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陶鈞
陶器的發(fā)明是人類社會的偉大創(chuàng)舉,它從一種直接來自于生活與生產(chǎn)勞動的工藝美術品,經(jīng)過數(shù)千年的積累沉淀,加上文人的參與,有的已經(jīng)成為能夠進入文人書房的雅致陳設,紫砂壺和很多紫砂器物就是這樣。紫砂器物的實用性、特殊性與強烈的美學思想已經(jīng)被廣泛地認可接受乃至追捧。同時,陶刻藝術和紫砂器物的結合,通過詩書畫印及不同的刀法裝飾技法,更是給紫砂增添了無窮的魅力。
陶刻藝術在數(shù)百年的傳承發(fā)展中,已成為一種主流裝飾方法,而且這種綜合性強的藝術形式,在經(jīng)歷過中華文化的積淀和陶文化的洗禮之后歷久彌新,甚至被稱為“壺上金石文化”。 紫砂壺由于歷代文人的參與,留下許多切茶、切壺的壺銘,故而陶刻銘文內(nèi)容豐富多彩,使紫砂壺一躍成為具有文化內(nèi)涵的文房用品。我們耳熟能詳?shù)淖仙皦劂懳目赡苁恰翱喽馗?,直涼之言”,也可能是“仿得東陵式,盛來雪乳香”,更可能是“松風竹爐,提壺相呼”抑或“左供水,右供酒,學仙佛,付兩手”……最早有文字記載的陶刻作品,據(jù)說是元明之際的隱士孫道明(號清隱)在紫砂罐上的五字草書:“且吃茶,清隱。”這五字草書開創(chuàng)了紫砂陶刻裝飾的先河,但可惜無實物可以印證。陳曼生及其“曼生壺”是我們所熟知的,作為書畫家、篆刻家和詩人的陳曼生被譽為紫砂史上“文人紫砂”的代表。曼生飾壺的藝術特點與風格是壺形、壺名與銘文互相呼應,構成整體設計。“曼生壺”正是因為銘文的魅力,豐富了紫砂壺的蘊含,使之成為當之無愧的“文人紫砂”,而且可以說是紫砂史上至今無法逾越的一座高峰。
陶刻器物銘文,與裝飾之美的融合,使觀者在賞玩之時得到更多更美好的享受。而陶刻藝術對紫砂器物審美的影響是雙層性的,一方面紫砂陶刻裝飾對紫砂器物起到了錦上添花的藝術審美效果,切題、切器、切意;另一方面,陶刻裝飾影響了紫砂器物的本初審美呈現(xiàn)。我們不妨來看民國“鳴遠款松竹梅筆筒”(見圖1),筆筒上的銘文為“歲寒清韻,山翁長夢;硯池情侶,百年因緣。鳴遠?!笔紫龋算懳姆浅G擅畹狞c題:一是松竹梅,所謂“歲寒清韻”。松竹梅為歲寒三友,這是大家都非常熟悉的。一是筆筒,所謂“硯池情侶”。筆筒屬于古人文房用品,和筆、墨、紙、硯文房四寶同列,是文人尤其是書畫家案頭必備的,作者稱它為硯池情侶是絕不為過的。其次,此作可使人有意遠之思。由“歲寒清韻”而引出“山翁長夢”,可以想見山中老翁在松竹環(huán)繞的茅屋旁,微醺而獨倚老梅酣睡,頗有畫面感;筆筒是文房雅物,不但與筆墨紙作為“硯池情侶”,也與書屋的主人結了一世的情緣。短短十六個字,意韻是極其豐富的,不僅使筆筒陡然增加了盎然詩意,也讓觀者不期然領略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尤其是詩詞文化的深遠魅力。
總體上講,陶刻裝飾應分為三個層次評價:藝術層次、工藝裝飾層次和一般實用品裝飾層次。這件筆筒的陶刻裝飾應該算作藝術層面的作品。因為它不僅是簡單的書刻,還有詩詞文句方面的表達,同時在章法布局方面也是獨具匠心的。陶刻書法風格是端嚴俊朗的,它的出現(xiàn)使得筆筒整體布局間有了繁簡的對比,有了疏密的關系,和筆筒作品構成了完美和諧的視覺呈現(xiàn)。其實,不管是銘文也好,陶刻裝飾也罷,應該是以器物為基,但不是附屬,銘文和裝飾應該是與器物“相得益彰”的。而要使銘文和陶刻裝飾給器物增光添彩,就需要作者不斷地積累,不斷豐富自己的文化和書畫技藝以及陶刻刀法技法的儲備,真正創(chuàng)作出無愧于時代的優(yōu)秀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