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成松
《鄭譯墓志》2014年出土于西安,具體位置不詳,志石現(xiàn)收藏于大唐西市博物館。墓志書法精妙,故一出土便引發(fā)學(xué)界的追捧。西安出版社以經(jīng)折裝大開本的形式出版了該墓志的拓本①陳根遠主編:《陜西珍稀碑帖·鄭譯墓志》,西安出版社,2018年。,《陜西新見隋朝墓志》也收錄了拓片和錄文(參見附錄)②劉文編著:《陜西新見隋朝墓志》,三秦出版社,2018年,第117—118頁。。王慶衛(wèi)先生較早運用這一墓志對隋初樂治問題進行了探討,但其關(guān)注重點在鄭譯事跡的梳理上③王慶衛(wèi):《新出鄭譯墓志所見隋初的樂治與國家》,《形象史學(xué)》2017年第1期。,對相關(guān)史料未作深入考辨。該墓志是研究開皇樂議的重要切入點,有待進一步考察。
鄭譯是隋代著名的政治家、音樂家,其家世、生平詳見于《北史》《隋書》。墓志應(yīng)該是根據(jù)家狀來撰寫的,為第一手的資料,其中很多信息與史傳相合。出于為尊者諱的原因,墓志刪去了鄭譯生平中一些“負面”的經(jīng)歷,但并不影響其史料價值。墓志中的記載可以和傳世文獻相互補正,如鄭譯的字,本傳都作“正義”,而墓志作“正議”,當以石刻為準。墓志載鄭譯:“幼而篤志墳史,游藝絲桐,備覽百家,旁該六樂。”《隋書》本傳說:“譯頗有學(xué)識,兼知鐘律,善騎射?!雹堋端鍟肪砣?,中華書局,1973年,第1135頁。《北史》本傳說:“幼聰敏,涉獵群書,工騎射,尤善音樂,有名于世?!雹荨侗笔贰肪砣澹腥A書局,1974年,第1312頁。三者相互補充,突出了鄭譯在音樂方面的造詣。又墓志中載鄭譯“建德二年,奉詔聘齊……因撰《行記》及《齊地圖》,還以陳奏?!边@是非常重要的一條資料,《隋書》本不載,《北史》提到此事但沒有記載鄭譯撰二書一事。《隋書·經(jīng)籍志》及其他書目文獻也未著錄這兩種書,可補史志之闕?!侗笔贰份d鄭譯之兄鄭詡曾為聘陳使,鄭氏兄弟同為聘使,除了個人的才學(xué)之外,與其家族文化有密切關(guān)系。
墓志中最有價值的內(nèi)容是鄭譯在開皇初參與禮樂文化重建工作的情況。其中記載“七年,詔公修聿”,此處有誤刻。其事本在開皇初,“七”當為“元”之誤,“聿”當為“律”之訛,指刑法律令。據(jù)《隋書·刑法志》載:“高祖既受周禪,開皇元年,乃詔尚書左仆射、勃海公高颎,上柱國、沛公鄭譯……更定新律,奏上之?!雹佟端鍟肪矶?,第710頁。正是指墓志中修律事。至于墓志中載開皇六年議樂的情況,詳后文分析。
墓志載鄭譯夫人為梁簡文帝孫女,當陽王之女。據(jù)鄭譯本傳,他先有所娶,不知氏族所出,周武帝命其婚梁安固公主,即墓志中夫人蕭氏。除《鄭譯墓志》,還有一些新出墓志亦可補正鄭譯家世婚姻的情況。東魏元象元年《李憲墓志》②趙超:《漢魏南北朝墓志匯編》,天津古籍出版社,2008年,第328—332頁。,其第五女稚媛適驃騎將軍左光祿大夫滎陽鄭道邕,即鄭譯之父。李憲為北朝時期趙郡李氏顯赫人物,不知鄭譯是否生于李憲女。又據(jù)唐龍朔三年《楊思訥墓志》③吳鋼主編:《全唐文補遺》第七輯,三秦出版社,2000年,第268—269頁。,其夫人鄭氏為鄭譯孫女。楊思訥為隋代觀王楊雄之孫,亦隋唐之際顯赫世家。這三條聯(lián)姻信息,足以窺見鄭譯家族在當時的社會地位。
“開皇樂議”是中國古代音樂史上的重大事件,鄭祖襄先生稱其為“一場十分少見的統(tǒng)治集團內(nèi)部高層次的音樂專題討論”④鄭祖襄:《“開皇樂議”中的是是非非及其他》,《中國音樂學(xué)》2001年第4期。。開皇樂論的主要史料記載于《隋書·音樂志》,其敘述體例:上篇敘梁、陳之樂;中篇敘北齊、北周之樂,結(jié)尾補敘開皇九年前隋代樂議情況;下篇敘述開皇九年平陳以后牛弘等人的樂議及隋代雅樂修成后的情況。這一結(jié)構(gòu)是很合理的,因為開皇九年前隋代雅樂實際上是沿襲北周系統(tǒng),至開皇九年平陳得到梁、陳之樂始改定雅樂。以開皇九年平陳為界,樂議分為前后兩個階段,參與的人物、所持論點都有很大不同。鄭祖襄先生在前引論文中曾排列出開皇樂議時間表,但一些具體情況仍存疑點,尤其是樂議進程和相關(guān)人物樂論的關(guān)系,《隋書·音樂志》等文獻的記載多有訛誤,易造成誤導(dǎo)?!多嵶g墓志》為我們厘清相關(guān)問題提供了新的線索。
開皇樂議發(fā)軔于開皇二年顏之推上言修太常雅樂,請用梁樂,隋文帝以梁樂為亡國之音拒絕,遂令樂工齊樹提改定當時沿用的北周樂,結(jié)果不能通。隨后鄭譯上奏請重新修正,文帝于是下詔命太常卿牛弘、國子祭酒辛彥之、國子博士何妥等議樂,但過了多年也未有結(jié)果,文帝大怒曰:“我受天命七年,樂府猶歌前代功德邪?”⑤《隋書》卷十四,第345頁。后又召集知音之士重議。《音樂志》在此后詳述鄭譯、蘇夔、何妥等人之樂議,最后試樂,何妥以黃鐘一宮說迎合隋文帝,得到“滔滔和雅,甚與我心會”⑥《隋書》卷十四,第348頁。的贊語,樂遂定。從《音樂志》的敘述看,開皇九年前的樂議似乎以開皇七年隋文帝之怒為界分為兩段,但事實上這是書寫體例問題——先總論,再附錄各家議樂觀點。開皇九年之前議樂主要是在開皇二年到七年間,隋文帝的不滿正反應(yīng)了開皇九年前議樂莫衷一是的局面。至于何妥“黃鐘一宮”說與隋文帝“滔滔和雅”之贊,其實是開皇九年之后新一輪議樂的結(jié)果。下面排比主要議樂人物相關(guān)事跡證明之。
1.牛弘
牛弘是周、隋之際禮樂制作的貫穿性人物,早在北周宣帝時他便與達奚震一同議樂律,開皇樂議前后兩期他都曾參與。開皇六年他以太常卿總領(lǐng)樂議,但沒有具體獻議。他主持論律時,“博征學(xué)者,序論其法,又未能決”⑦《隋書》卷十六,第391頁。。《音樂志》說“時牛弘總知樂事,弘不能精知音律”⑧《隋書》卷十四,第347頁。,牛弘本傳中說“六年,除太常卿。九年,詔改定雅樂”⑨《隋書》四十九,第1305頁。,直接省略了中間一段經(jīng)歷,都證明他在開皇議樂前期無所作為。
2.何妥
據(jù)《北史》何妥本傳,他開皇元年除國子博士,開皇二年蘇威定考文學(xué),何妥與之矛盾,二人生隙;其后,隋文帝命其考定鐘律,妥上表詳論三調(diào)四舞,又奏請?zhí)W趶R雅樂用黃鐘;其后,何妥因子何蔚有罪而恩疏,開皇六年出為龍州刺史;在職三年,以疾還朝,當在開皇八年到九年間。開皇九年前何妥在朝議樂只可能在開皇二年至六年間。鄭祖襄先生將何妥上書“請存三調(diào)”“黃鐘一宮”放到開皇十二年是受《隋書·何妥傳》之誤導(dǎo):“(開皇)十二年,威定考文學(xué),又與妥更相訶詆?!浜笊狭钔卓级ㄧ娐?,妥又上表曰……”①《隋書》卷七十五,第1712頁。此事《北史·何妥傳》“十二年”作“二年”,而且二書后面都是接著敘述“俄而妥子蔚為秘書郎”“六年出為龍州刺史”,次序井然,《隋書》作“十二年”顯然有誤。中華書局點校本《隋書》未校正,遂引起誤會。何妥“黃鐘一宮”說在開皇九年之前是最主要的樂論之一,但并未真正推行,開皇九年之后因為隋文帝的推動才成為隋代雅樂的指導(dǎo)思想。
3.萬寶常
《隋書·音樂志》在開皇九年前樂議之末補敘了萬寶常的樂論,并未說具體時間。萬寶常傳說:“開皇初,沛國公鄭譯等定樂,初為黃鐘調(diào)。寶常雖為伶人,譯等每召與議,然言多不用?!雹凇端鍟肪砥呤?,第1784頁??梢娖渥h樂在開皇之初,與鄭譯同時,而且二人樂議頗有關(guān)系。在開皇九年前的樂議中,萬寶常的樂學(xué)是非常重要的。郭沫若先生曾認為鄭譯八十四調(diào)學(xué)說乃剽竊萬寶常,李石根、劉鎮(zhèn)鈺等先生已辨萬寶常的樂學(xué)與鄭譯不同,是開皇前期樂議的又一重要代表③李石根:《關(guān)于鄭譯與萬寶常的兩個八十四調(diào)——評〈隋代大音樂家萬寶?!怠罚督豁懀何靼惨魳穼W(xué)院學(xué)報》1990年第1期;劉鎮(zhèn)鈺:《隋代音樂家鄭譯》,《中國音樂學(xué)》1991年第3期。。
4.鄭譯、蘇夔
《鄭譯墓志》中有一條關(guān)于他參與開皇樂議的資料:“四年,遂除使持節(jié)隆州諸軍事、隆州刺史。六年,入朝。公常以樂章殘廢,多歷年所,乃研精覃思,博采經(jīng)籍,更修《樂府聲調(diào)》八篇,上表陳奏,其月,詔以為岐州諸軍事、岐州刺史?!荒臧嗽乱蝗辙坝卺荨!睋?jù)此,鄭譯開皇六年入朝參與議樂,同年便出為岐州刺史,后卒于任。而《隋書·鄭譯傳》說從他從隆州刺史還朝治疾,被詔譯參議樂事,獻《樂府聲調(diào)》八篇,后遷岐州刺史。但“在職歲余,復(fù)奉詔定樂于太常,前后所論樂事,語在《音律志》。……于是還岐州?!雹堋端鍟肪砣耍?138頁。據(jù)此則鄭譯在岐州刺史任上一年多后(約開皇七八年)曾回朝參與當時的太常樂議,后又返回岐州刺史任上。這似乎也契合了《音樂志》開皇七年前后鄭譯議樂的描述。鄭譯是否前后議樂關(guān)系到開皇樂議的進程和各種樂論的關(guān)系,有必要加以辨析。隋代刺史是重要的地方官,除了特殊原因(如守喪)通常而言不應(yīng)離職,也未見征調(diào)之后又回到原職的案例?!多嵶g傳》所謂“前后所論樂事,語在《音律志》”這一說法也存在問題。《隋書》“紀”“傳”先于“志”成書,“志”成書之后單獨流傳,“語在《音律志》”的說法應(yīng)是后來增補。萬寶常傳也說鄭譯等定樂在開皇初??傊?,開皇九年之前鄭譯并未前后兩次議樂,《鄭譯傳》《音樂志》的敘述存在混亂和夾纏。相比之下,墓志的敘述更清楚。鄭譯開皇六年從隆州刺史任上回朝,參與議樂之后便到岐州刺史任上,直至開皇十一年八月逝世都在岐州。所以他的樂論集中提出于開皇六年,主要思想是七調(diào)、八十四調(diào)說,是開皇九年前樂議的又一重要代表。鄭譯樂議與蘇夔有聯(lián)系,二人曾達成共識:“請雅樂黃鐘宮以黃鐘為調(diào)首,清樂去小呂,還用蕤賓為變徵。”⑤《隋書》卷十四,第347頁。他們的觀點得到眾人的贊同,二人進一步商定以累黍立分,正定律呂。
5.盧賁、蕭吉、明克讓、房暉遠
《隋書·萬寶常傳》載:“開皇中,鄭譯、何妥、盧賁、蘇夔、蕭吉并討論墳籍,撰著《樂書》,皆為當時所用?!雹蕖端鍟肪砥呤耍?785頁。這里提到盧賁和蕭吉參與了開皇樂議,而且有著作?!端鍟けR賁傳》稱其“頗解鐘律”,因為不滿高颎、蘇威執(zhí)政,他聯(lián)合劉昉、元諧、李詢、張賓等謀劃廢黜二人,又謀立晉王,事泄除名為民。此事《資治通鑒》載在開皇元年三月。不久盧賁就恢復(fù)爵位,檢校太常卿,并上表議宮懸“改七懸八,以黃鐘為宮”,文帝命其與楊慶和“刪定周、齊音律”⑦《隋書》卷三十八,第1141—1143頁。。《隋書·律歷志中》也提到隋文帝受禪以后令張賓等人造新歷,盧賁以太常卿監(jiān)之,所造歷法在開皇四年二月撰成奏上。綜合這些信息,盧賁在開皇樂議第一階段曾是一個重要人物,他為太常卿應(yīng)該在開皇四年前后至開皇六年(此后太常卿為牛弘),所以他上表議樂、刪定前朝音律當在開皇四年至六年間。這也說明開皇樂議第一階段參與議樂人物獻議時間不一,似乎沒有一律。
蕭吉為隋唐之間著名的樂學(xué)家,《隋書·經(jīng)籍志》經(jīng)部樂類著錄其《樂論》一卷、《樂譜》二十卷,《隋書·律歷志》述其《樂譜》內(nèi)容四條,可見其樂律學(xué)說在當時有一定影響。
明克讓出身禮學(xué)世家,其本傳稱:“詔與太常牛弘等修禮議樂,當朝典故多所裁正。”①《隋書》卷五十八,第1416頁。可見他參與了開皇時期樂議。本傳載其有《孝經(jīng)義疏》等著作及文集二十卷,具體樂議未見。
房暉遠亦為儒學(xué)世家,其本傳載以太學(xué)博士身份“與沛公鄭譯修正樂章”②《隋書》卷七十五,第1716頁。。開皇六年前他還曾與牛弘、蘇威、元善、蕭該、何妥等人一同在國子學(xué)“論古今滯義前賢所不通者”③《隋書》卷七十五,第1718頁。,可見他是開皇初禮樂制作的重要人物之一,惜其樂議資料未見。
從上面的辨析可知,開皇九年之前的樂議,參與人物眾多,出身背景復(fù)雜,多人提出了具體的樂議,其中的兩個關(guān)鍵人物是鄭譯和何妥,他們的樂論也是開皇九年以后新一輪樂議的焦點。
據(jù)《音樂志》,開皇九年隋平陳獲得了梁、陳之樂,牛弘上奏請修緝以備隋代雅樂。隋文帝一開始以宇內(nèi)初平為由擱置此議,后因為晉王楊廣堅持,同意新一輪議樂。這一次牛弘為主導(dǎo),他先以鄭譯舊說奏上,但隋文帝“猶憶妥言,注弘奏下,不許作旋宮之樂,但作黃鐘一宮而已”④《隋書》卷十五,第351頁。,又命重議。于是牛弘與姚察、許善心、劉臻、虞世基等合議,他們在奏議中回顧了開皇樂議第一階段鄭譯、何妥爭議的主題,比如旋相為宮、六十律、隨月用調(diào)等。為了附和隋文帝的想法,牛弘等人回到了何妥黃鐘一宮說。此外牛弘等人對樂懸等問題繼有獻議,至開皇十四年三月樂定,并撰歌詞,開皇樂議第二階段結(jié)束。《隋書·律歷志上》提及平陳得其律官,牛弘等據(jù)此考定鐘律,“更造樂器,以被《皇夏》十四曲,高祖與朝賢聽之,曰:‘此聲滔滔和雅,令人舒緩?!雹荨端鍟肪硎?91—392頁。據(jù)此,隋文帝“滔滔和雅”之贊是為開皇十四年雅樂制成而發(fā),何妥《樂部曹觀樂》詩也是為此而作。前引《音樂志》開皇九年前試樂隋文帝有“滔滔和雅”之嘆,顯然是開皇九年后雅樂制成時情形的誤植。開皇九年以后議樂的人物和觀點,較之此前有很大不同,也存在爭議,下面具體來看。
1.牛弘、許善心、姚察、虞世基、劉臻
開皇九年以后議樂人物,文獻記載互有出入。《隋書·音樂志》兩處記載開皇九年后參與定樂之人,都是牛弘、姚察、許善心、劉臻、虞世基等?!端鍟の牡奂o》載詔令議樂的則是牛弘、許善心、姚察、虞世基,無劉臻?!端鍟づ:雮鳌匪d為姚察、許善心、何妥、虞世基,又多出何妥。同一事情,三處記載互有出入。這些參與人物中,牛弘開皇九年之前是總知議樂,開皇九年之后則從幕后站到臺前直接獻議,是后期議樂的核心。牛弘之外,劉臻是由梁入周的文學(xué)家,入《隋書·文學(xué)傳》,并不以樂學(xué)見長。許善心為《禮》學(xué)世家,姚察以史學(xué)見長,虞世基以文學(xué)知名,這三人都是陳亡入隋。牛弘領(lǐng)銜的議樂團隊,主要來自南朝梁、陳文化系統(tǒng),但缺乏開皇議樂第一階段那樣的音樂人才,而主要是經(jīng)學(xué)、文史之士,所以從牛弘等人的奏議中并沒有看到什么新的東西,而是在鄭譯和何妥二人的樂議之間徘徊,這是值得注意的現(xiàn)象。
2.存疑人物:何妥、蘇夔
何妥開皇六年出為龍州刺史,約開皇九年回朝知國子學(xué)事。前引《隋書·牛弘傳》載何妥參與了開皇九年重定雅樂,但另外兩處記載又沒有他的名字。另外,從牛弘上奏之后,“高祖猶憶妥言”不用旋宮看,他似乎沒有直接參與開皇九年的樂議。另外,何妥本傳載其從龍州刺史回朝之時,蘇夔正在太常參議鐘律,朝士為攀附他,多附會其建議。何妥與之爭衡,反而引來群臣的排擠,于是上書揭發(fā)蘇夔等人朋黨之奸,引發(fā)了蘇威、盧愷、薛道衡等人的貶謫。此事《隋書·文帝紀》載在開皇十二年七月,由此而言,何妥與蘇夔之樂議相爭似乎在開皇九年到十二年間。蘇夔本傳明說他是跟鄭譯、何妥議樂時“得罪”,但前文已經(jīng)指出鄭譯與蘇夔共同“請雅樂黃鐘宮以黃鐘為調(diào)首”是在開皇九年前。綜上所述,何妥、鄭譯、蘇夔同時在開皇九年前議樂,而且蘇夔、鄭譯之議與何妥向左,但開皇九年以后他們可能都未直接參與議樂。蘇夔與何妥的矛盾由來已久,何妥對蘇夔父子朋黨的揭發(fā)才是其“得罪”的真正原因。蘇夔本傳將其得罪與鄭譯、何妥議樂放到一起,造成了混亂。開皇十二年后,何妥除伊州刺史,但未就任,后卒于國子祭酒任上。雖然何妥在第二階段并非議樂的核心集團人物,但他的樂論成為最終隋代雅樂重定的指導(dǎo)思想。
3.存疑人物:鄭譯、辛彥之、萬寶常
目前,新媒體已經(jīng)融入大學(xué)生學(xué)習(xí)、生活的各個方面,對他們的思想行為產(chǎn)生著深刻的影響。作為高校思想政治教育工作者,要重視新媒體環(huán)境下大學(xué)生思想政治教育規(guī)律的研究,主動提升自己的媒介素養(yǎng),充分利用新媒體對大學(xué)生思想政治教育帶來的有利條件,對大學(xué)生的思想行為進行有效的正確引領(lǐng),促使他們成為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合格建設(shè)者和接班人。
《隋書·律歷志》載:“開皇九年平陳后,牛弘、辛彥之、鄭譯、何妥等,參考古律度,各依時代,制其黃鐘之管?!雹佟端鍟肪硎?93頁。這里提到鄭譯等人參與開皇九年以后的律度制定,但這一記載值得懷疑。鄭譯、何妥的情況我們已經(jīng)說明,再看辛彥之。其本傳說他隋初除太常少卿,不久轉(zhuǎn)國子祭酒,拜禮部尚書,與秘牛弘撰《新禮》,此事《牛弘傳》載在開皇三年。本傳又載其后拜隨州刺史,遷潞州刺史,開皇十一年卒于任上。而《隋書·禮儀志》卻說開皇十三年議明堂禮,“禮部尚書牛弘、國子祭酒辛彥之等定議,事在《弘傳》”②《隋書》卷六,第121—122頁。,此時辛彥之已經(jīng)去世了,而且《牛弘傳》也沒有辛彥之與牛弘議明堂之說?!抖Y儀志》還記載開皇十四年議封禪禮,“帝命有司草《儀注》。于是牛弘、辛彥之、許善心、姚察、虞世基等創(chuàng)定其禮,奏之”③《隋書》卷七,第140頁。。從史源來看,《禮儀志》顯然沒有辛彥之本傳可靠,他開皇十三年、開皇十四年參與明堂禮、封禪儀注事都存疑,這是《隋書》“志”類文獻的問題。由此,開皇九年平陳后辛彥之參與律度制作之事也可疑。
萬寶常參與開皇九年以后樂議之記載也可疑?!端鍟ぢ蓺v志上》:“開皇十年萬寶常所造律呂水尺?!雹堋端鍟肪硎?,第408頁。但據(jù)萬寶常本傳:“開皇初,沛國公鄭譯等定樂,初為黃鐘調(diào)?!瓕毘R驑O言樂聲哀怨淫放,非雅正之音,請以水尺為律,以調(diào)樂器。上從之?!雹荨端鍟肪砥呤?,第1784頁。據(jù)此,萬寶常造水尺律實在開皇初。正因為萬寶常、鄭譯在開皇九年之后參與議樂的情況存疑,才造成二人樂論千年來的爭訟。
從前面對于開皇樂議前后兩個階段相關(guān)人物和樂論的敘述中可以發(fā)現(xiàn),《隋書》中的相關(guān)記載充滿了矛盾和含混,比較“傳”和“志”兩類文獻可看得更清楚:有的地方將前后兩個時段的事件夾纏在一起,有的敘述將前一階段的事推后或?qū)⒑笠浑A段的事件提前,人物評價也不一致。造成這種現(xiàn)象的原因,一是《隋書》史源史料的問題,二是《隋書》編撰過程的問題。
《鄭譯墓志》作于武德五年,其中提到建德二年他奉詔使齊,撰《行記》及《齊地圖》,這兩種書都不見于《隋書·經(jīng)籍志》及其他后來書目。墓志又載:“早擅辭彩,文義精新,勒成卷軸,凡廿卷?!钡督?jīng)籍志》集部亦未著錄鄭譯文集。這些情況說明了鄭譯文集在《經(jīng)籍志》編撰時已散佚。另外,《鄭譯墓志》說其“《樂府聲調(diào)》八篇”,但《經(jīng)籍志》所載鄭譯《樂府聲調(diào)》有六卷和三卷的兩種版本,可見鄭譯的學(xué)術(shù)著作在流傳中也發(fā)生了分合。
參與開皇樂議的眾多人物,樂議(包括完整的論樂著作、單篇文章)流傳不多,鄭譯也是如此?!端鍟ひ魳分尽吩诒4媪碎_皇樂議的原始資料方面有突出的貢獻,但也是問題的源頭。《隋書·經(jīng)籍志》著錄有《樂論事》一卷,《樂事》一卷,都不著撰人?!杜f唐書·經(jīng)籍志》《新唐書·藝文志》作《論樂事》二卷。姚振宗認為該書:“似即蘇(夔)、何(妥)二人與夫鄭譯、牛弘諸家之議。見于《隋書樂志》者,或皆出于是書?!雹蓿矍澹菀φ褡冢骸端鍟?jīng)籍志考證》卷五,《二十五補編》第四冊,中華書局,1955年,第5126頁。這一說法對于我們認識《隋書·音樂志》開皇樂議的史源頗有啟發(fā)。
經(jīng)歷隋末唐初的板蕩,隋代遺存的文獻散佚嚴重,直接影響了當時前朝史書的編撰,《隋書》所受影響即為明證?!端鍟ひ魳分尽烽_皇樂議的主要史料淵源,除了姚振宗指出的《樂論事》《樂事》,還有當時官方詔令和鄭譯、何妥、牛弘等人的文集,以及各種音樂志書。鄭祖襄先生曾撰文概述過《隋書·經(jīng)籍志》音樂志書,并做將之分為樂府歌辭、宮廷雅樂、音樂思想、琴學(xué)、樂律學(xué)五類⑦鄭祖襄:《〈隋書·經(jīng)籍志〉音樂書述略》,《中央音樂學(xué)院學(xué)報》,2006年第3期。。下面根據(jù)姚振宗《隋書經(jīng)籍志考證》,將與開皇樂論有關(guān)著述概述如下。
(1)蕭吉《樂論》一卷、《樂譜》二十卷。(2)何妥《樂要》一卷。(3)鄭譯《樂府聲調(diào)》六卷、《樂府聲調(diào)》三卷。姚振宗認為三卷本“或從岐州召還定樂太常時所作”,不可信,應(yīng)該是當時文獻散佚,輯錄版本不同之故。(4)《樂譜》四卷,不詳作者,姚振宗認為可能是萬寶?!稑纷V》六十四卷,存疑。(5)《樂簿》十卷,撰者不詳,姚振宗疑即《舊唐書·經(jīng)籍志》所著錄的蘇夔《樂志》十卷。(6)《推七音》二卷并尺法,不著撰人,姚振宗疑為鄭譯之作,辨析甚詳,頗為可信。(7)《樂懸》一卷,原題何晏等撰,后附《樂懸圖》一卷,姚振宗疑為何妥之作,可信。(8)《黃鐘律》一卷,撰人不詳,姚振宗認為《隋書·律志》“和聲篇”開皇九年平陳后牛弘、辛彥之、鄭譯、何妥等人議黃鐘之律,“大抵取于是書”,可備一說。(9)《國子祭酒何妥集》十卷。(10)《吏部尚書牛弘集》十二卷。
唐初史臣編撰《隋書·音樂志》所面對的文獻存在下面一些問題。首先,這些文獻的具體作者或不詳,或題名有誤。上引著作,不少都不著撰人,采用這些史料,張冠李戴的問題就無法避免。其次,這些文獻存在散佚和分合。何妥本傳說“其余文多不載”,可見何妥文集在唐初已不全。牛弘本傳稱其文集十三卷,而《經(jīng)籍志》著錄只十二卷,也有散佚。鄭譯《樂府聲調(diào)》有六卷本、三卷本,可見也發(fā)生分合。
《隋書·音樂志》開皇樂議的記載,存在不少敘述混亂和脫誤、衍文等問題。事實上,這些問題也出現(xiàn)在《隋書·律歷志》中,這可能與《隋書》“志”類文獻的編撰的過程有關(guān)。據(jù)《史通》載:
皇家貞觀初,敕中書侍郎顏師古、給事中孔穎達共撰成《隋書》五十五卷,與新撰《周書》并行于時。初,太宗以梁、陳及齊、周、隋氏并未有書,乃命學(xué)士分修。事具于上。仍使秘書監(jiān)魏征總知其務(wù),凡有贊論,征多預(yù)焉。始以貞觀三年創(chuàng)造,至十八年方就,合為《五代紀傳》,并目錄凡二百五十二卷。書成,下于史閣。惟有十志,斷為三十卷,尋擬續(xù)奏,未有其文。又詔左仆射于志寧、太史令李淳風、著作郎韋安仁、符璽郎李延壽同撰。其先撰史人,唯令狐德棻重預(yù)其事。太宗崩后,刊勒始成。其篇第雖編入《隋書》,其實別行,俗稱為《五代史志》。①[清]浦起龍:《史通通釋》,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第344—345頁。
今本《隋書》“紀”“傳”先成,而“志”為后續(xù),且前后所修之人大不同。據(jù)《唐會要》載,《五代史志》顯慶元年五月四日才由太尉無忌進上,其成書在《隋書》“紀”“傳”完成十二年之后,若從“紀”“傳”開始修撰的貞觀三年算起,則已三十七年。如此長的間隔時間,不僅史料的來源已經(jīng)發(fā)生了相當?shù)淖兓?,人事、社會、文化、政治也有了很大的變革。而且《五代史志》獨立成書,別自流傳,這自然會造成《隋書》“傳”“志”文風不統(tǒng)一和史料之間前后不照應(yīng)的問題。
今本《隋書》“傳”“志”文獻常見“語在”“事在”某某的注釋,前文已有所引?!多嵶g傳》說他“前后所論樂事,語在《音律志》”,《北史》鄭譯本傳沒有這一句,據(jù)此可知《隋書·鄭譯傳》在《音律志》(在今本《隋書》中為《音樂志》《律歷志》)修成之后似乎還作過內(nèi)容上的統(tǒng)一工作,但這正好透露了“傳”“志”互相矛盾的痕跡。造成這一現(xiàn)象的根本原因還是二者所據(jù)史源、撰寫者、撰成時間的不同。
因為《隋書》出于多人手筆,所以其中的態(tài)度各異、評價不一,鄭譯與何妥的矛盾就是典型的例子。事實上,唐初官方對于何妥的評價并非《隋書·音樂志》所描繪的小人形象。貞觀十四年唐太宗的詔令還以何妥為“前代名儒,經(jīng)術(shù)可紀”,要求“訪其子孫見在者,錄姓名奏聞”②謝保成:《貞觀政要集?!罚腥A書局,2003年,第379頁。,其儒林地位很早就得到官方承認了。何妥樂議被后人非議,主要緣起是《隋書·音樂志》所附加的一些評價。唐初史臣責難何妥,還有一個原因可能是唐初重定雅樂,恢復(fù)了鄭譯等人之樂學(xué),廢棄“用黃鐘一宮”。主持唐代雅樂重建的關(guān)鍵人物祖孝孫即開皇九年之后議樂的重要人物,他的樂論與鄭譯之說相合,卻與何妥相左。不僅如此,祖孝孫在唐初還是參與修纂前朝正史的重要人物,最初曾被安排與魏征一組修齊史,事見《唐會要》??梢娝谔瞥跣奘分芯哂幸欢ā霸捳Z權(quán)”。另外,魏征還曾為祖孝孫“教曲多不諧韻”作辯解③呂效祖主編:《新編魏征集》,三秦出版社,1994年,第150頁。,他們的關(guān)系可見一斑?!端鍟窞槲赫骺傋耄皞鳌薄爸尽倍加形赫鲄⑴c,其中對于與祖孝孫樂學(xué)相悖的何妥樂論有所非議,或許也有這一層原因。
前文引述鄭祖襄先生對“開皇樂議”時間表的厘定,其中一些時間點可進一步討論。如他將鄭譯與蘇夔同奏“雅樂黃鐘宮以黃鐘為調(diào)首”放到開皇十年,認為到平陳之后鄭譯、蘇夔等樂議人物才從南朝舊典中了解到正宗的“雅樂”和“清商樂”。事實上,黃翔鵬先生已經(jīng)辨析了這幾個概念的淵源①黃翔鵬:《“八音之樂”索隱(上)——“八音之樂”與“應(yīng)”“和”聲考索》,《音樂藝術(shù)》1982年第4期。,隋初太樂所奏本有雅樂、清樂,只是音聲乖戾,所以二人才提出新的解決辦法。而且根據(jù)《鄭譯墓志》所載,他沒有參與開皇六年以后樂議的可能。至于將何妥“請存三調(diào)”等放到開皇十二年,是受到《隋書·何妥傳》的誤導(dǎo),前文已指出。另外,將隋文帝“滔滔和雅”之論放到開皇十二年,事實上該條應(yīng)該從《律歷志》放到開皇十四年雅樂新定之后。鄭先生這樣排列主要是據(jù)于所見史料,但他忽略了這些史料(尤其是《隋書·音樂志》)的問題。通過前文的論述,我們在鄭先生的基礎(chǔ)上對開皇樂議的進程及相關(guān)史料提出下面幾條結(jié)論,見教大方之家:其一,開皇樂議第一階段的節(jié)點為開皇二年到開皇七年,在此期間諸家樂議紛呈,包括鄭譯、何妥、萬寶常三大家,以及盧賁、蕭吉等人。從相關(guān)人物的事跡和《鄭譯墓志》可知,他們的樂論基本上都在開皇七年以前提出的。其二,開皇七年前的樂議,參與人物眾多,出身背景復(fù)雜,但并沒有形成統(tǒng)一的意見,這是當時政治背景、音樂淵源的必然結(jié)果?!兑魳分尽分兴^何妥黃鐘一宮說在這一階段得以施用,是混淆了開皇九年以后樂議的結(jié)果。其三,開皇九年以后樂議的核心人物是牛弘領(lǐng)導(dǎo)下的南朝梁、陳學(xué)者,他們多為文史之才而非知音之士,并沒有提出新的東西,真正發(fā)揮影響的還是鄭譯、何妥二人此前提出的樂論,而決定隋代雅樂最終形態(tài)的關(guān)鍵則是隋文帝的態(tài)度。其四,《隋書》開皇樂議前后兩段進程的敘述存在夾纏、矛盾,主要原因在于相關(guān)史料在《隋書》編撰時多有散佚,《隋書》“紀傳”和“志”編撰時間、人物也發(fā)生了變遷。
隋故岐州刺史上柱國沛國達公鄭君墓志之銘
君諱譯,字正議,滎陽開封人。胄緒之興,鴻源斯遠。自邰邑肇基,光配天之業(yè);岐陽留愛,闡仁化之風。司徒善職,忠規(guī)之義斯重;典午勤王,夾輔之功為大。自茲已降,英靈不絕。祖瓊,魏太常卿,青州刺史。釐綜五禮,宣奉六條。邁稷嗣之通博,兼陽鄉(xiāng)之明允。父道邕,周少司空、大將軍、金鄉(xiāng)文公。莊敬表于閨門,政績宣于州部。清風重譽,見美當時。公稟德辰象,降靈川岳。氣調(diào)不群,風摽特秀。幼而篤志墳史,游藝絲桐,備覽百家,旁該六樂。起家奉敕,事輔城公,即周高祖武皇帝也。曳裾盛府,整笏霸朝。武帝深加禮異,用光寮彩。轉(zhuǎn)帥都、給事中士,任中侍上士、平東將軍、右銀青光祿大夫、左侍上士,遷左宮伯上士。及居外憂,毀幾滅性。表求終制,優(yōu)敕不許。仍授使持節(jié)、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天和七年,晉公護伏罪,武帝始覽萬機,仍授御正下大夫。東宮初建,以公為太子宮尹下大夫。建德二年,奉詔聘齊,公辭令優(yōu)敏,文史該洽。拭玉專對,皇華斯在,因撰行記及齊地圖,還以陳奏。四年,從皇太子伐吐谷渾,以破賊功,賜爵開國子,邑三百戶。五年,授相州吏部大夫兼大使,慰勞青齊等六州。公駐車理訟,褰帷求瘼,輶軒所至,秋豪(毫)無犯。夏六月,武帝崩,宣帝即位。授使持節(jié)、開府儀同三司、大將軍、內(nèi)史中大夫、歸昌縣開國公、邑一千戶。遂委政事,參贊機密。大象元年,進位內(nèi)史上大夫、封沛國公、邑五千戶。大象二年,隋高祖自以外戚之重,每以安危為念,常思外任,以事托公。會帝命公南征,公因奏請隋國公為元帥。未發(fā)之間,主上遘疾,公乃奏留高祖。初,公與高祖有布衣之款,早懷攀附,披衿解帶,分好甚隆。高祖作相,冊公為柱國、相府長史、內(nèi)史上大夫。八月,丞相總百揆,授公天官都府司會,總六府事。時逆臣尉逈、王謙、司馬消難等或稱兵內(nèi)侮,或竊地外奔。高祖神謨上略,三方剋殄。以公預(yù)謀帷幄,葉贊經(jīng)綸,詔加上柱國。及火德膺運,寶歷惟新,以公佐命殊勛,禮數(shù)崇重,回歸昌縣公封第二子善愿,第三子元琮城皋郡公,第四子元珣永安縣男。公雖命屬興王,身名俱泰,每深蓼莪之感,常懷風樹之悲。乃拜表陳誠,請以上柱國、沛國公贈父貞公,詔追贈使持節(jié)、大將軍、徐兗曹亳陳黎六州刺史,改謚文公。七年,詔公修聿(律),公斟酌簡要,刪略煩苛,法古適今,有如畫一。公志性知足,常思外出。四年,遂除使持節(jié)隆州諸軍事、隆州刺史。六年,入朝。公常以樂章殘廢,多歷年所,乃研精覃思,博采經(jīng)籍,更修《樂府聲調(diào)》八篇,上表陳奏。其月,詔以為岐州諸軍事、岐州刺史。公下車布政,民安吏肅,寬猛相濟,條教有章。方當比跡伊、皋,齊衡稷、禹,而鐘箭不留,蔒蒿遂遠。十一年八月一日薨于岐州,春秋五十二。詔謚達公,禮也。惟公少有英才,長懷奇節(jié)。升車攬轡,志清區(qū)宇。恥一物之不知,畢天下之能事。莫不窮理盡性,探微索隱。及持值龍顏,才膺豹變。謀定帷扆,贊成鴻業(yè)。早擅辭彩,文義精新,勒成卷軸,凡廿卷。夫人蘭陵蕭氏,梁太宗簡文皇帝之孫,當陽王大心之女。德行聿修,言容光備,閨門之訓(xùn),芬若椒蘭。長子常卿、上柱國、沛國公元璹,肅承家業(yè),克隆基緒。值隋德云季,海內(nèi)群飛,言望舊塋,山川遐阻。乃武德五年十二月戊申朔十四日寄窆于雍州萬年縣黃臺鄉(xiāng)小陵原。雖復(fù)感烈高風,與暄寒泉永久;懼山移海變,隨丹(舟)壑而湮亡。是用敢勒猷芳,播之金石。乃作銘曰:
赫赫華胄,昭昭世祀。玉鉉高門,朱軒貴仕。比縱七葉,聯(lián)暉十紀。爰挺哲人,克光前搆。拂日孤聳,披云獨秀。學(xué)冠書林,才高文囿。幼懷負鼎,弱冠升朝。以斯民譽,爰應(yīng)嘉招。曳裾菟菀,曾飛鳳條。版蕩帝圖,凌夷王室。逆鱗箴諫,正辭匡弼。子云百上,展禽三黜。運屬夏遷,時逄(逢)舜換。伊摯翼商,仲華匡漢。業(yè)冠三杰,功參十亂。天道斯昧,人生何促。千月不留,百齡難續(xù)。溘爾朝露,飄然風燭。出宿不歸,囗行無反。鳥歸林瞑,煙生松晚。敬鐫徽烈,銘之沉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