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俊
“一番懺悔以后,說書人不見了。沒有人試圖挽留他,或者和他探討。他起身收起那些月光漂洗已發(fā)了黃的手稿,頭也不回地消失在人群中。”
──本·杰倫《神圣的夜晚》
平庸的敘述往往把一個好的構思糟蹋。我說的是當我寫完這篇小說時,我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僅僅是一個蹩腳的敘述者而已。
回憶應該從雁隊遠逝的秋天開始。
那些傾瀉在屋內(nèi)的陽光仿佛是一塊銹壞了的鐵器,把我居住的505房間弄出許多的恍惚和暗淡。
現(xiàn)在,我坐在一張舊木椅上,記憶像一件多年前打碎的瓷器上的畫面,它浮出1988年夏天的一個傷心之夜。關于這個夜晚,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無法準確向你證明是親身經(jīng)歷,還是一個夜晚的夢境,或者說就是虛構。但是在我記憶的容器里,我一直被這么一個夜晚的存在折磨著。它像一支磨尖的槍頭,把我釘在一根彩繪的柱頭上。
這是一個穿白衣的小女人為我敘述的關于一個跳舞者的故事。時隔多年,在一個寂寞的秋天的下午,我大腦的儲存器像決堤的水般開始涌出如煙往事。
的確,1988年夏天,如果我不來到靠金沙江邊的文體樓冷飲廳,坐在一張圓形桌子前,傾聽了她的傾訴(她身體彌散的果園般的香氣,至今仍困擾著我的記憶),那我就不會在八年后依舊像一個隨時向下一個驛站傳遞信件卻無法知道傳遞地點的信使,被某種無法言說的悲傷纏身。
如果命運把一段陌生人的故事饋贈給你,那你就要好好珍惜它。
現(xiàn)在,就請允許我以一個蹩腳的敘述者的身份,講述這個關于跳舞者的故事。
首先,請讓我從氣候開始敘述吧。1988年夏天,炎熱給我留下了難以消除的印象,那持續(xù)涌動的高溫把我們的生活淹沒了。我們屏住呼吸苦熬著。夜幕臨近,離我住處很近,橫跨金沙江的05橋上,塞滿熙熙攘攘的人群,以及喧囂和嘈雜的鬧聲。我們剃光了頭,頭顱像擦亮的電燈泡,在橋上四處游蕩著。我們耐心地等待著金沙江流動時漫上來的一丁點的冷風。在我日漸衰老的記憶里,炎熱,將使我無法忘記1988年的夏天。
那段時間,我整天昏沉沉地躺在骯臟的單身宿舍的床上,想睡個好覺。但持續(xù)的炎熱叫我的心境像是熱鍋上的螞蟻。我只好在床上翻來覆去地讀一本叫《麥田里的守望者》的小說。
我先從氣候講起是想告訴你1988年夏天我們生活在一種年輕的浮躁中。同時也告訴你我就是因為這持續(xù)的高溫,才有了機會使我傾聽到穿白衣小女人敘述的跳舞者的故事?,F(xiàn)在,假設一天晚上,我終于把翻來覆去閱讀的《麥田里的守望者》讀完了。我站起來,不知道該干什么,要到什么地方去,便無目的地跟隨乘涼的人群朝05橋走去。
然后我看到一輛公共汽車進了靠05橋的車站,就上了車。
公共汽車破爛得像一頭快要被宰殺的老牛拉的就要散架的牛車。車一路吱吱啞啞地響,仿佛一只打鳴公雞的叫聲。大約半小時后,緩慢行駛的車終于駛到了向陽村。車停了,于是我下了車。當我看到文體樓的彩燈閃動迷離的光,便朝燈光走去。一直走進一樓冷飲廳(現(xiàn)在,這樣單純的冷飲廳已經(jīng)很少見了,它們早已被卡拉0K、酒吧、陪酒女、KTV包廂等代替了),在靠江邊的一張圓形桌子前坐下,獨自喝起冷飲來。
夏時制9點,夜色就像一個睡眠不足的人閉上的眼皮,漸漸昏暗下來。這時候,我突然看見一個穿白衣的小女人穿過蒼茫夜色,仿佛幽靈一樣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我不知道她從什么地方來,但她的出現(xiàn),讓我的心境倏地受到閃電的打擊般,一顫,又靜下來,仿佛一個人在夜晚被突至的雷電驚嚇的瞬間。
現(xiàn)在,請允許我喝口水后繼續(xù)我平淡無味的敘述吧。
她徑直來到我坐的那張靠江邊的圓形桌子前。如同是在赴一個多年前商定好的約會,現(xiàn)在是實現(xiàn)諾言般,她走過來坐在了我的面前。
請允許我坐在這里吧。她說。
坐吧,我說。
開始時我和小女人互相都有些拘束,只是彼此沉默和打量著,仿佛時間的流逝使我們互相陌生起來。我看見她的面孔平靜如水。前面我說過,我和她像是在赴一個命中注定的約會。后來,時間的流逝又使我們熟悉起來。
我認識你,她說。那時候,我還在讀書,就讀過到你的文章。我知道你是一個憂傷的人,當然,我一直錯把你認成是一個中年男人。
(必須承認,當時我聽見她的話有些驚訝,并強烈地意識到了某種命中注定的預感像一支野蠻部落射出的箭鏃,正朝我的胸膛射來。)
后來,我到服務臺要了兩份三色冰淇淋。我想,我應該找一些話來說,于是就說,今年夏天,我在讀一本叫《麥田里的守望者》的小說。
公共汽車總是不準時發(fā)車,不然我早就坐在這張圓形桌子前,是我等你,而不是你等我了。而這個穿白衣的小女人卻這樣說。
穿白衣的小女人并沒有吃那份三色冰淇淋,而是用瘦長的手指轉動著,仿佛在轉動一種神秘的暗示。她臉色蒼白,略顯不安。
后來,我和穿白衣的小女人就像是一對結婚多年的夫妻,做完家務后,坐在陽臺上東一句,西一句地瞎扯起來。她的手不停地把冰淇淋轉來轉去,劃著虛構的圓環(huán)。我從她那蒼白不安的臉色里,預感到她可能會把一段往事(如初戀、和一個中年男人的愛情)講給我聽,而往事的結局是無法預料的。但我還是意識到結局可能跟她或者與我有一定的聯(lián)系。
這時候,金沙江汩汩流動的喧響,仿佛秋風吹過細樹葉,漫進文體樓一樓的冷飲廳,環(huán)響在靠江邊圓形桌子的上空,浸入我和穿白衣小女人的發(fā)際。
所以,我決定從很遠的地方趕來,為你講述一個跳舞者的故事。她說。
她那原本神情恍惚和蒼白的臉色倏地顯露出一種異樣的興奮。她說,有一年夏天,我經(jīng)歷了一件難以置信的事?,F(xiàn)在我之所以用“難以置信”這個詞,是因為有時候,也就是說有些經(jīng)歷你也許有預感,但你還沒有明白這預感的是什么,它就難以置信地結束了。但事實上,即使多少年過去了,這件事在你的記憶里仍像是一場剛剛開演的戲。
她開始時有點口吃,臉上露出羞色。漸漸的,她的話語像細細的泉水逐漸增多,融匯在一起般變得流暢起來。
下面就是穿白衣小女人為我敘述的跳舞者的故事。我之所以把它完整地記錄下來,是因為穿白衣小女人的敘述彌漫著宿命和神秘的色彩。這個故事使我對1988年夏天那個空洞而虛無的歲月的懷念變得無限悲傷。
……我講的是一年夏天,我遇到了一件難以置信的事。一天晚上,我決定從一個偏僻的車站乘一輛公共汽車到另一座城市去。我是因為和家里賭氣才跑出來的,當時我并不知道自己要到何方去,只是一氣之下跑到了車站。當然,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跑向車站。現(xiàn)在想起來,在我們的意識里,車站大概是意味著一種未知命運的開始吧。后來,一輛破舊的公共汽車來了,我就上車。車上空蕩蕩的,僅有稀疏的幾個乘客。我看不清他們的面孔。他們似乎閉著眼?;杌栌?。我獨自站在車廂中間。車門鐺地一聲關上后,就離開車站,鐺啷鐺啷地在漫漫黑夜中開動,朝一片燈火輝映的城市中心駛去。車在中途沒有停,也沒有售票,只有陣陣熱風吹打著臉。
汽車在暗夜里沉悶地行駛,最后徑直駛進了城市的燈火中。車猛地停了,“吱”地開了門,就聽見一聲吶喊,“到終點站了,下車吧”。稀疏的幾個乘客仍昏睡在車上。只有我下了車,朝城市迷離與飄忽的燈火走去。
在一個叫大渡口的地方,我看見一座橋像臍帶一樣把金沙江兩岸的樓群連接。橋上擠滿了一簇一簇螞蟻般被炎熱趕出家門的人,他們來來往往地在橋上游蕩著。
他們都是些剃光了頭的人。他們鬼影憧憧般在兩側路燈斜照出的慘白的光中晃動。我走上橋的時候,心里襲上一陣恐懼,仿佛自己正朝命中注定的和致命的結局走去。我在他們中穿行,想走到橋那邊去,但這些在橋上游蕩的人用他們粗壯的身體阻攔著我,并發(fā)出難聽的笑聲。比如說吧,這笑聲像從他們臉上罩著的橡皮面具里擠出來的。我涌上一陣戰(zhàn)粟,恐懼極了。他們面孔模糊,像是一部年代久遠的舊影片中的那些反面人物。而他們說出的話則像剛從凍庫里拿出的東西,泛出刺骨的冷。他們說,小姑娘,你不要過橋,過去了就再也不能返回了。
我當時感到這話好笑,仍舊走過橋去,把這些像濕淋淋枝條上的花朵般的面孔丟在了身后。
我順著道路朝前走。兩側樓房傾倒下的陰影遮斷了我的身軀。在一處燈光輝煌的大樓前,人群像螞蟻在巢穴里攢動般進進出出。后來我才知道這就是攀鋼文體樓,一處供攀鋼職工娛樂的場所。我跟隨著人流走入樓底的冷飲廳,在一張靠江邊的圓形桌子前坐下來。就是現(xiàn)在你所坐的這張桌子。
那天晚上,廳里的音響響著那年夏天流行的克萊德曼演奏的命運鋼琴曲。我坐在椅子上,看著廳里的面孔像川劇里的變臉一樣不斷變換著。我說的是這文體樓像一個露天營地,一些剛熟悉的面孔走了,又會有一些陌生的面孔涌進來。后來,我發(fā)覺有些涼意,抬頭往外一看,天空開始有陰云聚集。涼風吹過這座城市悶熱的屋頂。
就在涼風吹動時,一個身材瘦削,面孔蒼白的陌生男人來到了我坐的靠江邊的圓形桌子前?,F(xiàn)在,我就把他稱為跳舞者。他說,對不起,我能不能坐在這里。我愣了愣,說,坐吧。他就坐了下來。
現(xiàn)在想起來,和一個陌生人坐在一起,可能就是一種危險的開始。
后來,我和那個身材瘦削的男人像是多年未見面的朋友某一天在大街上突然相遇一樣聊起天來。
跳舞者是一位讓人感到安心的男人。我現(xiàn)在想起來,這種感覺可能源于他身上流淌著某種讓人安心的氣質(zhì)。
跳舞者的眼神里蘊含著悲傷。我不知道“悲傷”這個詞能否恰當?shù)乇憩F(xiàn)他的氣質(zhì),但我感到與他聊天時總給我一種安心的感覺。
現(xiàn)在,就像樹木或石頭在時間里悄然消失,我已經(jīng)很難回憶起我們談話的內(nèi)容了。我只記得在我們的談話就要結束時,他說了句含糊的話。他說這句話時,面孔的表情突然流露出一種奇異的表情。
他那句話的意思大概是,他人的命運就是自己的命運。只有預感才會把命運帶給你的將要發(fā)生的過程悄然呈現(xiàn)。
大約到了夏時制十點鐘左右,跳舞者用不可拒絕的語氣對我說,我請你到九樓舞廳跳舞。
我知道我已無法拒絕,就說好吧。我們便離開冷飲廳上了九樓的舞廳。
跳舞者的舞姿棒極了。至今我都記得他的舞姿帶給我的愉悅。我和他跳舞時,感到自己像風中的羽毛舞動在一種豐富的姿勢里,我仿佛是在經(jīng)歷一次人生中最幸福的短暫的日子。
現(xiàn)在想起來,這種幸福的感覺可能是來自他身上飄逸著的那種讓人安心的氣質(zhì)吧。
到了大約十點半,樂隊里一位長發(fā)男子唱起了那年最流行的齊秦的歌曲《大約在冬季》,“輕輕的我將離開你,請將眼角的淚拭去,漫漫長夜里……”這時候,我發(fā)現(xiàn)跳舞者的心智如同被什么堅硬的東西擊碎了,像迷了路的無助的孩子,脆弱,淚流滿面。他離開舞池,默默靠窗坐下。突然,他用一種異樣的目光望著我。
他的臉上呈現(xiàn)出至今讓我驚恐的詭異的笑。我現(xiàn)在之所以用“詭異”這詞,是我實在不能找到一個詞來明確他當時的笑所蘊含的悲苦。
他用手指著舞池里那些跳舞的人說,“看啊,這景致多像死神在舞蹈。他們卻不知道?!?/p>
當我的目光順著跳舞者的手朝舞廳瞧去時,突然,跳舞者一只腳跳上靠窗的沙發(fā),身子往窗外一赴,像一只大鳥縱身從窗口跳了下去。剎那間,我渾身觸了電般戰(zhàn)栗起來。我呆呆地坐著,看著事件就這樣發(fā)生了。
舞廳突然靜下來,窗外是無窮無盡的漫漫黑夜,幾點冰冷的雨點從窗外飄進來,打濕了我的臉。
現(xiàn)在,盡管這么多年過去了,我總是無法忘記跳舞者那張蒼白而憂傷的臉?,F(xiàn)在,當我發(fā)現(xiàn)你又一次坐在這張圓形桌子前時,我決定把跳舞者的故事講給你聽。
穿白衣小女人的敘述停了下來。我把雙手絞在一起,感到恐懼像一條涼嗖嗖的蛇纏住了腳背。試想,如果你在一個炎熱的季節(jié),一個陌生人對你進行了一次美好的訪問,不料他卻給你講述了一個令人震驚的事件。而這個事件像一個泯滅無聞部落的守靈人用一個民族的消亡來打一個啞謎。然而唯一知道謎底的人卻不將謎底留下就死了,謎語成為死謎。也許有一天,你會知道答案,但對你而言,已經(jīng)毫無意義了,因為這個猜謎的過程已經(jīng)結束了。
與此同時,穿白衣小女人平靜如水的語氣讓我震驚,我仿佛感到一大群宿命的影子正穿透我,占據(jù)我,并牽著我朝一個不知道方向的地點趕去。
你能為我解釋他的行為嗎?她說。
我此時像是發(fā)了高燒般思維混亂,說不知道。你知道,對一個陌生人,你能了解他多少呢?就是自己你也不能很清楚地洞察自己靈魂。說這話時,我感到自己的嘴仿佛塞滿了石頭。
我繼續(xù)說,在炎熱的夏天,你對什么都無法解釋。比如那個瘦削的跳舞者,也許他在和你交談時,他并沒有意識到死神的腳步聲逼進,然而他死了。這樣死亡的方式叫人驚訝,就如同突如其來的飛石敲碎了生命的屋宇。當然,還有另一種可能是他認為你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像驛站的信使,他便把生命的結局像信件一樣托付給你,并叫你傳播下去。
然而,我知道自己的回答仿佛是行走在刀鋒上,只是一種牽強的詮釋,同時我知道這詮釋僅是一些輕浮和暗淡的文字,難以逃脫宿命躲在暗處的嘲笑,而這嘲笑像路燈慘白的光,穿過樹木的陰影籠罩著每個行人的面孔。
前面我已經(jīng)說過,1988年夏天,我一直在翻來復去地讀一本叫《麥田里的守望者》的書。書上就有那么一段話:
“有那么一群小孩子在一大塊麥田里做游戲。幾千幾萬個小孩子;附近沒有一個人———沒有一個人,我是說———除了我。我呢,就站在那混帳的懸崖邊。我的職業(yè)是在那兒守望,要是有哪個孩子往懸崖邊奔來,我就把他捉住—─我是說孩子們都在狂奔,也不知道自己是往哪兒跑,我得從什么地方出來,把他們捉住。”
現(xiàn)在,每當想到這段話,我總感到我們這些人就像那群游戲的孩子,正在朝懸崖奔去。比如穿白衣小女人敘述的身材瘦削的跳舞者,他就是這群朝懸崖奔去的游戲孩子中的一個,只不過最后他換了一種景致:他朝九樓的窗口奔去,而不是懸崖。
穿白衣的小女人沉默不語。她瘦長的手指在朦朧的燈光里轉動著冰淇淋,像是在轉動一種不可思議的循環(huán)。她的臉平靜如水,安靜而空洞。而我卻預感到了一種不安,像風暴在我們頭頂聚集。
有時候想,這真是個傷心之夜啊。她突然說,我是多么想去跳舞啊。
我預感到我們正朝一種結局走去,但又無力拒絕。我只好影子一樣跟著穿白衣的小女人朝樓上的舞廳走去。穿白衣的小女人用冰涼的手挽著我朝樓上的舞廳走去。我說的是我仿佛被宿命的影子牽著,朝一種生死未卜的結局走去。
現(xiàn)在,我可以簡短而蹩腳地向你敘述在1988年夏天我經(jīng)歷的那個傷心之夜。穿白衣的小女人像她敘述的跳舞者一樣朝九樓舞廳的窗口奔去,我可以準確地講,在夏時制十點半,她像一只被陽光融化了翅膀的飛鳥,從九樓舞廳的窗口掉下、跌落,摔在冰涼的水泥地面。
命運是一把漏雨的傘,讓我們無處可逃。這就是我想告訴每個人的。當我守靈人似的守護著穿白衣小女人的尸體,瞧著她沉默地躺在冰涼的水泥地上。只有五光十色的燈光和克萊德曼演奏的命運鋼琴曲,從大樓的窗口漏出來,像一簇清涼火焰照亮了她安詳?shù)拿婵住?/p>
當時,我像是一個端坐在夢醒時刻的捕夢者。我知道這是一個致命的無法解釋的預謀,就如同時間正在轉動的鏈條,持續(xù)著、輪回著。事實上,穿白衣的小女人對那個跳舞者的敘述,就是一種暗示,或是一種開始。而我卻被她推上扮演一個守在古老驛站忠于職責的信使的角色。
現(xiàn)在,是多年后秋天的某個空空蕩蕩的下午,我要敘述的是,在1988年夏天的那個傷心之夜,我守著穿白衣的小女人的尸體時沒有悲傷,也沒有眼淚。我想,這如同你置身于一個露營地,周圍全都是陌生人,而你是一個旁觀者,在時間之河中,你發(fā)現(xiàn)了這樣一個秘密:
那就是,他人的命運往往就是自己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