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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束玫瑰

2019-09-10 07:22李弗
都市 2019年11期

我曾試圖欺騙自己,我曾試圖掩耳盜鈴,但這都無濟于事。睡眠質量越來越差,精神狀況日漸不佳,幸好有位朋友做心理咨詢,她建議我把這件事公之于眾,用文字的方式。也許這些字沒幾個人看,但對你來說,卻是種解脫,她最后語音是這么說的。為表示感謝,我回她一束玫瑰,但顯示發(fā)送失敗。顯然,她把我拉黑了。

三十歲時,我已在廣州打拼五年,剛升任副部長,事業(yè)順風順水,但相處五年的女友突然離我而去,因為她家人的反對。一個月后,她賭氣和家里介紹的男友結婚,而我一氣之下辭職回到老家。

回到平城,我先后在兩家小單位待過,但時間都不長。頭一個領導喜歡開會,每天開到晚上十一二點。他喜歡坐著,倚在皮沙發(fā)上,端著康熙青花茶杯,一邊喝茶,一邊給我們講他的創(chuàng)業(yè)歷程。那段日子每天下班后,小食堂吃完飯,我們便關上典當行卷閘,一排人站好,聆聽他嚼爛了的歷史。他笑,我們陪他笑;他感慨,我們搖頭感慨。作為辦公室主任,我偶爾小跑給他添茶,其他人只能定在原地三四個小時。最敬業(yè)的員工已經站了十五年,而我站了六個月,腰疼得受不了,就去了第二家單位。

這是家沒在工商局注冊的相冊廠。單位除了我和門口的老黃狗,其余都是老總的親戚。之前工人按天算工資,我去了后宣布改革,作為總經理,我規(guī)定每周放假一天。起初他們歡迎,后來他們認為請假還扣工資極不合理(以前全年無休,偶爾請假不扣錢),他們開始背后說我壞話,說我每天坐辦公室,啥也弄不成。時間長了,老總也看我啥也弄不成。一天下午四點多,老板睡飽后灌了一缸涼白開,把我叫到辦公室。我搶在他之前提出離職。他笑著挽留我,小李,干得好好的,干啥走呢?我拿上打過折扣的工資,坐上公交回了家———六十平的出租屋,堆滿了書。

我也說不清什么時候愛上了寫作,起先我寫詩,但詩人太多,里面門派也多,口語、非口語、下半身、元詩歌、撒嬌派、90后等等,有的互打口水仗,像古詩和現代詩一樣軍閥割據,自成一派,搞得人心惶惶,不說也罷。

我的第一首詩誕生在六年級。數學課堂上,我讀完打油詩,周圍同學放聲大笑。寫板書的老師回過頭,讓我站了一堂課,課后還要我叫家長。我怕我爸把我打死,就哭了。老師念我初犯,就沒再追究。我要感謝老師,否則我就沒了。我沒了,你們就看不到我這篇廢話啦。當然,我還是希望我爹揍我一頓,可惜沒機會了。一次礦難把他帶走啦。我高考后,母親一人搬到了鄉(xiāng)下。

高一我寫了第一首現代詩,來自語文老師的作業(yè)。當時剛學完海子的《面朝大?!愤€是舒婷的《致橡樹》我記不清了,我只記得那首詩的大意:我們要好好學習,否則走上社會,越沒文化起得越早。這個規(guī)律是我上學路上悟出的。我發(fā)現最早起床的是環(huán)衛(wèi)工,而有錢人幾乎不用起床,每天豬一樣躺在被窩里就把錢掙了。

記錄這首詩的日記本高三時歸了西。因電熱毯連電,小平房燒光,日記本也就沒了。屋子燒了三個多小時。晚上十二點半,火吃飽木頭,黑燈瞎火睡了。隨后我和母親躺到炕上,頭枕繁星也睡了。煙味勾引我夢到大草原,在篝火旁,我和父母圍坐一團,開懷暢談。父親不時搖動烤全羊,我頻咽口水,卻始終沒吃到肉。

回到那首詩,我還記得老師的評語:人無貴賤之分,讀書關鍵在于做人;人有聰明遲鈍,關鍵在于持之以恒。我要感謝老師,他糾正了我的價值觀。從此我加倍努力,不過因為腦子笨,差一點上二本。想到家里條件,我沒復讀,選了大專。

畢業(yè)后,我找了份工作,在一家大企業(yè)。一年內,我自考完本科(工資按本科算)。在南方,我過得很好。但回來后,學歷開始失靈。去好單位要托關系??脊珓諉T要本科,還要全日制。這就是現實,雖然我以前干得很出色,但這里沒有工作適合我,或者說我不適合在這里工作,直到我做了一個決定———寫短篇小說。

當然我寫過長篇,畢業(yè)后,在第一家單位我就發(fā)誓要寫一個長篇。我用一年寫了十五萬字,修改十多次,哭過三四回,但出版的事最終不了了之。

搞文字的人大多清貧,這是王老師說的。當時我讀高二,他在朋友的一家書店遇到我,見我喜歡讀書,就說想借書隨時借,全部免費。接著我成了他的私人學生。他每周給我上一節(jié)免費作文指導課。他家在學校東的一個村里。當然現在這個村已變成市區(qū),村里人每家每戶都擁有三四套樓,真正過上了小康生活(除了個別因賭博毒品敗了家),但這里沒有王老師,當初他租的房,是只有八九平的小房。

至于王老師講過什么,我早已忘卻,只記得那個冬天,爐火正旺,照著他滿地的稿紙(最高有一米多)。他剛講完課,突然嘆了口氣,像在對我說,又像是在對他自己說,搞文字就要耐得住清貧。他左手撫摸稿紙,身子倚上去,像靠在愛人身上。

后來我知道,他那時剛離婚。之前他是初中語文班主任,離婚后就不干了。有人說老師就是他老婆幫討的,所以沒臉繼續(xù)干了。如今想想當時的他,沒錢沒工作,正如現在的我?;蛟S我還趕不上他,畢竟他結過婚,而我還沒有。

說來你別笑話,我上次拉女孩的手還要追溯到六年級。打油詩事件后,女同桌可能看上了我的才華,愛屋及烏,她又看上了我寫詩的那根鋼筆。我寫紙條說,想要嗎?她點點頭。鋼筆金光閃閃,像金子做的。那你給我什么?紙條替我問。她畫了一朵玫瑰,用紅圓珠筆。小李弗搖搖頭,想了想,在紙上寫下,可以摸摸你的手嗎?

于是,原始交易出現了。鋼筆像個小奴隸,被我推到課桌中央,又被她關進鐵籠。她蓋緊文具盒,把一支鉛筆碰到地上。聲音剛響起,她便蹲下,在安靜的自習課上,一只手落到我裸露的膝蓋上。

我頭冒虛汗,雙臂交叉桌前,假裝看課本,實則一只手在下面反復撫摸另一只手。她的手很綿,像肥皂般打滑,我怎么也抓不住,直到蛇一般溜走,回到她身體。她撿鉛筆坐起,挺胸抬頭,認真寫作業(yè),像什么都沒有發(fā)生。我們胳膊偶爾碰在一起,我紅著臉望她,她依舊認真寫字,偶爾拿出那支筆用一下,像用自己的鋼筆一樣。

那之后,我再沒摸過女孩,更別說親了。所以我是個處男,雖說這對三十多的男人來說有些恥辱,但我還是要不知羞恥地說出來。也許有人會問,你不是說交過一個五年的女友嗎?

對!在我們交往的瓶頸期,她約我來到一家教堂,頗為嚴肅地說,李弗,我有潔癖,而且家教很嚴,可是為了我們的將來,接下來我說什么,你都能答應嗎?我雞吃米似的點頭。隨后,在主面前,我把雙手按在圣經上,對著她展開的小抄念道:我李弗今天發(fā)誓,在結婚前,我絕不碰女朋友一下,否則天打五雷轟,阿門。

總之,在相處的五年里,我們只能用眼神交流。一次,我在電影院和她看鬼片,偌大的影廳被四五對情侶瓜分,其他女孩都依偎在男孩身旁。他們心思不在電影上,恐怖情節(jié)是他們感情的潤滑劑。就在鏡頭一晃,一顆血頭顱出現時,我面對屏幕,手悄悄伸向她。

最終,我爪子沒碰到她,碰到一瓶她手握的可樂。可樂讓我樂不起來。她憤怒地看著我,像對待流氓一樣,用可樂瓶做教鞭,用力砸向我的雞爪———我長長“啊”了一聲。其他人好奇地看向我,有幾個女孩還在抿嘴笑。這件事的后遺癥是我的手腫了三周。

此后,我再也沒敢碰她,包括碰她的想法,都被我徹底囚禁。我們像圣人談戀愛,直到五年后,她打電話向我哭訴。她說她爸給她介紹了個老鄉(xiāng)。我問什么時候的事。她說不到五年。我陷入沉默。

李弗,你快說,我該怎么辦?他昨天把我領到酒店那個了。她開始下雨,像梅雨季沒完沒了。半小時后,雨聲小了。我問她怎么辦?她嘆了口氣,在電話那頭自語,看來只能和他結婚了。就這樣,我一氣之下回到平城。我曾計劃孤老終身,直到遇見了另一個她。

萬事開頭難,短篇寫到第三年,終于發(fā)了一篇。一千多稿費讓我高興了一整天。當天吃了碗刀削面,加了雞蛋、丸子和一塊豆腐干。另外我從飯店順了三瓣蒜,方便回家吃泡面。以前上班時攢了些錢,寫詩也有一點稿費,但這些錢要維持長久的溫飽還是遠遠不夠。

我嘗試做兼職,在網上發(fā)信息:本人男,身體健康,本科學歷(自考),可幫人跑腿、排隊、解決各種疑難雜癥(只要不違法即可)。名額有限,快來聯(lián)系我吧。

消息發(fā)出半年,才有人聯(lián)系我,在御河生態(tài)園門口,他戴墨鏡扶銀色金屬欄桿說,任務很簡單,就是幫我給一個女孩送花,每天一束玫瑰,連送三個月。除去花兒的錢,報酬兩千,怎樣?

任務沒難度,我當場點頭。別說兩千,五百也干,畢竟我無所事事(用小區(qū)人的話說),快要吃土了。另外,往高尚靠攏,給人送玫瑰相當于為月老跑腿。也許月老在天有靈,見我為他(她)分擔工作,說不準哪天一高興,就許我一段好姻緣呢。

閑言少敘,我隨他走進公園,左拐右拐,在假山旁停下。他從屁兜掏出單筒望遠鏡遞給我,你瞧,就那女孩。透過朦朧的眼鏡和斑駁的綠葉,一群人在廣場上跳舞。我對他的審美感到驚訝。我對任務的信心跌到谷底。你說年紀輕輕一人,長得也不算難看,怎么會喜歡上老太太?莫非對方是富婆?我在心里合計。

把眼鏡架腦袋上,我下蹲,閉右眼,舉起望遠鏡,調整焦距:鏡頭劃過一個又一個老太太。過了一會兒,我放下鏡筒,脖子繞圈響了幾聲后仰頭問他,到底是哪個老太太?

他笑到咳嗽,頓了頓說,哥,難怪你戴眼鏡,不是老太太,是那個領舞女孩,站在最前頭的。我放下眼鏡瞅了瞅,好像是有個領舞女孩。我以樹叢為半徑,以女孩為圓心,逆時針轉了至少九十度,直到我再次蹲下,一眼瞧見了她。

廣場舞喇叭不那么刺耳了,當我看見鏡頭里的女孩兒,突然發(fā)現我厭惡的不是廣場舞,而是廣場舞上的大媽。我眼球像附了魔的司南,即便沒了望遠鏡,它依舊不自覺地朝女孩轉。

我把身份證遞給他。他用手機拍照后,交我五百定金。從明天起,你開始任務!我要和她說什么嗎?我問。除了打招呼,啥也不要說,她會懂的。那她偏要問呢?你按我說的做就行了!小伙消失后,我穿著老北京布鞋,走了過去。在音響后面,我找了塊石頭坐下。默默注視著她。

我看過許多文章,說一個人美到無法用語言形容。每讀到這些,我就覺得作者在扯淡。怎么可能?明明因為自己詞窮不能形容,還冠冕堂皇地給自己找梯子下。如今,坐在公園,清風拂柳,看著舞動的她,我只能說,她美到無法用語言形容。當然,你也可以說我扯淡,說我詞窮。可有一天,遇到你心所屬,你定會瞠目結舌,和我有同樣的想法。

接下來看看她身后的這些人吧,和她有同樣的舞姿,但完全是女媧加班疲憊后丟出的不合格產品。二排左手這男人,跳得完全不合拍,有眼無珠,僵尸一樣擺動手臂,偶爾還自顧自地原地轉個圈兒,活寶一樣,看著就讓人發(fā)笑;右邊大媽一臉怒氣,像誰把她得罪了,機械地模仿舞步,沒半點情感律動;再看后面這二十幾位,廣場舞對他們而言,就像上班一樣磨洋工。

既然不快樂,為什么來跳舞呢?如果跳舞都不能帶來快樂,還有什么能帶來快樂呢?我去過幾個國家,也接觸過一些老外,他們工作的時候,總感覺他們是在享受。而我們的笑容去哪兒了?親愛的讀者,請允許我用十八世紀浪漫主義抒情的筆調發(fā)問,我們的笑容哪兒去了呢?

關于小說,我以前學過不少技巧。比如寫一個人,直接描述就很低端。如果用語言行動來展現人物的性格,那樣的技巧必然更為高超。就像要表達曹操多疑,當他聽到主人家有磨刀聲,他不會去調查,直接殺光全部人。當然我也可以這么寫,但如今的我還怕什么?死豬不怕開水燙,我有十幾篇稿子像精子一樣迷失在網絡,找不到投胎圣土。所以對這篇小說而言,我打算放棄那些技巧。過去的作品大多源于想象,而她太過逼真,頻頻在我眼前舞動,仿若觸手可及,又遠在天邊。那么來看看她吧,來看看她吧,跟隨我筆觸的眼來看看她吧:

舞動中她的腹部像魚兒打挺。豐滿的唇一張一合,仿佛歌聲就是從她嘴里流出。她面帶笑容,酒窩似沙坑讓任何看過她的人都深陷其中。她牙齒雪白,眼睛大大,黑皮筋兒扎的辮子上下舞動。白T恤布滿亮片,像魚鱗在舞動。白浪一波未落,一波又起。牛仔短褲黃金分割點上,一顆銅扣矚目耀眼。舞動中她的T恤偶爾卡在褲邊,魚肚白一閃而過。她的舞姿如此優(yōu)雅,讓我忘了她是否有穿鞋。她四周圍著一群人,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給她添柴加火。她在持續(xù)燃燒。

我想就此擱筆,不再描述。當然不是我文筆有問題,她可以寫三天三夜,三天三夜也只能描繪她的一只眼,描繪她一只眼的一個瞬間。我不敢描述,我會深陷其中。藝術源于生活,高于生活。如果描述太過逼真,那會令人窒息的。你想,如果藝術品比生活還要逼真,如果機器人比人還有人性,那世界就亂了,真的亂了。當然,這些話可能自相矛盾也難以理解,如果你不能理解,直接跳過就好。

第二天她跳完舞,我便走上前去。她在收拾音響。我把玫瑰藏在身后,對她說你好。她愣了一下,面帶疑惑點了點頭,輕聲問,你是?把玫瑰交給她,在單筒望遠鏡的注視下,我對她說,你舞跳得真好,是我見過跳得最好的。她吐露微笑,像一杯牛奶,一杯溫牛奶,加少許蔗糖。我還有點事兒,今天就這樣吧,再見!在她的注視下,我匆忙而羞愧地沖她擺了擺手。她手舉得不高,也沖我揮了揮。

不久,年輕人追上我,問她說了些什么。我說我什么都沒告訴她,就按你說的,我什么都沒告訴她。年輕人說,我看你和她好像說了很多。我搖搖頭說,只是普通的寒暄。年輕人笑了,他拍拍我肩膀,說干得好。這讓我想起以前的新加坡老板,每當我做完一件事,他就會拍拍我肩膀,對我說Well Done!

光陰似箭,每天我都早早起床,買上玫瑰送她。晚上她也有廣場舞。每到夜晚,我會躲在暗處觀察她。在月光下,她如水中百合,散發(fā)出迷人氣息,讓人不能自已。

整整一個月,我都沒寫一個字。過去我每月會寫一兩個短篇,最近我一個字都沒寫,我的心完全靜不下來。唯一和以前一樣的是,我還保持著讀書的習慣,這個月讀了八本:《高窗》《曼布克獎短篇集》《閱微草堂筆記》《巴卡卡伊大街》《二十一個故事》,還有幾本雜書。

每天依舊泡面,以前吃兩塊五的康師傅,一天三袋。后來改成一塊一袋的,這些面的名字不固定。我每次給小賣部十塊,阿姨就會給我裝十一袋,超大面餅,非常適合我。方便面吃膩了,偶爾我也會買幾個饅頭,就著咸菜吃。

從前我眼里只有小說,似乎我已沒有親人,小說是唯一支撐我活下去的理由。如今我重新煥發(fā)活力,每天刷牙洗臉刮胡子疊被子,偶爾還會給我媽打個電話,這在以前是難以想象的。我感覺生活充滿了希望,我會對陌生人微笑,偶爾陌生人也會對我微笑;我會偶爾給乞丐一枚硬幣;我會把垃圾放進垃圾桶;我會站在斑馬線前耐心等待紅燈(哪怕其他人全部闖紅燈);我會對別人的冷言冷語報以微笑。

我沒問她名字,她也沒問我的。每天把花交她手里,她都會沖我笑,那是我一天的點睛之筆,是我靈魂出竅的時刻。偶爾她也有煩惱,當她的笑顯得猶豫不定,那一天我也會難過。她就是我頭頂的天空,我隨著天氣改變自己的心情。當然,拿望遠鏡的人依舊每天蹲在那里。

對了,我可不是那種人,那種不道德的人。我不會破壞他們的感情。社會教育我不能做第三者,哪怕遇到心上人。我只會把這份愛藏在心底。日子過得巧克力般絲滑,直到有一晚,年輕人把我叫去。

當時我還在公園,趴在假山旁看她跳舞。手機響了。我手機半年多沒響。半年前給我來電的是一個95開頭的騷擾電話,對方問我對股票有沒有興趣,我認為這是對我赤裸裸的挑釁,我直接掛斷電話,把它拉入黑名單。之后便沒人騷擾我。我像一只山羊,即將死亡的瘦山羊,體內沒有多少血肉,饑餓的猛獸撞見我都會轉身離去,包括嗜血的蚊蟲,這些飛舞的先知,都對我喪失了興趣。

我是第一次來平城的夜店。以前在廣州時我去過兩次,在平城還是頭一次。大廳浮著白霧,像涌動的海面,人頭上下漂浮,雙手似槳前后搖擺。這些丟失身體的雙手想要抓住什么?這些七零八落的頭顱在吶喊什么?

劃過舞動的人群,我在角落找到了他。他讓我喝酒。我知道他請客,一口喝下半瓶啤酒。我好像突然醒了,周圍濃霧籠罩,卻又如此清晰,舞動女孩的身材個個完美,男孩子們個個富有朝氣,我覺得自己是里面最丑的一個,穿著規(guī)矩,沒有品位,與這個社會格格不入。

喝下三瓶酒,他開始說話,兄弟,人啊,麻煩。我沒回答,繼續(xù)喝。音樂一震一震,我就著花生米,放眼舞池中央:一個女孩穿著暴露,沖臺下蹦蹦跳跳,她高舉雙手喊一聲,人群高舉雙手喊一聲。不久,我眼神開始迷離。她不過是一顆星,一顆流星,而她是太陽。

他說他本來不想活了,直到看見廣場上的她。你們不認識?我恍然大悟。他點點頭,抬起眼皮,布滿血絲的眼望著我說,雖然她還沒見過我,但我很喜歡她,真的很喜歡她。我點頭附和。他繼續(xù)說,我希望可以嫁給他,三兩秒后,他露出尷尬的笑,不,我想把她娶回家。他面露苦色,搖頭感慨,但我不敢表白,可能我受過刺激,你能幫我嗎?

我腦子有些昏沉。他臉朝舞池,好像不是在對我說,你知道嗎?我沒什么正經工作,我怕她拒絕我。你干什么的?我問。他撓頭說,我本科生物工程,但剛開了個起名算卦店。你也知道,我們這里沒什么對口職業(yè)。起名算卦?我有些好奇。你知道嗎,最近起名比較火,各地整治崇洋媚外樓盤名什么的,我感覺是個商機,所以打算試試。

又聊了一會,他突然說,我想明天向她表白,你……可以幫我嗎?我說你不是要送三個月的花嗎?他低頭說,我現在心都在她那里,我活得難受,一刻得不到她,我心里就不踏實,我怕別人把她搶走了。他抬起頭說,你不用擔心,錢全給你,一毛不少,我都給你,只要你明天完成任務。他把一枚戒指交給我。鉆戒閃閃發(fā)光,似乎價值不菲。我拿在手里,掂量掂量說,你不怕我把它拿走嗎?他笑著把鉆戒收回說,明天早上見。

晚上我徹夜無眠。原來他們不認識。他和我一樣,只是見到她后喜歡上了她,僅此而已。第二天跳完舞,她像往日一樣收拾音響。我叫了一身嗨。她停下手,轉身站起,沖我笑了笑??次沂掷餂]花,她半開玩笑說,今天怎么沒帶玫瑰,忘了嗎?我表面微笑著,單膝下跪,紳士一樣,從衣兜掏出鉆戒盒,用力拉開彈簧,把鉆戒呈給她。她高興極了,至少有那么一刻她是開心的。當她快要碰到鉆戒時,在一群人的圍觀下,我告訴了她實情。

手縮了回去,臉變得蒼白,她轉身回去,收拾音箱。為了錢,我跟了過去。她沒抬頭說,你告訴他,我不了解他,他也不了解我。而且,我的家庭他不一定能接受。她聲音低下來,我的家庭沒幾個人能接受。你的家庭?可以說說嗎?我知道這對她來說有些殘忍。我家有個病人,臥床多年,我要照顧他一輩子,你懂嗎?她嘴微張,呼出一口氣,搖搖頭說,對不起,我忘了,我們還不認識。她轉頭走了,拎起小音箱。

我知道此刻望遠鏡注視著我。他看到的和我看到的一樣,女孩點點頭,又搖搖頭,最終沒有接受鉆戒。為什么?女孩不應該拒絕鉆戒啊,在林邊他問我。我把女孩的話轉述一遍。他瞬間眼神下垂,搖搖頭說,真可惜啊,真可惜?;ㄟ€送嗎?我問他。他搖搖頭說,我要回去問問。他把剩下的錢交給我,讓我等他消息。

當晚他又找我,還是在酒吧,他說他是獨生子,家里有車有房,無奈年齡大了,家里催得緊。我說你們要結婚嗎?他搖搖頭說,我媽不同意。我點點頭說可以理解。喝了幾瓶,我還是忍不住問,你不愛她了嗎?他看著舞臺上的女孩說,你知道嗎?我以前給自己算了一卦,我們沒戲。你看,果真沒戲。

喝到晚上十二點,他終于醉了,而且還哭了。他拉著我的手,喊我小美,還不停要我原諒他。我結過婚,他酒醒了一些,放下我的手說,結了一年半,今年過完年,我們離了。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他鼻涕拉出一頭長,我遞給他幾張紙巾。

他說過年有一天喝多了,他回家就打了她。他說當時是不受控制,可能因為事業(yè)不順,他和朋友合伙開店,朋友卷款跑了??赡芫褪且驗檫@個,我打了她,他苦笑著說,我當時打算跳御河,陰差陽錯,在廣場遇到了她。可惜,他搖頭感慨,可惜,可惜她的家庭,要她家人都沒毛病就好了。

我們關系越來越好。她很體貼,在電影院依偎著我,像普通情侶那樣。也許你沒有想到我們會在一起,畢竟如果她的話屬實,在當今社會,沒幾個人會為了所謂的愛情而一輩子多個累贅,而且還在年紀輕輕的時候。當然,我也不是圣人,能和她走到一起,我只是比普通人多了個心眼。說實話,你別罵我,我這樣做可能有些不道德,但在愛情面前,哪有什么道德不道德呢,是吧。

也許你猜得到,也許你猜不到,她拒絕他第二天,我尾隨進入她小區(qū),在十三號樓二單元門前涼亭旁停下。請原諒我的無恥與好奇,我就這樣守著,直到一輛電動三輪停在門口。車欄放下,一位大叔穿藍大褂走進樓道。一會他背著四箱飲料出來,放在車上壘好。不久她出現了(當時我還不知道她叫白雪),她也穿著藍大褂,背著三箱飲料,放在車上壘好。

就這樣,我天天在她家門口蹲守。一天早上,她出去跳舞,我走進樓道。一樓左門虛掩著,我拉開門,這是一家超市,貨物堆滿整個房間。瘦阿姨問我要什么。我往里走,左右看了看。左面是方便面房,右面是臥室。臥室門開著,沒見有人臥床。

在路上我心里樂開了花,看來這是白雪的計謀,可能追她的人太多,她只能用家有病人來考驗對方。事情弄清第二天,我?guī)е皇倒逭宜?。開始她沒接受。我說這束玫瑰是我的,不是他的。

她之后曾問我愛不愛她。我說愛。非常愛。她問我當初為什么不自己表白,非要替別人那個。我說人要講信譽,我不能奪人所愛。她掐了我一下,非常用力地,在我胳膊上留下一條愛的痕跡。

后來她向我吐露,高中畢業(yè)后就沒繼續(xù)讀書。因為小時學過舞蹈,就在北京待了幾年。現在一邊照顧家里,一邊在舞蹈班或什么地方兼職。她還說家里以前做批發(fā)生意,租了個門店,后來門店拆除,就在御河小區(qū)買了房,住房又當庫房,她笑著說,平時我爸給小賣部送貨,我媽接電話什么的,這就是我家的大概情況。在等待咖啡館,她胳膊抱拳支在胸前,閉眼許下了生日愿望。

那天夜里,我們坐上最后一班公交車。在二層最前排,面對夕陽,我輕觸她的手,她輕碰我的手。我們目視前方,最終兩手握在一起,像兩塊磁鐵,久久不能分開。我的大拇指撫摸著她的肌膚,大腦一片空白。夕陽無限好,我送她回到家,在單元門口,她第一次邀請我進她家。

正因為此,我們的愛情草草收場了。在她家擁擠的臥室,我找地方站下。她母親端來水,我客氣地點著頭,目光始終盯著床上。不知該如何表達,他躺著,光頭,面部沒什么肌肉,像外星人。她很熟練地跨步上床,把一盆水放在一旁,掀起男孩身上的被單。這是一具男孩的裸體,一米六左右,全身沒肉,表皮松軟似蠟滴從骨骼垂下。她洗毛巾,給他擦拭……

看來她沒有撒謊。她后來說,她弟本來很健康,也很聰明,但一次疫苗出了問題,從此就癱瘓在床。我問她為什么那天沒看見弟弟。她說父親經常打聽哪里有神醫(yī)。那天應該是拉她弟大早去了個大夫家。聽說那大夫聽了她弟的事,說可以免費治療,但看了看他的身體,還是搖了搖頭。

就這樣,知道實情后,我逐漸疏遠她。其間,送玫瑰那小子問過我她的微信。她也問過我為什么不再和她交往。我沒回復她。因為母親把她的情況告訴過她的親戚,她的同學,她的鄰里,他們一致反對我們在一起,說我們不會幸福的,如果有那個弟弟。

后來有近三個月,我沒在公園見過她。我向人打聽,一位大媽說,她結婚了。我有些驚愕。直到昨天,我在公園又遇見了她。我蹲在樹叢,偷偷看她。她似乎還和以前一樣。

正當我恍惚時,有人拍我后背。我回頭看見了他———那個年輕人,坐在輪椅上,笑呵呵的。他讓我過去看,我搖搖頭。他說,我們結婚了,你知道嗎?我搖搖頭。我們還要感謝你呢。我尷尬地笑著,嘴里吐出幾句祝福的話。

他說上次和我要白雪微信時,他家剛同意了他們的婚事。因為什么我沒問,但他笑著回答了,你看,我腿被打斷了,因為算卦的事。他拍拍腿,爽朗地笑著說,可我娶了白雪,真是因禍得福啊。

我推著他來到廣場,一起看白雪跳舞。我隱約見白雪胳膊底有淤青,當然也可能是我眼花。廣場舞結束,我打算離開。他拉住我,說要一起吃個飯。我搖搖頭說,我還有事。他說那你和白雪打個招呼吧。我點點頭走了過去。你還好嗎?我問她。她沒抬頭,邊收拾音箱,邊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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