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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師父是光頭

2019-08-19 01:47辛國云
當代人 2019年7期
關(guān)鍵詞:小景師母光頭

師父生得虎背熊腰,一臉橫肉,眼袋夸張地吊在那里,像生生糊上去兩坨肉疙瘩,眨眼之間,一跳一抖,像在示威,令人驚駭;兩個鼻孔出奇的大,且向上張著,似兩根被風刮歪的煙囪,有粗黑的鼻毛不安分地探出來;嘴唇肥厚,朝外翻卷,似乎時刻準備去親吻某個人或某種東西。在那時我們這幫學戲的孩子眼里,他就是個長相怪異兇相畢露的老家伙。師父雖然壯碩,粗陋,外形夸張,但最搶眼的還是那顆光溜溜的大腦袋。那腦袋圓得無可挑剔,像極了一個蒙上了豬尿泡的皮球,黃褐色,光滑得像打了蠟,老遠看著熠熠放光。

師父教我們習練戲曲武功,踢腿下腰翻筋斗,還有耍刀弄槍對把子,是戲曲的基本功課。師父教我們練功時十分兇狠,手里提根藤條兒,晃過來晃過去,見誰偷懶,一條子掠過去,身上立馬拉一條血印子,火辣辣疼。還張口罵人,粗門大嗓,方言混雜著京腔,一張口,山搖地晃,驚心動魄。我們常被罵得灰頭土臉,尊嚴盡失。說實話,我們對師父又怕又恨,挨打時心里會用最惡毒的語言咒罵他。

都說師父年輕時是唱武生的,但我們卻不信,因為他身上沒有一點武生的氣質(zhì),圓場、身段、亮相等等最基本的功夫都不咋地,甭說帥不帥,連基本要領都把握不準,氣勢倒是有了,但看著邪里歪氣,橫兒巴三。我們覺得師父應該是練武術(shù)出身,因為他的做派就像剛從武術(shù)隊里拉出來一樣。教我們練習刀槍把子,執(zhí)一把刀或槍,一拉架勢,便是蹲襠馬步,嘴里“哈”一聲喊,夸張而兇惡,純粹的武術(shù)套路。至于他如何到專業(yè)劇團做了武功教練,我們不得而知。

戲曲的功夫都是舞臺上用的,花架子,講究美觀,注重觀賞性,但腰腿的基本功跟武術(shù)是相同的。武術(shù)先練扎馬步,而戲曲練靠山膀,就是把兩條胳膊平拉開,至肘部處向內(nèi)拉圓,左手握拳,右手撐掌,是舞臺上常用的基本動作。所以拉山膀練的就是穩(wěn)、平、圓。人在舞臺上跑起圓場,胳膊一晃不晃,如山一般穩(wěn)固,人看著就像在水上飄。武術(shù)的刀槍劍戟都是真家伙,打起來叮當銳響,殺氣逼人;戲曲的則是竹木做的玩意兒,刷了銀粉,亮晃晃,輕飄飄,槍桿用彩帶纏繞,耍起來花里胡哨,亂人眼目。無論武術(shù)還是舞臺,舞弄刀槍都有一定套路,練熟了,舞動起來,眼花繚亂,煞是好看。師父教我們練刀劍槍棒,一套把子往往反復練幾個月,整天就“小快槍”“大刀槍”“單刀槍”“雙刀槍”那幾套玩意兒,心里起膩,動作倦怠。師父黑了臉說:曲不離口,拳不離手,熟能生巧,這才剛剛扎點兒鳥毛毛就想飛?。空l不想練,滾他媽蛋!師父說著,手里的藤條兒啪啪往地上摔,摔得我們心驚肉跳。

對于師父是否練過武術(shù),我們僅是猜測,直到有一天他教我們練功的項目增加了新內(nèi)容,才最終認定了我們的判斷。那幾天師父常常一個人去集市上晃悠,神神秘秘。幾天后帶回來一樣東西,我們才知道他是去找鐵匠打造了一件兵器——三節(jié)棍。棍身是用白蠟桿做成,每一節(jié)長約七八十公分,雞蛋一般粗細。每節(jié)用幾個鐵環(huán)連接,有七八斤重,甩開來足有兩米長。師父抱著他的新兵器把我們召集起來,然后拉開場子,讓我們看他舞三節(jié)棍。師父先活動一下腿腳,一抻一拉之間,臉上的橫肉漸漸生動起來,平時塌瞇著的雙眼一點點明亮,有一種光聚集在一起,灼灼的。只聽“哈”一聲喊,師父拉開馬步,雙手握棍,目光炯炯,滿臉殺氣。我們皆被震住,從來沒見師父如此威武過。師父雙手執(zhí)棍,像持雙刀,左擋右劈,上架下掃,閃展騰挪,出招清晰,招招到位。我們不禁大聲叫好。突然,師父把棍一拋,棍在空中翻一個個兒,師父接在手里時,棍已是翻轉(zhuǎn)過來,中間那節(jié)橫擋向外了。又是一套舞法:左掛右撇,上下推擋,翻身望月,連環(huán)扣殺,令人眼花繚亂。還沒等我們叫起好來,只見師父左手一丟,棍子如金蛇擺尾,“嘩”一下甩出去,師父單臂似有千鈞之力,棍子似一條游龍翻江倒海,嘯嘯生風。連接棍子的鐵環(huán)發(fā)出“嘩啦嘩啦”的聲響,似喊殺之聲,不絕于耳。突然,師父騰手抓住中間一節(jié),雙手一掄,棍子立馬拉成一條直線,連續(xù)轉(zhuǎn)身,棍隨人轉(zhuǎn),由慢而快,風車一般在師父身邊前后左右飛旋起來。棍子帶起的風哨嗚嗚錚錚,驚魂動魄。此刻,師父的光頭閃閃發(fā)光,亮得晃眼,棍子繞著光頭上下翻飛旋轉(zhuǎn),像一顆太陽閃爍著耀眼的光芒。師父這套棍法,融合了武術(shù)和戲曲的特點,好看且實用,讓我們大開眼界。我們這批學員,身段多少都帶點兒武術(shù)范兒,自然是師父的原因。

此后,師父教我們習練三節(jié)棍對棍、對槍刀的套路。我們對三節(jié)棍充滿好奇,學得十分用心,不久,都基本掌握了三節(jié)棍的基礎功法。甚至有兩個女學員,竟然也能舞弄幾下,英姿颯爽,男子氣概十足。后來,在師父的強烈要求下,團里決定把三節(jié)棍搬上舞臺,在武打戲里面成為最出彩的對打把子,招式逼真,聲勢浩大,每次演出,都贏得滿堂彩。外縣的劇團都來學習,請教,師父聲名大振。

能證明師父練過武術(shù)還有一件事,傳得神乎其神。師父想在家門口壘個煤池子,去附近一個建筑工地偷磚,結(jié)果被三個年輕工人攔住,聲稱罰錢了事,不然扭送公安。師父不動聲色,放下磚乜著三個人說:如果你們?nèi)齻€能把我撂倒在這里,我認罰,罰多少都行,如果撂不倒我,讓我搬磚走人。三個人看師父雖然長得粗壯兇狠,但畢竟是個禿腦瓜老頭兒,覺得他老胳膊老腿,撂倒他易如反掌,遂一聲喊,從左右后背緊緊把師父箍了,同時發(fā)力,想把師父扳倒。三人臉憋得紅赤赤的,像生蛋的母雞。而師父卻穩(wěn)如泰山,腳似生了根紋絲不動。僵持了約一分鐘,師父似乎膩味了,一聲斷喝,一跺腳,雙臂同時發(fā)力,三個人似被崩斷的繩索,四分五裂,先后跌落塵埃。三人目瞪口呆,眼睜睜看著師父搬了磚揚長而去。后來三個人各自搬了一摞磚給師父送過去,非要拜師父為師不可。師父私下里還真收了幾個徒弟,有空閑時教他們幾套拳腳。有個青年叫小景,二十冒頭,在釀造廠上班,拜了師父為師。釀造廠做醬油醋還有甜面醬,小景就常常提些醬油醋和甜面醬送給師娘。師父愛吃大蔥蘸醬,師娘做菜愛放醬油,還喜歡吃醋拌黃瓜,所以都喜歡小景。后來我們發(fā)現(xiàn),小景來學武術(shù),其目的不純,他是看上了劇團的小花旦甜兒。他總是偷著看甜兒,眼睛賊溜溜的,暗送秋波,還想跟甜兒搭話,可甜兒并不正眼看他,劇團的演員,長得細致,又有文藝范兒,怎會看上釀造廠的一個外行。但他臉皮厚,整天盯著甜兒不丟手,有死纏爛打的苗頭。有人把話傳給師父,師父嫉惡如仇,眼里不揉沙子,說他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就想趕小景走。小景跪下給師父磕頭求饒,師娘一邊也勸,說小景送的醬油面醬真香。師父軟了心腸,也是覺得收了小景那么多醬油醋和面醬,心下有些不忍,但又怕那小子惹出事端,就說教他一套秘傳棍法,讓他受用終身,并一再囑咐,不可用此棍法襲人,只做防身之用,這也算是師父對小景付出的回報。秘傳棍法什么套路,我們沒見,他們是夜里偷著教練的,所以不得而知,我們知道的是,小景笑吟吟辭別師父再未回頭。多年后,全國嚴打,小景因用棍致人重傷,被判了十年徒刑,這是后話。

小元在我們之中算是聰明機靈的人,但他個子矮小,且黑瘦黑瘦。師父說,你學不了武生,當個臭賊沒什么出息——“臭賊”是戲班對只會武打翻筋斗的演員的蔑稱。師父讓小元學武丑,小元開始不樂意,可看看自己長成那模樣,也不好挑挑揀揀。而師父的武術(shù)功底,正好適合教練武丑的小架子身段和表演,躥桌子,走矮子,賊頭賊腦那種范兒。經(jīng)過一年多練習,小元鼓搗得有模有樣,能演《三岔口》里的劉麗華了,成了我們這幫學員中的佼佼者(那時還沒開放古裝戲,只作為基本功訓練項目)。盡管我們不會把小元看做千里馬,師父卻成為我們眼中的伯樂。小元為了表達對師父的崇拜,突然間剃了光頭,更讓我們刮目相看。師父看著小元青黢黢的梆子頭,嘴一撇說:操蛋!不學好,看你那后腦勺,像娘們纂,真他娘的難看。小元嘿嘿笑,伸手搰拉著自己的光頭,做派像極了師父。后來,又有兩個學員,學小元的樣子把頭發(fā)剃了,結(jié)著伴四處晃蕩,招搖過市,成了劇團的一景。

師父不茍言笑,臉上似乎總是一種木然的表情——他長成那樣,如果臉上生動起來,不知會是何等模樣,或許能把小孩子嚇哭??蓭煾笗_玩笑的,只是很少罷了,但開一個能讓人笑半年。那次幾個年輕人在一起說笑,說某某剛結(jié)婚,一晚上跟媳婦弄三回,晚上鉆被窩一回,中間起來撒尿一回,天亮起床前還弄一回。大家就吃吃笑,笑那人太貪,早晚把身子淘空了,落個棺材瓤子。小元問師父:您老年輕時一晚上跟師母弄幾回(我們當中也就小元敢跟師父開玩笑)?師父板著臉說:就一回。小元撇嘴表示不信,說,就您老這體格,渾身肉疙瘩,怎么也得……師父說:我趴在你師娘身上一晚上不下來。愣了足有五秒鐘,結(jié)果都笑翻。

師父一高興就愛剃頭。其實,我們很少見師父頭上有過頭發(fā),他似乎每天都要剃頭,只是我們看不到。師父愛惜他的光頭,一閑下來,手就在光頭上摩挲,似乎里面藏著什么寶貝。師父剃頭不用求人,他有把剃刀,都是自己剃。師父用熱毛巾把頭焐一下,拿起剃刀就在自己頭上開刀,鏡子都不看。刀法自然不專業(yè),執(zhí)刀的方法就不對嘛,滿把攥著,像握著刀棍,但卻能把頭剃得干干凈凈,油光锃亮。有時也失手,常見他頭上有一兩道血痕,像趴在上面蜿蜒的蚯蚓。終于,我們知道了關(guān)于師父光頭的一個秘密。

師父年輕時有一頭濃密黑亮的頭發(fā),當時梳著偏分,一絲不茍,狗舔過一般。那時,雖然師父不是劇團的挑梁主演,但憑著一身功夫,也算得上個人物。據(jù)說師父那時是團里唯一能演《挑滑車》的武生演員,不知是真是假。戲里的高寵是岳飛帳下虎將,單槍挑翻金兀術(shù)十幾輛鐵滑車,最終坐騎體力不支,人馬皆被碾死于車下,名揚千古。舞臺上表現(xiàn),演員不僅要有一身硬功,還要有好的身板和力氣,能摔能打,氣定神閑。盡管師父的身段有點邪道,被一些資深武生演員瞧不起,但師父我行我素,說,別整天咋呼你們是什么京派、海派,鳥毛!老子根本就沒夾到眼角角里,老子就是憑一身硬功,走遍天下吃饃饃。操!什么鳥派,老子自成一派!看看,師父夠牛吧。師父也不是刀槍不入,也有溫情愛昵的一面。那時,師父看上了劇團一個唱青衣的叫小紅的女子,那女子長得不算出色,但戲唱得好,嗓子亮,且有韻味兒,做派也好,用導演的話說,真?zhèn)€是水袖一甩云遮月,眼神一瞟百媚生。師父被紅女子弄得五迷三道,魂不附體。師父性格粗糙,說話直來直去,一天把小紅堵在屋里說,我稀罕你,給我做老婆吧。小紅臉一嗔,看師父認真的樣子,又“撲哧”笑了,說,自個兒也不照照鏡子,你想娶我做老婆,除非江河倒流,日月無光。小紅說的是戲里的唱詞兒,顯得很有文化,因此顯得師父更是粗糙無狀。師父說,娶不了你,我就出家當和尚。小紅笑得更厲害了,說,好啊,你就把頭剃了當和尚吧,你真當了和尚,說不定我哪天回心轉(zhuǎn)意答應嫁給你呢,那時你再還俗。師父轉(zhuǎn)身走了,再出現(xiàn)在大家面前時,一頭黑發(fā)不翼而飛,變成一個青黢黢的光葫蘆頭。當然,師父沒去當和尚,還在劇團演戲,但從此,便不再蓄發(fā)。小紅似乎真的被感動了,一個粗壯男人,竟然為了自己削發(fā)明志。一感動,竟然接納了師父,兩個人一來二去談起了戀愛。演青衣的小紅感情細膩,百媚叢生,眉眼兒都會說話,而師父大大咧咧,粗人一個,哪懂得調(diào)情弄景兒,兩人如何能捏一塊兒?沒多少時日,小紅便移情別戀,最終嫁給了劇團的那個喜歡出口成章的導演。吃他們喜酒時,師父喝得大醉,晃晃悠悠去給新郎官敬酒。導演接過酒杯還沒送到嘴邊,師父突然出手一拳,打在他面門上。師父撂下一句:便宜你小子了!然后揚長而去。這一拳沒怎么用力,但導演還是兩個鼻孔都躥出血來,雪白的襯衣濺得梅花點點。從此,師父不再待見女人,說女人翻臉無情,害人的妖精。師父臉上的肉像夏天的野草,毫無規(guī)則地縱橫生長,眼神一天天兇狠,暴躁,光頭也由白變褐,頭皮像刷了桐油般放著兇光。師父直到四十幾歲才從鄉(xiāng)下找了個女人草草成家,就是我們的師母。怪不得一些與師父年齡相當知道他底細的人,跟師父開玩笑時,嘴里總小紅長小紅短的。師父似乎并不在意,每當此時,他會伸出大手搰拉著光頭嘿嘿笑,不明不白,猜不出啥意思。對輩分小的,師父則會拍著光頭開罵:狗日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來!吃飽了撐的,拿老子開涮不是?不知道老子這顆光頭多值錢,女人瞎了眼你們也瞎!若被師母聽見,在一邊恨恨地斥:就沒見過臉皮這么厚的,不知道丟人多少錢一斤。當然是小聲小氣,不敢讓師父聽見,不然又招一頓臭罵,挨一巴掌也不稀罕。后來,我們終于想明白,師父為什么總是剃頭,不讓頭上留一點發(fā)茬。如果說師父是想把那痛苦的過去割舍干凈,不如說是在剃發(fā)中成全一次次美好的回憶。由此,我們都認為,師父在愛情上,或者說在女人身上受到了致命打擊,從此對女人或者愛情心灰意冷,人變得更加粗糙,暴躁,看他對待師母的態(tài)度足以證明。然而,那天,我們卻又看到讓人驚詫不已的一幕。師父病了,不思茶飯,似乎是感冒發(fā)燒。師父強壯,很少生病,這一病卻厲害,幾天沒出門了。我和小元結(jié)伴去師父家中探望。走進院子,發(fā)現(xiàn)屋門是關(guān)著的——大熱天,這老頭兒老太,關(guān)門做啥玩意兒?這把年紀,不會有那閑情逸致了吧?出于好奇,我們湊在窗玻璃上偷偷往里面瞅——我們看到,師父躺在床上,頭枕著師母的大腿,師母坐在床沿兒,一只手輕輕撫著師父的光頭,一下,一下,來回捋著,像撫著一只狗兒貓兒。師父微閉雙眼,突出的眼袋一顫一顫,很享受的樣子。只見師母嘴唇翕動,念念有詞,似乎在哼一首搖籃曲。

師父沒有孩子,不知是師父還是師母的原因。兩個人似乎并不在乎,日子過得歡實快樂。有人曾聽到兩口子在屋里說私房話,師母因沒能給師父生一男半女暗自啜泣,師父卻大大咧咧笑罵:哭雞巴球,有兒女還得自己養(yǎng),這幫學員男男女女十多個,有一個算一個,都是我的孩兒。

師父常叫我們?nèi)ゼ依锿鎯海瑤熗交煸谝黄?,說說笑笑,打打鬧鬧。有什么好吃的從不藏著掖著,誰看見抓起來就吃。我們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練功消耗大,常又吃不飽,見到能吃的東西,如同貓聞到腥惡狼見到肉??次覀兂?,師父呵呵笑著,說:吃,吃,吃吧。這時的師父與練功時判若兩人,感覺像一個慈父。師母會過日子,有時會心疼,本來是做菜用的瓜蔬,黃瓜、柿子、蘿卜之類,被我們生生啃吃掉,渣也不剩一點兒,擱誰也會心疼。師母臉上稍有不快,師父就斥她,罵她財迷,鄉(xiāng)巴佬,死摳門。師母不敢吭聲,黑著臉,喏喏地退一邊去,該干嘛干嘛。

那個夏天,劇團里發(fā)生了一個事件,練功房的墻上出現(xiàn)一條“反動標語”。是用粉筆寫在墻壁上的,內(nèi)容是打倒某某某,后面還綴著三個粗大的驚嘆號。此事非同小可,某某某當時是炙手可熱的人物,人們對他噤若寒蟬。有人報告了團領導,領導不敢擅自抹掉,報了案。公安查看了現(xiàn)場,把標語用木板封起來,準備查案。當晚,小元跑師父家里跪倒在地,要師父救他。師父大驚失色,問他為什么寫標語。小元說,今天是我父親去世三周年忌日,我父親是因得罪那個某某某,含冤而死……他們明天就來核對筆跡,怕躲不過去,我不想蹲監(jiān)獄,師父救我。師父一掌把小元打倒在地,罵道:你想打倒人家,自己先被打倒了,讓你嘗嘗被打倒是什么滋味。師父從墻上揭下一片石灰丟給小元說,你再把那標語寫一遍。小元不解其意,但還是在地上寫了一遍。師父罵道:看你這鳥字,吊斜著膀子,就像你的身段,右肩總是比左肩高出一截,怎么整治也改不掉,操!師父不解氣,又狠狠踹小元一腳,罵道:年輕輕的蹲了大獄,一輩子就完了!小元嚇得躺在地上痛哭流涕。第二天,公安果真進了劇團,要一個個核對筆跡。師父對公安說,不用查了,是我寫的。公安讓師父把幾個字寫一遍,跟墻上的標語比對一番,相似度非常高。公安宣布案子破了,讓人把標語擦掉,然后把師父帶走了。審訊師父的公安認識師父,他崇拜師父的功夫,曾穿著便衣來看過師父練功,還想跟師父學幾招呢。所以,他對師父和顏悅色。問師父為什么寫標語?師父說,不為什么,我昨天喝醉了,醉得不辨東西南北,在地上撿了個粉筆頭,就想在墻上寫寫字,不知怎么就寫成那樣了。又問:為什么偏偏寫這幾個字?你不知道那人是誰嗎?師父說,我是個粗人,沒文化,除了自己的名字,就會寫這么幾個字了。公安笑了笑,表示認可師父的話。事情似乎就此了結(jié)了,可幾個戴袖章的人突然闖入,強行把師父帶走了。

那日陰云密布,風雨欲來,壓得人喘不過氣來。我們突然接到通知,到縣某某地方去領人,而我們領回的卻是師父的尸體。

送師父走的時候,我們看到,師父頭上撒滿雪白的頭發(fā)茬子,一點點如細小的雪粒兒。小元先哭了,先是抽抽搭搭,后來就放了聲。我們都跟著哭,男的女的,跪在地上,哭成一片,眼淚甩在師父光頭上,在發(fā)茬上掛著,珠兒一樣。我們要求團領導找人幫師父剃頭,讓他干干凈凈地走。領導說,去請過了,找了好幾位,可沒人愿意為死人剃頭,給多少錢都不來,嫌晦氣。我們便罵,罵得昏天黑地,罵剃頭匠,更罵那些被我們憎惡的人。我們是罵給師父聽,師父一輩子總是罵人,走也要走得驚天動地與眾不同。最終,我們找出了師父的剃刀,用熱毛巾為師父焐了頭,然后每人幾刀,為師父剃干凈了頭發(fā)。師父的光頭仍舊油光锃亮,生機勃發(fā)。我們看到,師父安詳?shù)哪樕下冻鰸M意的微笑。

“咔嚓”一個炸雷,隨即暴雨傾盆。

(辛國云,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山東作家協(xié)會會員。上世紀八十年代開始發(fā)表作品,迄今已在各級報刊發(fā)表小說、散文300余篇,出版長篇小說兩部,作品集四部。作品曾被《小說選刊》《長江文藝·好小說》等選刊選載。)

編輯:安春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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