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藝騰
對于一個三年級的孩子來說,完全有能力照顧一只小狗。三年級已經(jīng)放棄了鉛筆開始使用水筆,也就意味著他們有了更好的控制力,也開始有了自己的想法,比如養(yǎng)一只小狗。
曉桐和我住相鄰小區(qū),也是鄰班同學(xué),他的想法我最先知道,他有養(yǎng)只小狗的想法已經(jīng)有一年了。曉桐的父母整天上班,忙碌之余沒有更多的閑心養(yǎng)狗,所以他家從來沒有養(yǎng)過狗。我家也從來不養(yǎng)狗,爸爸擔(dān)心要是養(yǎng)狗,我逗狗被抓了咬了還要打狂犬疫苗,打狂犬疫苗對身體不好。爸爸打過狂犬疫苗,說打了之后頭暈惡心渾身沒勁,而且要打一個月。所以我家從來不養(yǎng)狗,我家也不需要養(yǎng)狗來看家護院,能有養(yǎng)狗想法的也只有我們這些剛上小學(xué)的孩子了,我們需要寵物。
對于寵物,我們仿佛比別的人更加迫切地想要,現(xiàn)在很多孩子都是獨生子女,當(dāng)知道家長一直說的:“愿不愿意要個小弟弟、小妹妹啊”這句話是在逗我們時,我們需要個玩伴。
但養(yǎng)狗需要家長同意,如果家長自己不想養(yǎng)狗,一般情況是他們不同意,所以我們沒法養(yǎng)。我曾經(jīng)多次跟家長要求養(yǎng)一只小狗,但每一次都被家長拒絕。有時候爸爸被我纏不過,就說你去問媽媽,媽媽當(dāng)然不同意,我疲了,也沒心思再纏媽媽了。有時候媽媽被我纏不過,就說你去問爸爸,然后就是爸爸不同意。后來我才明白這是父母拒絕我的伎倆,漸漸地,我就誰也不纏了。
曉桐仿佛更有自己的主見,他想做的,只要是在能力范圍內(nèi),他就會努力。所以有一次當(dāng)看他在狗市的路邊停留時,我知道他想買了。我問他是不是得到家里人的允許了,他回答先把狗帶回家再說,到時候父母就會同意了。
可是他沒有足夠的錢去花在寵物身上。他看上了一只小白狗,萌萌的小鼻子看上去非??蓯?。當(dāng)他跟狗販子講價之后,他放棄了,太貴了。他決定自己去弄一只小狗。當(dāng)時他并沒有告訴我他這個想法,他只說太貴了,然后他說不想把自己攢下的錢一下子花光。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他沒有跟我玩過,都是單獨一個人出去。當(dāng)周六他帶回來一只小狗時,我才知道他是去到處問哪里有小狗可以讓他領(lǐng)養(yǎng),尋找能讓他領(lǐng)養(yǎng)的小狗。一個星期,還真讓他找到了。
小狗很精神,眼珠亮亮的,同樣是白色的,可愛的樣子完全不輸給狗販子很貴的那只。曉桐高興地抱著,沒跟我多說,抱著小狗上樓,我在后面緊跟著。
“它叫小白,多叫它小白它就會記住這個名字了?!?/p>
我在旁邊點著頭。
曉桐已經(jīng)給狗戴上了項圈,領(lǐng)著它在地上走,偶爾還會抱起它來走走。
“這是薩摩耶。多漂亮,雖說不是純種,可是很好看啊,完全看不出是雜種?!睍酝╈乓卣f。
我并沒有聽懂,我對狗的知識知之甚少,但至少小白很可愛很好看,我覺得就夠了。
我們帶著小狗遛彎,曉桐仿佛有著責(zé)任,這種責(zé)任讓他感到自豪,而我更多的是低著頭看著小白在我身邊開心地跑。我不知道曉桐家里人有沒有同意,但他已經(jīng)把小狗帶回家了,如果曉桐保證自己來養(yǎng)不用大人費心,大人應(yīng)該不會反對吧。我同時在想,如果他家不同意,我是不是收養(yǎng)小白?我家會不會同意?
他家里答應(yīng)了讓他養(yǎng)。那天之后,曉桐每天放學(xué)都會帶著小白四處溜達,基本上天天來我家找我。小白也很聽話,我把它抱上沙發(fā),它就會老老實實地臥著。小白越長大越好看,當(dāng)我哄它的時候,它更加熟悉我,也很友好。
我拿出香腸喂它,它很開心地吃了,然后跟著我走出了家門。在外面走了很久,當(dāng)曉桐叫它時,它才肯跟著真正的主人走。
曉桐買了個飛盤,我們兩個互相傳,讓小白跟著來回跑。有的時候小白明白是我們兩個在玩,接到之后會主動給對方,而不是誰扔出去叼給誰。爸爸一向告訴我動物的嘴是臟的,如果是別的狗咬過的東西我絕對不會碰,但我一點兒也不嫌棄小白,它和我是那樣友好,而且很干凈,全身白色,沒有一個泥點。小白看著我們的時候,總是露出開心的表情。
有時候我和曉桐說話,小白在一旁豎起耳朵聽著,仿佛聽得懂我們的對話,不過即便是我們在說秘密,被它聽到也無妨,我們不拿小白當(dāng)外人。其他的小伙伴都很羨慕曉桐有只寵物,曉桐是小伙伴里面第一個有寵物的人。
小白跟我越來越好,每當(dāng)我去曉桐家找他時,小白總會最先知道,第一個在門口迎接。見到小白,我也會先蹲下摸摸它,它每次都比我想象的要熱情和興奮,知道我們會帶它出去玩。
我們只有在踢足球時才會把小白送回家里,因為它不會在一旁老實地看著,有時候會跟著足球亂跑,我們?yōu)榱吮苊鈧剿?,就先送它回家再去參加球賽。帶著小白出去玩沒有什么不便,不過要是玩捉迷藏,小白會先暴露曉桐的位置。后來我們就每次都讓曉桐當(dāng)“鬼”,有小白,曉桐當(dāng)“鬼”找人的效率顯著提高,不出10分鐘就能抓到我們所有的人。
當(dāng)我們已經(jīng)習(xí)慣了有小白在我們身邊玩,有一天我去找曉桐,敲他家門時,小白并沒有迎上來,曉桐哭著給我開了門。
“怎么了?小白呢?”我問。可他哭得更厲害了。
“小白被賣了……”他繼續(xù)哭。
只見曉桐的奶奶從廚房走出來,讓我去哄哄曉桐,再陪他出去玩會兒,讓他別在家里哭了。
我們出去了,聽曉桐說我才知道,曉桐的奶奶今天才來他家住,之前都是住在曉桐叔叔家,今天上午他父母才把奶奶接過來,下午竟然就把小白賣了。當(dāng)曉桐放學(xué)回家詢問小白下落時,他撕心裂肺地哭到了我寫完作業(yè)來找他。
曉桐從兜里掏出了兩把錢,其中一沓是賣小白的錢,另一沓是他平時攢的零花錢。小白只賣了36元,這大概是我們一個月的零花錢。曉桐把兩沓錢放在一起,希望如果找到狗販子用這些錢再買回小白。
“我要把小白買回來!”他騎上了自行車,我坐上了后座。
我們直奔狗市,我從未坐過這么快的自行車,不抓穩(wěn)的話說不定就會掉下來。我不知道曉桐累不累,只有更加緊地蹬著車才能盡快趕到狗市,狗市傍晚就要散了。
我們并不知道小白被賣給了哪個狗販子,只有大海撈針般地找著。狗市中品種繁多的狗都在那兒,站著臥著等著人買,那臉上的表情,有的情愿,有的不情愿。還有個只藏獒臥在車上,很兇猛地看著四周,像是已經(jīng)煩了一樣。我們轉(zhuǎn)了一圈,又回到賣這只藏獒的地方,沒有找到小白。
很多攤位只剩下放過籠子的痕跡,顯然太晚了,很多狗販子都收攤了。我并不知道曉桐為什么要哭到我來找他才決定來狗市找小白,顯然今天已經(jīng)找不到了。
有一個好心的狗販子叫我們明天再過來看看,說不定能找到。
第二天,曉桐裝病沒去學(xué)校,他一定是去找小白了。他讓一個大孩子冒充家長給老師打電話,竟然一下子請了兩天假。當(dāng)晚我找他時,他還沒有回家。他回來時,先到了我家,假裝把作業(yè)寫完才回家。我知道,他沒有找到小白。他又攢了兩天的早餐錢,準(zhǔn)備用手里所有的錢買回小白。
由于他請了兩天假,第二天依然去了狗市,來回來去地轉(zhuǎn),賣東西的販子還以為他丟了什么。集市中所有的攤位都到齊了,也不全是狗,還賣別的,曉桐都轉(zhuǎn)了一遍,沒找到小白,還是不死心,又轉(zhuǎn)了一遍又一遍,最終還是放棄了。
不知道在這期間曉桐哭了多少次。每當(dāng)周六、周日,曉桐還是會去狗市轉(zhuǎn)轉(zhuǎn),我勸他再買一條,他拒絕了,他鐵心只要小白。之后去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了,曉桐把最后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了小白身上,祈禱小白會自己回來。
之后我們少了一個玩伴,每當(dāng)別的小伙伴提起小白,曉桐就很傷心,也很生氣——他家里也不缺錢,但缺小白。
過了一個多月,當(dāng)這件事快被我忘記時,我在放學(xué)路上突然遠遠地見到了一只小白狗的身影,我心里激動了一下,可隨后感覺距離太遠或是不太可能,便又放棄了追逐它的打算。但我總感覺怪怪的,于是我沒有回家,直接到了曉桐家敲門。
“剛剛路上好像看到了小白,但不太確定,純白的,大小也類似小白?!蔽艺f。
曉桐連忙換上鞋:“我去找找!”
我們兩個一同去找,路上已經(jīng)空了,我們來回找了好幾遍,還呼喚了好多聲。
最終沒有見到小白。
我不相信那是幻覺,曉桐也相信小白會認得回家的路。
責(zé)編|冉振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