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興
摘 要:氣韻不可學,此生而知之,自然天授。然并非不可得知,令山水畫氣韻生動,其實有章可循。從技法層面探求氣韻的生成似乎更為有效,重點因素可歸結(jié)為:變化的筆墨、妙用水法、虛與留白。
關(guān)鍵詞:氣韻生成;技法;山水畫
自南齊謝赫提出“六法”論后,“氣韻生動”便逐漸上升為中國畫品評最高審美標準,“氣”是指自然宇宙生生不息的生命力,“韻”是指物象所具有的某種情態(tài),但“氣韻不可學,此生而知之,自然天授”。然并非不可得知,令山水畫氣韻生動,其實有章可循。
董其昌就說到:“然亦有學得處,讀萬卷書,行萬里路,胸中脫去塵濁,自然丘壑內(nèi)營,成立郛郭,隨手寫出,皆為山水傳神。”所謂氣質(zhì)變化,學問深時,學富五車,自然下筆有神,腕生煙霞。蘇軾、米芾是為一例。學養(yǎng)閱歷與藝術(shù)創(chuàng)作關(guān)系之密切不必過多求證,但積學之益于氣韻而言,仍無法直接說明,從技法層面探求氣韻的生成似乎更為有效,重點因素可歸結(jié)為:變化的筆墨、妙用水法、虛與留白。
一、筆墨求變
傳統(tǒng)中國畫是以筆墨為核心的,“夫畫,……借筆墨以寫天地萬物而陶泳乎我也”。筆墨鮮活則畫有氣韻,“凡筆有四勢:筋、肉、骨、氣”,而忌死、板、刻、濁。用筆之粗細、圓扁、輕重、急徐、行留、虛實……;用墨之潤枯、濃淡、清濁、黑白、干濕、凝化……皆是要求筆墨的活脫變化。中國山水畫千筆萬筆凝結(jié)為一個整體圖像,這個整體事實上就是人的生命狀態(tài)的紙上物化,這個物化的圖像絕不是死的,它要通過筆墨的律動變化而展示其生命活力的。懂得筆墨技巧的畫家,往往運用筆墨是一筆墨用盡而后再濡舔第二筆,用盡之后再第三筆,如此反復(fù),直至畫成。這個過程就恰如一個生命周期,一起一伏,一張一弛,其中或有沉靜,或有雀躍,或悄無生息,又或驟起狂奔,但絕不可能一味以一種姿態(tài)呈現(xiàn)。如人不可能終日沉睡,也不可能整日亢奮。于作品而言,筆墨有變化,畫面則活,活則氣韻生。當然,關(guān)鍵的問題除了畫面整體似有各種變化外,更重要的還要看到一筆的細微變化?!耙划嬚撸娪兄?,萬象之根”,石濤說“一畫收盡鴻蒙之外,即億萬萬筆墨,未有不始于此而終于此”。即使鴻篇巨制,它的根源也自一筆起。初立一筆,若不知變化,千萬筆也是“似者得其形而遺其氣”而“象之死也”。龔賢在課圖稿中對起手一筆有形象的闡述:“起手式:第一筆:自上而下,上銳下立,中宜頓挫。”第一筆即講筆法,筆法要遒勁,柔而不弱,剛而不脆。這里面對筆法的描述包含了幾對對立的矛盾:上與下、銳與立、柔與剛、行進與頓挫。其實要畫出這樣的一筆還應(yīng)有用筆的中鋒到側(cè)峰的變化,墨色由濃到淡、由濕到干的變化等。悉心體會一筆從頭至尾實可謂變化多端。如以生命體形容,一筆猶如每一次呼吸,亦猶如血脈波動,以最微小的律動頻率帶動著整個大的生命體勃發(fā)出不息生機。
以上變化可視為筆墨的內(nèi)涵變化,外在形質(zhì)也需加以探討。試以范寬與倪瓚山水為例,范寬用筆鏗鏘有力,山水生命氣息蓬勃,倪瓚用筆蕭散,生命狀態(tài)似嫌沉伏,然曠朗疏逸,韻致十足。倘追求生命的健碩,筆墨自然需強健,若求情韻,則渴筆淡墨更佳。如霸王與虞姬,霸王勝在剛猛,虞姬貴在柔美。求氣格宏偉往往疏于韻致,過分追求風韻,則容易氣息孱弱。筆墨的變化與氣韻息息相關(guān),明白此理,兼顧平衡,自然可以做到氣韻生動。
二、妙用水法
山水畫要有氣韻,妙用水法也是一關(guān)鍵,此處說水法也包含兩層含義:一為山水畫構(gòu)成元素中的云水之法,二為筆墨技法中以水發(fā)墨之水法。
“山以水為血脈,以草木為毛發(fā),以煙云為神采。故山得水而活,得草木而華,得煙云而秀媚?!鄙届o而云水動,“水者,天地之血也,血貴周流而不凝滯”,云水一則為山川生命本源,二則多變的情態(tài)能體現(xiàn)出山川的勃勃生機和淋漓元氣。如要使山水畫富有氣韻,云水之法一定需仔細經(jīng)營。古代畫家在這方面總結(jié)了相當豐富的經(jīng)驗,不必贅述。
至于以水發(fā)墨之用水法,這似乎也僅是基本常識。然而悉心體會則有無窮妙趣。以古人山水畫中的遠山為例,大抵水潤清透,山頭墨色略重些,山根漸淡漸無,直至飄渺虛空,此處最見韻致。黃公望《富春山居圖》卻有一例山頭虛淡,山根反之墨色略重的遠山處理,更別具一格,使人不禁聯(lián)想到陰雨天,遠山山頂融入霧氣的景象。此處之妙,全賴對水的控制。大凡用水豐盈的作品,如米氏云山、梅花道人之氣韻皆略勝于文沈輩。
山水畫用筆需毛需澀,能體現(xiàn)出山石渾厚之感,然而一味以干筆皴擦以求毛澀,山水定枯索乏味,然后以水墨暈染以求墨韻,更是勉強應(yīng)付。猶如生命氣息吐納,一呼一吸,一吸一呼,豈能長吸數(shù)口再長呼數(shù)口?好的山水畫,一定是筆墨交融,水墨交融的。試看黃公望山水中的渴筆,并非枯筆,恰恰有些筆觸是富含水份卻有飛白痕跡,這樣妙用水法,令干濕虛實有機統(tǒng)一,實在高明之至。當今一些畫者,注重畫面構(gòu)成與視覺效應(yīng),多不重視水份作為山水血脈的重要作用,筆墨剝離,滃淡失宜,所以作品徒有超大氣派,實不具生動氣韻。
三、虛與留白
老子說:“埏埴以為器,當其無,有器之用。鑿戶牖以為室,當其無,有室之用。故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陶器的有用處在于陶器的虛空,房間有用在于開鑿了門窗,極其形象地闡述了虛空的作用,山水畫如要體現(xiàn)氣韻,虛空與留白作用甚至重于實處刻畫。
惲南田就說:“今人用心在有筆墨處,古人用心在無筆墨處。倘能于筆墨不到處,觀古人用心,庶幾擬議神明,進乎技矣?!碧摽张c留白正是無筆墨處,恰如詩文要有言外之意、弦外之音,才有意蘊,才有氣韻。
留白自不多講,“巧在善留,全形具而妨于湊合;圓因用閃,正勢列而失其機神”,山水畫云水之法,多用留白。李唐《萬壑松風圖》全篇森嚴整飭,謹細宏闊,而兩三處留白卻使得畫面在密實中有了通透之氣,實處留白,則通體皆靈。
虛則須分兩點闡述,一是景虛,二是筆虛。
所謂景虛,正如惲南田所說之筆墨不到處,人眼所難捕捉處。如風聲水響,如寒暑炎涼,如朝暉夕陰,如春山之淡冶、夏山之蒼翠、秋山之明凈、冬山之慘淡。描繪面貌容易,表現(xiàn)性情實難,而山水氣韻卻大多由虛處景象所生。南宋李迪有一《風雨牧歸圖》著力全在風上,以實寫虛,生動極了。當代畫家多愛對景寫生,往往半日功夫就完成作品,事實上大多注重眼前實景的描繪,而疏于對山水趣靈的體悟,更有甚者,以西畫塑造之法,得意于形似準確,執(zhí)華為實,何來氣韻可言。
“用筆時須筆筆實卻筆筆虛。虛則意靈,靈則無滯,跡不滯則神氣渾然,神氣渾然,則天工在矣。”惲南田說繪畫不用一實筆正相合詩文之理,筆筆實則意易盡,意易盡則氣韻失。至于虛筆如何呈現(xiàn),或妙用水,或力柔,或飛白,或簡約,個人有各法,但都貴在氣息柔和,避免剛猛。否則誤將筆力理解為強使霸悍,只會使畫面徒增市井之氣。
事實上山水畫氣韻的生成存在多方面因素,僅技法而言,仍有取材、布局、筆墨風格等與之相關(guān)。畫家如果具有蓬勃的生氣、優(yōu)雅的風韻、高超的思想、敏銳的眼光、熟練的技法、深厚的修養(yǎng)、熱烈的創(chuàng)作情感,自然可使筆下山水有生動可狀,有氣韻可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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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原幼兒師范高等??茖W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