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珍貴的情書

這是一封情書，一封經歷了歲月洗禮的情書，一封非常真實的情書。在愛情方面，真實顯得很無趣，卻也是難得。我從來就不是一個浪漫的人，我更喜歡真實，所以我的情書和我一樣略顯無趣。

最近在翻看相冊的時候，我建議妻子將那些已經泛黃的照片翻拍下來。那是膠卷時代的記憶，如今很多孩子連膠卷是什么估計都不知道了。膠卷留給我們的記憶，和曾經的老人口中的我們那時候怎樣怎樣是一樣的厚重與神秘。昨天我在手機里看到了一組照片，泛黃且有些模糊，我再看看妻子，心生感觸，便將這組照片發(fā)到了朋友圈，設置了僅允許她看。妻子看后，莫名又興奮地跑來問我，這個圈有沒有公開。當得到我沒有公開的答復后，她長吁了一口氣，連說那就好那就好。我隱約感覺到了她些許久違的羞怯，這是一個心動時刻。

我和妻子結識快二十年了，在這個彼此黃金的二十年間，我們把背影留給了記憶，時間洗滌了生活的色彩，留下了一張張泛黃且有些模糊的照片。歲月是一組長焦鏡頭，即使是破敗不堪年久失修的殘垣斷壁，經歷歲月后的印記卻也能令人回味無窮。我們的愛情本無波瀾，更難言浪漫，經歷歲月后卻也有一番味道。

當愛情來臨的時候我們會顯得格外興奮，人的智商和判斷力會嚴重下降。一旦清醒，很多人會做出更理性的選擇，這些理性選擇帶來的可能是幾個人的命運轉折。大部分人在愛情路上是面臨過選擇的，我也不例外。記得有一次老父親催促我回老家相親，那個女孩很漂亮，我在老家的時候都不怎么敢接近她。猶豫間我背起了行囊打算回家看看，名曰父命難違。她送我去坐巴士，我感覺到自己很自私，最終受不了良心的譴責，我并沒有上巴士。我深深感受到了她平靜的外表下，那種失望與憤怒。我們的家庭都提出了反對，但我們并沒有過多理會，相識兩年后我們決定結婚。比對現在，我們那時候婚姻感覺更自由些，現在的婚姻更物質些，外在因素更多些，就顯得沒那么自由了，沒有那么純粹了。

我是一個很自我的人，妻子卻恰恰相反，很多時候我把她看成了我的母親，真是一件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小時候我是個乖巧聽話的孩子，可在母親面前我卻很任性，顯得格外調皮甚至讓人生厭?，F在回想起來，我終于讀懂了母親是港灣的詩意。妻子這么多年對我的包容，那意境就如同母親是港灣的畫面，時間背后是我深深的歉疚與感恩。二○○一年九月十一日，美國歷史上至黑至暗的時刻，我們按約定去民政局，她在民政局門口等了我一個多小時。見到我她就跑了，奇怪了，她為什么不早跑呢，呵呵。好說歹說，我們終于同時踏進了民政局大廳。若我是名人，這種事情傳到網絡，定義為渣男是妥妥的。往后的生活更是起伏跌宕，她成了我名副其實的港灣，換個真實的說法，就是我任性的后花園。我先是辭去了穩(wěn)定的工作下海，而后創(chuàng)業(yè)又半途而廢，凡此種種，心境變遷情緒波動，若沒有這個港灣，我當何處安放？旁人眼里，我是惡的，她是善的，無論如何，她總是招人喜歡些，這是對我不公平的地方，若論我們婚姻的弊端，這大概是最大的弊端，當然是于我而言。

我以前說過我討厭錢，其實這是真的。我一直不曾管理過錢，我也不善于管理錢，管錢的她又要在乎我的感受，其實那是一件費力不討好的差事。很多時候守著一堆錢，她卻過著清貧的日子，因為她知道我所謂的狗屁事業(yè)需要錢。如今法治社會，連枕邊人都簽了協議，婚姻就若一個既定的程式，換作我，我不知在這樣的婚姻中如何生活。我難道不是幸運的嗎？若細思一番，對她確顯不公，然“子非魚，安知魚之樂”。看著這些泛黃的照片，她是青春里透著青澀，曼妙而有活力，她曾經是無數人心目中的女神呀。眼前的她，經歷過歲月的洗禮，要非常費力才能搜尋出她往日容顏的碎片。令我印象更深刻的是她臉上的那份淡定，那份波瀾不驚，我并不認為這是無奈，這真的是一份從容，對無情歲月的坦然，對生活從一而終的認知。

這篇小文，是情書，更是感恩信，獻給我最親愛的她。

一封特殊的回信

二十多年前我收到過一封信，是一位H姓女孩寫給我的，我草草看了眼就遺落了，一直沒有回復過，也不曾和人提起過。我以為我早已忘記，二十多年過去了我卻依然記得，其實一切早已物是人非。我一直沒有回復那封信，實際上是我一直沒有勇氣回復那封信。如今征得妻子同意，寫了這封回信，當了卻一樁青春往事。

——題記

H女士（小姐）：

你好！

一九九五年九月的一天，我突然收到一封來自長沙的信，我不曾想到是你，來信的內容我并不記得。年輕的時候我比較內向，總喜歡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生怕被人看穿似的。因為我的無知，我對這封書信做了過度解讀，進而失去了給你回信的勇氣。直到上次我和同學聚餐，我說你曾經給我寫過信，同學們不信。我想或許我并沒有過度解讀。另外，我還獲得了一個信息，那就是你已移民美國，我想我們再見一面的可能或者必要或許都不存在了。

魯迅先生曾寫道：總有些人喜歡看著別人赤條條的，又小心著自己的整齊的衣褲。我尋思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對號入座了。一些陳年舊事，我真有必要做個尋思嗎？或許我低估了自己的無聊。我最近常搜尋那些歷史片段，我尋找的東西并不確定，我能確定的是我的確在找尋。如果我把寫這封回信定義為完成某種儀式或是彌補某種遺憾，看來也并無不妥。

在高中時我覺得我們屬于兩個世界的人，不曾想到我會在你心中有什么印象。當然，若我當年高考不失利，我或許更有勇氣回復你的來信。一個根本沒有開始的故事，難道真要杜撰成一個凄美的故事，讓我們的人生顯得更加豐滿嗎？信寫到這里，我并沒有找尋到我寫這封回信足夠的理由，或許我真的在探尋什么，一個根本不存在的所謂的真相。我們曾經年輕過，我們曾經純真過，我們曾經爛漫過，如今我們還有勇氣追求一個無關緊要的真相，這難道不也是一種對生活的態(tài)度嗎？我曾經對自己的生活做過無數次假設，其實很多人對自己的生活做過無數次假設。然而我們擁有的又是什么？仔細想想，我們擁有的不就是我們最值得珍惜的嗎？

其實我一點也不了解你，只能說認識你，僅此而已。我于你也是一樣，你大概只知道我愛學習，會學習。一個沒有開始的故事，把兩個根本不了解的人綁在一起，這其實是小說家喜歡做的事情。人一生中可能會有很多心動的時刻，特別是對于異性?！斗钦\勿擾》短短幾分鐘就會出現心動時刻，以此計算當下的人，沒有開始的故事不知道有多少，小說家應該有很多題材。然而大部分人不是小說家，這個世界并沒有那么浪漫，當下的愛情顯得很蒼白，那些色彩是人為涂上去的，顯得很突兀。

我總覺得有人在看我，希望看到我赤條條的樣子，我有必要滿足下那些人的好奇心，無論現在還是將來，這筆賬總是要還的。我曾經做過很多荒唐的事情，我想將來會被挖出來放在陽光下曝曬，就如同我赤條條地站在陽光下一般。我曾經心儀過一些異性，我曾經被這些來自異性的輕蔑深深地刺痛，直到我上了年紀，我明白了那些其實只是一些沒有開始的故事，我何必在意故事的結局呢？人的情感很奇特，但總有一些共性，或許你也曾為我有沒有收到你的來信而困惑，其實我是收到了的。我害怕被人傷害，我更不敢去傷害別人，我的內心一直是坦蕩的，這也是我能保存一顆初心的原動力。

寫這樣一封不知所謂的回信，是對過往的紀念或是告別？我當下很難探尋到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我總覺得這是一件需要做的事情，做了就做了。人生匆匆，心存善念，不傷害別人是對自己最大的保護。我雖不完美，但我問心無愧，這就是我的立身之本。青春早已遠去，往事已成煙塵，我們總活在當下懷念過往，憧憬未來，然當下才是我們最值得珍惜的。對于生命的追索，我是認真的。我并不想自己的生命湮滅在塵土中而顯得毫無價值，我希望抓住每一時每一刻思考，思考的人生是鮮活的人生，是值得尊敬的人生。

若你真的看到這封信，你只需要把它當作一個字的回復“嗯”。我最終還是弄清楚了，我只是以這個為由頭，寫下一些自己的思考，舒展一下自己對生命的體會。若有打攪，切莫掛懷，我們已然在歧途，就當作一個故事吧。

你的同學子音

碎片拾遺

——寫給天堂的母親

轉瞬間，母親離開我已經七年了。我突然感覺很彷徨，關于母親的記憶竟是如此模糊，我趕緊從記憶里搜索出一些碎片記錄下來，算作拾遺吧。

母親高大，清瘦，擁有一副姣好的面龐。打我有記憶始，母親的樣貌就沒有什么變化。母親自幼父母雙亡，有個成年的哥哥卻并不經事。高小未上完就寄養(yǎng)在一個親戚家做童工。母親堅韌的品質大多來自那段經歷。記得有次我屁股上生了凍瘡，坐立不安，情緒經常歇斯底里。母親給我講了些她小時候的經歷，我再也無法任性起來。母親在親戚家是當學徒學習紡線織布的，每天要坐十幾個小時，幾乎天天如此，冬天屁股上經常生凍瘡，但母親從沒有休息，只會找一些軟乎些的物件墊在屁股下，睡覺前用熱水燙敷一下。凍瘡結痂脫落沒多久又重新長出，周而復始，整個冬天都是這個樣子。那時候母親還不到十五歲。

母親剛滿十九歲就嫁給了我父親，一個小學老師。母親一直認為這是上天的恩賜。在我的記憶里，父親對母親有些大男子主義，但內心也是甚憐愛我的母親。有一次我看不慣父親對母親的態(tài)度，就問母親為什么沒想過離開父親。母親說，父親對她還是很不錯的。我也就不知道說什么好了。母親堅韌的品格在這件事情上，仿佛表現出更多的是怯弱。

很長一段日子里，家里的日子很不好過，姐姐哥哥們都經受了不少苦難，母親承受的苦難就更多了。我家二樓被征為糧倉，家里有段時間揭不開鍋，母親動了歪念，最后被人說成是賊。這是我第一次感覺到母親的品質有了點“瑕疵”。后來聽父親說，那段時間很多和父親一樣的人命都丟了，父親還算幸運。我想依母親這樣本分怯弱的性格，每天擔驚受怕的，估計日子一定過得不舒坦，甚至聽起來會有點虐心，因此我甚少打聽。

有段時間，很多鄰里都欺凌過我們的家人。在這點上，我哥哥一直耿耿于懷。母親卻顯得格外寬宏，當我們家條件好些的時候，那些曾經欺凌過我們家人的鄰里遇到困難時，她總愿意去幫他們一把，母親在鄰里的口碑的確是好。

一次母親在街上走著，背后一個聲音把她叫住。母親定了定，不認識那人，想大概是遇到了騙子，正想離開。哪知這人撲通跪下，拉住我母親說，他是某某，曾經在某某地受過她的恩惠。愣了許久，母親才想起當年在父親教書的小鄉(xiāng)村，她看到一個小男孩大冬天里在草垛里睡覺，蜷縮成一團，母親拿出一床棉被給他蓋上。沒承想這么多年過去了，那人還記得這么清楚。還有一次，母親去醫(yī)院打針，旁邊有位老太太向她訴說家里的孩子不孝順，自己連看病的錢都沒有，母親聽著潸然淚下，最后幫這位老太太結算了醫(yī)藥費。后來老太太費力地打聽到我家住址，送來了一籃子雞蛋作為酬謝。

我從沒見過母親年輕的樣子，我懂事起母親就是那副容貌，不曾有什么變化。因為是家中幼子，我小時候很任性，其實也只是在母親那里得到些許寬容。我認為母親是有點寵愛我，后來我才知道那更多的是憐愛。母親擔心我未成年，她和父親就可能離開人世，丟下我是何等可憐，這估計和她小時候的經歷有關。小的時候我并不明白這些，任性起來讓母親難以招架，親戚常勸我母親不要這么放縱我。母親總是笑笑，總找些機會在人家面前夸獎我。有些年，母親弄了個釀酒作坊，想成為村里第一個萬元戶。母親這個時候年齡已經很大了，加上常年“積攢”的風濕病，不大適合這樣的勞作，偶爾會吩咐我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我卻從沒認真做過，母親沒過多地責罵，而是叮囑我好好學習。說起開這個作坊，父親是堅決反對的，那時候父親已經退休在家，有份退休工資，哥哥頂替父親去做了小學教師，家里的條件開始好轉了。但母親認定的事情好像沒那么容易讓步，最終父親同意了，前提是他不參與其中。后來父親還是很支持母親這份事業(yè)的。由于有了這份原始積累，我們家很早就在縣城買了地皮，蓋了樓房。因為房子在馬路邊，母親又轉行開起了小店鋪，賣豬飼料。但凡這些事情，父親一般是反對的，理由是辛苦了一輩子，為什么還要折騰。母親做生意的口碑很好，大家的評價是好打交道，實在。其實我知道母親也賣過假貨，就是在正品飼料里加入一些雜牌飼料。這也是我知道的母親一生中的第二個“瑕疵”。雖然母親賣假貨，但利潤并不高，如果不賣假貨小店估計要關門了，我想母親也做過很大的掙扎吧。

我總感覺自己是個小孩，一直長不大。母親病重的時候我已經在廣州成家立業(yè)了，但母親遲遲不肯將病情告訴我，生怕影響我的工作和生活。最后不能進食了，才同意家人通知我回家。我把母親接到廣州治療，最終還是無力回天。母親去世時，我剛好陪在她身邊，那時候是半夜，我處于半睡半醒的狀態(tài)，清醒以后覺得很空，一下子覺得自己要長大了，很害怕。我生性很怕黑，但守靈的時候我卻依著母親的靈柩能安穩(wěn)地入睡，如嬰兒般酣甜。

記憶日漸褪色消隱，很多碎片已無法拼湊。我想母親應是慶幸供我上了大學，能為她留下只言片語的印記。我也慶幸擁有這樣的母親，哪怕她并不“完美”。

給朋友的一封信

——寫給女兒的信

親愛的朋友，我們注定是朋友，我們需要學會做真正的朋友，只有我們成為真正的朋友，我們才能明白朋友的真正含義。

通過寫信的形式，是因為文字更值得體味更富有表現力，更重要的原因是文字更加安靜，沒有壓迫感。親愛的女兒，你是上天賜予爸爸的禮物，我希望你每天都是快樂的，每一刻都充滿著活力。爸爸因你而自豪，你是一個善良單純的女孩，你一定能幸福的。“你取之于我，是我得到最好的禮物。當你知道我因施予你而快樂。你明白，我的給予不是你欠我的?！币皇赘璧母柙~，很有哲理，更像是一首詩。

今天爸爸在跑步的時候突然有點感悟，覺得可以拿來和你分享一下。一個人每天堅持做同一件事情容易產生厭倦情緒，這是人類正常的情感。如果我們學會從不同角度去看待一個問題，很有可能產生不同的情緒。人類的一切活動都具有有意識或者無意識的目的性，所以沒有目的性的人類活動是不存在的。我們通常跑步以路程和時間作為目標，堅持是為了提高體育成績或者增強體魄。如果以后者為目標，我是不是每天需要檢查一下我的身體是不是更強健了？功利性太強有時候容易讓自己迷失方向，所以我嘗試切換一下思考問題的方式。人每天有二十四小時，即一千四百四十分鐘，我每天抽出八分鐘，什么事情也不做，就是不停地跑，什么也不想，就是跑，時間到了我就停下來。今天的跑步是爸爸感覺最輕松的一次，這或許就是爸爸曾經和你說的悟道吧。

學生時代有很強的目標性，有時候會令人無所適從，爸爸以前很長一段時間都是這樣過來的。我們經常擔心過度娛樂而耽誤了學習，同樣擔心過度沉湎學習而失去了應有的童真。我們怎樣協調學習與生活的關系呢？這里我又要引用那個跑步的例子，如果我們專注于規(guī)定時間內做好一件事，那么我們就能很輕松從容地切換自己的學習和生活。我們在做每件事情的時候，目的越簡單越輕松，學著把我們的目的做最簡單的描述，而不是長篇累牘。古人云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如果理解為做好當下，方能高遠，那也是符合爸爸所需要表達的。你們還是孩子，想做到自律的確很難，但社會潮流如此，我們不能也不可能逆潮流而動，如果化繁為簡，把每天的目標設計得簡單點，我們在同樣的時間做同樣的事情會更有樂趣。

人具有社會性，注定我們需要和周邊的人和事發(fā)生關系。有時候我們會覺得為了應付這些人和事很費勁，其實每個人都有這個困惑。那如何做一個輕松的人呢？爸爸從來就不是一個豁達的人，但我有一顆堅韌的心，我經常在內心和自己對話，切換不同的角度思考自己所經歷的一切。當你把自己切換成一個旁觀者，你可以很從容地剖析自己和嘲解一切困惑與不快。伯牙絕弦的典故你是知道的，一個人是很難遇到知己的，如果沒有遇到，說明我們需要等待，安靜地等待。如果我們刻意去裝扮，讓別人誤以為自己是知己，時間長了，很可能大家都會受到傷害。你是一個善良單純的好孩子，你需要安靜地等待，只要你付出耐心，你身邊的知己自然會多起來，你現在需要做的就是安安靜靜地做好自己和自己該做的事情。即使你認為你缺少知己，那爸爸和媽媽可以算吧？

孩子的世界本來是簡單的，爸爸寫的這些希望對你來說不是形而上的東西，爸爸希望給你的是成長的土壤，或者表述為營養(yǎng)成分。記住，爸爸會一直和你在一起，聽任你的召喚，這對于爸爸來說是無上的快樂。（責任編輯 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