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
傍晚,在西南聯(lián)大簡陋的教室里,昏黃的燈光又亮起來了,一位戴著銀絲眼鏡、蓄著長須、穿著黑色長袍的先生走了進來。他抱著一大沓鉆研數(shù)年而得的手抄講稿,他要講授的是中國古典文學。求知若渴的學生們把目光投向了他,他卻慢條斯理地掏出紙煙匣,在煙霧繚繞中露出了藹然的笑容。緊接著,他緩慢但又極有韻味地念道:“痛飲酒,熟讀《離騷》,方得為真名士?!?/p>
這位真名士就是聞一多。別看聞一多是西南聯(lián)大中文系的中流砥柱,他剛到清華大學任教時卻頗受爭議:一個赴美國學美術(shù)、回國后以詩歌成名的人,居然要教授古典文學?師生無不對他提出質(zhì)疑,但他立志非要做出點成績不可。他給自己制定了一個學習計劃,從《全唐詩》到《楚辭》再到《莊子》,全被列入研究范圍。他每天除了上課和吃飯,幾乎不離開書房。
遷徙到西南聯(lián)大時,學校號召教師給學生捐款,資助他們的路費。聞一多積極響應(yīng)號召,自己卻步行轉(zhuǎn)移至昆明。聞一多在途中給妻子寫信,說自己在路上畫了五十多張寫生,“不久你看到我的旅行照片,可千萬不要笑,因為我已經(jīng)長出了極漂亮的胡須?!?/p>
來到云南之后,教授的薪水開始還算不錯,但隨著物價飛漲,聞一多家里變得入不敷出。一年冬天,家里沒米下鍋,聞一多偷偷將自己的裘皮大衣當?shù)袅?。妻子發(fā)現(xiàn)后,又心疼又責怪,“你就這么一件大衣,賣掉了可怎么過冬??!”趕緊讓大兒子去贖了回來。
無奈之下,聞一多只好忍痛將自己的書賣給學校的圖書館,并對圖書管理員說:“千萬幫我保管好,等我有錢了再買回來?!睍傆匈u完的時候,有朋友建議,“你不是會篆刻嗎,可以給人刻圖章啊。”聞一多十分欣喜,開始嘗試掛牌治印,生意經(jīng)營得很是紅火,家里的大部分收入都仰賴于此。連反動分子都花重金前來求印,但聞一多根本不買賬,哪怕自己的商店招牌被人當街砸爛。
聞一多在清華園里讀書時,聞得城里在搞學生運動,而學校在郊外,他干著急卻進不了城,徹夜未眠抄下岳飛的《滿江紅》,第二天一早就貼在校園的食堂門口。多少朋友勸他“明哲保身”,他卻認為當務(wù)之急是尋找和平民主的救國之路。
他在追求民主與真理的路上昂首闊步,自然被特務(wù)列入暗殺名單。
他明明有機會被西南聯(lián)大派往美國加州大學交流講學,卻不肯走。他在給父母的家書中寫道:“我現(xiàn)在為國家做事,并不是說有了我的貢獻,國家就不會亡,只因為祖國培養(yǎng)了我,現(xiàn)在祖國有事,學生不出力,還要等誰來出力?”他用自己的行動歌唱出西南聯(lián)大的精魂:“同學們,莫忘記失掉的家鄉(xiāng)!莫耽誤寶貴的辰光!趕緊學習,趕緊準備,抗戰(zhàn),建國,都要我們擔當!都要我們擔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