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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誰負(fù)

2019-08-30 09:07:08禾木
花火B(yǎng) 2019年6期
關(guān)鍵詞:縉云

禾木

作者有話說:我一直有在思考一個問題,好像現(xiàn)在有一種約定俗成的看法——好皇帝一定不是一個好愛人。如果你是一個好的愛人,那你就不是一個好皇帝。我覺得很不解,愛江山與愛美人完全可以做到不沖突的呀??梢哉f,促使我寫下這篇文的,正是文里女主的一句話:我愛這國家,愛這天下,我亦愛著他——這便是我對于帝王之愛所交出的答卷。

他們在這偷來的時光里,晚風(fēng)敘舊,冬雪白頭。

大荒之北,有大封之地。

大封矗立在極北的冰原之上,是一座鐵桶一般的監(jiān)獄。被關(guān)押在大封的犯人,要么是罪孽深重卻才識卓著、殺之可惜的,要么就是不方便處決的皇親國戚。

確切地說,大封創(chuàng)立百年以來,第二種犯人只有宜安一人。

她來大封時引起過極大的轟動,那群精力過剩的囚犯差點為她打起來,趕來的獄卒好不容易才維持好秩序,一回頭就看到她正安靜地站在燈下,乖順地等他發(fā)落。

看清宜安眉眼的那一刻,獄卒咝地倒抽了一口氣:“怎么進(jìn)來這么個禍水。”

他成為獄卒沒多久,心腸尚軟,便沒有將宜安直接丟給那群囚犯,而是把她單獨關(guān)到了一處偏僻的小房間。

在那里,宜安第一次見到了她未來的室友——秦牧川。

連宜安這么干凈細(xì)致的女子,進(jìn)了大封都被折磨得蓬頭垢面,但秦牧川能將自己打理得干干凈凈,抬頭望向她時,有種介于少年與青年之間的磊落意氣。

可惜這位少俠對宜安說的第一句話極不客氣:“去,給我倒杯茶?!?/p>

宜安靜默片刻,便慢吞吞地拖著手鏈腳鏈去了,低眉順眼得仿佛慘遭惡霸欺凌的嬌花。

秦牧川大馬金刀地坐著,接過宜安的茶,語重心長道:“別以為是我欺負(fù)你,我既然喝了你的投誠茶,你就是我的人了。

“獄卒既然把你扔到我這里,想必你也能猜出他是什么意思……在這大封生活,最重要的是找一個老大來依附。沒有老大罩著,你根本寸步難行。當(dāng)然,你也可以找別人,但是大封境內(nèi),沒有人打得過我?!?/p>

宜安不置可否:“無論什么情況,你都能保護(hù)我嗎?”

秦牧川頓了頓,反問道:“你是犯了什么罪,才被關(guān)到大封來的?”

“我行刺了當(dāng)今太子?!币税参⑽⒁恍?,“我知道宜安這個名字很常見,可若我說……我姓宋呢?你還保得住我嗎?”

秦牧川終于微微變了神色——他只知道獄卒未曾提前商量就擅自給他送來了一名“小弟”,但他不知道這個“小弟”來頭這么大。

南朝宋為皇姓,而當(dāng)今太子宋允行的皇姐,名為宋宜安。

這位公主名氣之大,就連羈縻大封的秦牧川都聽過她的大名。南朝皇帝大多怯懦疲軟,唯獨宜安離經(jīng)叛道,仿佛數(shù)代缺失的野心和強(qiáng)硬都集中在了她一個人身上。她曾逼宮篡位行刺太子,最后事情敗露,陛下顧及父女之情,從輕發(fā)落,將她發(fā)配來了大封。

秦牧川面上一派冷靜,內(nèi)心已經(jīng)在盤算一定要抱緊宜安的大腿。

開玩笑,他之前還放話要罩著宜安,擔(dān)心她被別人欺負(fù)。可她這種人,不欺負(fù)別人就不錯了,他還指望大封有誰能欺負(fù)她?!

事實上,有的。

宜安沒想到自己竟如此倒霉,她服役的第一天就趕上囚犯們的暴動,她被牽扯連坐,罰禁閉三天。

前來探望的秦牧川大發(fā)感慨:“我是真沒想到,我收下的第一個小弟這么快就被關(guān)了小黑屋,你真是太丟我的臉了?!?/p>

宜安背對著他,禁閉期間不提供飯食,她已餓了兩夜一日,沒力氣再去搭理他。

偏偏秦牧川在她的身后哇哇亂叫,還試圖隔著冰冷的鐵柵摸她的頭發(fā)。

宜安忍無可忍地回頭斥責(zé),猛然卻看到用箬竹葉包裹的飯團(tuán)被捧在她的面前。

“當(dāng)老大的怎么能讓手下的小弟挨餓呢?!鼻啬链ㄓ謸u了搖手,“你以為我專門過來逗貓來了?”

宜安是真的餓極了,她的雙手皆被沉重的鐵球拖在地上,只能湊在秦牧川的手上啃光了飯團(tuán)。

在她緩過氣來后,秦牧川又不知從哪變出了一竹筒熱水,一點一點地喂給她喝。

不提防一口滾水下去燙到了舌頭,宜安靠在墻上小口地呼著氣,秦牧川望著她仿佛花栗鼠的樣子,覺得十分可愛,鬼迷心竅地趁機(jī)伸手,擼了一把她的亂發(fā)。

宜安一怔,感覺到那雙手極其溫柔地幫自己把糾結(jié)的亂發(fā)解開,又慢慢地梳理下去……然后她偏了偏頭,避開了他的手。

秦牧川尷尬地摸了摸鼻尖。他承認(rèn)他剛剛是有些憐憫,畢竟有史以來被關(guān)進(jìn)大封的皇親國戚只有宜安一人。她在京城時眾星拱月,有千人嬌寵、萬人敬仰,但在大封粗服亂頭,手掌因長久的服役而生出水泡再被磨爛。

“我在京城并沒有受萬人嬌寵?!币税卜路鹩凶x心術(shù)一樣,淡淡地說,“皇城的權(quán)力場,有你想象不到的殘酷與絕望。

“大封于我,簡直是個溫柔鄉(xiāng)?!?/p>

還溫柔鄉(xiāng)呢,秦牧川腹誹,你在這溫柔鄉(xiāng)里,怎么過得一點也不快樂。

在三日禁閉的最后一日,犯人往往會被押送到管教夫子處,接受夫子的教誨,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但輪到宜安時,原先的管教夫子年邁無力,已向上峰告老請辭,大封現(xiàn)在急需一名新的夫子。

宜安就像個鼻子尖尖的小狐貍,總能先于任何人聞到機(jī)會的味道。聘人關(guān)頭,她毛遂自薦。考慮到她師承大儒,看起來又溫馴,大封便允她試講七日,由秦牧川在一旁全程監(jiān)督——這不僅僅是提防她,也是防備著大封的那些犯人。

宜安宣講的第一天,這群犯人摩拳擦掌,準(zhǔn)備給她一個深刻的下馬威。她才在臺上教了不到一盞茶的時間,便聽到下面有人懶洋洋地說:“大封真是越來越不成器了,讓這種小女娃娃來哄人?!?/p>

“怕不怕?人家以前可是公主呢!”

“公主又如何?還不是被我們大封的小侯爺拒婚了!”

下面越鬧越亂,直到有人不知死活地沖上臺,想對宜安動手動腳——幾乎是瞬間,便被秦牧川橫著摔飛出去了。

“我們走吧?!鼻啬链ò櫭?,拉著宜安的袖子欲走,她卻深吸一口氣,重新坐了下來。

“為什么走?反正他們說的是真的?!?/p>

忠勇侯曾奉旨鎮(zhèn)守大封。宜安年幼時,她父皇為了籠絡(luò)邊防的忠勇侯,曾提出將她嫁給忠勇侯的嫡子,卻被對方無情地回絕。

公主上趕著要嫁,對方卻不屑一顧。這在當(dāng)時的京中,被視為一場好大的笑話。

當(dāng)然,如今看來,不只是在京中,放在哪里都是一場好大的笑話。

秦牧川聽不下去那些污言穢語,幾乎是強(qiáng)硬地把宜安帶出了場地。

兵荒馬亂里,宜安仿佛在考慮著什么,望著秦牧川的側(cè)臉,慢慢道:“我知道,忠勇侯姓秦……”

秦牧川聞弦歌而知雅意,立刻撇清關(guān)系:“是、是遠(yuǎn)房親戚。”

不知宜安信了還是沒信,她望著黑石砌成的厚重城墻,半晌,面無表情地道:“秦牧川,我想從大封逃走?!?/p>

宜安不是因為那些嘲笑才想從這里逃走的,確切地說,她從進(jìn)大封的第一天,就無時無刻不在想著逃離。她在大封物色了很久的盟友,說不清為什么,最后選擇了秦牧川。

越獄十分順利,宜安當(dāng)上管教夫子的第一件事便是挑釁犯人鬧事,事態(tài)鬧大后,她趁機(jī)挑了大封一處最薄弱的地方,和秦牧川一起逃了出去。

與外面的風(fēng)刀霜劍相比,大封確實是個溫柔鄉(xiāng)。

山巍嶔而蝗蟣,路漫漫而修遠(yuǎn),風(fēng)雪載途,宜安和秦牧川互相攙扶著,蹣跚而行。哪怕是雪帽被風(fēng)刮走,她也不敢掉頭去撿,在這種環(huán)境下,彼此失散是會死的。

到了夜晚,秦牧川生起篝火,正要把烤好的肉干遞給宜安,卻看到她面色通紅。他強(qiáng)硬地湊到她的面前,探了探她的額頭,憂心忡忡道:“再這樣下去,你會病倒的?!?/p>

然而,宜安搖了搖頭,示意自己還撐得?。骸袄^續(xù)走,明天就能到縉云城了?!?/p>

縉云城是離大封最近的一座城池,只要到了縉云城,就可以混進(jìn)商隊順勢逃走。

“可是忠勇侯就在縉云城,若是被他們發(fā)現(xiàn)……”

宜安滿腹心事,又困倦得睜不開眼,沒聽清他的話:“什么?”

秦牧川頓了頓,道:“沒什么,睡吧?!?/p>

宜安睡得極不安穩(wěn),夢中也憂國憂民似的。秦牧川索性攬過她,讓她靠在自己的胸前,輕輕拍著她的后背。

四下無人的寂靜長夜里,他想起他才是兩個人中的老大。所以,如果真的出事,他會保護(hù)她的。

秦牧川一語成讖。

兩人混入縉云城沒多久,就遭遇了抓捕的隊伍。面對披堅執(zhí)銳的眾多士兵,宜安后退一步,冷靜地說:“放我走?!?/p>

與此同時,一個堅硬鋒利的東西,抵住了秦牧川的后背。

“告訴忠勇侯,他獨子的命在我的手上?!?/p>

“宜安,”秦牧川猛地咳嗽了幾聲,“你在同我開玩笑嗎?”

宜安沒有回答,控制住秦牧川耗盡了她大部分體力,她眼前一陣陣發(fā)黑,幾乎聽不見他說了些什么。

秦牧川露出的馬腳太多,譬如他擁有特權(quán),譬如他永遠(yuǎn)不需要服役,譬如他在任何地方都來去自如。最關(guān)鍵的是,在宜安爭取成為管教夫子后,她得知,大封管理犯人,有一文一武兩種手段。

“文”是管教夫子,那“武”是誰呢?忠勇侯會放心地把“武”這種手段交給別人嗎?!

唯一的解釋便是,秦牧川不是囚犯,而是獄卒;不是外人,而是鎮(zhèn)守大封的忠勇侯的獨子。

這時,忠勇侯終于趕到,搶在宜安之前,秦牧川開口了:“父親,請不要傷她。”

忠勇侯沉聲道:“哪怕她會傷你?”

“事實上,”秦牧川苦笑道,“她也傷不了我。”

他話音剛落,趁宜安還未反應(yīng)過來時,肘部側(cè)擊逼她放手,隨即他轉(zhuǎn)身,抱住了將要倒下的她——剛才她站在他的背后說話,他脖頸間甚至能感受到她發(fā)燙的氣息。

“已經(jīng)病成這樣子了啊。”秦牧川喟嘆道。

像是回應(yīng)一般,宜安雙膝一軟,終于支撐不住地昏了過去。

待她再度醒來,已在忠勇侯的府中了。

府邸上日日煎藥,宜安總覺得自己的病情沒有到如此夸張的地步。但秦牧川打著哈哈解釋,畢竟,不管從哪個角度看,她都差點成了侯府的兒媳婦。

宜安不愿直面這個話題,便逃避似的總在街上流連。閑逛中,她發(fā)現(xiàn)秦牧川果然簇?fù)碚弑姸?,縉云的姑娘們個個愛他,個個都譏笑曾經(jīng)與他有過婚約的她,仿佛如此她們就把這個高不可攀的敵人踩在了腳下。

秦牧川總會及時地把閑言碎語的姑娘趕走,但他對宜安無可奈何,最后只能自己帶她散心,防止她又聽到那些令人傷心的閑話。

“如果你能多待在縉云城一段時間就好了,等到上元節(jié)那天……我沒告訴過你吧?縉云城物資匱乏,平日家家戶戶都不舍得點燈,唯有上元節(jié)那天,境內(nèi)有條件的人家都會點起燈火,有種別樣的繁華?!?/p>

他的語氣中飽含某種讓她留下的希冀,她定定地望著他,低聲道:“大封不可能鎖住我一輩子。”

她說得沒錯,陛下年事已高,很快駕崩,太子匆匆登基,下的第一道旨意便是召宜安回京守靈。

明眼人都知道,太子新政,皇位不穩(wěn),這是要拿皇姐祭刀了。

然而,宜安欣然赴京,好似引頸就戮的羔羊。秦牧川苦勸不下,臨別前夕,他將自己脖頸佩戴的一枚平安玉佩扣解下,珍而重之地放在了她的手心:“回去時小心一些,誰要是欺負(fù)了你,那他就是我的敵人了?!?/p>

秦牧川想得太多了,就算是借宋允行十個心眼,他都不一定斗得過宋宜安。

在宋允行出生之前,先帝獨女宋宜安始終是繼承大統(tǒng)的唯一人選。

先帝別無選擇,只好拿宋宜安當(dāng)皇子養(yǎng),為此,她摒棄了女子的一切特性,束發(fā)戴冠,出入朝堂,學(xué)著如何當(dāng)一個完美的太子,而不是公主。直到她十四歲,那年宋允行誕生。

這是一個可以為皇室繁衍血脈的真正的皇子,先帝觀察了宋允行十二年,認(rèn)為他挑不出什么大錯,便虢奪了宜安的權(quán)力,將她丟去極北的大封。

然而,宜安不以為意,大封有什么不好?!無論多惡劣的地方,都是她南朝的國土;無論多貧賤的百姓,都養(yǎng)育了她宋家的君王。

更何況,她還在那里遇見了秦牧川。

宜安摩挲著秦牧川送她的玉佩,心想,那個心思單純的秦牧川可能根本不知道他的許諾意味著什么——意味著他可能與天下為敵,成為人人唾罵的叛逆;意味著縱使付出所有,他卻還有可能一無所獲。

宋允行雖然才能不如宜安,但畢竟也是先帝精心培養(yǎng)起的繼承人,他以守孝的名義將宜安囚禁在宮中,嚴(yán)密防范,原以為這次萬無一失,但她竟然還能從他的眼皮子底下跑了。

宋允行太天真了,固然他是先帝欽定的太子,但宜安同樣當(dāng)過十余年的皇太女,朝堂上支持她的黨派幾乎可以與先帝留下的勢力抗衡。

宜安回到大封之后,一刻也沒耽擱地召集隊伍,按照她原先的越獄路線出逃。然后,她在小路盡頭,看到了率領(lǐng)騎兵的秦牧川。

她差點忘了,這條小路是她當(dāng)時和秦牧川一起走的。

深夜靜寂無聲,唯有火把燃燒發(fā)出些許動靜。秦牧川表情看不出喜怒,而宋宜安身后的囚犯們望向她的獄官,表情極為不安。

靜默中,宜安忽然撩起頭發(fā),從自己的脖頸間解下一枚平安扣,高高舉了起來,望向秦牧川。

你說過,有誰欺負(fù)了我,那他就是你的敵人。

她開口,有一絲不易被人察覺的委屈:“秦牧川,宋允行他欺負(fù)我?!?/p>

劍拔弩張的氛圍陡然破冰,眾人面面相覷,尤其是宋宜安身后的囚徒們,各個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有生之年能聽到宜安告狀。

唯有秦牧川躍下馬來,抱起宜安在原地轉(zhuǎn)了個圈,哈哈大笑道:“那我們就去揍他!”

秦牧川跟著宜安走的那天,縉云城的人自發(fā)地為秦牧川送別。他們與這個從小在縉云城長大的小侯爺感情深厚,明明現(xiàn)在不是上元節(jié),他們卻紛紛點亮了自家的燈火,暖色的燈光透過窗紙,將整座縉云城的基調(diào)從深灰變成了暖黃。

“君不見南山悠悠多白云,又不見西京浩浩唯紅塵?!币税餐_下一片紅塵熱鬧白云冷,難得升起一點感同身受之意,心想:我會很快把他還給你們的。

那一年的上元節(jié),她和秦牧川是在軍營里度過的。

她為秦牧川點亮了自己營帳里所有的燭火,原想陪他過一次節(jié)日,然而她等到深夜,他依舊沒有歸來。她孤獨地坐著,直到一個殘兵跌跌撞撞地沖進(jìn)她的帳篷,聲嘶力竭道:“小侯爺、小侯爺中了埋伏!”

秦牧川這次出兵尋找補(bǔ)給,意外地遭遇敵軍,近乎全軍覆滅。但敵人最后詭異地圍而不打,甚至還有意無意地放走了一個傷兵,讓他回來報信。

宜安一下子便明白了對方的意思:秦牧川在我們的手上,你宋宜安來不來救援?

很多人都看出了這是一個圈套,勸宜安不要以身犯險。而她只是沉靜地看向在座的眾人,篤定道:“諸位,我有一個計劃?!?/p>

她娓娓道來,帶著某種讓人不自覺信服的力量:“我需要你們幫我實施。”

這一切發(fā)生時,秦牧川還在遙遠(yuǎn)的山坳。

他滿臉血污,心臟虛弱地跳動著,一口血涌至喉頭,又被他生生咽下。這時,忽然有小兵說:“小侯爺,對面亂起來了?!?/p>

雖然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但包圍圈確實變得薄弱,秦牧川當(dāng)機(jī)立斷,率領(lǐng)僅剩的親兵沖了出來。沖出包圍圈時,他不知為何若有所感,向后望去,正好看到背后火光沖天。

他眼皮一跳,某種極壞的預(yù)感油然而生。

秦牧川回到軍營時,宜安還沒有回來。他從旁人口中得知,為了給他突圍創(chuàng)造機(jī)會,宜安以自己為誘餌,吸引走了大批火力。不過,她的計劃非常周全,按理說不會出事。

但事故就這么發(fā)生了。

深秋天干物燥,對方采用了火攻,宜安斷后時,一支火油箭筆直地沖著她的面門射了過來,火勢與濃煙瞬間灼瞎了她的雙眼!

偏偏宜安當(dāng)時為了穩(wěn)住軍心,謊稱無事,耽擱了治療。等她回到軍營,各路軍醫(yī)輪流為她診治,最后皆是搖頭離開。

待軍醫(yī)散盡之后,秦牧川才一步一步地顫抖著向宜安走過去,在最后幾步時,終于腳下一軟,半跪在地上。

他伸出手,輕輕地觸碰到宜安眼上覆著的白綾。

如果不是他,這一切都不會發(fā)生。

那一刻,他忽然捂住心口,臉上流露出極其痛楚的表情,可惜宜安不曾看到。

她只是偏了偏頭,避開了他的手。

那天晚上,宜安睡得極不安穩(wěn),即便是秦牧川全程陪伴在她的身邊,像過去那樣輕輕拍著她的后背,她仍有無數(shù)次驚悸夢醒。

秦牧川知道她的憂慮,就連他的父親,那位忠勇侯都曾承認(rèn),她樣樣都好,只可惜她是女子,即便她做到了無數(shù)男子都做不到的事情,依舊有不少人反對她稱帝。

但倘若這個女子還瞎了呢?反對她的人只會更多,畢竟,史上還未曾有過瞎子皇帝。

難道就真的沒有辦法扭轉(zhuǎn)這種局勢了嗎?

次日清晨,首輔派來的信使便告訴了秦牧川答案:“有辦法的?!?/p>

“長公主雖頗得武將青睞,但欠缺朝中文臣的認(rèn)可?!毙攀剐Σ[瞇道,“首輔大人是兩朝元老,他說出來的話極有分量。說起來,您難道就不疑惑,您的皇弟是如何獲得文官的支持的嗎?”

“當(dāng)今皇后是首輔之女。”信使意味深長地看了雙目失明的宋宜安一眼,充滿暗示道,“其實,首輔大人府中,還有一位庶出的公子……”

“這樣,無論是我還是宋允行得勢,他都穩(wěn)賺不賠,對不對?”宜安打斷了他的話。

“殿下好好考慮吧,”信使并未否定,“我家那位公子溫柔和順,照料瞎子呢,必然細(xì)致妥帖。當(dāng)然,朝政之事,還是首輔大人能者多勞吧……”

宜安一直隱忍到信使離開,才狠狠地將自己眼前的白綾撕了下來。她忍住鉆心的疼痛,努力睜大眼睛,新愈合的傷口又重新裂開來,可還是什么也看不到!

若她雙眼完好,何至于受這等小人得志的嘴臉!

她甚至連哭都哭不出來,只能泄憤一般地將白綾狠狠地扔在地上,指甲深深地嵌入肉里,深重的無力感令她絕望。這時,一個人握住了她的雙手,焦急道:“宜安,你還有我。

“我來當(dāng)你的眼睛,你不要委屈自己嫁過去好不好?”

宜安終于冷靜下來,覺得眼下的這一切都十分荒謬:“當(dāng)初拒絕我的也是你,如今不讓我嫁人的也是你?!?/p>

秦牧川,你究竟想我怎樣呢?

眾所周知,宋宜安稱帝后,前朝首輔之子傅景桓是她最寵信的心腹。

但鮮有人知,為了傅景桓,宜安曾和秦牧川爆發(fā)過最大規(guī)模的冷戰(zhàn)。

秦牧川反對宜安與首輔相交,但宜安認(rèn)為那個信使有一點沒說錯:她已經(jīng)是個瞎子,瞎子想扭轉(zhuǎn)局勢,必須獲得額外的支持,比如……首輔的。

為此,她和秦牧川陷入(秦牧川單方面認(rèn)為的)冷戰(zhàn),最后她如愿以償?shù)貛е硞€人回來,向他介紹說這是她從首輔那里挖來的墻腳,他是首輔大人的嫡長子、名滿天下的大才子傅景桓,他可以幫她分析戰(zhàn)術(shù)。

和利欲熏心的首輔不同,傅景桓相當(dāng)清楚,宋宜安和宋允行誰才是真正值得支持的對象。宜安也同樣心知肚明,傅家真正有價值的人是誰。

他倆一拍即合,之后傅景桓順利地在宜安稱帝之后保住了傅家的地位。

秦牧川喃喃地說:“原來你去挖的墻腳……是已經(jīng)年近不惑的傅景桓啊?!?/p>

“……不然呢?”

秦牧川:“……那個溫柔和順的小公子?”

宜安頓了頓,忽然笑了起來,帶著一點宋宜安式的自傲:“我如果登上王位,必定是因為我是宋宜安,而非我娶或嫁了什么人?!?/p>

宜安很早便知道,不要指望婚姻這種沒用的東西,她的被拒婚便是明證。

那時她父皇膝下整整八年無所出,想用她籠絡(luò)忠勇侯卻被拒絕,他惱羞成怒,覺得她既不能繼承大統(tǒng),又不能拿來聯(lián)姻,真是個一點用都沒有的賠錢貨。

“我想要向他證明我是有用的,我想告訴他,沒有兒子也沒關(guān)系,我來當(dāng)他的兒子。”

這是宜安第一次對秦牧川提及她命運多舛的童年。

秦牧川靜靜地聽著,偶爾面露痛苦之色,一方面是追悔莫及,一方面……是心痛如絞。

若要成為皇太女,便不能為外姓誕下子嗣。為此,她纏上緊繃的裹胸、放棄生育的能力,一頭扎進(jìn)朝政。

直到后來宋允行橫空出世,先帝為了給他鏟平道路,而對羽翼豐滿的宜安動了殺心。

“那時我太傅背過了罪名,他向父皇上書,說都是他們這些做臣子的私下挑撥,我沒有爭權(quán)之心……然后我盛怒的父皇啊,屠戮了我太傅滿門九族?!?/p>

而宜安被軟禁在宮中,甚至未曾見過那位大儒最后一面。她只是在不久之后,收到了太傅的絕筆,那上面寫著——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xué),為萬世開太平。

這位忠正迂腐的太傅寫這些話,只是想要告誡宜安,他不是為她死的,他是為了那些黎民和盛世而死的。

“他賭我能贏,那我也賭自己能贏?!?/p>

宜安變賣家財,賄賂天子近臣,又把自己的府邸送給了宋允行最寵愛的一名良娣,請對方多吹吹枕畔風(fēng),最后她餓了自己兩天,憔悴地去央求她的父皇饒她一命,她自愿遠(yuǎn)走大封。

她父皇答應(yīng)了,或許是他知道,女子若進(jìn)了大封,會比死更痛苦。

宜安做好了準(zhǔn)備,無論如何,哪怕像豬狗一樣,她也要活下去。

“可誰料我竟遇到了你,由此才發(fā)覺這可憎的命運對我還不算太壞。”

秦牧川怔怔地望著她,一貫沒心沒肺的偽裝被這一下徹底擊潰。原來光是遇見他,她就已經(jīng)受盡了命運的折磨。

他當(dāng)初拒絕過她,是多么愚蠢,可若再來一次……他仍會拒絕她。

忠勇侯滿門忠勇,秦牧川的娘親懷孕時仍在戰(zhàn)場廝殺,導(dǎo)致提前生產(chǎn),生下了先天不足的秦牧川。

他的心臟天生和旁人有些不同,發(fā)育極為遲緩,大夫曾斷定,以這樣脆弱的心臟,他大約活不過二十歲。

恰逢那時天家許婚,秦牧川覺得這位公主嫁過來,至少要守五六十年的活寡,不如放她一條生路,便毫不客氣地拒婚了。

父母知道他命不久矣,也就隨他的性子來。

后來,秦牧川有驚無險地長到二十四歲,某日查看新來的犯人名單,驚奇道:“這個名字怎么有點耳熟?”

在本朝,女子被拒婚無疑是件羞恥之事。秦牧川當(dāng)初不懂人情世故,直到后來縉云城里愛慕他的姑娘日益增多,每一個人都不自覺地把曾經(jīng)談婚論嫁過的宜安當(dāng)作敵人。

他覺得歉疚,便開始有目的地接近她,試圖償還她。

現(xiàn)在想來,上天讓他多活四年的光陰,也許就是為了讓他愛上她。

他還記得自己決定跟宜安走的那晚,父親憂心忡忡道:“你要知道,她未來是一個好的皇帝,但好皇帝不太可能會是一個好的妻子?!?/p>

他回答:“可我也不是一個好的丈夫。”

“你和她不一樣!她當(dāng)上皇帝,勢必不能長久地陪伴你……”

“我也不能長久地陪伴她?!鼻啬链ɡ潇o地說,“如此說來,我和她豈非十分般配?”

念及此,秦牧川忍不住悶笑起來,宜安聽到聲音,驚奇道:“你在笑什么?”

“沒什么,只是覺得我們十分般配?!?/p>

宜安雖目不能視,卻也準(zhǔn)確地迎向他,回之以微笑。

這是大局已定的第一個夜晚,明日便是宜安的登基之日,天應(yīng)景地落起了瑞雪。

他們在這偷來的時光里,晚風(fēng)敘舊,冬雪白頭。

宜安登基之后,命運終于難得地對她仁慈了一次——傅景桓從傅家的家藏中找到一本醫(yī)書,可以治療她的眼睛。

只是,這需要一名活人來與她換眼。

宜安下令從全國征召死罪囚犯,選出合適之人,在她即將重見光明的前夕,秦牧川卻來向她辭行。

他慨嘆道:“我走之前,縉云城的父老鄉(xiāng)親可只批準(zhǔn)了我一年的假期。”

秦牧川這一生無拘無束,宜安也沒想用皇權(quán)去束縛他。

她摸索著秦牧川呈上的辭行奏章,垂頭半晌,終究還是含笑答應(yīng)了。

她批準(zhǔn)的那一夜,御書房燈火通明,直到白晝蠟炬成灰,好像這就是整個故事的結(jié)局。

之后的一切乏善可陳,宜安恢復(fù)了視力,那雙外來的眼睛就像是她天生的那樣,沒有半點不適。

不久后,自知沒有希望的宋允行于牢中自盡;再過幾年,獨居多年的傅景桓也終于娶妻生子,宜安親自到場為之祝賀,全場盛贊陛下對傅公的恩寵。

角落里有官員嘀咕道:“我怎么記得,當(dāng)初跟隨陛下起兵的,還有一個人來著?”

另一個人努力想了想:“你是說忠勇侯的獨子,那位小侯爺?”

“據(jù)說,他在回大封的路上,病逝了?!?/p>

堂上聽到他們竊竊私語的傅景桓臉色一變,下意識地看向宜安。

宜安無動于衷,按著自己的眼睛,像是自言自語:“明明在大封就被戳穿過一次,這一次,你為什么還選擇瞞著我?”

秦牧川在縉云時,就經(jīng)常帶著一身藥味來邀她逛街;她失明后耳力敏銳,更是常聽到他急促不勻的呼吸聲。她是玩弄政治的老手,在她看來,他舉手投足間都是破綻。

知道一切后,她出乎意料地冷靜,既沒有哭哭啼啼,也沒有揭穿事實。既然生死有命,那她希望他生前永遠(yuǎn)是言笑晏晏的樣子。

所以,最后的最后,她以微笑向他告別。

尾聲

闊別十年,宜安再度踏入縉云城。

歸功于宜安的勵精圖治,這座邊疆小城比之前繁華了很多。

宜安站在城樓上,輕輕按著自己的眼睛,低聲道:“其實我對如今的縉云還有不滿意之處,但你向來要求很低,所以就算了吧?!?/p>

傅景桓站在她的身后,天色漸漸暗了下去,百姓人家點起燈火,開始忙碌……

不!不是三三兩兩的星星之火,而是逐漸匯聚、接連亮起,到最后滿城蕩漾起溫柔的暖黃,聚集成汪洋大海一般,將整座城市映照得仿佛天上宮闕。

斯人不在,便只好送她一城燈花,眾生百態(tài),市井千般,萬古風(fēng)流。

傅景桓是外人,不大懂縉云的風(fēng)俗。而宜安望著滿城點亮的華燈,沉默半晌,忽然哽咽道:“我有想過為他生一個孩子?!?/p>

她前半生有無數(shù)次厭惡自己身為女子,縱使有雄才大略,卻依然會被人譏嘲“牝雞司晨”。然而,她確實在某些時候情愿自己能如普通女子那樣,擁有一個她和秦牧川的孩子。

可是,這種尋常女子的幸福,她早已失去了。

傅景桓沉聲:“陛下慎言?!?/p>

在他的固有印象里,君王合該高高在上、合該斷情絕欲、合該嫁給整個國家,怎么能與兒女心事有任何牽連。

“我有什么好慎重的?”宜安淡淡地說,“我愛這國家,我愛這天下……我亦愛著他?!?/p>

傅景桓還想勸阻,卻忽然想起,在他從家藏中找到那本換眼醫(yī)書的當(dāng)晚,某個人曾經(jīng)來找過他。

“我的眼睛總比那些來路不明的野男人的眼睛強(qiáng)吧。”秦牧川理直氣壯道,“反正我馬上就要死了,我不能陪她到老,但至少我的眼睛可以。”

傅景桓皺眉道:“但是,這個方法并不是萬無一失,若是眼睛不合適,只會給陛下的身體造成更大的損傷。”

秦牧川頓時憂心忡忡,傅景桓轉(zhuǎn)身去調(diào)配藥方,剛出房間就看到前來詢問進(jìn)程的宋宜安,他欲請安,就看到她比了個手勢,輕聲道:“噓,你聽?!?/p>

傅景桓凝神聽去,就聽到一墻之隔秦牧川絮絮叨叨地對自己的眼睛說:“那可是宜安哦,你們到了那邊,一定要乖乖的,不可以給宜安搗亂哦?!?/p>

那雙眼睛替宜安看遍大千世界,再也沒有比那更聽話安分的眼睛。傅景桓沉默片刻,不忍再勸,緩慢地退出了高樓,將這一城華燈留給了樓上孤獨的姑娘。

投下一記孤注,定四海沉浮,此心卻寄予何處。

這江山誰主,才不算一場辜負(f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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