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看將來的環(huán)球,必是赤旗(象征無產階級或無產階級革命)的世界?!?918年11月,李大釗在《布爾什維主義的勝利》一文中發(fā)出一聲吶喊,這是中國人接受十月革命道路的最早表現之一。
彼時,外有帝國主義侵略欺壓,內有各路勢力橫沖直撞,李大釗是千千萬萬為中國道路奔走呼號的中國青年之一,也是中國最早的馬克思主義者和共產主義者之一。但此時,還有極大一批信奉資產階級改革道路能夠改變中國命運的人,他們仍然相信對帝國主義也要區(qū)分對待,帝國主義也有好壞之分。
20世紀初期的中國,正處在歷史發(fā)展與抉擇的緊要關頭。中國究竟向何處去,是擺在中國人面前的一個重大問題,壓在每個有識之士的心頭……
1918 年,歷時4年之久的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結束了。這一消息傳到中國,國內社會各界開始眼巴巴地期望著巴黎和會能夠“公理戰(zhàn)勝強權”。11月,北京舉行了慶祝一戰(zhàn)協(xié)約國勝利的活動,北京大學師生在天安門前搭臺舉辦講演大會,連續(xù)講了兩日。蔡元培、陶孟和、胡適等都在演講中稱贊這是一次“正義、平等”“公理戰(zhàn)勝強權”的勝利。
當然,這種期待無可厚非。在當時,一些資產階級民主革命派對英、美始終抱有極大的幻想,相信“協(xié)約國及美國大戰(zhàn)成功……使國防全無之中國,后此患于軍備之苦,亦以立國東亞”。甚至于這種傾向在當時很大一部分先進青年中也存在著,他們把美國當作民主和公理的象征。事實上,這還是一種缺乏自我意識的表現。
毛澤東曾說,中國人民對于帝國主義本質的認識,是從1919年“五四運動”前后才開始的。而這個開始的杰出代表毫無疑問就是李大釗。當時,在一片歡騰慶賀“一戰(zhàn)正義”聲中,唯有李大釗闊步登臺,發(fā)表了著名的《庶民的勝利》的演講,他毫不客氣地指出,我們不應該為帝國主義的勝利歡呼,應該為十月革命的勝利、庶民的勝利而慶?!?/p>
1917年11月7日,列寧和托洛茨基領導的布爾什維克武裝力量向資產階級臨時政府所在地圣彼得堡冬宮發(fā)起總攻,推翻了臨時政府,建立了蘇維埃政權。這是人類歷史的新紀元,代表著世界各國無產階級革命、殖民地和半殖民地的民族解放運動開啟了勝利前進的道路。
在“五四”前夕,有感于時局,李大釗說:“要想把現代的新文明,從根底輸到社會里面,非把知識階級與勞工階級打成一氣不可。我甚望我們中國的青年認清這個道理?!毖赞o之間,極盡表達著對青年一代認知到無產階級革命重要性的希冀。
事實也證明,期待巴黎和會帶來對中國的“公理戰(zhàn)勝強權”無異于天方夜譚。1919年1月,英、美、法、日、意等27個國家在巴黎召開所謂“和平會議”,實質上就是一個分贓會議,其目的是為了重新分配殖民地和劃分勢力范圍。
中國曾經在戰(zhàn)爭期間對德宣戰(zhàn),也算是戰(zhàn)勝國之一,因而也派外交總長陸徵祥率領代表團6人出席了會議。中國代表顧維鈞向帝國主義提出廢棄勢力范圍,撤退外國軍隊、巡警,裁撤外國郵局及有線無線電報機關,撤銷領事裁判權,歸還租借地,歸還租界,關稅自主等7項條件。同時,還在中國旅歐學生要求下,又提出取消“二十一條”并要求收回一戰(zhàn)時被日本乘機奪去的德國在山東權利的陳述書。
然而,列強各國根本不理睬中國的訴求,還公然決定把德國在山東的各種特權全部讓給日本,至于日本強加在中國人頭上的“二十一條”,則直接“不在會議的討論范圍之內”。
這一事件徹底暴露了列強的猙獰面目,完全激發(fā)了中國民眾長期以來積聚的憤怒與不滿,具有“天下為己任”歷史使命感的青年學生,第一時間站了起來——5 月4 日,北京爆發(fā)了規(guī)模宏大的以游行示威為特點的學生運動,也就是“五四運動”。
5月4日當天,24歲的北大文預科學生郭欽光“奮袂先行,見當局下逮捕學生之令,憤然大痛,嘔血盈斗”,3日后病故。這是在“五四運動”中死去的第一位愛國志士,直接推動了5月19日的北京學生總罷課。
與此同時,各地紛紛呼應北京學生行動,并發(fā)動群眾參與。湖北陽新縣工業(yè)生張則范“以鋼剪砍斷中指,用白布手巾書寫血書‘誓爭青島,眾志成城’八大字”,“各代表奉為救國旗,通示各?!薄=髋畮煼渡绦⒎摇鞍l(fā)起女子救國團,斷指血書‘提倡國貨,用日貨就是冷血動物’十余字”,使得“校長感愧,同學激發(fā)”,“贛省各界因之大為感動”。
中國青年爆發(fā)出了驚人的力量,給了列強各國尤其是日本極大震撼。在5月5日的日本《大阪朝日新聞》中,就有號外《北京燒打起》,發(fā)表《排日學生的暴動》《排日學生團體襲擊支那三名士》的消息,并配發(fā)評論《支那人的盲動》(一)(二)、《北京不穩(wěn)的影響》等。其6月7日的報道,甚至還用大號字體將中國學生運動稱為《學生義和團》,文中稱學生們分發(fā)“殺掉日本人”的標語,強行要求商店繳納“運動費”,還鄭重告誡在華日本人不要夜間外出。報道中還稱,狂熱的中國學生已經失去理智,不僅傷害日本人,連自己也無意義地犧牲。他們在《亢奮的中國學生用茶碗割頭部》一文中寫道,學生割傷自己的頭部,刺中自己的腹部,一片“鮮血淋淋的凄慘光景”。在日本媒體看來,中國“儼然學生的天下”。
中國共產黨為什么能夠擔負起領導人民實現民族獨立、人民解放和國家富強、人民幸福的歷史重任?從“五四運動”的發(fā)展軌跡中亦可窺見一斑。
作為第一代赴日留學生的陳獨秀,曾于1901年自費進入東京專門學校,即早稻田大學的前身,不久又進成城學校,即日本士官學校預備科。回國后,他在上海、安徽等地參加反清革命運動,并創(chuàng)辦民俗報刊,在當地曾是叱咤風云的人物,后創(chuàng)辦革命雜志《新青年》名揚全國。蔡元培聞其大名,特聘他任北京大學文科學長。
上任以后,陳獨秀并不開課,而是專心致力于文科改革?!拔逅倪\動”中,陳獨秀大力鼓動,被師生視為領袖,他立場鮮明地表明支持這場愛國運動,發(fā)出了“要有相當規(guī)模的示威運動”,非人民“站起來直接解決問題不可”等口號。他還在《每周評論》上連續(xù)3期出版了《山東問題》專號,詳細報道了北京學生愛國運動,順勢推動了全國運動的發(fā)展。后來,他又接連發(fā)表了《山東問題與國民覺悟》《北京市民宣言》等文,提出了“強力擁護公理”“平民征服政府”等鮮明有力的戰(zhàn)斗口號,以及“直接行動,根本改造”的目標,為運動指明了方向,毛澤東后來稱其為“‘五四運動’的總司令”。
與此同時,“五四運動”還震動了全國各地。天津、上海、南京、武漢,以及廣東、廣西、福建、山西、陜西、浙江、江西、湖南、四川、安徽和東北三省的學生都起來響應。他們先后罷課,發(fā)通電、傳單,作講演宣傳,查禁日貨。5月9日,長沙的報紙沖破湖南督軍張敬堯的新聞封鎖,紛紛報道了北京學生的愛國運動。中旬,北京學生聯合會派鄧中夏回湖南聯絡,向毛澤東、何叔衡等介紹了北京學生運動的情況,商量改組現在的湖南學生聯合會,以便發(fā)動湖南學生響應北京。
據新民學會會員蔣竹如回憶:“5月23日晚上,我正在一師十三班的自習室里復習功課,忽然毛澤東同志把我叫了出去。并告訴我:北京派來了兩個代表……現在要商量一下怎樣響應北京的學生運動。于是,他邀我和陳書農、張國基等幾個人,到一師后山操坪里,在月光下商談了一陣。決定通過新民學會會員的活動,每個學校舉一個或兩三個代表,于25日上午到楚怡小學開會。第二天,我們便分途進行,通知各校推派代表。”這次會議最后決定:成立新的湖南學生聯合會,發(fā)動學生總罷課。
發(fā)展到6月3日以后,“五四運動”造就的形勢更加高漲。全國各地各界紛紛響應,聲援北京學生。北京政府不得已于6月9日下令罷免曹汝霖、陸宗輿、章宗祥3人,并答應不在《巴黎和約》上簽字。
在此形勢下,7月9日,由湖南學聯發(fā)起,成立湖南各界聯合會。青年學生們不辭辛苦,日夜勞作,進行各種愛國反日的宣傳。長沙的工人們也組織宣傳隊,和學生們共同行動。為了開展湖南的革命運動,提高群眾的政治覺悟,維護他們的革命熱情,也為了發(fā)表自己的政見,湖南學生聯合會和毛澤東覺得,在長沙辦一個刊物很有必要。由此,1919年7月14日,《湘江評論》的創(chuàng)刊號出世了。在報縫中登的“本報啟事”里寫有:“本報以宣傳最新思潮為主旨?!痹诋敃r“世界革命”呼聲和“人類解放”運動的影響之下,毛澤東寫道:“世界什么問題最大?吃飯問題最大。什么力量最強?民眾聯合的力量最強……”極大地鼓舞了大家的革命斗志。
6月11日,陳獨秀在北京前門外新世界游藝場散發(fā)《北京市民宣言》時,被便衣警察逮捕,全國各界立即掀起營救陳獨秀的運動。毛澤東加入了營救行列,他在《湘江評論》創(chuàng)刊號發(fā)表了重要文章《陳獨秀之被捕及營救》,文章在介紹陳獨秀被捕經過和全國營救陳獨秀的情況,盛贊其幾年來提倡新思潮的功績,“我們對于陳君,認他為思想界的明星?!惥哉f過:出試驗室,即入監(jiān)獄;出監(jiān)獄,即入試驗室。又說:死是不怕的。陳君可以實驗其言了”。
一個人思想上發(fā)生劇變,往往需要經歷一個復雜的蛻變過程。正是在“五四運動”中,青年毛澤東的思想發(fā)生了劇變,他由一般的民主主義者轉變?yōu)榧みM的民主主義者,并最終成長為一個堅定的馬克思主義者。
起初,毛澤東選擇的是溫和的改良道路,覺得“這派人的意思更廣、更深些”。然而軍閥統(tǒng)治下的現實,卻毫不溫和。8月中旬,《湘江評論》第五期剛剛印出便遭到湖南督軍張敬堯的查禁,罪名是宣傳“過激主義”,由此期刊也被迫停辦。湖南學聯也同時被強行解散,這讓毛澤東思想上觸動頗大。1919年12月18日,毛澤東率領驅張代表團到達北京,這是他的第二次北京之行。
這一次,毛澤東特地拜訪了他的老師李大釗,向他匯報了湖南青年運動的情況。
李大釗為進一步引導毛澤東走上馬克思主義道路,向他推薦了一大批有關共產主義和俄國十月革命的中文書籍,其中有馬克思、恩格斯的《共產黨宣言》節(jié)譯本和柯卡普寫的《社會主義史》等。由此,毛澤東對共產主義有了越來越濃厚的興趣,開始更為注意報刊上發(fā)表的介紹馬克思主義的文章,并且特別留心搜尋當時能夠找到的為數不多的中文版馬克思主義書籍。
李大釗推薦的這些書,對毛澤東世界觀的轉變產生了極為深刻的影響,并真正意義上促使他樹立起了馬克思主義的信仰。第一次在北京時毛澤東已經接觸到了馬克思主義,此次赴京更是建立了他對這個偉大學說的完全的信仰。從此,毛澤東終于毫不猶豫、大踏步地走上了馬克思主義的道路,馬克思主義逐漸成為中國革命、建設、改革事業(yè)的強有力指導思想。
革命家、教育家吳玉章(1878—1966)也是在此期間開始接受了馬克思主義。多年后,他回憶說:“處在十月革命和‘五四運動’的偉大時代,我的思想上不能不發(fā)生非常激烈的變化。當時我的感覺是:革命有希望,中國不會亡,要改變過去革命的辦法。雖然,這時候我對中國革命還不可能立即得出一個系統(tǒng)的完整的新見解,但是通過十月革命和“五四運動”的教育,必須依靠下層人民,必須走俄國人的道路,這種思想在我頭腦中日益強烈,日益明確了?!?/p>
當然,此時吳玉章的“馬克思主義理論知識還是不多的,階級觀點也不明確,還不能用科學的方法來分析社會各階級”。但他還是進行了初步的社會主義實踐。
1902年年底,吳玉章曾受到留學大潮的影響,為了尋求救國救民的真理,“好像唐僧取經一樣,懷著圣潔而嚴肅的心情,靜悄悄地離開故鄉(xiāng),掛帆而去”,踏上留學日本的路途。途中,他曾以《東游述志》為題,賦詩一首,表達尋求救國救民真理、振興中華的愛國熱情:“不辭艱險出夔門,故國圖強一片心。莫謂東方皆落后,亞洲崛起有黃人?!?/p>
1912年1月,吳玉章受重慶蜀軍政府委派,與楊庶堪(1881—1942,民主革命家、辛亥革命元勛)一道代表四川赴南京參加中華民國臨時政府工作。在辛亥革命中,吳玉章歷盡艱辛,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然而,給全國人民帶來無限希望的辛亥革命,雖然推翻了延續(xù)兩千多年的封建君主專制制度,建立了中華民國,但中華民族卻沒能因此走上富強繁榮之路,國家最高權力被袁世凱竊取,亡國滅種的陰影依舊籠罩著神州大地,中國青年們不得不繼續(xù)探求救國救亡之路,吳玉章也不例外。
19世紀末20世紀初,隨著越來越多的西方書籍流入中國,各種思潮紛紛涌現,如民族解放思潮、民主共和思潮、君主立憲思潮、社會主義思潮、教育救國思潮、實業(yè)救國思潮、無政府主義思潮等。到“五四”時期,社會主義尚且是一個籠統(tǒng)的概念,工讀主義、互助主義、新村主義、合作主義等思潮都披著社會主義的外衣;而馬克思派的科學社會主義,則被夾雜在眾多社會主義流派中,同潮共涌。
“五四運動”時期,吳玉章開始接受科學社會主義思想。1922年9月,吳玉章應邀擔任四川最高學府——國立成都高等師范學校校長,他采取了一系列大膽而切合實際的改革措施,聘請具有新思想的學者到學校任教,馬克思主義者惲代英就在該校任職近一年。受此影響,吳玉章更加加深了對馬克思主義的認識和理解。擔任校長的兩年,是吳玉章向著徹底的馬克思主義者轉變的關鍵兩年。
當時,身居四川的吳玉章還不知道中國共產黨已經在上海成立了,因此他認為應該建立起一個馬克思主義的政黨。1923年年底,吳玉章和楊同公等在成都籌備組織“中國青年共產黨”(又稱“中國YC團”)。1924年1月12日,中國YC團正式成立,吳玉章被推舉為負責人之一,其綱領和宗旨是“采用馬克思的革命方式,實行社會革命……代表無產階級運動的全體利益,顛覆現在的政府、軍府和國際帝國主義,無產階級掌握政權”。仔細讀來,這個綱領和中國共產黨的綱領幾乎沒有多少出入。這標志著吳玉章已經從一個民主主義者轉變?yōu)檎嬲墓伯a主義者。
1925年1月,吳玉章在北京組織中國YC團開展宣傳馬克思主義的活動,并且參加了當時轟轟烈烈的反對日本帝國主義的“五卅運動”、聲援北京女師大(1908年成立,現為北京師范大學)反對北洋軍閥政府的學潮大游行等愛國運動。同年4月,吳玉章在北京會見了他的學生趙世炎(1901—1927,中國共產黨創(chuàng)始人之一),趙世炎此時是中共北方區(qū)委負責人。經趙介紹,吳玉章正式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從此,吳玉章終于找到了救國救民的真理和道路,走上了馬克思主義指引的科學社會主義道路。
英雄造時勢與時勢造英雄,兩者是辯證統(tǒng)一的。“五四運動”爆發(fā)前后,瞿秋白的生活堪稱截然不同。此前,“窮困潦倒”一直籠罩著他們一家數年。小時候,因為父親瞿世瑋生性淡泊,不治家業(yè),所以一家在經濟上依賴著在浙江做知縣的伯父。辛亥革命后,伯父棄官閑居杭州,停止了對瞿秋白家的資助,由此他們家陷入經濟困境,靠典當、借債度日。1915年冬,瞿秋白因交不起學費不得不輟學。第二年農歷正月初五,瞿母服毒自盡,一家人分別投親靠友。1916年年底,瞿秋白得到表舅母資助,赴漢口寄居京漢鐵路局當翻譯的堂兄瞿純白家中,并進入武昌外國語學校學習英文。
1917年春,瞿秋白隨堂兄到北京。原本要報考北京大學,但付不起學膳費,參加普通文官考試也未考上。后來,瞿秋白最終選擇了考入外交部“不要學費又有‘出身’”的俄文專修館,學習俄文。
“五四運動”時,瞿秋白滿懷熱情投入到了這場愛國運動。作為俄文專修館的學生代表,他率領同學們參加了5月4日天安門的示威游行和火燒趙家樓的行動。5月5日,為營救被捕的32名學生,他領導俄專同學參加了北京各專門以上學校實行的總罷課。5月6日,瞿秋白又出席了北京中等以上學校學生聯合會的成立大會,并擔任學聯的評議部議員。學聯成立后,瞿秋白參與決策和領導了營救被捕學生和挽留北大校長蔡元培的斗爭,以及為抗議北京政府恐嚇令從5月19日起再次實行的總罷課。
為了使斗爭有條不紊地進行,瞿秋白提議,將東城區(qū)的俄文專修館、匯文大學堂(1870年成立,初稱匯文學校)和鐵路管理學校聯合起來,形成了一個統(tǒng)一活動的小分隊。瞿秋白和鄭振鐸等學生代表一起將學生組成演講團,積極地開展講演和抵制日貨、提倡國貨的活動。5月21日之后,北京實行完全軍事管制,瞿秋白和朋友們的活動不得不轉向隱蔽性。鄭振鐸后來回憶說:“越到后來,我們的活動越困難。”“秋白在我們之中成為主要的‘謀主’?!?/p>
6月1日,北京政府連下兩道命令:一是表彰被斥為賣國賊的曹汝霖、章宗祥、陸宗輿;二是取締學生的一切愛國行動。這更激起了包括瞿秋白在內的北京學生的憤怒。6月3日起,他們又重新走上街頭演講,當時因此被捕的學生達八百多人。6月5日,各校出動講演的學生增加到五千余人,加之上海學生罷課、商人罷市、工人罷工的巨大壓力,北京當局于6月7日釋放全部被捕學生。6月28日,中國政府拒絕在和約上簽字,“五四運動”的直接目的達到了。
7月17日,瞿秋白在《晨報》上發(fā)表《不簽字后之辦法》,要求政府“須有手段,有眼光”“萬勿再與日本訂立喪權之條約”,提醒全國人民“今日政府萬不可靠”,主張“各地學生聯合會多出書報,切實研究外交、政治”。
“五四運動”對瞿秋白的影響是深刻的,他由書齋走向社會,在名目繁多的新思潮面前,重新開始了對中國社會問題的探索。他以《新社會》旬刊為主要陣地,揭露社會的黑暗,宣傳新思想、新文化,鼓吹社會改造、家庭革命,提出社會變革的方式和途徑。他在《革新的時機到了》《中國的勞動問題?世界的勞動問題?》等文章中,呼吁國人趕快想辦法“適應世界的潮流”“迎合世界的現勢”,主張“以普遍的平等代替某一階級的平等”,希望青年“要細心去觀察社會的病源”,以“誠懇”“博愛”的態(tài)度與“和平”的方式,采取“實施教育”“工學主義”和傳播科學的途徑改造社會。這表明,這一時期瞿秋白已從本能的愛國主義轉向了激進的民主主義。
不久,瞿秋白在讀了李大釗《美利堅之宗教新村運動》后撰文指出:美國宗教新村運動失敗的原因,不在于“社會主義”,而恰恰在于“非社會主義”,“馬克思主義派的直接運動……是普遍的較易的進步的辦法”。這是他第一次明確表示贊同馬克思主義。
1920年3月,李大釗在北京大學成立了馬克思主義學說研究會,瞿秋白也加入其中,開始系統(tǒng)研究社會主義思想。不久,他就發(fā)表了《伯伯爾之泛勞動主義觀》一文,明確指出:要創(chuàng)造新社會,必須實行“激烈的改革運動——革命”。顯然,此時的瞿秋白對改造社會的探索已有了全新的突破。
為更好地從實踐上了解和研究社會主義,1920年10月,瞿秋白以特約記者的身份前往蘇俄考察,并在那里經張?zhí)椎慕榻B正式加入了中國共產黨。1923年歸國時,他已成為中國共產黨早期的馬克思主義理論家,而在不久后的大革命時代,他更是成了“黨內最有威信的領導人之一”。
在中國青年們找尋強國之路時,1917年19歲的周恩來東渡日本,也在探索新的道路。他給同學的臨別贈言是:“愿相會于中華騰飛世界時?!?/p>
留日一年多,周恩來在思想上經歷了許多艱難和曲折,一方面他對日本社會越來越失望,一方面又覺得先后設計的諸多救國方案沒有一個能夠真正解決中國的問題。當母校南開中學創(chuàng)辦大學部的消息傳來,他決定“返國圖他興”。就在這個時候,“五四運動”的風暴席卷神州大地,也改變了周恩來的人生道路。
在日本時,周恩來就了解到十月革命的情況,閱讀了當地學者宣傳馬克思主義的重要著作,初步認識了唯物史觀、資本論和社會民主主義等原理。對此,他深有感慨:“二十年華識真理,于今雖晚尚非遲。”與國內的絕大多數知識分子相比,周恩來更早更多地接觸了馬克思主義。這為他在“五四運動”中展示才華、發(fā)揮作用奠定了基礎。
“五四運動”震動了全國,也震動了天津。周恩來還未入學便投入到了這場熱烈的學生愛國運動中。大家熟知他品學兼優(yōu)、才能出眾,邀請他主編《天津學生聯合會報》。周恩來表示,這次回來就是為了參加救國斗爭,負此責任義不容辭。他起草的《發(fā)刊旨趣》,高度評價“五四運動”的意義,宣揚“民主主義”精神和“革心”與“革新”的辦報主旨,在社會上引起了強烈反響。創(chuàng)刊號上周恩來以“革心!革新!”為題撰寫的發(fā)刊詞,則被同學大贊:“這比我們站在幾千人面前大喊一陣,可有用得多!”
在周恩來的倡導下,天津女界愛國同志會和學生聯合會選出部分骨干分子,組成了比學聯更加嚴密的團體——覺悟社,不定期出版《覺悟》社刊,以“灌輸世界新思潮”。周恩來規(guī)定覺悟社的任務是本著“覺悟”的精神,做引導社會的先鋒。他號召青年學生要到工人和其他勞動群眾中去,進行廣泛宣傳,“讓國人知道國事真相”,“用全國的實力”去反對軍閥政府。
當時,周恩來總結覺悟社一年來斗爭的經驗教訓時說,今后的救國道路必須是革命青年在“改造的赤旗下聯合起來”,到民間去,依靠勞工群眾,“切切實實做點事”。這就是“宣傳事業(yè)之聯合;社會實況之調查;平民教育之普及;農工組織之運動;婦女組織之促進”。這種依靠工農勞苦大眾對社會進行根本改造的主張,正是中國無產階級政黨思想的萌芽。
1919年11月,天津一千多人游行演講,聲討日本軍國主義暴行,數萬人兩次舉行國民大會,焚燒日貨,高呼救亡。第二年1月,周恩來帶領各校五六千名學生奔赴直隸省公署請愿,遭到反動當局逮捕,被羈押半年之久。這時候的周恩來,重新思考了許多問題。多年后,對這個時期,周恩來說:一種革命意識的萌芽,“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的”。
“十月革命一聲炮響,給我們送來了馬克思列寧主義。”而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廣泛傳播,則是通過1919年爆發(fā)的“五四”愛國運動。馬克思主義在中國廣泛傳播,并且日益同中國工人運動相結合的過程,也是醞釀、準備到建立中國共產黨的過程。
“五四運動”前后,中國青年一直在積極探尋中國向何處去的道路,李大釗、陳獨秀、毛澤東、周恩來、瞿秋白、吳玉章等人在這一時期思想上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為他們轉變?yōu)閳远ǖ鸟R克思主義者打下了夯實的基礎。而他們的思想蛻變過程,也是當時中國無數有識青年思想進化的縮影,晏陽初、陶行知、黃炎培、張伯苓、吳稚暉等在教育領域求變,任鴻雋、胡明夏、葉企孫、嚴濟慈等在科學技術領域求真,劉鴻生、盧作孚、胡子昂等在實業(yè)經濟領域求強,等等。正是這樣一群中國青年,帶來了中國各個領域的變化?!拔逅倪\動”后,馬克思主義的傳播發(fā)生了具有實質意義的變化,是對早期譯介階段的超越,《新青年》出版了“馬克思主義研究專號”,各地相繼涌現出許多宣傳馬克思主義的刊物和團體。1920年,李大釗和陳獨秀分別在北京和上海成立了馬克思主義的研究會。此后,毛澤東、周恩來、蔡和森等一批進步青年也逐步成為馬克思主義者,董必武等一些同盟會老會員也開始轉向信仰馬克思主義。8月,陳獨秀等在上海建立了中國第一個共產黨早期組織;10月,李大釗在北京組建了共產黨早期組織。1920年秋到1921年春,共產黨早期組織在武漢、廣州、濟南、長沙及旅居日本東京和法國巴黎的中國留學生中相繼成立。
“五四運動”后,工人運動也得到了進一步發(fā)展,一些先進知識分子認識到工人階級的偉大力量,開始醞釀建立工人階級的政黨來領導革命。
有了中國共產黨,中國革命的面貌就煥然一新了。而這一切的前提又是,有一群熱血青年在內外交困的時代里,在激情燃燒的歲月里,用青春去追尋“中國夢”,用熱血去澆灌“中國心”,最終用力量和鮮血踏出了一條適合中國國情的科學社會主義道路。從此,社會主義在中國落地生根,并不斷完善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