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怡丹
摘 要:郭沫若作為留日文學團中的重要成員,在留日期間創(chuàng)作了一系列小說,其中日本女性的形象極富典型性。本文將從正面的妻子形象、純情的少女形象和丑陋的妻子形象3方面對郭沫若留日小說中的女性形象進行分析,進而探索作者的內心世界。
關鍵詞:郭沫若;留日小說;女性形象
一、引言
中日兩國之間有著悠遠的文化交流,中國歷史文獻明確記載中日最初的交流始于漢代。由于中日兩國一衣帶水,在地理位置上相距不遠,因此,從古至今,中日之間文化交流才這般頻繁,到了現(xiàn)當代更是如此。在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上,不管是陳獨秀、李大釗、魯迅、周作人這些五四文學的先驅者,還是前期創(chuàng)造社成員,如郭沫若、郁達夫、成仿吾、張資平等,幾乎都曾留學日本。正因如此,在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史中有不少作家都寫過與日本有關的作品,郭沫若就是其中一位。郭沫若在日本見識到了各種類型的女性,遇見了后來的日本妻子佐藤富子(后改名郭安娜),并以她們?yōu)樵蛣?chuàng)作了一系列小說。其中的女性角色既是日本社會女性形象的縮影,也是作者內心情感的隱晦體現(xiàn)。
二、正面的妻子形象
在日本典型的男權社會中,妻子的地位一向是低微的。在影視畫面和相關文字資料中都常出現(xiàn)這樣一個場景:丈夫回家時,妻子都會跪在門口或者鞠上一躬說一聲“您辛苦了”表示迎接。這樣的社會地位也間接塑造了日本妻子溫柔、體貼、善解人意、吃苦耐勞的形象,而郭沫若的妻子郭安娜也正是這樣的一位女性。
1916年,郭沫若與郭安娜邂逅相遇,兩人通過通信確定戀愛關系,不久后同居。郭沫若的《死的誘惑》《新月與白云》《別離》《Venus》等最早的一批白話詩都是獻給安娜的。兩人同居后,生活拮據(jù),嘗嘗處于漂泊不定的狀態(tài),但安娜依然盡心盡力操持家務、任勞任怨照顧家人。在郭沫若的小說中,以安娜為原型的妻子形象就是一個吃苦耐勞、堅強獨立、沐浴在圣潔光芒中的人。
《歧路》中展現(xiàn)了一個極為堅韌的妻子形象?!八呐耸侨毡镜囊晃荒翈煹呐耍?年前和他自由結婚了,因此竟受了破門的處分”,她本來期冀著他回來后能靠醫(yī)學在社會上立足,使他們一家擺脫貧苦的生活,可他“把十年所學的醫(yī)學早拋到太平洋以外”,重新投入了文學的懷抱。但是在當時中國,文學是無用之物,又加上失去了每月的官費補助,他們的生活日漸窘迫。最后他的女人終竟苦于生活的壓迫,到頭不得不帶著3個孩子依然折回日本去了。而且她還寬慰丈夫:“福岡還有些友人,一時借貸總還可以敷衍過去。我自己不是白去閑游的,我總還可以找些工作?!币粋€婦女獨自撫養(yǎng)3個孩子的艱辛可想而知,然而盡管到了這般地步,她仍說:“我們去了,你少了多少累贅,你可以專心多做幾篇創(chuàng)作出來,最好是做長篇。我們在那別的生活你別要顧慮。”妻子對丈夫心懷無盡的體貼和包容,使得一個近乎完美的妻子形象鮮明躍然于紙上。
《萬引》里,松野在圖書館偷了一本“chatterton”,偷完他就擔心妻子知道后會大發(fā)脾氣,因為“她是再不肯做虧人的事的人。平常不怕就是家貧,她是從不肯拖欠,想方設計把每日每月的生活總要彌縫下去。她現(xiàn)在和他同過著貧苦的生活,并沒有甚么怨言,把她全部的青春為他拋棄了,正因為愛他,尊敬他的人格”,所以妻子知道真相后痛心疾首地責怪了松野幾句,不愿在孩子面前損毀形象的松野惱羞成怒,反而朝妻子發(fā)了一通脾氣。有錯在先的松野生著悶氣,卻不愿放下面子先行認錯,反倒是“他夫人最后走到他面前來,反轉先向他賠了一禮,說她剛才說的話過分了,望他不要介意”,還把手上的戒指取下來讓松野當?shù)魮Q錢去補上書的錢。既明辨是非堅守道德底線,又善解人意包容丈夫,這種偉大的妻子品格最終使松野自我懺悔,惡念和罪行也得到了妻子圣潔之光的救贖。
三、純情的少女形象
不同于崇高圣潔的妻子形象,郭沫若小說中的另一類主角是純情、稚嫩的少女形象。如果說郭沫若在描繪妻子形象時是心懷崇敬和贊美的話,那么在勾勒少女形象時則是心懷悸動和欲望的。
這一類的少女,有一些懷有超越她們年齡的深情?!赌裂虬г挕分械哪裂蚺杀臼敲T小姐,卻因青梅竹馬英兒死于非命,甘愿留下替他守護羊群。兩人關系極好,時常一起牧羊,一次兩人半夜還未回寺,大家四處找尋后才“遠見得一群羊兒睡在海岸上。英兒靠著一個巖壁,佩荑小姐靠著英兒的箭頭,他倆早都睡熟了”。英兒母親也說:“小姐常對我說,自從英兒死后,大小羊兒,總是不肯十分進食。幾年之內,早已死了一半多了。羊兒每死一匹,小姐總要傷心一場,還要在英兒的墓旁,替它作座羊冢。我想我那英兒,他在九泉之下,定不會十分寂寞的呢。”兩人深厚的情誼沒有因為陰陽相隔而消散,佩荑小姐將守候和思念寄托在羊群身上,融深情于日夜守候之中。
而在《落葉》中,菊子姑娘的愛則熾烈又直白,她為中國留學生洪師武寫的41封信,流露的全是深情和愛意。菊子幾乎在每一封信的開頭都真切地稱呼洪師武為“我親愛的哥哥”或“我摯愛的哥哥”,表達自己對洪師武真誠的感情以及深深的思念與牽掛?!爸牢业男牡?,能夠做我的全依賴者的只有我哥哥一人”,菊子將洪師武視作精神信仰,來往的書信是她灰暗生活的精神支柱。在最后一封信的結尾,菊子姑娘帶著近乎絕望的語氣寫道:“哥哥,我祈禱你永遠過著平安的生活,永遠得著救度,永遠不要再失掉了你的信心?!睙o數(shù)聲懇切的“哥哥”讓人潸然淚下,綿長的41封信,記錄了菊子姑娘從滿懷希望、陷入矛盾,到最后完全絕望的心理過程,言語之真摯,情感之炙熱,都透過冰冷的文字傳遞到讀者的內心,讀之仿佛能看到一顆赤裸裸、滾燙燙的心在紙上跳躍著。雖然作者未曾對菊子姑娘做具體的形象描繪,可從她字字含淚、句句含情的書信中可以看出,這無疑是個如白云一般純潔、善良,又懷揣著如海浪般翻涌愛意的少女。
美好的少女同樣也吸引著郭沫若,在《喀爾美蘿姑娘》中這種癡迷和欲望尤為顯著?!拔摇币姷娇柮捞}姑娘的第一眼就淪陷了,“我要在她的眼上,在她的臉上,在她的一切一切的膚體上,接遍整千整萬的狂吻”。至那之后“我”便抓住一切機會接近喀爾美蘿姑娘,瑞華給“我”的錢也盡數(shù)獻給了她,只為創(chuàng)造兩人相遇的機會。“我的性格已為她隳頹,我的靈肉已為她糜爛,我的事業(yè)已為她拋擲,我的家庭已為她離散了”,“我”還因為思念過度夢見與喀爾美蘿姑娘親吻,以至于夢醒后發(fā)現(xiàn)身邊人是瑞華時失落至極,感慨“我怎么不死在夢里呢”。
喀爾美蘿姑娘是生機的、靈動的、嬌美的,與端莊賢良的妻子相比,她充滿了誘惑和無盡的想象?!八灰娏宋冶惆蜒鄄€低垂下去了,眼睫毛是那樣的濃密,那樣的鮮明,那樣的富有生命力”,從對喀爾美蘿姑娘的描繪中就可以看出,她帶給“我”的是青春的氣息,如同在死水一般的生活中投放了一顆炸彈。長久的陪伴使“我”對妻子的愛逐漸轉變成了質樸的親情,妻子給予“我”無微不至的照顧和關懷,“我”也安于接受這樣的饋贈,心緒在波瀾不驚的生活中趨于麻木??捎龅娇柮捞}姑娘后,“我”沉睡的心又劇烈地跳動起來,著魔一般心甘情愿為她做任何事,這才是接近人類原始愛欲的充滿欲望和激情的男女之愛。
四、丑陋的妻子形象
這類女性在郭沫若的小說中并不多見,因為郭沫若多是帶著一種褒獎和贊美的眼光去塑造女性形象的,但日本女性也并不全都是真善美的化身。
《鼠災》的篇幅不長,卻把方平甫妻子自私自利的形象描寫得淋漓盡致。她為掩飾自己的失誤,態(tài)度油滑地說道:“不是二三十塊的東西!不曉得你要怎樣地怒我?!标庩柟謿獾恼Z調愈加凸顯了她的心機和心虛:她將自己的衣服放在好箱子里,將丈夫的衣服放在爛紙箱里,導致老鼠咬破了平甫那件極其珍貴的冬服。但平時,“每逢他女人的東西攪壞了,或者放遺失了的時候,他(女人)是定要冒火,鬧得一房間的空氣如象炭坑里的火氣一般的。今天他的冬服咬壞了,他(女人)卻那樣平靜”,郭沫若不先直接描寫方同甫妻子火爆的脾氣,而是以嬌嗔的話語作鋪墊,再通過方同甫的心理活動側面體現(xiàn)妻子平日的蠻橫無理,從而形成鮮明的形象反差,活靈活現(xiàn)地勾勒出了方平甫這位日本妻子自私自利、乖張圓滑的形象。
《鼠災》中的妻子雖然令人厭惡,但實際不過是被貧苦市井生活磨壞了性格的家庭婦女,但《曼陀羅華》中哈君的日本妻子卻是從心底里壞透了,她不僅自私自利,而且兇狠歹毒,對自己的親生兒子諾兒也毫無疼愛之情,是個心靈極其丑陋的世俗婦女。她愛慕虛榮,“姿首并不美,卻總愛涂脂抹粉”“前年來的時候是二十歲,去年還是二十,今年也還是二十”。是她的疏忽導致兒子小小年紀就生病死亡,但她對這件事情不但不感到傷心自責,反而打扮得非常華麗去看孩子解剖,“一陣陣的粉香、椿油香、香水香空氣中浮泛”,相比起孩子的去世,她更在乎自己的形象,她甚至還跟將孩子的死亡當成一個求取金錢的借口。從中可以盡覽哈君這位日本妻子唯金錢是圖、喪失人性的丑惡面孔。
作者摹寫這類形象丑陋、性格自私的日本女性形象,不僅出于對客觀現(xiàn)實的觀察,也源于自我心境的流露。通過描寫受這類丑陋女性打壓、控制的男性處境,展示了中國留學生在日本的悲慘境遇,側面反映出了中國留學生在他鄉(xiāng)苦惱、無奈、抑郁的心情。郭沫若筆下的這類丑惡形象不僅是對現(xiàn)實中某些現(xiàn)象不滿的表現(xiàn),也是作家對苦悶、壓抑與無奈情緒的一種發(fā)泄與釋放。
郭沫若留日小說中的女性形象即鮮活又具有典型性,從對日本女性的描繪中,我們也可以窺探到作者的內心情感。在陌生的國度里,女性既是家庭生活的賢內助,又是精神世界的重要依托,所以對于這一形象的研究,有助于外界進一步了解郭沫若留日時期的內心世界和情感動向,具有很高的研究價值。
參考文獻:
[1]郭沫若.郭沫若全集文學編第九卷[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5.
[2]張哲俊.中國古代文學中的日本形象研究[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