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思羽

一、艱辛成長，努力求學

1958年，我出生在一個貧困的農(nóng)村家庭。家里有父母、奶奶、六個兄弟姐妹，童年生活十分清苦。

1.父親的教導

小時候雖然生活貧窮，但回憶起那段時光還是覺得很快樂，這主要歸功于我的父親。父親非常重視教育，他閑暇時常常給我猜字謎，講故事，還教我寫毛筆字。父親是一位小學老師，在我們十里八村算是既有名望又有發(fā)言權(quán)的一個人，鄉(xiāng)親們都叫他“小諸葛”。他說話風趣幽默，可教育孩子一向嚴格，有時我做了錯事，母親“高抬貴手”，父親卻堅持原則，要我有錯必改。受父親的影響，我從小就懵懵懂懂地對教師有了一絲向往。

2.求學之路

1966年，我8歲。大人去地里干活，沒有人管我，我就跟著二姐去學校。下課時她陪我玩，上課時我就扒著門縫往里看，也能清楚地聽到老師講課。老師讓她寫“鳥”字，我看見她寫成了“烏”，就急著告訴她“鳥”有“眼睛”。老師發(fā)現(xiàn)了，把我拉進教室，考了考我他們學過的漢字，我全寫對了，老師很驚訝，就讓我來上學。就這樣，我開始了小學的學習生活。我是個認真學習的孩子，每天放學，都捧著書看。

一年級至三年級我是在本屯①讀的。全校只有一個老師、十幾個學生，教室是生產(chǎn)隊提供的一間破倉庫的一角，殘破不堪。我們班只有兩張破桌子，不夠用，老師就規(guī)定誰先背會“老三篇”②誰就有權(quán)“享受”桌子。我總是第一個背會，還焦急地回頭提醒我二姐。上完三年級，我去了5里（約2.5千米，編者注）外的大隊學?！掳残W繼續(xù)讀書，這所學校是小學初中一貫制。在校期間我們很少學習文化課，經(jīng)常搞宣傳，跳忠字舞①，接受貧下中農(nóng)再教育。

1974年初中畢業(yè)后，我來到全公社唯一的新甸高中讀書。上了幾天課就忙著建校舍，之后開門辦學，我所在的班級被定為農(nóng)基班，我們跟著老師學習制菌肥。當時提倡“教育要面向社會，要為農(nóng)村服務(wù)”，我就經(jīng)常和同學們下鄉(xiāng)支農(nóng)，到田間薅草、掰玉米，臟活累活搶著干。學校為了更好地開展宣傳工作，還成立了廣播站，我擔任播音員并兼職編輯撰稿，播出一些好人好事、各班通訊組送來的稿件等，這使我的語言表達能力有所增強。

二、初入教職，砥礪前行

1.代課經(jīng)歷

1976年，我快高中畢業(yè)的時候，“文化大革命”接近尾聲，學校也開始逐漸恢復正常。學校的鄭老師得了癌癥，他的課沒人上了。學校考慮到我在校的表現(xiàn)，就讓我給鄭老師代課。這樣，我就留校教高一語文、政治兩門課。我深知自己的水平不足，難以勝任，壓力很大，所以每天自己先對著鏡子試講，第二天再講給學生聽。有時面對學生的疑問，尤其是古文，我無法解答，就記下來，查閱資料，向老教師請教，再和學生研討，直到弄懂。在高中代課這段時間我一直和學生共同學習，一起成長。

2.成為民辦教師

1976年，縣里文教科為了凈化教師隊伍，提高教師文化素質(zhì)，組織了統(tǒng)一考試招民辦教師。我抱著試試看的態(tài)度報了名，沒想到考上了。這場考試全公社有800多人參加，我考了第三名。后來被分到蘇家屯小學教書。

那里的環(huán)境特別艱苦，校舍是草坯房，僅有四張桌子，凳子不夠，坐不下的學生就坐在生產(chǎn)隊廢棄的磨盤上聽課、寫作業(yè)。學校只有14名學生，分布在一年級至三年級。只有我一個老師，負責教語文、數(shù)學，其他課程幾乎沒有。有時我會帶學生出去活動一下，唱唱歌跳跳舞。

1977年，為了提高自身的文化素質(zhì)，我參加了中師函授班。我每個周六下午都去學習，一共學了四年，最終通過考試拿到了中師函授的畢業(yè)證。我興奮不已，知道自己真正成為一名合格的民辦教師。

3.轉(zhuǎn)為公辦教師

那個時候，民辦教師可以考師范學校，畢業(yè)后即可轉(zhuǎn)為公辦教師。作為一個農(nóng)村孩子，我多么渴望成為一名公辦教師??！1983年，我報考了阿城師范。那時國家抓教學質(zhì)量，老師們都加班加點地工作，希望提高自己的教學成績。我在繁重的教學任務(wù)下邊工作邊復習，利用課余時間自學，成功考取了阿城師范。那年學校只有我一人考上。兩年后畢業(yè)，我正式轉(zhuǎn)為公辦教師。

三、承擔教改，率先垂范

1.敢為人先

1984年，我被調(diào)到賓安鎮(zhèn)中心小學。國家正在進行一項“注音識字，提前讀寫”（以下簡稱“注提”）的教學改革實驗②，賓安鎮(zhèn)中心小學是試點學校之一。我調(diào)到賓安中心校后，主動要求參與并承擔了“注提”實驗。

這項實驗的核心就是用直呼代替原來的三呼，使學生用本音連讀法看到音節(jié)就像看到漢字一樣能快速發(fā)音。我去省里參加相關(guān)培訓，學會了本音連讀，直呼音節(jié)的要領(lǐng)和方法：“前音輕短后音重，兩音相連猛一碰，前音支好架，后音跟著發(fā)，前后一口氣，千萬別分家?！闭莆者@套方法后，像注音教材、注音故事等，學生們都能自己閱讀，并且我要求學生們閱讀時要漸漸過渡到目覽雙行。在大量閱讀中學生也認識了很多漢字，擴大了識字量，借助音節(jié)和漢字就可以提前進行說話、寫作訓練了。這項實驗在我們學校取得了很大的成功，學生的聽說讀寫能力得到迅速提高。當時全鎮(zhèn)三年級作文大賽中前六名都是我的實驗班的學生，他們的文章常常發(fā)表在黑龍江省《提前讀寫報》上。

2.擴大實驗

1986年，我應(yīng)聘到七臺河市礦務(wù)局第一小學。那時七臺河市還沒有推廣“注提”實驗，礦務(wù)局希望在企業(yè)學校率先開展這項教改實驗，并讓我和教研員一起承擔為礦區(qū)學校培訓師資、推廣實驗的任務(wù)。

局教委把局一小、育紅小學、新建小學三所學校作為“注提”實驗的試點校。在教研員的配合下，我利用假期給三所學校即將任教的實驗班老師培訓。因為拼音是“注提”的基礎(chǔ)，我從基本的拼音講起：什么是聲母的本音，韻母是怎樣快速滑動口型連讀成音的，如何掌握本音連讀的方法等。我盡快讓老師們學會發(fā)音要領(lǐng)，掌握技巧，明白怎樣把注音識字、聽說讀寫聯(lián)系起來運用到教學實踐中。講完這些方法后，我就請學生到現(xiàn)場，我來演示教學。經(jīng)過一年的實驗，這三所試點校教學成果顯著，得到了上級的認可，進而全局推廣了“注提”實驗。我就給全局的任教老師進行說課，講公開課。教學中我主張采用以老帶新，互幫互學，定期研討等教學手段，促使實驗得以順利進行。

3.編寫校本教材

“注提”實驗班每天都有閱讀課，當時有統(tǒng)一的閱讀教材，但是不能滿足大多數(shù)學生的閱讀需求。為此，我就為學校編寫了校本教材，教材內(nèi)容都是注音的，學生們自己就能閱讀，然后在老師的引領(lǐng)下思考、回答后面的問題。編寫時我本著知識性、趣味性、科學性、實用性相統(tǒng)一的原則，把教材分成讀讀練練、寓言魔袋、生活顧問、知識問答等不同的模塊，內(nèi)容有自己選的、有自己寫的，也有改編的。為了激發(fā)學生的閱讀興趣，加深對教材內(nèi)容的理解，我給每篇文章都配上插圖。這些圖都是我自己畫的簡筆畫，畫不好時我就去請教美術(shù)老師。每篇文章后面我都設(shè)置了“讀一讀，想一想”的問題，讓學生帶著問題去讀，訓練學生快速閱讀，找到答案。

4.創(chuàng)新教法

（1）區(qū)別記字

“注提”實驗雖好，但也存在不足，就是學生容易混淆同音字、形近字。因為平時學生們習慣了用音節(jié)代替漢字使用，對字音更敏感，不太關(guān)注字形，寫作時容易出現(xiàn)錯用同音字、形近字的現(xiàn)象。對此，我采用口訣、猜謎等方法幫助學生記憶。我還創(chuàng)新了一種“獨體連帶記字法”，這源于我父親從小給我猜字謎、記漢字，就是用一個獨體字，帶出一串和它有關(guān)的形聲字。比如，獨體字“包”—用手能摟“抱”，用腳快點“跑”，有飯能吃“飽”，有火能放“炮”。用猜字謎的方法區(qū)別同音、形近字。比如，“有水它很清，有目能看明，有日天放晴，有蟲能飛行”，每句中都有“青”字，引導學生們猜出清、睛、晴、蜻。同時也給這些易混的形聲字進行了區(qū)別和歸類，便于學生牢記和運用。教法得體，學生在寫作文時就很少出現(xiàn)錯別字。

（2）幽默講解

為了幫學生加深記憶，我講課盡量講得風趣幽默。有一次，一個學生把炕錯寫成“坑”，我就給同學們舉了個例子：“一天我到同學家去做客，大娘對我很熱情，把我拉到炕里讓我暖暖身子。如果你要是把形近字（娘—狼，炕—坑）寫錯了會怎樣？”學生邊讀邊笑：“一天我到同學家做客，大狼對我很熱情，把我拉到坑里?！蔽倚χf：“大狼要是把你拉到坑里不就把你吃了嗎，還能留著你呀？”學生們哄堂大笑，在笑聲中記得更牢了。學生們都叫我幽默老師，同事、朋友們都叫我才女。

（3）作文教學

在作文教學中我不斷總結(jié)經(jīng)驗，編出了一整套作文講義，關(guān)鍵的地方我都編了口訣：寫事注意完整性，“六個要素”記心中，時間地點交代清，人物事件要寫明，故事情節(jié)寫完整，語言精彩更生動，通過事例明道理，材料翔實才可用;寫人寫事有不同，主要事件寫分明，品行定向人感動，按品選材要選精，人物性格有特征，通過事例表品行;記敘順序安排好，詳略得當意貫通，布局謀篇看主題，做好過渡和照應(yīng)……我先教方法，再結(jié)合例文理解方法，最后指導學生活學活用。例如，《桂林山水》中寫漓江水的特點是靜、清、綠，而春天的水都具有這些特點，我就帶領(lǐng)學生思考：我們身邊的萬寶湖的水要怎樣寫呢？它和漓江水有哪些不同？我強調(diào)寫作時要“去偽存真”，可以再補充一些特點，加上自己的想象，這樣學生們都寫出了特別精彩的作文。

5.成果顯著

在我的帶動下，“注提”實驗成果顯著。我1986年把它帶到局一小，到了20世紀90年代“注提”實驗已經(jīng)在全市范圍內(nèi)推廣，參與這項實驗的學生無論是語言表達還是閱讀寫作上都比普通班的學生強。“注提”能使聽說讀寫同時提前起步，讓拼音成為讀寫的工具，不再只是識字的工具，從整體上提高學生的語文能力，讓學生受益匪淺。實驗班的學生在全市百詞大賽、作文大賽中都名列第一，多數(shù)同學在省級、國家級作文比賽中獲獎。

6.傳播經(jīng)驗

讓我的教學方法能為人知，能為人用，讓我能為教育事業(yè)出一份力，發(fā)一點光，這是我一生的心愿。我用在教育一線奮戰(zhàn)30年的沉淀，開創(chuàng)了我自己快速拼音、快速識字、快速閱讀、快速作文等一系列教學方法。為了讓我多年積累的教學經(jīng)驗被更多的人了解，我出版了《金牌閱讀作文導航》。這套書出版后，在當?shù)赝κ軞g迎的，很多班級統(tǒng)一去書店訂購，還有買全套的。我的經(jīng)驗與教法能為他人借鑒，我感到十分欣慰。

四、慎終如始，無悔從教

2005年，企業(yè)學校劃歸政府管理，我所在的礦務(wù)局第一小學改為七臺河市第九小學。因為政府一時間無法接納這么多名教師，便鼓勵老教師提前退休，于是，我離開了我深愛的教師崗位。在我的教學生涯中，離開課堂的機會很多，但我從沒動搖過，即便在臨近退休時，我依然踏踏實實地教好每一節(jié)課，帶好每一個學生，慎終如始。現(xiàn)在我走在街上，還會聽見有人叫我老師，護我上車送我回家。我都退休十幾年了，很多學生已經(jīng)記不清了，但是每當這時，我都感動不已。我雖年過花甲，但如果有機會我還愿意去支教。我也很期待年輕教師們能夠擁有更廣闊的發(fā)展平臺，提高教師的職業(yè)素質(zhì)，能夠真正用大愛溫暖每個學生，體會作為一名教師的幸福和自豪！

訪談后記

徐徐細雨晚來風，燕子梁間猶呢喃。李淑秀老師已年過花甲，但回憶起自己的校園往事與人生經(jīng)歷，依然記憶猶新，向筆者娓娓道來。在文化基礎(chǔ)極度薄弱的前提下，她通過自學一步步成長為一名能帶教改、能寫著作的優(yōu)秀教師，令人敬佩。訪談期間，李老師常常用打油詩來概括她的人生軌跡和從教經(jīng)歷，并能把知識點都編成朗朗上口的口訣，風趣幽默，讓人驚嘆。從教以來，李老師大部分的精力都致力于推廣“注提”實驗，鉆研創(chuàng)新教法，她的努力和智慧展現(xiàn)了一位基層語文教育者為教學改革所作出的巨大貢獻，讓人敬佩！

（作者單位：北京師范大學教育學部教師口述史研究中心）

責任編輯：胡玉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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