼前這一幕,橫向看過去,蕭靜安就覺得自己重視程度不夠!他不禁打起了小鼓點,難道報名就這么難?
五
蕭靜安回家和衣又躺了兩小時,等他再次趕過來的時候,校門口已經排成了一字長蛇陣。穿背心短褲的,穿休閑運動服的,穿長裙的、穿牛仔褲的……哈哈,簡直就是一支服裝模特隊,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各種服裝、各種打扮,次第登場,真夠壯觀呵!
蕭靜安找到自己的位置,嗯,第八位,將小宣替換了出來。他伸長脖子仔細地前后巡視了一圈,又跟昨晚一起熬夜的“戰(zhàn)友”們象征性地寒暄了幾句,他覺得自己適應了眼前的戰(zhàn)斗狀態(tài),心想著早點報名回家補覺!
這時,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蕭靜安扭頭一看,隊伍里進來一個小伙子,外地普通話,光眉俊眼,白白凈凈,就像戲曲里的小生一樣。小生笑瞇瞇地打招呼說:“昨晚排了一夜隊?”蕭靜安不明就里,隨意“嗯”了一聲。小生又說:“多多照應……”話說了半截,一個肥壯的婦女跑過來插話說:“昨晚,我在你后面排隊來著,還記得不?”蕭靜安繼續(xù)“嗯”了一聲,對方接著說:“這是我家女婿,今早報名就讓他來了,互相照應哈!”蕭靜安頓悟了,他連連說了幾個字:“好好好!”哇塞!你看人家多用心,多辛苦!為了孩子的事情,也是拼了。
正思索的時候,小生后面嚷起來了。
“別插隊!”
“我們昨晚排隊的時候,你在哪里?”
這時候,一個土豆般結實的婦女,以白蘿卜的鉆勁兒,一門心思想往隊伍里擠,她兩手張開,用力地扒拉著,那兩只手像極了河蟹的前腳,蕭靜安后面的小生明顯感到了壓力。
人們憤怒了,就像小鳥的嘴巴一樣,晃動著細碎的舌頭飛快地喳喳著。可土豆全然不顧,一陣野蠻“生長”,終于扎進了隊伍。這時,排在后面的人終于忍不住了,使勁地向前擠著,用力推著,嘴里說著,想要用合力將土豆排除出去。土豆感受到了壓力,她張開血紅的嘴巴,對著小生的臉龐說:“昨晚,我在你后面,是不是?”小生一陣驚愕,無法回答,因為他的丈母娘已經回家去了。昨晚,在他的腦海里是一塊黑暗之地。土豆看看沒有呼應,又將嘴巴往前探了探,對著蕭靜安說:“你說說,昨晚我是不是就在這里來?”蕭靜安仔細地梳理了一下記憶,除去中間空檔兩小時,他真是沒見過這個陌生的面孔啊。在他搖頭的時候,前面幾個一起喊了起來,從第一個到第七個,“我們排了一夜的隊,怎么沒有看到你啊!”于是,許多人開始起哄,“出去,出去,出去!”土豆離開了隊伍,可是嘴里依舊不依不饒,“你們,你們……”
……
“我明明排隊了?。 ?/p>
“就是他們幾個說我沒排隊!”
幾分鐘后,土豆領著一個男人又回到了現(xiàn)場。指認著人們,希望找回公道!可是男人看了看眾人,卻無從下口。
此時,校門打開了,一個工作人員拿著一沓號牌,開始給大家發(fā)號,“一共五十個號,今天上午只接受五十個家長報名,想要報名的下午繼續(xù),明天也可以,大家不要緊張,只要是片區(qū)的,材料驗證合格后,都是沒問題的?!蹦悄腥丝戳丝?,覺得再僵持下去沒啥意思了,趕緊拉著土豆跑到最后面排隊去了。
校門外,依然有姍姍來遲的人,衣冠楚楚,站在校門口,以微笑的方式,或者點頭的方式,跟校園里的工作人員致意。
蕭靜安無意中看到了賈老板,不,嚴格意義上是賈局長,某重要職能局一把手,可是背地里,大家都叫他賈老板、賈掌柜的。
想到這里,他的心又緊抽了一下,有種生疼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