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穎
小時候,我們跟隨駐軍的父親,住在黃海岸邊一個叫做前陽的小鎮(zhèn)。每逢周日,前陽就會有“集”,規(guī)模相對比較大,從前陽主街的這頭一直到那頭全是“集”。
我童年的“集”,一抬頭,就可以看到藍(lán)天白云,可以看到北飛的大雁,南去的侯鳥。腳下是結(jié)實的土地。風(fēng)起時,有塵土飛揚。路邊有青的草紅的花,無聲無息,卻熱鬧非凡。
每次趕集,我都是大約七點左右從家里出發(fā),夏天會更早些。走半個小時的路程,就到集上了。最初去趕集,我會把攢了一個星期的零花錢都花光。我是嘴饞且貪玩兒的人,除了買一根五分錢的小豆冰棍兒,或者買一串糖葫蘆之外,常買一些中看不中用的東西。后來,我姥姥說:“你看你辛辛苦苦攢了一個星期的錢,就這么花了,多不值。別再趕集了!”
可她不明白,趕集是一種樂趣啊。我穿行在擁擠的人群中,“閱讀”著每一個從身邊擠過的人的表情,猜想著那些表情背后發(fā)生的故事??吹蕉自诼愤呝u東西的人,我就幻想自己蹲在那里,然后在想象里設(shè)置一連串買與賣的情節(jié)。如果沒有新的事物轉(zhuǎn)移我的注意力,我就會在想象中把所有的貨物賣完,在想象中拎著空的籃子回家,在想象中數(shù)著得來的錢……沒有人知道,在熱鬧的集市上,一個瘦小的女孩子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盯著一籃子青菜發(fā)呆,只是在完成她的腦海中的一次專注的想象。
反正趕集不是為了買東西,不帶錢就不帶錢吧。再趕集時,我就空著手,空著口袋,只帶一雙眼睛去集上。
在集上,看人家討價還價,我能看半天,從開始講價直到交易成功,我比交易雙方還有成就感。看到買家以自己期望的價格買到相中的物品,一臉高興,我也會松一口氣,輕拍一下衣襟,繼續(xù)趕我的“集”。
那時候的集市上,還有以物易物的現(xiàn)象,比如用我家的雞換你家的蘋果,用你的蒜頭換我的洋蔥之類,真的是很好玩兒的。
記得有一次,我姥姥帶我去趕集。因為家里種了好多蒜,吃不了,姥姥打算去集上賣。我終于不再是一件熱鬧事情的旁觀者,而成了一個參與者,自然開心得很。
到了集上,選定位置,姥姥在原地守著蒜,命令我去別處看看別人的蒜都賣多少錢。我愉快地領(lǐng)命,還從姥姥那兒得了一塊錢的獎勵。我認(rèn)真地把集市走了一遍,回來后,把手里的一把蒜送到姥姥眼前,告訴她:這么大頭兒是多少錢,比這個大一些的是多少錢,和我們的差不多大的又是多少錢。姥姥嘆了口氣,說:“你呀,真是個傻孩子!只是讓你大概看看呀。再說那錢是給你花的,你怎么都買蒜了?”我低頭看擺在姥姥腳前的柳條籃子,里面的蒜已經(jīng)全賣完了。
后來,父親從部隊轉(zhuǎn)業(yè),我們也搬進(jìn)了縣城。再后來,住到了大城市里。趕集,就成了存在于我記憶里的一個念想、一種回憶。
我想,每個人的童年,都如我一般,有著屬于自己的故事和快樂,沉淀在心底,就像封存在地下的陳年老酒。在許多年后打開來,就會有撲面的香氣,將我們醉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