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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短篇小說)

2019-09-10 07:22王天麗
作品 2019年12期
關(guān)鍵詞:鐵匠耳朵

王天麗

阿泰把羊群從北坡攆上南坡時,一道道光芒,穿過鋸齒似的山峰和茂密的樹林,像金色的蜜蜂翅膀一樣抖動著、閃爍著,空氣是溫潤的,新鮮的,穿透心肺,荒蕪的大地泛出了點點綠意……阿泰甩甩手里的鞭子,長長地吐了口氣,心里想,春天到底還是來了。

如果你從其他地方來,上到山頂,會看到眼底是一片平坦的腹地,四周是延綿的山坡,整個地勢像一個巨大粗糙的碗,當(dāng)?shù)厝诵蜗蟮亟兴按笸氲住?。大碗底底部有百十戶居民,還聚集著鎮(zhèn)政府、郵局、派出所、集市,還有鐵匠鋪、裁縫鋪、拔牙鋪子,四周的山坡上寥若晨星似散居了一些半農(nóng)半牧的村落。

北部山里冬季占有大半年的工夫,每年十月一過就進(jìn)入冬季,雪一場接一場地下,風(fēng)一場接一場地刮,似乎天上有一面細(xì)籮,將面粉一樣的雪一層層地篩進(jìn)大碗里。一直到次年四月積在碗里的雪才開始消融,而大山里面或坡地的背面一整年、幾年都不融化。

漫長的冬季之后,是春天和殘冬的拉鋸戰(zhàn),大碗底真正的春天短促地像牧羊人的呼哨,但是它能帶來的變化讓人目不交睫。

清晨,阿泰披了襖,一雙干燥的大手搓得“沙沙”作響,他去羊圈查看時,發(fā)現(xiàn)一個冬天的貯料差不多要吃完了,羊圈一角的秸稈只剩下底部的碎渣,麻袋里玉米和麩皮也快見底了,他必須重新分配飼料,再堅持十來天,到新草長出來才行。

阿泰簡單吃了早飯,揣上一點干糧,不多的一點酒就灌在后兜扁扁的鐵皮壺里。他打開柵欄,吆喝起圈里的羊,出門向南邊走去。翻過一面高坡,有一片開闊的地帶,日頭下裸露的地表水汽裊裊,像一面快要沸騰的水面,一些不太真實的綠意在遠(yuǎn)處浮動著。羊兒比人更了解腳下的土地,它們用嘴唇摸索著在大地看似荒蕪的胸膛,尋找冬天留下的枯草、變軟的草根、剛發(fā)芽的種子,只要能填飽肚子,什么都行。

如果都是這樣的好天氣,再有幾日,十天,也可能七八天,大碗底就是個大花園,紫色的老鴰苗、黃色報春花會競相開放了,野薔薇也會吐露花苞,紫豆娘、蜜碗碗,還有許多不知道名字的花草,這里,還有對面山谷里會成為花的海洋,風(fēng)會變得香軟,空氣變得潮濕,有吃不完的青草,牛肝菌、羊肚菌破土而出,土撥鼠、蜜蜂和蝴蝶會忙得團團轉(zhuǎn),牛啊羊啊臥在哪里都能吃得撐破肚皮。阿泰深信不疑,老天就是這樣安排的,如果冬天太漫長,風(fēng)雪太大,春天就會來得猛烈,花草會長得旺盛,到了夏秋季節(jié)果實會結(jié)得更甜,那都是對冬日里絕望日子的補償,似乎整個漫長的冬季都在為春天準(zhǔn)備著。其實你只要有耐心,大自然能把這個空蕩蕩的大碗裝滿,如果你有足夠的耐心,等來的要比你拼命掙來的多得多呢。

一只戴勝鳥兒飛飛停停地在前面帶路,頭頂上扇子一樣的羽毛開開合合,飛到了碗口邊,再飛到碗口的另一面。阿泰走累了,他把羊群安頓好,自己舒舒服服地倚在一塊石頭旁曬太陽。他管這叫“充電”,就像接上電源給一塊電池補充能量,太陽停在他身上的一刻,溫暖得像老婆子倚在身邊。舒服得什么都不去想。他瞇起眼睛,不用看,用后腦勺都知道,四周除了他和羊什么也沒有。

阿泰曬熱一面身子就翻個個,他把耳朵貼在大地上,大地深處春天在轟轟地翻著身子,萬物嗞嗞地生長,昆蟲在努力地掘土,地下的流水潺動,遠(yuǎn)處馬蹄敲響……大地是個豐美的乳房,陽光、和風(fēng)、泥土、草根混合成濃稠的奶汁,依偎著,整個人陷入其中,沉下去……差點又睡著,他掙扎起身體,撥開壓倒的干草根,有紫色的芽子充滿了奶白的漿汁,一點甜一點酸一點土腥,他想起屁股后兜的酒,喝了一口。

呸。一點辣味都沒有。鎮(zhèn)子上的馬來是個只進(jìn)不出沒屁眼的家伙!他家的燒酒一天不如一天。以前是他父親燒制的純糧食酒,喝下一口,一道火線,從喉嚨到胃里,如今馬來燒的酒,寡淡得像涮鍋水,阿泰只要一口就能嘗出來摻了多少水。人越來越靠不住了,說變就變,說不在就不在了,不像這些山水和樹木不會變,不像去年死去的花兒今年還會開,今年的蜜蜂還能找到去年那叢薔薇,羊群還會找到它們飲用過的泉水,那些發(fā)菌子的地方,明年、后年總還有。與大碗底的一切相比,人是最靠不住的,死了就是死了,思念是喚不回的,再過多少年也喚不回了。

想東想西的時候,太陽悄悄挪了幾步,吹來的風(fēng)也變涼了,身體里的熱量也消失了,眼前的春天又縹緲起來,洼地上化開的雪水又重新凝結(jié)成一小片碎鏡子,鏡子里面還凝著一段藍(lán)紫色的草芽和一朵正要開放的瘦小的黃花。那朵瘦小的黃花多像他逝去多年的妻子阿旦,柔軟嬌小,溫柔善良,可惜短命。阿旦走得突然,一開始只說是吃壞了肚子,躺在炕上吭嘰了兩天,他從外面放牧回來,口渴得要死,走過去想喊她去燒個茶。阿旦臉色蒼白搖搖頭,呻吟幾聲就只有出氣的份了。他把她送到鎮(zhèn)子上,鎮(zhèn)子上只會打針的大夫讓他往城里送,還沒進(jìn)到城里人已經(jīng)死了。阿旦的死,那么容易,像一朵剛要開的花遇上了春日的寒流。阿泰心里的惆悵如煙升起,他拍打身上的土站起來,計劃把羊趕回去。

他站直了身子掃了一眼羊群,二十三只羊,少了一只,應(yīng)該是二十四只,他再看了一眼,就知道“紫耳朵”不在。昨天他摸了“紫耳朵”的大屁股,掂了大尾巴的分量,他計算這家伙少說有五十斤,去了內(nèi)臟和毛皮也得三十好幾,賣給牲口販子少說也值六七百元,加上他的積蓄,可以換回一套像樣的首飾、一身上好的毛料子、一雙女人的皮鞋、一塊方巾,這些是提親不能少的物品……

“紫耳朵”知道了,它是個心思重的家伙,剛才別的羊都吃草時,它就在東張西望。

阿泰把羊鞭子插在地上,示意這群羊要留在原地等待。他看前面有一片的紅柳叢,穿過灌木叢應(yīng)該有一條廢棄的水溝,溝挺深,是好多年前被山洪沖刷形成的,人掉下去都不太好爬上來,如果牲畜掉下去,更別想自己上來。他穿過紅柳叢,干枯的枝杈鉤著他的衣帽,像有人在拉拉扯扯。腳下有一片片沒有化干凈的雪泥,走了幾步鞋子就開始沉重。好不容易鉆出來,那條溝橫在眼前,兩側(cè)被干枯的不知名的灌木和雜草遮擋了。他想起有一年來過這兒,幫助別人找丟失的牲口,他看到過一副馬的骨頭架子,還連了一些馬鬃,一點也不讓人驚訝,像什么動物吃剩下的。一只牲畜曝尸野外,先是狼,然后是鷹和烏鴉,再后是螞蟻,早晚骨頭也會風(fēng)化成土。

他聽見叫聲?!白隙洹闭驹跍系?,溝的北側(cè)還有一溜沒有消融的積雪。羊的身上有泥土,閃動著無辜受驚的大眼睛。阿泰扒著灌木小心滑到溝底,他抱起“紫耳朵”,它綿軟肥胖的身子掙扎了一下,兩個紫色的大耳朵抽在阿泰臉上,阿泰有些生氣,嘴里罵了句“蠢東西”,奮力把它推上溝沿,用力推上去。

腳下一定踩了棉花,費勁地一踩,險些跌倒。就是一團棉被一樣的東西,是一件棉衣,那是一個人,一個死去的人,棉衣下一個人的骨頭架子,棉衣看不出顏色,泥土的顏色。阿泰扯了一下衣服,露出幾乎散亂的骨骼、頭發(fā)、頭發(fā)是紅褐色的,牙齒,兩顆門牙下邊一圈不銹鋼的假牙托。還有一道光,一只酒瓶反射的。酒瓶一直藏在死者的懷里,干凈透明,像天空的顏色,一滴酒也沒有。

阿泰翻出溝,拍著身上的泥土,趕著羊群往回走。“紫耳朵”走得很慢,應(yīng)該是受了驚嚇,心事重重的,一條腿好像扭到了,走路在樣子像個做了騷事被抓住的胖女人,低頭耷腦,忸怩害臊。

阿泰看看遠(yuǎn)處籠罩在青灰色云層下的幾戶人家,還有幾乎退到山邊的暗青色的樹林,太陽正走到山林后面,蒼白的面孔躲躲閃閃。半下午了,按計劃,他應(yīng)該去鎮(zhèn)子上買點茶葉和鹽。茶葉和鹽對他的生活更重要,沒有這些他明天早上喝不上濃濃的黑茶,喝不上黑茶他會頭疼、骨頭疼,渾身沒有力氣,喝不上茶比喝不上酒難受一百倍。好像還有一件事情,比喝茶更重要……溝底那個死了的人,好像認(rèn)識,他腦子有點亂。其實應(yīng)該去阿娜那里,這幾年一有重要的事情,他第一個想到阿娜……阿娜那個女人,有時候真讓他想得不行呀,一陣陣地想,那一陣陣地想是喝不上茶鉆到骨頭縫里的痛。

他把羊關(guān)進(jìn)圈里,在食槽子里放了清水,把巴圖兒拴在圈門口。巴圖兒是只老實忠誠的看家狗,渾身烏黑,兩個眼睛上有兩塊棕色斑紋,即便老了也是個威風(fēng)凜凜的家伙,腦袋頂上遠(yuǎn)看像有四只眼睛,即便它睡覺時額頭的“眼睛”也像睜著。

他又換了件干凈的衣服,前兩天有雪時才在雪地里拍打過黑色毛呢外套,還是阿旦在世時給他添置的,遺憾的是袖子和口袋那兒已經(jīng)磨破了。

從家里出來向山下走去。從碗口走到碗底鎮(zhèn)子上,有一條鋪了沙石的下坡路,瘦馬走得很快,光禿禿的背硌得阿泰屁股疼。每到此時,阿泰總抬著屁股嘆息,鐵匠哥不在了,馬鞍壞了都不知道找誰修理呢。

到了碗底,他在馬來的雜貨鋪買了兩塊黑茶、兩包鹽,又稱了五百克黏了白糖的江米條。打酒的時候,他詛咒了馬來是個沒屁眼的只進(jìn)不出的吝嗇鬼,歪戴帽子的馬來并沒有生氣,反倒齜著一口黃牙嬉笑說如果不是他往這酒里兌上水,阿泰,你早就像那些酒鬼一樣,醉死在哪個犄角旮旯里都沒人曉得。

阿娜家在郵局后面小巷子里。自從獨眼鐵匠走失了以后,阿娜家總是靜悄悄的,此時唯一的聲音是爐灶上茶壺里沸水的聲響。臨街的鐵匠鋪子也關(guān)了三年了,白天再沒有敲敲打打的聲音,晚上沒有鐵匠醉酒的叫罵和轟隆隆的鼾聲,阿娜覺得曾經(jīng)擁擠的屋子變得空曠和寂寞起來,有時連根縫衣針掉下都有回聲。

每天傍晚時,她都端了針線活守在窗子前面縫補什么,比如鐵匠用舊的破圍裙、一只鐵匠穿舊的破襪子,她一邊補一邊透過窗子張望著街上的動靜。三年前,不管是清醒還是醉著,差不多這個點上,鐵匠都會回家。那天鐵匠回家后,阿娜擺上飯菜,他們吵了一架,不過是重復(fù)往日的吵架內(nèi)容,鐵匠挑剔得越來越厲害,比如茶水燙了,肉湯太咸了,點心太硬了……阿娜賭氣說一定是這個家盛不下他了,老婆子太老了,他現(xiàn)在需要換一個年輕能干的女人伺候他。沒辦法,你的命不好,拔牙的歪歪大夫去年死了老婆,今年娶了個大奶子女人,你眼紅了……阿娜那天的脾氣不好,話就隨口說了起來。鐵匠瞪起一只眼睛狠狠地看了阿娜一會兒,就起身出去了。阿娜想,外面下雪了,他能去哪兒?不過是找光棍阿泰或歪歪大夫喝酒吹牛去了,要不然還能真去找年輕的女人?

鐵匠一走再沒有回來,像春天的雪水一樣蒸發(fā)得無影無蹤。三年了,如果死了,連個尸首也沒有見到?一年前歪歪大夫歪著嘴巴和眼睛說,他最近去了城里,他去城里買了一把拔牙用的椅子,看到一個人和鐵匠哥哥長得一模一樣,應(yīng)該就是鐵匠,他和一個年輕女人一起過馬路呢,手牽著手,穿著一件嶄新的皮夾克?!班迒?,比以前年輕了許多,好像那只瞎了的眼睛也好了,總之像個年輕小伙。我喊他的名字,他頭也不回,只顧牽著年輕女人過馬路?!?/p>

“車特別多,聲音特別大,紅燈,黃燈,綠燈,紅燈……”歪歪大夫一邊說一邊擦著腦門上的汗,“過一條馬路比翻一座山還難,鐵匠哥一眨眼不見了。老天保證,我可是親眼看到的。他和一個年輕女人,阿娜你不要生氣,要是他回來,我會拔了他滿口的牙?!?/p>

“怎么可能?他要是活著就會回來,他不可能丟下阿娜這樣的好女人,也不會丟下一起喝酒的好兄弟?!卑⑻┎幌嘈?。

“你不信嗎?原來有個放羊的,叫木頭的那個哥,不是也消失了嘛!他撿到了一塊‘狗頭金’,少說重兩三斤,本來說好了要鑲一嘴金牙,可是三天后人就消失了,帶著金子消失了。鐵匠哥大概也是撿到了什么‘狗頭金’了?!蓖嵬岽蠓虼_信撿到“狗頭金”的男人一定會去城里鑲金牙找女人。

鐵匠失蹤的那年,大碗底下了很大的雪,眼看都要把碗下滿了。頭幾天阿泰喝了酒找鐵匠吹牛,說這陣的雪再大也沒他小時候見過的雪大,他見過大雪一連下了三天三夜,一層一層,把房子埋起來,雪里的小動物都窒息了,早晨起來只能從門口掏洞走到外面來。

獨眼鐵匠搖晃著一頭紅頭發(fā),閃出新鑲的假牙,假牙下邊的不銹鋼牙托一閃一閃,總像粘了唾沫星子。那算啥!他把口水啐在一把燒火的鐵塊上。我見的大雪能埋了整片樹林,有一年我在雪天走迷了路,你知道大雪蓋住整個碗底子,山坡也變白了,根本沒有方向,馬累得走不動了,我只好把馬拴在一根木樁上,自己在一旁睡覺,醒來后發(fā)現(xiàn)雪化了,馬在一根樹尖上綁著。

“你騙人,不害臊嗎?馬在樹尖上沒有掉下來砸死你?”

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吵了半天,罵急了,獨眼鐵匠舉著燒紅的馬掌要給阿泰上馬掌。

阿泰嚇得滾到街上,他心里咒罵鐵匠不得好死。三年了,看來他真的死了,咒語不能輕易下,阿泰想起來心里有點發(fā)毛。

阿泰叩門進(jìn)來時,守在窗子邊的阿娜用針刺破了手指。

黏著白糖的點心和一塊磚茶是給阿娜的。阿娜吮了手指,用金邊小瓷碗給他沏了滾燙的茶,又把點心攤在桌布上。

“你也吃?!?/p>

阿泰將點心浸在茶水里,糖霜化了,點心也酥軟了。阿娜又將一勺酥油放進(jìn)阿泰的茶水里,金色的油珠散開又聚攏。他咂在嘴里香,喝在胃里暖起來。

屋子里有好聞的味道,是溫暖的味道、清潔的味道,女人的味道。屋子里干凈沒有一粒塵,炕上鋪了彩線銹的羊毛氈子,依在墻邊的絲線銹的被子枕頭,潔白的桌布,金邊的茶碗,一切都是家里該有的樣子,顯示著好女人的好手藝。以前阿旦在的時候,阿泰的家里也有過這番光景。茶水蒸騰的水汽,融化了阿泰凍僵的鼻尖和眼珠。

“雖說春天到了,但一早一晩還這么冷?!辈AТ吧厦闪怂?,阿娜端著針線移到桌子邊上坐。

阿娜真好看,甚至比鐵匠活著時還好看,青草綠色的毛衣,領(lǐng)口處綴滿了白色的珠子,白色的紗巾下面藏了灰白色的長發(fā),露出半只黃油一樣耳朵。她一定是感覺到了阿泰的目光,把頭垂下去,眉毛也壓了下去。

又一碗茶水下去了,阿泰鼻子尖上冒了汗,他掂量著一些重要的話。

“阿娜,除了你男人,你知不知道大碗底還有哪個男人不在了?”

“問這樣的話,什么意思?誰當(dāng)了寡婦,光棍能不知道嘛……”阿娜半是揶揄地回答。

“你看我,這樣的事還真不知道?!?/p>

“卡佳的男人走了,伐自家門前的樹,樹倒下把自己砸死了;哈哈家的男人被女鬼纏上嚇?biāo)懒耍赖臅r候手里還攥著女鬼的一縷頭發(fā);毛眼家的進(jìn)城被車撞飛了。還有誰就不知道了。你問這個干啥?”

“你說,鐵匠哥走了三年,會不會已經(jīng)不在了……?”

“呸——,你說啥呢,他活得好好的,歪歪大夫看得真真的,呸!”她往腳下啐了口水。

“你真的相信歪歪大夫的話,你相信鐵匠哥會拋下你,到外面找個年輕女人?”

“如果他還活著,”阿娜把一件補好的衣物疊平,端起來捂在胸口上,噓了一口氣,“找就找了吧?!?/p>

“那天下了大雪,記得嗎?如果喝了酒,會迷路,會不會掉到溝里?你不記得嗎?有一年碗口外面風(fēng)口那兒還埋過一輛車,第二年化雪人們才看見?!逼鋵嵥麘?yīng)該說說溝里那具尸體,但看見阿娜生氣的臉有些變形又止住了。

他伸手接了第三碗茶,阿娜忘記了放酥油。他有意抬了抬破損的袖口,阿旦走后,他破損的衣物,總是阿娜替他補上。阿娜并沒有注意到。

他又想說說“紫耳朵”,肥碩的大尾巴有好幾斤重,或者問問阿娜喜歡什么樣式的首飾。但屋子里的氛圍尷尬起來,爐里的火也一點點軟下來。

阿娜停了手里的活兒,哀傷的眼睛起了一層霧。阿娜憂傷的表情讓人愛憐,阿泰突然覺得有些話,現(xiàn)在說不是最好的時間。他想起鐵匠哥剛失蹤那陣子,他來看望阿娜,阿娜哭得好傷心,有一次還在他肩頭哭了,像個無依無靠的小女孩,他摟了她,嘴巴湊近她那只黃油一樣綿軟的耳朵說了好多寬慰她的話。當(dāng)時他在心里想著,如果鐵匠哥真的有什么不幸發(fā)生了,他想照顧這個女人一輩子?,F(xiàn)在他更是這樣想,他一分一秒都不想讓這個女人哀傷孤單。

可惡的歪歪大夫為什么編那種不負(fù)責(zé)任的瞎話,如果他說的是真的,溝底下躺著的死人又是誰?

天已經(jīng)黑了,屋子里的燈亮起來了。

“阿娜,你這么好的女人,鐵匠哥怎么會丟下你不管,除非發(fā)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其實我也是沒有老婆的人。”阿泰還是沒管住自己的嘴巴。

阿娜生起氣來。她將阿泰碗里的剩茶倒進(jìn)灶膛里,一股青白的煙塵冒了起來。

“你看你這個人,茶也喝了,買來的點心自個兒也快吃完了,該回家睡覺了,不該詛咒我的男人,虧你們還是好兄弟?!闭f著她又把阿泰送給她的茶葉裝進(jìn)阿泰隨身帶來的袋子里,催他回去。

“其實我還有一件重要事情告訴你,其實我,想讓你有個心理準(zhǔn)備……”

“我才不想聽你騙人的鬼話?!?/p>

阿泰被推出門外,外面的街道凍得硬邦邦的。他還想敲門,看見阿娜紅頭發(fā)寬肩膀的兒子扛了一把鍬從街上走過來。

等在街道另一頭的馬已經(jīng)吃完了草料袋里的草,它跺著蹄子等主人呢。

馬好像又瘦了一圈,阿泰的屁股比來的時候還疼,他在馬背上一會歪在左邊,一會兒歪在右邊,顛簸著爬上山坡。

初春的夜晚又像冬天一樣寒冷了,肚子里幾碗熱茶變成了涼水,他一只手攥緊韁繩,一只手把衣領(lǐng)揪起擋寒風(fēng)。夜色黑沉著壓在山頂上,幾只墜落的星星在天邊擦出火花。阿泰回想起自己在阿娜家的表現(xiàn),有一絲后悔,他太著急了,他大概忘記了,很多事情需要漫長的等待,要像沉默的冬天一樣等待春天。

滿懷心事的阿泰睡到后半夜被那只叫巴圖兒的狗鬧醒了。起初他還以為是該死的狼進(jìn)了羊圈,羊兒不安地騷動著,大羊叫小羊也叫。他背上獵槍,拎了叉子,提著馬燈進(jìn)羊圈,昏暗之中卻看見“紫耳朵”生了一只小羊,羊水流了一地,大羊屁股后還掛著濕漉漉的胎衣,“紫耳朵”一下下地舔著小羊兒,小羊蹬著四條細(xì)腿站起來又跌下去。它長得和媽媽一樣,一對紫色的大耳朵,寶石一樣明亮的眼睛。阿泰激動得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心像初戀一樣亂跳了一陣,他責(zé)怪自己粗心,竟然沒有注意到“紫耳朵”要做母親了。他連忙將“紫耳朵”母女搬進(jìn)了自己住的屋子里,加旺爐火,端水加料,歡天喜地照料它們。

這是個好兆頭,春天里誕下的第一只小羊會帶來一年的好運。阿泰想,天一亮,必須先把這個好消息告訴自己心愛的阿娜。

責(zé)編:王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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