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 鎮(zhèn)
(中國人民大學歷史學院 北京 100872)
內容提要:東漢時期的墓地建筑具有成熟的建設理念和祭祀系統(tǒng),受到等級制度和文化傳統(tǒng)雙重要素的強烈影響,可分為位于墓側附屬于高等級墓葬的院落式墓地建筑和位于墓前附屬于中小型墓葬的簡易單體墓地建筑兩大傳統(tǒng)。兩者之間相互借鑒,彼此影響,但又始終保持著獨立性,展現了東漢時期兩個不同的社會階層之間在喪葬禮儀方面的互動與交融。
徐蘋芳先生曾指出:“陵園制度和塋域制度的變化反映著禮俗和宗法制度的變革,這在古代社會歷史的研究上是一個重要的課題?!保?]由于文獻對于陵園制度和塋域制度的記載不甚明確,墓地建筑遺跡的考古發(fā)現則為陵園制度和塋域制度研究提供了不可多得的素材。東漢是墓地建筑空前繁榮和興盛的時代,建國以來大量的考古發(fā)掘成果為我們通過墓地建筑了解和研究東漢時期的社會制度與禮俗文化提供了很好的窗口。
目前發(fā)現的東漢墓地建筑根據其形制和其與墓葬的相對位置可劃分為兩種。一種是位于墓側從屬于高等級墓葬的院落式墓地建筑,主要發(fā)現有河南偃師百草坡東漢帝陵陵園遺址[2]、洛陽東漢帝陵朱倉M722和朱倉M707陵園遺址[3]、漢魏洛陽城西東漢墓園遺址[4]、偃師閻樓東漢陪葬墓園遺址[5]、洛陽孟津朱倉東漢墓園遺址[6]、偃師華潤電廠M89及其墓地建筑遺址[7]、孟津縣朱倉“李密?!睎|漢墓園遺址[8],山東濟南市北畢村漢代畫像石墓及墓地建筑遺址[9]等。
以漢魏洛陽城西東漢墓園遺址為例(圖一),該墓園遺址整體呈長方形,東西約190、南北約135米,墓園四周有夯筑土垣,土垣轉角處增設附屬建筑。墓園以內分為東西二部分,西部安排墓園主人的墳墓,東部布置以大型殿基為主體的墓側建筑群。墓側建筑群由三進院落組成,規(guī)?;趾辏Y構謹嚴,殿堂、廊房、天井錯落分布其間,具有獨特的建筑風格。該墓是一座典型的多室磚券墓,墓地原有高大封土,墓葬由墓道(未發(fā)掘)、甬道、橫前室、耳室、后室五部分組成。墓葬多次被盜,出土遺物較少,陶器有方案、圓案、耳杯、鴨、雞、狗、豬等,另有殘損玉片。發(fā)掘者推測墓主身份最低為兩千石的地方豪右,并不排除皇室成員的可能。
這類墓地建筑形制最為復雜的是帝陵陵園,就目前的考古發(fā)現而言,這些建筑不僅包括陵園周圍的“周垣”或“行馬”,園寢內也有“石殿”“寢殿”“園省”“園寺吏舍”等建筑[10]。但是無論是帝陵陵園還是其他高等級墓地建筑,雖然形制、規(guī)模略有增減,但它們都具有較為一致的特點:多開間或多重院落結構,面積較大,形制規(guī)整,常伴有墓園院墻或環(huán)壕,其位置都位于墓葬一側(大都位于墓葬封土以東),獨立于墓葬封土之外。使用這類墓地建筑的都是等級較高的墓葬。墓葬形制多為多室磚墓,具有較長的墓道(一般都超過20米),多殘存較高大的封土。目前發(fā)現的帶有此類墓地建筑但主體尚未發(fā)掘的墓葬也都屬于等級較高的帝陵陪葬墓(如“李密冢”、朱倉M708、M709)。因此,此類墓地建筑的使用者具有較高的身份,墓地建筑的建制與墓葬等級相吻合,其使用有嚴格的等級要求,墓地建筑與墓葬形制相輔相成。此類高等級墓地建筑的作用,可從其分布位置窺見一斑。蔡邕《獨斷》載:“古不墓祭,至秦始皇出寢,起之于墓側,漢因而不改,故今陵上稱寢殿,有起居、衣冠、象生之備,皆古寢之意也?!保?1]兩漢帝陵基本都發(fā)現了這種起于墓側的陵寢類建筑,這些帝陵在內的東漢高等級墓地建筑在形式和內容上應該是傳承了西漢帝陵陵寢制度,雖然形制上據其等級有所增減但其性質應該相同。
另一種是位于墓前從屬于中低等級墓葬的簡易單體墓地建筑。目前的主要發(fā)現有:山東漢代武氏墓群及石刻遺址[12]、江蘇徐州青山泉白集東漢畫像石墓及祠堂[13]、安徽宿縣褚蘭漢畫像石墓及祠堂[14]、湖北云夢癩痢墩一號墓及其墓地建筑[15]、江蘇銅山縣班井四號墓及墓地建筑[16]、河南衛(wèi)輝市大司馬村一號漢墓及墓地建筑[17]等。
以河南衛(wèi)輝市大司馬村一號漢墓及墓地建筑為例(圖二)。墓葬的封土堆和墓室北側,清理出一座大型地面建筑,地面建筑平面呈長方形,東西長約12.2、南北寬約9.7米。保存狀況較差,發(fā)現兩個殘存的磉墩和局部散水。發(fā)掘者根據考古發(fā)現推測該地面建筑應為大型瓦頂建筑,應該是葬埋結束后,死者家人在附近興建的祭祀墓主的禮儀性建筑。該墓是一座帶長斜坡墓道的磚室墓,由墓道、前室、后室、以及前室東西耳室組成。墓內出土大量鼎、罐、案、耳杯等陶器,以及銀器和銅錢等。發(fā)掘者認為墓葬年代應為東漢中期偏晚,墓主為當地富豪或者具有一定身份的官員。
這種相對簡易的單體墓地建筑,都位于墓室正前方或沿著墓道對稱分布,有的則直接與封土融為一體。墓葬、封土與墓地建筑彼此聯系相互依存,是一個完整的建筑體系。其形制均為單體建筑,規(guī)模不大,除畫像祠堂外大都是木構磚瓦結構,因此保存較差。《后漢書》載,(張酺)逝前敕其子曰:“顯節(jié)陵掃地露祭,欲率天下以儉。吾為三公,既不能宣揚王化,令吏人從制,豈可不務節(jié)約乎?其無起祠堂,可作稾蓋廡,施祭其下而已。”[18]這里說的“稾蓋廡”應該就是這種簡易的墓地祭祀建筑的一種形式。兩漢墓祭習俗興盛,東漢尤為風靡,因此在墓地設置這種單體簡易建筑應該較為常見。作為祭祀建筑,從其所處的位置和建筑結構來看,它所體現的是后人對地下墓主的直接祭祀。
從上文的考古發(fā)現可以明顯看出東漢墓地建筑可以清楚地劃分為兩種傳統(tǒng):一種是位于墓葬一側從屬于高等級墓葬的院落式高等級墓地建筑,另一種則是位于墓前從屬于中低等級墓葬的單體簡易墓地建筑。顯然,這是兩種不同的墓地建筑傳統(tǒng),一種是結構復雜獨立于墓葬之外的祭祀場所,從墓地建筑和墓葬的相對位置我們就可以知道,祭祀禮儀中祭祀對象應該是專門設置的“神主”,結構也多模仿墓主生前的居住環(huán)境,帶有濃烈“寢廟”色彩。另一種則是結構簡單與墓葬融為一體的墓前建筑,從其位于墓前的位置來看,祭祀禮儀中祭祀對象應該是直接面對地下埋葬的墓主。墓地建筑所對應的墓葬也反映出墓主來自不同的社會階層。兩種不同的墓地建筑展現了兩種不同的祭祀形式,它們擁有不同的祭祀思想和源流。
從文獻記載來看,社會底層的墓地祭祀活動似乎出現得更早一些。《孟子》載,齊地有“墦間之祭”[19]。墦間即城郭外面冢墓之間。《史記·留侯世家》載,“留侯(張良)死,并葬黃石冢。每上冢伏臘,祀黃石”[20],“上冢伏臘”即是指伏日和臘日上冢祭祀。此外《史記·孔子世家·集解》引《皇覽》曰:“孔子冢去城一里。冢塋百畝,冢南北廣十步,東西十三步,高一丈二尺。冢前以瓴甓為祠壇,方六尺,與地平,本無祠堂?!保?1]從中可以看到,對于孔子的祭祀用的是“與地平”的祠壇。東漢《郎中鄭固碑》碑文中所言“配食斯壇”[22]說明直到東漢也有墓地使用這種祭壇。因此我們可以推斷,戰(zhàn)國到西漢早期,民間墓地祭祀已經形成了一定的傳統(tǒng),但尚未使用祠堂類墓地建筑。與此同時,統(tǒng)治階層的祭祖方式仍然是“古不墓祭,皆設于廟”[23],是以宗廟為主的祭祀傳統(tǒng)。
東漢蔡邕所言“古不墓祭,至秦始皇出寢,起之于墓側,漢因之不改”[24]其實并不是特別確切,因為西漢初年漢高祖劉邦去世后,他的寢和廟沒有建在長陵旁邊。后因漢惠帝為方便向呂太后請安而修建的復道,使得子孫“宗廟道上行”而受到博士叔孫通的非議,進而惠帝接受叔孫通的建議,在長陵附近營建了“原廟”,并在陵園內設置寢殿、便殿,從而成為西漢帝陵的定制。值得注意的是,這次宗廟大搬遷,其直接原因是面對禮制的現實矛盾,而非祭祀思想的轉變。應該說這次搬遷幾乎是把整個宗廟祭祀系統(tǒng)都搬到了陵園附近,雖然改變了位置但是其祭祀思想和內容仍然沒有產生本質性變化,其祭祀對象是宗廟中的“神主”,而非直接面對埋在地下的墓主?!稘h書·韋玄成傳》載:“自高祖下至宣帝,與太上皇、悼皇考各自居陵旁立廟,并為百七十六。又園中各有寢、便殿。日祭于寢,月祭于廟,時祭于便殿?!保?5]
隨之,這一定制擴展到帝陵外的統(tǒng)治階層墓葬中。河南永城西漢梁孝王的寢園[26],是一座由園墻、回廊、寢殿、便殿等建筑組成,坐北朝南(墓葬坐西朝東),布局嚴謹結構復雜的禮制建筑遺址,其所處的位置也是位于墓葬一側。從考古發(fā)現的西漢早期的《葬律》來看,列侯采用相對簡省的方式布置墓園系統(tǒng)?!皦L東西四十五丈,北南四十二丈,重園垣之,高丈。祠舍蓋,蓋地方六丈。中垣為門,外為闕,垣四陬為罘罳。”[27]文中提到,列侯墓地要建設“地方六丈”的“祠蓋舍”,應該是采用了寢廟的形式。西漢列侯張安世,其死后“天子贈印綬,送以輕車介士,謚曰敬侯。賜塋杜東,將作穿復土,起冢祠堂”[28]。西安張安世的家族墓園[29](圖三)經過考古發(fā)掘,在主墓東側80米處,發(fā)現了一處邊長19米的方形面三進五的高臺建筑,另發(fā)現有完整的臺基、柱礎、門道、回廊、踏步、散水等建筑遺跡。與上文所整理的東漢高等級墓地建筑相比,無論是從建筑形式還是所處位置,都有很大的相似之處??梢娚衔乃龅臇|漢高等級墓地建筑繼承了西漢高等級墓地建筑的傳統(tǒng)。值得注意的是張安世墓的祠堂位于主墓一側,雖然被稱作“祠堂”,但與東漢時期中下層墓前祠堂有很大差別。此外南昌海昏侯墓園[30]也發(fā)現了方形的祠堂和疑似“寢”的建筑,但形制較為特殊。
從考古發(fā)現的材料來看,這種上層社會墓側起寢的禮俗并沒有很快在社會中下層傳播開來。目前發(fā)現的漢代較早的中小型墓的墓地建筑出現在西漢晚期,河北陽原三汾溝漢墓M9墓道口見有黃土臺、夯土臺基、柱洞和瓦礫面等建筑遺跡,破壞較為嚴重,其殘余部分平面大致呈“┏┓”形(圖四),兩側對稱,橫跨墓道[31]。此外山東蒼山金山漢墓也發(fā)現位于墓道之上橫跨墓道的石房類建筑[32]。這兩座墓的級別都不是太高,墓地建筑也較簡易,其位置都沿著墓道對稱分布,與上文所述的西漢時期高等級墓葬所見的位于墓側的墓地建筑不同。這說明兩種不同的墓地建筑傳統(tǒng)至遲在西漢晚期就已經形成。
進入東漢,顯然是受到了上層社會“積土成山,列樹成林,臺榭連閣,集觀增樓”[33]的影響,下層社會開始興起修建墓地建筑之風,無論是史料記載還是考古發(fā)現都表明,東漢墓地建筑的修建進入了一個從上至下的風靡階段。信立祥先生觀察后論定,后壁設有龕室的石室祠堂就是來源于對陵廟的仿制[34]。其論甚確。東漢中下層墓地畫像石祠堂的設置確實是仿自上層陵廟建筑,但是這種模仿更多的是借用形式而非內涵。正如信立祥先生所指出的那樣,這些畫像祠堂其形制上并不方便進出,更有部分祠堂直接壓在封土之下成為墓葬的一部分,對此鄭巖先生曾經作過討論[35]。而根據《武梁碑》“前設壇墠,后建祠堂”的記載可以知道后人的祭祀地點是“壇墠”而非祠堂。這與高等級墓地建筑的祭祀形式是不同的。此外,在武氏墓地復原的三座祠堂中只有前石室后壁帶有龕室,說明這種龕室不是一種必要的設置,而很可能是對陵廟仿制過程中形式上的孑遺。
山東嘉祥許安國祠堂上刻有“甘珍滋味兼設,隨時進納,省定若生時”[36],顯然建造者把這座祠堂當成是像寢殿一樣可以四時上飯,但“隨時進納”恐怕也只是一句說辭,只有上層社會死后才能真正做到四時上飯。雖然是對上層墓地建筑的模仿,但由于墓地祭祀習俗早已有之,所以下層民眾從上層借鑒來的也只是建筑的形式而非祭祀傳統(tǒng)。與陵廟建筑不同的是,中下層墓地建筑的祭祀對象是埋在地下的墓主而非宗廟中的神主,所以他們將墓地建筑大都直接建于墓道口或直接與封土連為一體,巧妙地將墓地建筑與墓葬融在了一起,而上層社會的墓地建筑則始終保持著和墓葬的距離。
與下層民眾修建墓地建筑的高潮相呼應,統(tǒng)治階層的墓地建筑逐漸也有了新的變化。以帝陵為代表的高等級墓葬,在西漢一朝已經完成了寢與墓的結合,但是祭祀的中心仍然在廟堂之中。而東漢帝陵為代表的高等級墓葬最重要的變化則體現在東漢早期明帝進行“上陵禮”的改革。“永平元年,春正月,帝率公卿已下,朝于原陵,如元會儀”[37],其后“上陵禮”進入國家禮制,甚至西漢時八月在宗廟進行的重要的祭禮——“酎祭”也逐漸轉移到寢廟中進行。正如《讀禮通考》所指出的那樣:“漢不師古,諸帝之廟不立于京師而各立于陵側,故有朔望及時節(jié)諸祭,此實祭廟非祭陵也?!渎拾俟俣丶烙诹?,實自明帝始也。”[38]明帝“上陵禮”的確立,宗廟的地位確實受到了強有力的沖擊,明帝甚至遺詔:“無起寢廟,藏主于光烈皇后更衣別室?!保?9]致使“陵之崇、廟之殺”[40]。發(fā)生這種變化的原因,楊寬先生已經敏銳指出,這與東漢皇帝和很多大臣都是地方豪強出身有很大的關系[41]。西漢中晚期一直到東漢時期,地方豪強大族一方面受到整個社會習俗的影響進行墓地祭祀,另一方面他們還把上冢聚會作為團結宗族凝聚力量的一種途徑,使得墓地建筑的興建和墓地祭祀的活動更加興盛。趙翼也指出:“光武令諸功臣王常、馮異、吳漢等,皆過家上冢,又遣使者祭竇融父冢,明帝遂有上陵之制?!保?2]上陵之禮,是受到民間上冢祭祀傳統(tǒng)的影響而產生的。
雖然上層社會中的陵寢在此時達到了史無前例的崇高地位,但值得注意的是,這并不意味著宗廟制度的完全抹殺?!独m(xù)漢書·禮儀志》載:“正月上丁,祠南郊。禮畢,次北郊,明堂,高廟,世祖廟,謂之五供。五供畢,以次上陵。”[43]如此可以看出對宗廟的祭祀依然放在上陵前面?!独m(xù)漢書·禮儀志》注引《續(xù)漢書》曰:“明帝崩,司徒鮑昱典喪事。葬日,三公入安梓宮,還至羨道半,逢上欲下,昱前叩頭言:‘禮,天子鴻洞以贈,所以重郊廟也。陛下奈何冒危險,不以義割哀?’上即還?!保?4]從中可以看出,統(tǒng)治階層的禮制中還是很重視宗廟的地位。而在上陵活動的流程中,“鐘鳴,謁者治禮引客,群臣就位如儀。乘輿自東廂下,太常導出,西向拜,(止)旋升阼階,拜神坐。退坐東廂,西向。侍中、尚書、陛者皆神坐后。公卿群臣謁神坐,太官上食,太常樂奏食舉,舞文始、五行之舞?!保?5]很顯然,祭祀和崇敬的對象仍然是神主,而非直接面對地下的墓主。這種祭祀思想主體還是對宗廟祭祀傳統(tǒng)的延續(xù)。因而,東漢上層并沒有完全擺脫傳統(tǒng)禮制的束縛,雖然受到民間祭祀傳統(tǒng)的影響進行了上陵禮的改革,但從高等級墓地建筑的建制來看,它們的祭祀思想和形式還是更多地沿用了宗廟祭祀傳統(tǒng),只不過已經烙上了民間傳統(tǒng)的烙印。
從考古材料來看,東漢時期的墓地建筑顯然分為位于墓側的院落式高等級墓地建筑和位于墓前的簡易單體墓地建筑。位于墓側的建筑都從屬于高等級墓葬,其建筑形式和祭祀思想源于宗廟祭祀傳統(tǒng)。位于墓前而從屬于中小型墓葬的低等級墓地建筑其祭祀思想則源于先秦民間已有的墓地祭祀傳統(tǒng),建筑形式則借鑒于上層社會墓地建筑。兩者雖然同為墓地建筑,其背后所反映的卻是兩個不同的社會階層和兩種不同的文化傳統(tǒng)。對于東漢中下層社會來講,一方面他們使用的墓地建筑在形式上是對上層高等級墓地建筑的模仿;另一方面又保留了自身傳統(tǒng)的祭祀思想,因而在物質層面上呈現出墓地建筑與墓葬本身的直接結合。對于以皇室為代表的東漢上層社會來講,由于他們的社會階層和身份的重大變化,他們把原來所處的文化傳統(tǒng)因素也帶入現在的文化層面中,從而促成了上陵禮的改革。但我們也清晰地看到,這種影響明顯卻不完全,上層社會的禮制傳統(tǒng)儼然具有強大根基,從而使得他們的祭祀文化受到沖擊而不完全被改變。
通過對墓地建筑的觀察,我們可以看到,東漢社會兩種不同的文化傳統(tǒng)之間相互碰撞,彼此借鑒又始終保持著一定的獨立性。階層之間的烙印不僅體現在政治制度上,更體現在文化層面上,這種烙印往上可能要溯源到先秦貴族與普通民眾的差異上去。東漢社會的階層分化與文化傳統(tǒng)也相互影響,既有來自前代的源流,更是相互借鑒、自身發(fā)展的結果。總之,東漢墓地建筑以物質面貌的形式向我們展示了東漢社會兩種社會階層之間在文化傳統(tǒng)上的交流、碰撞與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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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洛陽市第二文物工作隊、偃師市文物管理委員會:《堰師閻樓東漢陪葬墓園》,《文物》2007年第10期。
[6]同[3],第48頁。
[7]洛陽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偃師華潤電廠考古報告》,中州古籍出版社2012年,第5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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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同[3],第10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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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河南省文物管理局南水北調文物保護辦公室、四川大學考古學系:《河南衛(wèi)輝市大司馬村一號漢墓及墓前建筑》,《考古》2008年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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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同[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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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張仲立等:《鳳棲原漢墓——西漢大將軍的家族墓園》,《中國文化遺產》2011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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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清·徐乾學:《讀禮通考》,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臺灣商務印書館1986年,第114冊268頁。
[39]同[18],第123頁。
[40]清·顧炎武著、黃汝成集釋:《日知錄集釋》,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第86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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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晉·司馬彪:《續(xù)漢書·禮儀志》,中華書局1965年,第310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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