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小云
解釋不清楚,五十年前的人,五十年前的事,我為什么如此牽掛?2019年4月19日起,臨汾紡織廠1969年版《白毛女》劇組組織了一次跨越半個世紀的為期三天的大聚會,參加人都是劇組成員。我不在其中,自然未參加。但我天天關注微信群,看動態(tài),看照片,數念著每一個角色,時不時還與某一個角色或某幾位角色有點語音或是文字往來。他們流淚,我眼潮;他們激動,我興奮,恨不得我也去紅地毯上亮亮相。
更有意思的是,這幾天,耳畔縈繞、嘴上哼哼的,是揮之不去的白毛女主題曲《北風吹》。
我和他們一樣,都是共和國的同齡人,是一群容易激蕩感情的人,臨紡情結是埋在心中的。
一
臨汾紡織廠,是我步入社會的第一站。
出臨汾城,一條大道直往東走,一座新型的鋸齒形廠房就會呈現在眼前。1969年,投產不久的臨汾紡織廠從太原、臨汾、中條山等地招來近千名學徒工。廠房和機器都是嶄新的,清一色的花季學生懷揣美麗的夢想,在紡紗車間,在織布車間,在紗云布海中,編織著自己甜美的夢。
進工廠不久,我就被調到機關,手中的筆專門書寫跟我一起進廠的少男少女。同在一個辦公室的馬天瑞老師是位小提琴手,他那時大概也就三十歲左右,他拉小提琴的動作非常倜儻。常在辦公室聽他講,在哪個車間,他又發(fā)現了哪些有音樂舞蹈天賦的人;也聽他說,工廠又招工了,他在過篩子般挑人,有文藝表演經歷的,會什么樂器的,他都要問到,收到自己麾下。更有甚者,還有被他從火車站直接“劫持”到喬里排練基地的。他們組成了毛澤東思想宣傳隊,下車間、到部隊演出。我記得他們演出的有《亞非拉人民齊戰(zhàn)斗》《紡織兒女心向黨》之類的小歌舞。很快,宣傳隊開始排練整場芭蕾舞劇《白毛女》。真沒想到,非專業(yè)的劇組居然排練出了專業(yè)水平,轟動的何止是本廠,晉南地區(qū),誰人不知臨汾紡織廠的《白毛女》?立起腳尖跳芭蕾,太驚艷了。那個年代,好像各個工廠都有毛澤東思想宣傳隊,起碼臨紡周圍的臨鋼、建筑公司等大一些的單位都有宣傳隊,可是,唯獨臨紡的宣傳隊出大名了。我這個不會唱不會跳的人,也有一分自豪感。掛在嘴邊的,就是隨處炫耀他們在臨汾大禮堂公演那一個月,天天座無虛席!海報上的光鮮組照,吸引了多少過往行人!幾乎所有的駐晉南的部隊和大型廠礦企業(yè)、國家機關都請他們去演出過。
有一次在三樓會議室開會,白毛女的扮演者宋慶云就坐在我身邊,只見她在一張小紙上,三下五除二,就出神入化地繪出各個角色的動作,胳膊腿的位置和角度,好神?。∫粋€場次的劇本居然像連環(huán)畫一樣躍然于這張小紙上,我看她的眼神,不亞于發(fā)現新大陸。專業(yè)劇團的導演也是這樣的嗎?她還是個初出茅廬的女孩子呀!后來我才知道,這是她獨創(chuàng)的表演動作簡筆速寫,她說,這個圖,只有她能看得懂,她以此來規(guī)范每一位演員的動作。
我與《白毛女》劇組的緣分就來自于這些看似膚淺的點滴記憶。
二
我在臨紡只待了四年,就調回太原,銀行工作與紡織廠絲毫不搭界,但是,五十年來,我總覺得我還是臨紡人。2009年,步入社會四十年的那天,我與劇組飾演二嬸的曲雅賢、主唱趙麗珠有了一次重返第二故鄉(xiāng)臨汾的機會。
這一次,我對劇組的了解由淺入深了。
到臨汾火車站接我們的是在劇中先飾演黃家狗腿子,繼而又飾演八路軍戰(zhàn)士的陳勇強,還有飾演楊白勞的樊太林。勇強一個電話,在不足一天的時間里,將臨汾的劇組原班人馬全部召集到位。四十年過去,面孔大都生疏了,大家爭先恐后地向我介紹,哪個是大春,哪個是趙大叔,哪個是黃家的打手,哪個是窗花舞和大紅棗兒的舞者……當然宋慶云是我一眼就看出來的,她飾演白毛女的造型,早已深深印在我腦海里了。他們對我也不陌生,怎么說,我也是臨紡人。他們說,我的到來會使他們遠未逝去的美麗變成文字,讓他們在字里行間盡情地回味。
馬天瑞老師來了,之后,我們又到他家里敘談,再之后,我們一起去臨紡舊址。工廠不復存在,我和馬老師來回漫步在落葉鋪地的廠區(qū)深處,由他向我娓娓道來。
那也是他的青春記憶啊,那是一段美妙和諧的音符,在他心里余音繚繞。那時,八個樣板戲風靡全國,紡織廠最大的優(yōu)勢是女工集中,為何不搞芭蕾舞劇?芭蕾舞是高雅藝術,業(yè)余劇團跳芭蕾,這是一次高難度的挑戰(zhàn)。他愿意為此一搏。
恰巧他有一位朋友叫李鳳山,他是陜西省歌舞團的。陜西省歌舞團有個任務,為全國各廠礦培訓芭蕾舞劇《白毛女》,李鳳山給他來信,機遇給了他這個有準備的人。
雖然朋友與他是直接聯系,但他沒有親自帶隊到西安,是陳導演帶著劇中主要角色19人去西安學習的,馬老師得留在家里購買樂器,培訓樂隊,搞舞美設計等。
陳導,名陳世華。我不熟悉,演員們帶我來到陳導家。陳導家就在臨紡宿舍,熟悉的大院,自然有很多記憶,偶然遇到一位熟人,看到相隨于我的人,就知道我是為何而來的??梢姟栋酌钒爬傥鑴∈巧钊氲脚R紡每一個人骨子里的。
陳導有病,言語已經不利索,但他看到當年與他朝夕相處的演員們到來,異常高興。這些已入花甲的演員們視陳導為父,用自己的臉去貼貼陳導的臉,然后,蹲在陳導膝前,雙手撫著陳導的雙膝與他笑語。他們說,當年陳導就如同慈父,給他們講劇情,講內涵,引導他們進入角色,幾個春秋啊,從無厲色。而今,他們只能從陳導不多的言語和神態(tài)中重新感受那種特殊的感情。
大家回憶,陳導帶著這些剛參加工作的孩子們來到陜西省歌舞團。他們第一次見到那么大的排練大廳,四面通體大鏡子,光潔的地板和锃亮的練功杠。芭蕾夢開始植入他們的心田。
陳導沒有貪大,畢竟是業(yè)余宣傳隊,如果一口氣學下整場,難度似乎太大。還是先試著排第一、第四和第七場,但是,天資聰穎、自幼練過體操、接受能力頗強,且會畫畫的宋慶云,居然在半個月內,將整場的舞蹈全部學會,還做了場記。她用各種符號和圖形、線條,標出了出場順序,男女演員位置、舞姿、隊形隊列和舞臺背景。奇才呀,厚厚一個本子,完完整整交給陳導,陳導欣喜的表情是可想而知的。
慶云為劇組之魂是必然的。
在陜歌學習期間,還有一個大忙人,就是樂隊的曹國寶。在沒有打印機、沒有電腦的年代,要將所有的曲譜復制回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陜歌的老師,幫著將交響曲譜翻譯成簡譜,曹國寶就一曲曲抄下來,一個音符都錯不得呀,抄著抄著,免不了眼花而錯行,曹國寶就定定神,看清了再接著抄?;貋砗?,他也像慶云一樣,交給馬老師一個厚厚的本子,這就是馬老師揮動指揮棒的樂譜總圖。
接下來就是三個月的封閉排練,地址在臨汾喬里村棉麻廠的倉庫??諘绲膫}庫里,四周安上了廠里用鋼管做的練功杠。演員們就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開始艱苦的排練。排練從立腳尖開始。誰能踮起腳尖走路呢?何況她們是立著腳尖舞蹈?。∥逯覆n,兩腳后跟對齊,兩只腳成一字型,腳尖立起來。一切按照專業(yè)要求,一次立三分鐘。她們的訓練強度是每次三十分鐘,立起來,放下去;再立起來,放下去,從晨鐘到暮鼓,不停地練,疼得她們齜牙咧嘴,但是,沒有人退卻,流著眼淚,淌著汗水練。腳脖子腫了,大腿根腫了,怎么能舉到練功杠上呢?必須按要求來,你幫我,我?guī)湍?,雙手把腿抬上去,還要不停地壓,近乎殘酷。那時,臨汾沒有賣芭蕾舞鞋的,她們就到長治去買,買回的鞋,硬邦邦的,很快就把腳指甲蓋頂掉了,她們就用棉布纏繞住腳趾,繼續(xù)練。晚上脫襪子時,連肉帶血一起往下撕。還有人從此沒了腳指甲蓋,那就是代價,那就是記憶!
馬老師將自己融化在音樂之中,樂隊的合成耗費了他全部的心血。顧名思義,交響樂就得各種樂器相得益彰。大部分隊員剛進來時,還都是樂盲,不要說吹拉彈奏,就連這些七七八八的樂器都沒見過。這樣的基礎,愣是讓馬老師手把手夯實了。他們先是抄出自己的分譜,然后,在不足半年的時間里,朝練暮收,單個練,合成練,田野里練,墻壁前練。而且必須單獨對著馬老師彈奏,少不了馬老師的“呵斥”,含著淚也要練。到底都是有靈氣的姑娘小伙兒,眼里盯著馬老師的指揮棒,慢慢地沉浸在樂曲的悲喜之中。樂池里,馬老師指揮演奏的那張照片,實在是太經典了,產生幻覺時,我會將他視為小澤征爾,好有風度!他要通過自己的手,將音樂的感覺傳達給樂隊,樂隊再傳達給演員和觀眾。整臺劇能否演下來,或者能否演出成功,馬老師的作用至關重要。他調動了自己對音樂的積累,對著總譜,一目數十行,既要顧及各個方位的樂手,還得環(huán)視舞臺上的演員,舒緩激昂悲憤歡快,都流淌在音樂之中。每當馬老師的指揮棒一亮,音樂即起,演員們就登場了。那時,既無錄音機,也無留聲機,陳導的“開始”“?!?,激活了所有的人。所有的舞蹈動作都隨著樂隊和主唱趙麗珠的歌聲起動、停歇,周而復始。三個月,整場《白毛女》在苦練中速成。
臨汾大禮堂公演第一場,謝幕后,廠里領導在后臺與他們握手,有些演員竟然嗚嗚大哭,陳導還用臨汾話對他們說:瓞子娃,哭啥呢?
演出多了,他們已經能將感情升華甚至真的流淚。有一次到28軍演出,飾演喜兒的南愛民腳指甲蓋掉下來,生疼,上場前,打封閉針。演出中,有一個情節(jié),黃母要拿簪子戳喜兒的臉,二嬸想方設法帶喜兒逃出虎狼窩。飾演二嬸的雅賢真的哭了,為南愛民的堅強哭,也為喜兒的命運哭,哭得眼淚混著妝容變成黑色的。不到20歲的雅賢,最怕化妝時陳導給她臉上畫皺紋,這下倒好,陳導說,你可不能再哭了,那黑臉可是你自己畫上去的。
我問馬老師,你們大概演出過多少場?馬老師說,怎么也在百場以上。有的打電話,有的親自上廠里預約,還有的就直接找廠領導,廠領導有計劃地給他們安排。這實在是臨紡的一大驕傲。
臨紡廠的《白毛女》歷經幾代了,我最鐘情的還是原版。這其中,有創(chuàng)業(yè)的因素。各種才智碰撞,乃至匯合所產生的奇跡,就在他們身上見證了。
三
回并的火車上,馬老師給我打電話了。顯然,馬老師對我這次造訪動感情了。我說,馬老師,您造就了一代人。電話那端,我感覺出來了,馬老師在哽咽。
不但是因為有了出演《白毛女》芭蕾舞這段經歷,劇組的姑娘小伙子跟藝術結上了緣分,他們的自身潛質得到挖掘,而且他們結成了半世紀的友誼,一個團體的幾十號人,始終如親人般親近。
臨汾之行,我見到了大春的飾演者許真,七十歲的人了,依然板直而俊朗。當年,大春解救喜兒的那張劇照,很多很多人都以為是專業(yè)演員,真有英雄氣概。見到大春,還想見見黃世仁的飾演者袁戰(zhàn)勝,但是,看到的是掛在大家臉頰上的悲淚。他們說,那幾天,他們本來是要聚會的,袁戰(zhàn)勝在聚會的前夜,穿上嶄新的衣服,靜等著天亮,也許是想得太重了,也許是不想讓大家看到他生活的窘迫,居然在那一夜心梗永遠地走了。大家說,他飾演的是劇中最壞的人,而他卻是生活中最好的人??吹剿麎烆^上那隨風不去的紙花在不停地旋轉徘徊,那就是他不愿離去的靈魂。
跟馬老師聯系上了,就會有電話敘談,可是,有一天,他來太原了,住進了山大一院。我去看他,他不知道自己的病情,狀態(tài)倒還不錯,還在跟我嘮嗑。他所叨念的無一不是劇組的人,北京的,上海的,武漢的,石家莊的,南京的,濟南的,太原的,臨汾的,他實在想念,淚水根本就控制不住。
他回到臨汾不久就去世了。在他走前二十二天,陳世華導演先他而去。再之后曹國寶老師也走了。這三位同時從霍縣文工團轉業(yè)到臨紡,都為《白毛女》舞劇嘔心瀝血的老朋友又聚到泉下,他們又會分工合作再籌備一臺新舞劇。慶云對我說,你多寫寫走了的人,無論他們在天上在地下,都能聽到人世間對他們的思念之聲。
馬老師對大家說,四十年聚了,五十年還要聚。要記住,我不走,誰也不準走??墒?,他沒有等到五十年,他的兒子馬樹德代表他來參加跨越半世紀的盛典了。
四
這些少男少女的藝術潛質是通過芭蕾舞劇《白毛女》發(fā)現的,之后,有幾位在藝術道路上有了矚目的成就,比如,宋慶云、李京武等。慶云的頭銜和榮譽太多了,是名副其實的舞蹈家,最讓我佩服的是在1990年9月22日第十一屆亞運會開幕式上,她叱咤風云般指揮了四百人的“威風鑼鼓”,那驚心動魄的聲響,舒展挺拔的舞姿,順暢連貫的隊形,所向披靡的陣勢,震撼了會場內外,數萬名觀眾掌聲雷動。這是她深入臨汾各縣挑出來的精兵強將———一色的壯年農民。她對從遠古至今流傳于民間的“威風鑼鼓”之精華采集、創(chuàng)新、編排,國慶四十周年在北京天安門嶄露頭角后,又精心編導出《亞運曲牌》。亞運會要求“威風鑼鼓”在三分半的時間里,既要頻繁變換隊形,又要擊鼓震天,揚鈸飛镲。于是,慶云就選擇了農閑的四月和八月,起早搭黑冒黃沙頂驕陽地排練。一個“女教頭”啊,在全世界都矚目的亞運會上,指揮四百條漢子,十一次巧妙地牽動著看臺上數萬名觀眾的眼球,紛呈異彩,將開幕式表演推向高潮,并由此名聲大震。乃至于張繼鋼、張藝謀都請她參與更為重要的藝術片的編導。
2009年,我回到臨汾那天,慶云給我送來三本書,是她的著作:《威風鑼鼓》《威風鑼鼓民俗及符號譜譯解》《翼城鑼鼓》,好專業(yè)啊,既有探史的,還有技藝的,文字和插圖都讓我驚嘆。慶云喜歡畫畫,而這幾本書中的插圖全是她的妹妹宋汾云畫的,汾云也是臨紡《白毛女》劇組的,和姐姐有一樣的才華和風采!
慶云是從臨汾市群眾藝術館副館長的位置上退下來的,接著,她又開辟了新的園地,組織了一個“老來俏”藝術團,培養(yǎng)了后幾代《白毛女》演員,也推出了不少精品。今天,喜兒的飾演者南愛民還給我發(fā)來一個搞笑的抖音小視頻:喜兒依然是南愛民飾演,楊白勞則由宋慶云飾演。有模有樣,好像他們當年就是父女搭檔。
李京武遠在南京,我是用電話采訪的,對方很健談,一口氣將他的藝術生涯倒給我。他是唱著“漫天風雪”應征解放軍前線歌舞團的。進入專業(yè)后,他經常下部隊演出,保留節(jié)目便是《白毛女》。他說,他一生鐘愛的事業(yè)是在臨紡起步的,生命長河的源頭就在《白毛女》劇組。當年,他與劇組的19位同道在陜西省歌舞團學習時,懂得了什么叫舞美設計,如何才能達到審美效果。他將劇中的每一道布景都做了詳細的測量,對每一個道具都仔細剖析其結構,對燈光的運用心領神會,回到臨汾,臨紡巧匠制作時,都以他的測量為依據。他告訴我,整場《白毛女》,就是一門綜合藝術,他自己不但能唱會跳,而且能用唱歌的練聲法演出話劇。有了這樣的基礎,到了專業(yè)團隊后,他適應非???,甚至能在演出前后裝臺、卸臺。上世紀八十年代,他徹底改行做攝影,九十年代專業(yè)搞電視劇拍攝,他拍攝的電視劇有我們熟悉的《秋白之死》《小城之戀》《紅蜻蜓》《石評梅》《豫東之戰(zhàn)》《秦淮八艷》《七戰(zhàn)七捷》等。
跨越五十年大聚會接近尾聲時,楊各莊的莊主陳勇強拿出了手機,與遠在南京的李京武視頻。在場的每一位演員,依次與京武對話,清晰的屏幕上,可以看到京武的淚水已經布在臉面上了。
以《白毛女》起步,走上藝術之路的還有不少。可以肯定地說,劇組所有人無論在什么行業(yè)上,都發(fā)揮了他們的藝術才能。
我曾撰文《遠未逝去的美麗》,長長的文章占據了《太原日報》大大的版面。
我的博客上,更是一石激起千層浪,一個階段內,我?guī)缀跏且灰淮饛退悬c評和留言。這些分布在全國各地的演職人員,給我提供了許多影響他們一生的動人故事,我成了劇組的編外,成了他們的朋友。
五
人生易老天難老,當年的姑娘小伙兒,轉眼間,成了爺爺奶奶輩,加入靠回憶打發(fā)日子的老人群。
想見面,想敘舊,還想有個舞臺展示青春風采,這絕不是異想天開。時不我待,說干就干。相約在2019之始,他們要來一場“春天的芭蕾”,劇組所有人都寄希望于楊各莊的莊主陳勇強和劇組的靈魂人物宋慶云。
準備期一年。
他們的相聚是盛典。
雅賢、慧云、愛民、艷春都跟我有微信交流。她們的繪聲繪色,給我勾勒出壯觀的畫面。
4月20日上午,距離臨紡原址不遠的地方有家鑫金龍大酒店,從外邊看,有大拱門和紅地毯,像是要舉辦一場盛大的婚禮,喜氣而華貴!
拱門上明顯寫著“原臨紡宣傳隊《白毛女》劇組50年聯誼會”,好奇者駐足,欲看明白。老臨紡人明白,幾分向往,多看幾眼,也有對逝去年華的追念。
來參加這場盛典的七十多位嘉賓,都按捺不住那顆興奮、虔誠的心。男士們穿著節(jié)日才穿的盛裝,女士們穿著汾云專門準備的唐裝漢服演出服,男男女女都披上了長長的紅紗巾,從踏上紅地毯的第一步,就將自己想象成正在走向奧斯卡頒獎臺,要有那般驚艷亮相之效果,人生大概只此一次!踩著《迎賓曲》的樂點,兩人一對,三人結伴,款款徐步,在簽名墻上,莊重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走向大家早已翹首的老照片墻。
這堵墻高3米,長15米,展有122張老照片。這些老照片是1969年至1990年期間臨紡毛澤東思想宣傳隊的劇照與合影。其中,《白毛女》劇照31張。此外,沒有上墻的還有1990年至2008年,臨紡職工業(yè)余文工團的彩照80余幅。如果將這80幅作品也上墻,那恐怕還得有一塊同樣大小的老照片墻了。想一想,容易嗎?這122加上80,200幅老照片都是陳勇強從演職人員手中收集并掃描的,前后用了十年的時間。
在籌備的日子里,他將這些老照片放大洗印,又根據心里的譜,一張一張非常藝術地張貼上去。
勇強,真是有心人。這場盛大聚會,處處能體現他的匠心。
踏上紅地毯的順序,也是勇強和慶云安排的,白毛女,大春,喜兒,楊白勞,張二嬸……七十多位,依次閃亮登場!
簽名,到老照片墻上尋找自己,瞇著老眼,再三定神,找到了,找到了,我在這兒,這樣的舞姿!然后,興奮地指點給同伴:你看,你看,這是我,那是你。是我們嗎?好年輕??!不對呀,我還有這樣的好時光?說時遲那時快,分秒之內,有人搶拍了一張照片,堪稱經典:馬天瑞老師的兒子馬樹德與專程從北京回來的張兆宗相泣而擁。樹德身上有父親的基因,自幼也拉小提琴,還有好嗓音。他參加工作進臨紡,在清花車間,與北京知青張兆宗同開一部車,倆人還都在宣傳隊,朝朝暮暮,感情能不深?張兆宗是從插隊的臨汾賈德村被分配到臨紡的,當時還不足20歲。自他調回北京后,再無聯系。大聚會帶來機會,倆人相見,無論如何也轉換不過今與昔,腦海里分明都還是小伙子,怎么就成白發(fā)人?大男人,涕淚滂沱,甚至哭出聲來,真是情到深處。
當年飾演大春的許真大哥八十歲了,他是與飾演白毛女的宋慶云一起走過紅地毯的。多少年了,他們倆在深山相認的那個經典造型早已成為劇組甚至是臨紡的標志。面對這么多陌生又熟悉的面孔,他們應呼聲重現了那個造型,慶云問,我這么胖了,你還能托起我嗎?許真大哥憨厚一笑,動作跟了上來,太完美了,完全沒有一丁點龍鐘老態(tài),掌聲經久不息,倆人心潮澎湃!
就在這時,曲雅賢腦子里閃現出50年前,他們在喬里村排練,大家都將許真當大哥哥。那年,飾演二嬸的雅賢17歲,許真30歲。雅賢當年有個糾結:我小小年紀,為啥讓我演二嬸。這個糾結直到幾十年后見到陳導,才明白。陳導說,你演二嬸有條件??!有條件,這本是看重她,她卻不明白。跳完一段,累了,到大哥哥旁邊坐下,大哥哥就會從口袋里取出一把大紅棗獎給她。如今大哥哥老了,還這樣范兒,雅賢一激動,上前與大哥哥合張影,接著,好多人都與大哥哥合影。每個人對大哥哥的崇敬都是由衷的。
要全體合影了,浩浩幾十號人,如何安排座次?勇強心中有數:七十歲以上的入座;不夠七十歲的,主角也入座。但是,我看發(fā)過來的照片,楊白勞、喜兒、白毛、灰毛、二嬸等主角都站在二排,他們自己雖然奔七或已突破七十,但也想心里“年輕”一把。
每個人都張著嘴,許是跟著攝影師,在喊“茄子”或是“美”吧。靚麗的影像,留下了永恒。
六
盡管盼望已久,盡管事先做足了功課,但是,《白毛女》專場開始之前,準備上場重溫紅色經典的這些演職人員,還是有點忐忑的。
節(jié)目單是事先制定好的,舞蹈有《北風吹》《窗花舞》《大春送面》、《漫天風雪》《扎紅頭繩》《沖出虎狼窩》《盼東方廚紅日》《紅旗插到楊各莊》,詩朗誦有《獻給情深似海的臨汾(白毛女)劇組》《攜樂同行》,還有山東快書《表表咱們的大聚會》、弦樂演奏《大紅棗》、口琴獨奏《小戰(zhàn)士舞曲》,最后,還有歌劇、京劇聯唱《白毛女選曲》。
主持人是陳勇強和從石家莊回來的張慧云。
我沒有到現場,感覺到應該是備有投影設備的,因為,布景的圖像始終能與現場的演出相匹配。
慧云是跳《大紅棗》的舞蹈演員。我與慧云從未謀面,但她的聲音我是非常熟悉的,我倆之間,靠了電話交往。她是個率真的人,言語干脆爽快,音色非常美,是甜潤甜潤的那種美。勇強和慧云做主持,是最好的搭檔。他們熟悉所有的來賓,甚至掌握很多含有細微情節(jié)的故事,他們能調動起氣氛,臺上臺下自然呼應。
由樂隊管弦樂演奏《白毛女》序曲開場,當年的小提琴手董小林指揮。那種范兒如同當年的馬老師,甚至比馬老師還酷。在舒緩的音樂聲中,慧云朗誦了自己創(chuàng)作的《半個世紀的聚會》,用她那帶磁場的聲音將人們帶回到五十年前的青蔥歲月,臺下靜悄悄。
她說,每每回憶,都有熱血沸騰的感覺,現在的年輕人不理解我們,吃那么多苦圖什么,受那么多累又為了什么?而我們要自豪地說,什么年代造就什么樣的人,什么年代就有什么樣的精神,把青春獻給那個年代,我們無怨無悔,因為我們生在那個年代,跟那個年代有著割不斷的緣分。
臺下掌聲四起。
我將關注點放在“原配”上場,一是楊白勞和喜兒,二是二嬸和喜兒。飾演楊白勞的樊太林,71歲,飾演二嬸的曲雅賢67歲,飾演喜兒的南愛民也是67歲。
與樊太林交往不多,在群里試探著問他,能不能簡單與我語音一下,哪知道,不善用手機交流的他,竟然用一張小紙條,一筆一畫寫下了他恢復練功的過程,同時,太林還發(fā)來一段由他的孫子給他拍的練功視頻。在一間未曾裝修的房間里,太林在音樂的伴奏下,一絲不茍地練著他的那段戲,可以看出,那是在重溫《漫天風雪》,仿佛在舞臺上,聲情也能隨著那一招一式而表現。他說,這段時間,老伴不讓他做家務,讓他專心練習,千萬不能讓大家失望。如果腿疼,就是打封閉針也得上。
太林簡單樸實的幾句話,不但寫出了他,實際上劇組每一個人都是這樣的心情。
他寫道,2017年6月份南愛民從外地回到臨汾,在臨汾的劇組成員為喜兒歸鄉(xiāng)而高興,那時,他們就有了五十年相聚的念頭。太林從心里泛出了一種強烈的愿望,要與愛民一起排練,重現《漫天風雪》和《紅頭繩》。
愛民回來,是劇組的一件大事,喜事。她回來,不但能跟太林復活這兩場,而且還能與不同的角色復活更多的經典場次。
雖然演出的只是《白毛女》舞劇的片段,但是,在他們的心里早已貫通全場,一幕接一幕,到宋慶云的獨舞《盼東方出紅日》,再到群舞《紅旗插到楊各莊》,臺上臺下歡騰起來了。
這些節(jié)目先后上場,其中由主持人進行訪談,采訪對象就是上一個節(jié)目的表演者。因為都是切身體會,因此,當主持人采訪他們時,都能簡單流暢而且在意義上升華。曲雅賢演出二嬸救喜兒逃出虎狼窩,未上場前,她有顧慮,生怕有一點閃失,但是,一上場,一入境,所有的動作都嫻熟,與背景墻上再現當年照片完全吻合。
主持人慧云等音樂落下來,就問臺下,對她倆的表演滿意嗎?自然臺下以掌聲回應。有人說,雅賢這次是真的“二嬸”,當年17歲,臉上太嫩,現在是有經驗有膽識的智慧二嬸!
慧云的主持,既顧及臺上的演員,也隨時能發(fā)現臺下的閃光點。有一位當年在劇中先飾演黃家家丁,后飾演八路軍小戰(zhàn)士,同時還兼管燈光道具的演員叫鄭福懷。當年劇中有一個情節(jié),喜兒在二嬸的幫助下,逃出虎狼窩,這個家丁用肢體語言告訴穆仁智,喜兒逃跑了。這個動作的難度大,在空中旋轉360度,落下來又是一個不好做的造型。他的柔韌度非常好,每一步都做得穩(wěn)穩(wěn)的。慧云問他,你現在還跳舞嗎?他說,年紀大了,老胳膊老腿,跳不動了。老了,轉向雕刻。
鄭福懷,非常內秀而低調的老人,雕刻也是一門技藝?。?/p>
一個下午,到場的老演員幾乎都登臺了,即使沒有自己的表演,也還有主持人的訪談,我熟悉的有主唱趙麗珠、劇中黃母的飾演者邢玉珍、灰毛的飾演者田軍等。環(huán)顧全場,每個人都沉浸,每個人都歡騰。未能前來參加盛典的李玲大姐和牛秀梅也寫出了熱情洋溢的詩歌《獻給情深似海的臨紡》,由宋汾云朗誦。
專場最后的環(huán)節(jié)是才藝展示,幾位隊友向組委會贈送自己的書畫作品。
意猶未盡,久久難以從《白毛女》舞劇中拔出來。他們沒有歇息,調整狀態(tài),晚間,他們還要登上一個新的舞臺,以當下的年齡,表現當下的才能。
又是歌又是舞,歡天喜地,陽光路上。哪里能想到,這些跟共和國風雨同舟的所謂老年人,能有如此爆發(fā)力!太原去的13位劇組成員,既有舞者、歌者,還有彈奏者,女生小合唱《清晨我們踏上小道》和《含苞欲放的花》,更是將她們的精神風貌展現得淋漓盡致。
整整一天的聯誼即將結束,趙麗珠領唱,《難忘今宵》回響大廳。
五十年聚會圓滿成功,大家期待六十年再現風華!
七
大聚會結束了,回到各地的演員們又掀起了一輪的熱鬧,他們的心似乎還在平陽古城,還在“楊各莊”里,只是平臺轉移到手機的微信群了。
大聚會之后,必然有思考。
我就想,為什么這些白發(fā)人有如此的爆發(fā)力,為什么在舞臺上看不出他們的年齡?為什么上年紀的爺爺奶奶還能輕盈地舞起來唱起來?為什么全程自費,而且心甘情愿主動付出資金、物質和精力,激情來自何方?合力是怎樣形成的。
畢竟我們是同一代人,我身上也有激情澎湃的因素。
我們從小就知道崇尚英雄,知道集體的利益高于自我,知道展現自己也是要經過千錘百煉的。
《白毛女》劇中飾演喜兒的南愛民,我只有一面之交。那是2017年6月份,她從山東回來,與太原的劇組姐妹聚會。她們也是久別重逢,相擁而泣的場面讓我的眼也熱起來了。本來我跟劇組的姐妹就有很大的差距,我們在一起拍照,她們的服飾和舞姿,都那么文藝,唯有我,站在她們中間,像一根棍,呆板僵硬,手腳不知道該怎么擺弄。
兩三天后,她和雅賢一起回臨汾。我看她們發(fā)來很多照片,楊各莊的兄弟姐妹又在一起蹦跶起來了,原來愛民的舞姿這么美!不行,我的好奇心戰(zhàn)勝了不好意思,盯著她,我得讓她給我講講她的舞蹈人生。
我問她,當初陳導為什么選中她飾演喜兒?答曰:至今無答案。她說,到陜歌學習,她學習的是集體舞,有《窗花舞》《大紅棗》等,回到臨汾,曹國寶老師推薦她跳喜兒,為什么給她分配這個角色,她真的不知道。但既然給她這個角色,她就得盡最大努力。她那時才17歲,花季,但要吃大苦。苦是什么?她說了四件事,我聽著心酸。第一件是大拇指腳指甲蓋脫落,十指連心,何況是生生剝離呢!跳芭蕾,最基本的動作就是立腳尖,大拇指二拇指和中指一起立起來,顯然重力分散均衡了。但她偏偏是大拇指長,那兩個指頭根本就不挨地。每天都在排練中,哪管你腳指甲疼?脫落前淤黑發(fā)紫再發(fā)青,疼,慢慢地供應不上血,指甲蓋就能被她撕下來了。那幾年,指趾蓋根本就長不上,快長起來了,就又開始練,就又淤青發(fā)紫發(fā)青,又掉。疼得她齜牙咧嘴,但是,要上舞臺了,她就得打封閉,在舞臺上,和著音樂,她表現得輕松自在,甚至要表現出豐富的情感。真難為她,17歲的孩子,就這樣跳了百余場。第二件事,是在某一次演出中,黃家的兩個狗腿子去搶喜兒,將她高高地舉起處,不知道哪一下沒有協(xié)調好,竟然將她重重地摔在地上。沒有一點猶豫,她就爬了起來去演第二場,連疼都顧不上。第二天,摔到的地方,烏黑發(fā)青,但她絕不在別人面前流露一點痛苦。接著,劇中有個情節(jié),黃世仁調戲喜兒,拽她,她向后退,沒站穩(wěn),腳脖子又崴了,陳導馬上讓人騎自行車把她帶到廠里醫(yī)院,晚上回到家,媽媽給她按摩,擦虎骨酒。實在躺不住,幾出要緊的戲都在等著她往下排練呢,那些天,爸爸媽媽和哥哥都騎車送過她。還有一次,在大禮堂演出,扎紅頭繩那場,楊白勞拿出紅頭繩,她高興地去搶,一下子滑倒了。這一跤,摔得好響亮,兩只手展展地甩到地上??墒且魳愤€在響,分秒之內,她還是站起來,笑著去搶回紅頭繩。
愛民回憶起來,眼淚又流出來了,仗著年輕,無論多少次外傷,她都堅強地忍過來。這是她說的第三件事。
還有一件事,對她來說,有難度。17歲啊,對劇中地主壓榨貧苦農民全然不知,如何能在表情上表現出地主的仇恨,這確實是難以做到的。陳導總在提示她,眉頭皺起來,她怎么也表現不出來。五十年后,再演出,大家說,愛民比以前演得更好了,有內涵了,有恨了。是啊,經過五十年的風雨磨煉,她將對生活的體驗,表現到角色中,是很自然的了。
愛民慶幸她有飾演喜兒的經歷,有接觸并獻身芭蕾的經歷。
退休后,她在山東報了老年大學,系統(tǒng)學習了幾年芭蕾舞、古典舞、民族舞,從理論到動作,她更成熟了。她回到故鄉(xiāng)臨汾,加入慶云的老來俏藝術團,又開啟了藝術人生第二春。
從臨汾起步,到回歸故鄉(xiāng),她始終保持追夢狀態(tài)。
從愛民的成功,我又想到馬天瑞老師創(chuàng)建起來的樂隊,樂隊的樂手,也都是六七十歲的長者了,也分散在各地。
樂隊的指揮叫董小林,我也不熟識。微信采訪,他一字字敲出他的情懷。
董小林出生于音樂世家,父母親都在省歌舞團,父親教他二胡和小提琴。高中時,他就是校樂隊隊長,后來插隊到農村,輔導大隊的文藝宣傳,兩年后,面臨工廠招工,父親與馬天瑞老師是故交,讓他去投奔馬老師。于是,他就成了《白毛女》舞劇的小提琴手。
馬老師對樂隊的訓練是正規(guī)而嚴格的,參加五十年大聚會的樂手,都是馬老師訓導出來的,基本功和團隊精神也就是那時候形成的。
小林此生視小提琴為自己的生命,從臨紡調到山西鋁廠學校擔任音樂教師,更是給了他盡情施展才華的機會。他是運城市小提琴學會副會長,帶領著學生到處演出并參加各種比賽。昨天從微信群里,我看到他的家庭音樂會,敢情他的家族成員都是小提琴手,藝術之家,生活的氛圍該是多么誘人!
一年前,“楊各莊”莊主陳勇強給他打電話,交代給董小林這個任務,將老樂隊組織起來,再上舞臺,再現當年風采。人都有懷舊情結,真要是老班子同奏一支曲子,那真是求之不得的,22位老樂手,他來當這個指揮。他拿出自己的計劃,按六到七分鐘來設計,演奏《白毛女序曲》和序幕中的兩個主題音樂。
整臺舞劇,樂隊能不能打響第一炮,至關重要。習慣了馬老師指揮的樂手們,馬上就熟悉了小林老師的指揮風格,盯著他的一招一式,開始排練。僅僅一個下午啊,分別五十年的老樂手們,就將各種樂器順利合成了,非常有把握地躍躍欲試,等待著開場。
在小林老師指揮棒的揮動下,由圓號領奏,再由小號轉調領奏,管弦齊鳴,拉開了整首序曲,小林老師和他的團隊深情奉獻出了他們對《白毛女》舞劇的老年之戀。
我在想,臨紡當年該有多少人才?我們身臨其中時,沒有多少感覺,離開了,臨紡沒了,但臨紡情結卻更濃烈。三天的芳華再現,更說明臨紡的人才沒有被埋沒,人脈在延伸,分散在社會各個層面的老臨紡人,還愿意在臨紡的旗幟下,以臨紡的《白毛女》為自己的品牌,繼續(xù)發(fā)揚我們那一代人對事業(yè)的熱愛,吃苦和奉獻精神,這應該是社會的最積極的層面吧。
這就是,我這個非《白毛女》劇組的人,為什么要傾情寫出他們不老風華的主觀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