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竺言

摘 ?要 ?從當前新聞娛樂化風潮入手，探討新聞娛樂化與媒介社會責任之間的相互關系。在回顧社會責任理論發(fā)展脈絡的基礎上，總結出學界業(yè)界對新聞娛樂化的兩種聲音。文章認為，風格娛樂化是一種可行的改革方向，而內容的全盤娛樂則不符合公共責任原則。

關鍵詞 ?新聞娛樂化;社會責任理論;新聞專業(yè)主義

中圖分類號 ?G2 ? ? ?文獻標識碼 ?A ? ? ?文章編號 ?2096-0360（2019）06-0077-02

我們可能注意到國內新聞界的一些新動向。從數(shù)年前某演員婚外情新聞，到一系列明星吸毒、嫖娼被拘報道和離婚、復合消息，娛樂圈的“大事件”似乎越來越多了。在這些文娛報道之中，大眾傳媒的議程設置功能得到了極大凸顯。某些娛樂事件甚至被制作為系列報道，通過連續(xù)預告和懸念設置吸引公眾視線，經炒作而成為每日焦點新聞。此類報道標題夸張、多有歧義，正文則包含大量來源不明、真實性存疑的信息及主觀推測。在這股“娛樂至死”風潮中，不只網絡媒體，就連某些信譽度較高的報紙及電視媒體也不能免俗。

這股風潮讓筆者聯(lián)想到了美國歷史上的黃色新聞。黃色新聞在19世紀末的美國風靡一時，以滿足公眾的獵奇心理和娛樂需求為主要賣點，其嘩眾取寵的煽情風格，也被認為是美國新聞專業(yè)水準的最低點。黃色新聞的興起，源自新聞媒體之間的激烈競爭，根源在于報業(yè)對銷售量的追逐。到了20世紀中葉，報業(yè)對商業(yè)利潤的追求使得美國報業(yè)出現(xiàn)大肆兼并浪潮及自由至上主義危機。正是在這一危機中，新聞的社會責任理論應運而生。該理論的根本出發(fā)點，是新聞業(yè)在事業(yè)化（公共事業(yè)）和商業(yè)化（謀利）雙重壓力下如何運作的問題。

國內新聞業(yè)的泛娛樂化傾向，促使筆者回顧到美國新聞的這段舊故事，進而關注到了新聞娛樂化所體現(xiàn)出的商業(yè)利益與媒介社會責任之間的沖突。

1 ?回到社會責任理論

1944年，為了應對新聞業(yè)界的普遍危機，美國新聞自由委員會發(fā)布了名為《一個自由而負責任的新聞界》的調查報告，這份報告被視為社會責任理論的最早綱領性文件。之后社會責任理論體系逐漸成形，并成為了新聞專業(yè)主義的核心概念。今天我們所談論的“公眾知情權”以及新聞業(yè)界的“公共義務”，都是從這一理論衍生發(fā)展起來的。

社會責任理論認為，報刊必須對社會承擔責任，這種責任包括為政治制度服務、啟發(fā)民智、保護個人自由等，甚至包括提供娛樂，但其所提供的娛樂應當是“好的”娛樂[1]。亦即大眾傳播媒介在實踐層面應是一種教育工具，要反映和解釋社會的目標和價值，同時使人民能夠完全接觸到每日信息[2]。遵照上述要求，如果新聞媒體為了吸引最大數(shù)量的受眾和銷售量，在新聞選擇時把娛樂煽情性置于重要性之上，就會導致真正重要的新聞被排擠在公眾視野之外。公眾無法及時獲取其履行社會責任、維護個人利益的必需信息，以至于無法展開相應輿論探討，那么就是大眾傳媒對公眾的失職。

社會責任理論自誕生以來，就面臨著諸多爭議。最主要的質疑在于，社會責任理論寄希望于商業(yè)化媒介自身，這就凸顯出新聞職業(yè)道德與媒介效益利潤這一組悖論。傳媒組織作為市場化主體，盈利才是其生存的基本保障和根本目標。在激烈的商業(yè)競爭中，市場化媒介組織往往很難保持嚴格自律，最終也使得所謂的公共責任追求成為一紙空談。

在實踐層面，商業(yè)化對公共責任原則的削弱體現(xiàn)在多方面，包括有償新聞、新聞勒索、新聞報道受制廣告主、新聞對某種價值觀的迎合等。譬如杜俊飛就曾批判《環(huán)球時報》刻意迎合極端民族主義的做法，認為這是把商業(yè)追求置于新聞專業(yè)主義之上的不當傾向[3]。再如前述娛樂圈丑聞的膚淺式、娛樂化報道模式，則是媒介商業(yè)利益與公共責任矛盾的另一種突出體現(xiàn)。

2 ?兩種聲音：娛樂化之于媒體公共服務力

在新聞娛樂化議題上，學界與業(yè)界難以達成普遍共識。吳飛曾論證了中國新聞娛樂化趨勢的歷史必然性，還提及了一個有趣現(xiàn)象：實踐工作者以贊成居多，而理論工作者則對此痛心疾首、大聲喊停[4]。

而關于新聞娛樂化對傳媒公共服務力的影響，也存在著不同看法。傳統(tǒng)觀點認為，新聞娛樂化是商業(yè)邏輯腐蝕新聞價值觀的后果之一，娛樂化使得新聞目標由為公眾服務轉向俘虜更多消費者，新聞的公共性遭到破壞。

另一方面，也有不少人開始轉變思路，提出不要簡單排斥娛樂，而是要讓娛樂更好地為嚴肅新聞和公共新聞服務。

科瓦齊、羅森斯蒂爾在《新聞的十大基本原則》中，重新思考了新聞與娛樂的關系。他們認為新聞工作者需要培養(yǎng)一種意識，讓重大事件變得有趣并且與受眾息息相關[5]。

增加新聞吸引力從來就不是錯誤。新聞重要性與趣味性并不天然對立，既可以展現(xiàn)重要事實也可以吸引人觀看。需要注意的是，他們所提及的辛辣風格新聞節(jié)目，在風格上雖然呈娛樂化，但其新聞評述依然沿襲了傳統(tǒng)新聞工作的監(jiān)督精神，議題本身沒有忽略公共性和重要性原則。而如果僅僅依靠娛樂，把新聞包裝成秘密、小報式的噱頭，不僅不能長期吸引受眾，反而是失敗的商業(yè)策略。

3 ?辯證認識風格娛樂化與內容娛樂化

國內外新聞業(yè)正遭遇一系列危機，尤其是傳統(tǒng)新聞業(yè)，更面臨著受眾群體與銷售量銳減的生死之局。作為市場化經濟主體，新聞媒體試圖以增強內容吸引力來留住受眾，也是整個行業(yè)在劇烈社會變遷之中的求生之舉。

如果說新聞趣味性的增加一定意味著新聞專業(yè)主義和公共價值取向的隕落，未免太過武斷。但娛樂化新聞大行其道，也確實對傳統(tǒng)新聞專業(yè)理念的權威地位構成了挑戰(zhàn)。這其中最關鍵問題是，新聞娛樂化的底線在哪里，哪些地方可以妥協(xié)，哪些地方不能動搖。

筆者認為，新聞的風格娛樂化與議題娛樂化存在差異，需要進行分別論述。風格的娛樂化并沒有徹底背棄新聞專業(yè)主義理念，是一種可行的改革方向。譬如美國電視新聞欄目《每日秀》，就以辛辣的政治諷刺風格吸引到大批青年受眾。此節(jié)目的議題，包括埃博拉疫情、恐怖主義危機、抗生素濫用等重大新聞事件。也就是說，其議題選擇依然遵循了重要性和公共性原則，并沒有出現(xiàn)娛樂化和煽情性新聞擠占公眾必需的重要消息的局面。

然而，某些娛樂丑聞連續(xù)占據新聞頭條的現(xiàn)象，則屬于議題娛樂化范疇。無論是基于受眾利益視角或是新聞專業(yè)主義視角，這都是不可接受的。為了抓住讀者眼球，這類娛性新聞被賦予了過度的重要意義，報道內容也大多缺乏真實準確性，其隱含的奢靡頹廢價值觀借由大眾媒體廣為傳播，是新聞業(yè)為了商業(yè)利潤而迎合受眾獵奇心理、漠視公共責任的一大體現(xiàn)。

胡舒立曾向我們介紹了美國多份報刊的獨特辦報風格，比如《費城問詢報》調查性報道、《華盛頓郵報》明星記者傳統(tǒng)以及《今日美國》希望新聞等[6]。這些媒體立足自身理念，針對各自的潛在受眾群做新聞，最終都成為了業(yè)界知名報刊。這提示我們，即便當下的娛樂風潮強勁，但所有媒體的同娛化始終是不可取的，明確自身風格和分眾化戰(zhàn)略才是最適宜的路線。

嚴肅新聞到今天仍有相當數(shù)量的忠實受眾，社會責任原則是嚴肅新聞賴以生存的基石。輕易放棄專業(yè)主義標準而盲目娛樂化，既是媒體對自身公共責任的漠視，又可能會直接降低受眾評價、損害媒體公信力。對于那些憑借嚴肅新聞和公共新聞立足的媒體來說，這樣的損傷是致命的和不可逆的。

堅守媒體的公共責任并不是只談付出而不談回報的“苦修”，新聞媒體的報道水準同樣影響著其聲譽與市場信心。商業(yè)利益與公共責任不是非此即彼的二元對立。經營成功的商業(yè)性媒體同樣可以在公共性上表現(xiàn)出色，而高品質的新聞報道也能生動有趣。關鍵在于，新聞媒體要根據自身的戰(zhàn)略方針找到平衡點和執(zhí)行技巧。娛樂化不是新聞業(yè)的救世主，一味地娛樂取向并不能長久地留住受眾。是否要追隨娛樂化大潮，是亦步亦趨，還是堅守自身立足點和公共責任底線，是媒體人需要謹慎思量的問題。

參考文獻

[1]西伯特，彼得森，施拉姆，等.傳媒的四種理論[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8：62-63.

[2]黃旦.傳者圖像：新聞專業(yè)主義的建構與消解[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5：143.

[3]杜駿飛.我們?yōu)槭裁炊侣?？——關于《環(huán)球時報》風波的三個問題[J].新聞記者，2011（9）：24-29.

[4]吳飛，沈薈.現(xiàn)代傳媒、后現(xiàn)代生活與新聞娛樂化[J].浙江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2（5）：78-83.

[5]科瓦齊，羅森斯蒂爾.新聞的十大基本原則：新聞從業(yè)者須知和公眾的期待[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1：168-175.

[6]胡舒立.訪美記——新聞專業(yè)主義理念下的觀察與寫作[M].北京：中信出版社，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