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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小說與“新時期”文學
——童恩正《珊瑚島上的死光》發(fā)表前后

2019-05-22 22:14:20劉陽揚
中國現(xiàn)代文學研究叢刊 2019年8期
關鍵詞:葉永烈科幻科普

劉陽揚

內(nèi)容提要:1978年,隨著政策的轉(zhuǎn)向,科學技術工作重新展開,文學也開始復蘇,科學文藝創(chuàng)作逐漸恢復??苹梦膶W作為一種獨特的題材登上文壇,并在社會上引起廣泛影響。童恩正的《珊瑚島上的死光》發(fā)表在《人民文學》上,并獲得1978年全國優(yōu)秀短篇小說獎,這意味著科幻小說緊跟“新時期”文學的發(fā)展步伐,并開始獲得主流文學界的認可。1978—1983年,中國科幻文學迎來了黃金時期,但科幻小說在發(fā)展的同時也遠離其科學普及的初衷,遭到了科學界的不滿。隨著“清除精神污染”運動的展開,曾經(jīng)蓬勃發(fā)展的科幻文學迅速衰落,直至數(shù)年之后才得以恢復。

1978年,《人民文學》發(fā)起的全國優(yōu)秀短篇小說評選,不僅在文學界影響深遠,在社會上也造成很大聲勢。獲獎的二十五篇小說不乏被文學史反復提及的重要作品,如劉心武的《班主任》、盧新華的《傷痕》、賈平凹的《滿月兒》、王蒙的《最寶貴的》等。然而,二十五篇獲獎作品中的最后一篇往往被文學史的書寫者所忽略,這就是童恩正的《珊瑚島上的死光》?!渡汉鲘u上的死光》發(fā)表于《人民文學》第8期,它并非當時政府所極力推崇的科普創(chuàng)作,而是一篇真正意義上的科幻小說。這篇小說的獲獎,不僅意味著科幻文學獲得了純文學文壇的認可,同時也從一個側(cè)面反映出科幻文學曾經(jīng)與主流文學的發(fā)展脈絡緊密交織,科幻文學作家在中國文壇剛剛復蘇的春天就積極參與到文學的重建工作之中,為“新時期”文學的發(fā)展乃至后來1980年代文學的繁榮做出過積極的貢獻。

一 文壇的春天與科學的春天

隨著《人民文學》復刊,文藝界已經(jīng)呈現(xiàn)出早春景象,文藝界形勢的改變讓“文革”時期一直沉寂的科幻文學創(chuàng)作也開始復蘇。葉永烈的小說《石油蛋白》刊登在《少年科學》1976年第1期上,小說描述了石油脫蠟產(chǎn)生蛋白,并變成人類食物來源的未來生活。雖然小說在一定意義上具有科普的意味,但是其生動的情節(jié)設計使其被視為科幻小說并收入《中國科幻小說大全》①之中。根據(jù)該書的記載,1976年僅此一篇科幻小說問世,到1977年增加到三篇,而1978年迅速增至四十二篇,1979年更是增長到一百四十五篇。由此可見,隨著文學的復蘇,科幻小說也在同步發(fā)展,并且在短時間內(nèi)就實現(xiàn)了作品的爆發(fā)式增長。

從時間脈絡觀察,科幻文學的發(fā)展道路一直緊隨“新時期”思想解放的步伐。1978年的全國科學大會上,鄧小平發(fā)表講話,提出“正確認識科學技術是生產(chǎn)力,正確認識為社會主義服務的腦力勞動者是勞動人民的一部分,這對于迅速發(fā)展我們的科學事業(yè)有極其密切的關系”②。在講話中,鄧小平不但肯定了發(fā)展科學技術的重要作用,而且將從事科學知識分子定義為無產(chǎn)階級的一部分,勞動人民的一部分,給了科技工作者極大的鼓勵。同時,鄧小平重申了馬克思“科學技術是生產(chǎn)力”的重要論斷,崇尚科學成為當時思想界的主流,文藝界也紛紛響應,表現(xiàn)科學、科學家的作品屢屢問世,如徐遲的《哥德巴赫猜想》就專注于此種題材。與此同時,科幻文學創(chuàng)作者的隊伍不斷擴大,一批實力派的科幻作家開始出現(xiàn),如鄭文光、葉永烈、童恩正、肖建亨、劉興詩、金濤等,與純文學作家不同的是,他們大多從事自然科學工作。③不僅如此,當時還形成了一支科幻文學翻譯隊伍以及科幻文學評論隊伍。在此基礎上,《科學文藝》《科幻世界》《科幻海洋》《智慧樹》等二十多種科幻雜志的涌現(xiàn)為作者提供了發(fā)表的平臺,也促使中國科幻開始走入“黃金時代”④。

1978年,葉永烈的《小靈通漫游未來》作為單行本由少年兒童出版社出版發(fā)行,成為“新時期”第一部暢銷科幻小說。該書講述了主人公小靈通體驗未來社會科學技術的種種奇遇,因其科幻元素和童趣性而廣受好評。據(jù)葉永烈回憶,《小靈通漫游未來》實際上創(chuàng)作于1960年代,但是因為其在自然災害時期書寫衣食無憂的未來生活,不合時宜,而未能發(fā)表,“到了1978年,科學的春天到來了,我把退稿的《小靈通漫游未來》重新投到了上海少年兒童出版社。這時,環(huán)境氛圍變了,在科學春天的環(huán)境氛圍中,人人都非常關心未來。《小靈通漫游未來》很快出版了,第一版就發(fā)行了150萬冊,后來累計發(fā)行超過300萬冊”⑤。

雖然《小靈通漫游未來》取得了空前的成功,但是深究其情節(jié)細節(jié),可以看出其并未脫離兒童文學的范疇。事實上,1950年代的科幻小說,多數(shù)散布在兒童文學的各種體裁之中,如鄭文光的《第二個月亮》(1954)、《飛上天去的小猴子》(1957)、遲叔昌的《割掉鼻子的大象》(1956)等。1950年代的科幻小說大多專注于兒童文學領域?qū)嶋H上也有政策原因。1955年9月16日,《人民日報》發(fā)布社論《大量創(chuàng)作、出版、發(fā)行少年兒童讀物》,要求中國作協(xié)制訂兒童文學出版計劃,“組織一批具有一定水平的作家深入生活,為少年兒童創(chuàng)作”⑥。在政策的引導下,兒童文學作品數(shù)量開始增多,科幻作家的相關創(chuàng)作也得到了發(fā)表機會。

1978年前后發(fā)表的很多科幻小說依然延續(xù)了五六十年代的創(chuàng)作路數(shù),更有相當部分的科幻小說其實是作者五六十年代未曾發(fā)表的稿件,這些作品的本質(zhì)內(nèi)涵更接近于面向兒童的科學文藝讀物。在這一背景下,童恩正的《珊瑚島上的死光》顯得別具特色,小說跳脫兒童文學的框架,試圖從另一條路線探索中國科幻可能的發(fā)展道路。

二 《珊瑚島上的死光》的創(chuàng)作、發(fā)表與獲獎

1978年,《珊瑚島上的死光》與一批日后聲名大噪的“傷痕”文學一道,發(fā)表在《人民文學》雜志上。事實上,童恩正提到,作品寫于1964年,當時已經(jīng)被《少年文藝》采用,但“終因其中描寫的內(nèi)容與那時的政治氣氛不相符合,最后又抽了下去”,而到了1978年春,“人民文學出版社向我約稿,我又想起了這篇小說,并且修改了寄給他們”⑦。寫于1964年的小說,由于政策原因未能發(fā)表,而最終保留至1978年才得以問世,《珊瑚島上的死光》表達了特殊時期知識分子的嚴肅思考,它的發(fā)表乃至獲獎,將“新時期”文學與1960年代的文學活動緊密相連,呈現(xiàn)了曾經(jīng)被遮蔽的思想文化資源。

《珊瑚島上的死光》講述了華僑科學家陳天虹恪守恩師的遺囑,獻身科學,研制激光武器與邪惡勢力斗爭,最終保衛(wèi)國家安全,維護世界和平的故事。⑧小說歌頌了熱愛祖國、熱愛和平的科學家,其中關于激光武器和原子電池的設想大膽而新奇,充滿科幻元素,是小說最為引人注目的部分。小說在1980年被拍成電影,成為1949年以后中國第一部科幻電影。外國評論者認為,《珊瑚島上的死光》位于純文學的“無人區(qū)”,“它攜帶著幻想這種違禁品,并不會受到現(xiàn)代科學知識理性的束縛”⑨。自然,科幻題材是這篇小說能夠脫穎而出的原因之一,但需要注意的是,盡管擁有了一般科幻小說的特質(zhì),《珊瑚島上的死光》在很多方面與五六十年代的科幻文學相比已經(jīng)發(fā)生了改變。第一,小說并非面向青少年的兒童讀物,沒有兒童人物出場,人物多為科技人員;第二,作者有意識地強化了故事情節(jié),完善了人物形象,使得小說的文學性更強。《珊瑚島上的死光》盡管是科幻題材,但其情節(jié)走向與人物形象的塑造與主流文學一度接近,因而得到了讀者和專家的認可。

《珊瑚島上的死光》能夠發(fā)表,正是借了全國科學大會的東風。大會之后,中國科協(xié)在上海召開了由三百多名科普工作者參加的全國科普創(chuàng)作座談會,童恩正參加了這次會議,并萌生了改寫《珊瑚島上的死光》的想法:

1978年5月,我去上海出席全國科普創(chuàng)作座談會,又會見了我所敬佩的高士其與鄭文光、肖建亨、劉后一、周國興、張鋒等科普作家。劫后重逢,我同作家們都很興奮,相約共同為繁榮中國的科學文藝創(chuàng)作做出貢獻。我重新拿起筆來,以比過去更強的自覺性和責任感投入了創(chuàng)作。我在完成教學和科研工作之余,改寫了《古峽迷霧》和《珊瑚島上的死光》,并在沈寂的協(xié)助下,將它們改編成了電影劇本。⑩

由此看來,《珊瑚島上的死光》的發(fā)表,不僅與文學“新時期”的開展有關,還與新的科技政策密切相連,這篇科幻小說正是科技與文學的一次巧妙融合。小說的思想主題也不僅限于弘揚愛國理想上,贊美科學精神、反對霸權(quán)主義的主題也難能可貴,更需重視的是,小說正面贊揚了華僑科學家的可貴品質(zhì),樹立了華僑的正面形象。

“新時期”初期,文學界的成就主要集中在短篇小說領域,在《人民文學》舉辦評獎之前,各類文學雜志已經(jīng)舉辦過多次短篇小說座談會。1977年10月,《人民文學》編輯部就舉辦了座談會,據(jù)張光年回憶?,會議舉辦了六天,參會者六十余人,大家討論了百花齊放、從生活實際出發(fā)等問題,與1978年舉辦的短篇小說評選活動主旨相符。

1978年9月,《人民文學》公開發(fā)布了關于舉辦“1978年全國短篇小說評選”活動的啟事,啟事中專家與群眾相結(jié)合的評選方法更是新穎別致:

二、評選標準:凡從生活出發(fā),符合六條政治標準,藝術上具有獨創(chuàng)性的作品,不拘題材、風格,皆可推薦。提倡那些能夠鼓舞群眾為新時期總?cè)蝿斩鴬^斗的優(yōu)秀作品。

三、評選方法:采取專家與群眾相結(jié)合的方法。熱烈歡迎各條戰(zhàn)線上的廣大讀者積極參加推薦優(yōu)秀作品;懇切希望各地文藝刊物、出版社、報紙文藝副刊協(xié)助介紹、推薦;最后,由本刊編委會邀請作家、評論家組成評選委員會,在群眾性推薦的基礎上,進行評選工作。?

不過,除了公開發(fā)表的“啟事”之外,還有一份沒有公開的“初步設想”僅供領導參考,當時《人民文學》評論組的劉錫誠公布了這份“初步設想”,其中的評選標準與“啟事”的內(nèi)容稍有差異:

(1)提倡反映當前現(xiàn)實斗爭生活的作品,反映革命歷史斗爭的佳作也可入選;

(2)提倡題材、風格的多樣化;

(3)提倡篇幅短、生活新、思想深而又富有獨創(chuàng)性的作品;

(4)提倡革命現(xiàn)實主義和革命浪漫主義相結(jié)合的較好的作品;

(5)主要是推薦新人作品,有老作家的短篇佳作也可入選。?

可以看出,與“啟事”中“符合六條政治標準”?的模糊說法相比,“初步設想”的評選標準更加清晰,主要看中作品“反映當前現(xiàn)實斗爭生活”,以及作品題材的新穎和多樣化。此外,“初步設想”提出,《人民文學》預備邀請作家、評論家做評委?,擬由茅盾和張光年主持。

在盛況空前的短篇小說評選活動中,《珊瑚島上的死光》之所以能夠脫穎而出,可能和群眾的投票關系較大。根據(jù)編輯部2月22日的信件,《人民文學》曾考慮要不要給獲獎作品分等級:“我們覺得以不分等級為宜,但可以按作品質(zhì)量排出先后順序,在頒發(fā)獎金時,發(fā)給前5名的獎金數(shù)目可以高一些。”?按照這種說法,排在二十五篇獲獎小說最后一位的《珊瑚島上的死光》應當是質(zhì)量靠后的作品,可是事實并非如此。葉永烈曾回憶《珊瑚島上的死光》“得票數(shù)進入前五名,但文學界主張不應該讓這部作品入選的呼聲很高,說科幻小說不屬于文學的范疇。結(jié)果經(jīng)妥協(xié)后被排到第二十五名——最后一名,不勝榮幸地忝居末席”?。劉錫誠在整理評委們1979年3月6日的發(fā)言時,列出一份冰心提議的不完整作品排序,共列出十六篇作品,《珊瑚島上的死光》位于第十位?,排在盧新華的《傷痕》之前。但是,在最終公布的名單中,《珊瑚島上的死光》排在了名單的最后一位,據(jù)《人民文學》編輯崔道怡回憶:“前五篇后,大體按得‘票’多少為序。《珊瑚島上的死光》雖然得‘票’不少,但因它是另外一路,屬于科學幻想小說,所以放在最后?!?

據(jù)此推測,《珊瑚島上的死光》能夠獲獎,離不開大眾讀者的喜愛。主流文學界的作家、評論家對其相對陌生,雖然基于豐富短篇小說題材的考慮將其納入獲獎名單,但整體上對小說的評價并不太高?!渡汉鲘u上的死光》在讀者中反響很大,在科幻界也得到了充分討論,但是文學界對其評價甚少。綜觀茅盾、沙汀、陳荒煤等短篇小說評委對獲獎作品的討論,幾乎都沒有提到過童恩正的這篇小說。秦兆陽專為獲獎的短篇小說所寫文章?中也沒有提到《珊瑚島上的死光》。《文藝報》主編馮牧雖有所提及,但也評價不高:“《珊瑚島上的死光》是另一類題材,別具一格。它所反映的不是現(xiàn)實生活,從人物到生活范圍來看,都顯得狹窄。但不能與其他作品相提并論,它畢竟屬于能代表一個時期里的新成就的作品?!?馮牧的談話體現(xiàn)了科幻小說在“新時期”文學、乃至后來的文學環(huán)境中的地位:第一,科幻小說屬于特殊題材,不能與主流的純文學相提并論,應該另列一類;第二,科幻小說不是當前亟需弘揚的現(xiàn)實主義作品,書寫技巧上仍有缺陷;第三,科幻小說仍是“新時期”文學中的一員,能夠代表“新時期”文學的一種新成就。

三 科文之爭——科幻小說的性質(zhì)與功用

1978年以后,發(fā)展科學技術被視為實現(xiàn)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的關鍵因素。在此情勢下,科幻小說披上了科學普及的外衣,一時間獲得了良好的發(fā)展機遇,但是,科幻小說與科學之間的差別和裂隙卻再次受到關注。以童恩正為代表的科幻小說作者,期望通過強調(diào)科幻小說的文學性,將科幻小說從科普讀物中獨立出來,而這種努力卻遭遇了重重困難。

表面來看,童恩正發(fā)表在《人民文學》1979年第6期的《談談我對科學文藝的認識》引發(fā)了這場科幻文學的論爭,實際上,科幻小說本身的屬性和功用問題一直存在。早在1903年,魯迅翻譯凡爾納的《月界旅行》時,就在序言中提到科學小說的實用性:“故掇取學理,去莊而諧,使讀者觸目會心,不勞思索,則必能于不知不覺間,獲一斑之智識,破遺傳之迷信,改良思想,補助文明,勢力之偉,有如此者!”?自晚清開始,科幻小說就被賦予了傳播科學知識、啟蒙思想的時代任務,并一直延續(xù)到1949年以后。顧均正寫于1940年代的《和平的夢》《倫敦奇疫》和《在北極底下》都用大量篇幅解釋科學概念,如“無線電定向法”“地磁的成因”等。他在序言中表明了自己寫作科學小說的目的:“那么我們能不能,并且要不要利用這一類小說來多裝一點科學的東西,以作普及科學教育的一助呢?我想這工作是可能的,而且是值得嘗試的?!?1950、1960年代,以鄭文光、遲叔昌、肖建亨、劉興詩為代表的一批作家,同樣重視作品的科普功用。鄭文光的《從地球到火星》《黑寶石》《第二個月亮》等作品更是面向少年兒童,在“向科學進軍”大環(huán)境下,借助科學文藝創(chuàng)作普及科學知識。但是,鄭文光們的科幻文學創(chuàng)作理念又有著模糊性和矛盾性,他們一方面強調(diào)科學知識的門檻作用,另一方面也不愿放棄科幻小說文類自身的獨立性。?這樣一來,在科幻文學創(chuàng)作的諸多問題沒有得到厘清的情況下,科幻作家們也無法形成一個有說服力的創(chuàng)作理念,1980年代“科文之爭”的發(fā)生自然是無可避免的。

全國優(yōu)秀短篇小說獎評選結(jié)束以后,1979年3月26日,在北京舉辦了頒獎大會,茅盾發(fā)表講話,提到文學家要有科學知識,才能反映四個現(xiàn)代化:“介紹科學基礎知識的通俗讀物,我們還很少。這個工作,已經(jīng)有人在那里做了,有些同志已經(jīng)取得了很好的成績,我們盼望在短時期內(nèi)看到更多的成果?!?在文學和科技不斷發(fā)展創(chuàng)新的大環(huán)境中,以《珊瑚島上的死光》為代表的科幻小說似乎已經(jīng)開始在發(fā)展自身的同時向主流文學逐漸靠近。但是,自1979年關于科幻小說姓“科”還是姓“文”的論爭,使科幻創(chuàng)作遭到重創(chuàng),直到1990年代才開始復蘇。

1979年8月,中國科學技術普及創(chuàng)作協(xié)會第一次代表大會召開,胡耀邦在會上講話,稱“實現(xiàn)四個現(xiàn)代化,科學技術現(xiàn)代化是關鍵,因此,同志們的崗位是重要的。去年幾十位科學家倡導成立了中國科普作協(xié)籌委會,一年之間發(fā)展了4000多名會員,雖是星星之火,十年總可以燎原吧”?。然而,幾乎與這次大會同時,中國的科幻小說創(chuàng)作已經(jīng)遭遇了挑戰(zhàn)。會上,一些代表認為“前一時期,某些科普作品存在著科學內(nèi)容不準確、不嚴謹或科學性不足的問題,甚至有基本概念和事實的錯誤”?;會議之外,作家和評論家們以《中國青年報》“科普小議”專欄為主要陣地,對科幻小說的定性問題展開爭論。一方面,評論家站在科學普及的立場,認為科學文藝應該姓“科”,以科學事實為主要依托。魯兵的《靈魂出竅的文學》批評童恩正的創(chuàng)作:“科學文藝失去一定的科學內(nèi)容,這就叫作靈魂出竅,其結(jié)果是僅存軀殼,也就不成其為科學文藝”?;甄朔南批評葉永烈的《奇異的化石蛋》中關于恐龍的知識“錯誤連篇”?,并與葉永烈在該刊物上展開論爭;封根泉認為科學文藝雖有優(yōu)點,但“倘若過分推崇科學小品,那也未必恰當”?。另一方面,童恩正、葉永烈等作家卻認為科幻是文學,應該注重想象力的發(fā)掘。童恩正撰寫《談談我對科學文藝的認識》一文,從寫作目的、寫作方法和文章結(jié)構(gòu)三方面梳理了科學文藝和科普作品的區(qū)別,認為科學文藝應當姓“文”,遵循文藝規(guī)律,“這類作品一般屬于‘情節(jié)小說’的范疇,除了塑造人物以外,它很講究緊張的懸念,曲折的故事”?。同一期《人民文學》上有學者提出,黨的工作重心已經(jīng)轉(zhuǎn)移至科學技術,因而文藝工作者要“開動腦筋,下苦功夫,學自然科學”?,還有作者認為,青年作者要沖破思想限制,“敢于幻想”?。葉永烈也在《中國青年報》上發(fā)表回應文章,提出科學幻想小說是“通過娓娓動聽的故事描述幻想中的科學境界”,“燃起讀者變美好的科學幻想為現(xiàn)實的強烈欲望”?。

此次爭論,觸及的正是科幻小說的本質(zhì)問題,科幻小說是屬于科普讀物,還是文學作品?葉永烈也從理論上分析科學文藝的定性問題,認為“科學文藝是文藝作品”并同時“擔負普及科學知識的任務”?。但是,在當時的環(huán)境之下,這一問題卻顯得較為復雜。1949年后,中國并無嚴格意義上的科幻小說,也缺乏科幻小說作家,只有科普工作者。1950年代出現(xiàn)的科幻小說大多是面向少兒科普工作的衍生品,因而,中國當代科幻小說一經(jīng)誕生,就帶有“科學普及”和“兒童文學”的烙印。1978年,中國科協(xié)恢復工作,隨著科學事業(yè)的發(fā)展,科普工作也逐漸開展。在政策驅(qū)動下,科普基礎建設提上日程,青少年科普教育工作不斷展開,科普創(chuàng)作也重新活躍。活躍于這一時間段的科幻小說作者,相當部分是由科普工作者轉(zhuǎn)變而來,然而,當他們試圖更新創(chuàng)作形式和創(chuàng)作方法,增加小說中的幻想成分,讓科幻小說慢慢卸下科學普及的重擔時,卻遭到了反對的聲音。是否符合科學原理成為衡量科幻小說價值的首要因素,科幻小說的進一步發(fā)展遭遇阻礙。

四 戛然而止的科幻熱潮

關于科幻小說姓“科”還是姓“文”的爭論逐漸升級,對小說理論的探討逐漸演變?yōu)閭€人攻訐,批評的聲音占據(jù)上風。1982年,童恩正等人聯(lián)名書寫《關于科幻小說評論的一封信》,從整體上對《中國青年報》的系列批評文章做出回應,文章表示,科幻文學可以評論,但是“不必在報刊上進行人身攻擊”,“如果我們的青年都學習這種以謾罵代替講理的批評,那是文明或是不文明呢”??但是,針對科幻小說的批評再一次發(fā)生了轉(zhuǎn)向,“批評的焦點很快從這些純技術問題轉(zhuǎn)為科幻小說的性質(zhì)問題、社會影響,最后上升到政治問題”?。如果說討論創(chuàng)作的技術問題,科幻作家們還能寫文章與批評者進行論戰(zhàn),但是當批評話語從技術創(chuàng)作變?yōu)檎嗡枷霑r,科幻作家們的處境更加艱難。

1981年,中國科普作協(xié)常務理事、科普出版社總編輯鄭公盾?發(fā)表《不要讓鬼神進入科幻作品的領域》,認為“自從某些神靈學邪說侵入科學領域之后,已經(jīng)污染了科幻作品”,而“真誠的科學工作者應當與其劃清界限”?;在《讓科學文藝健康地成長》一文中,他再次提到:“神鬼侵入了報刊,侵入了科學文藝創(chuàng)作的領域。這是近年來靈學抬頭的某些錯誤思潮影響下的產(chǎn)物?!?在鄭公盾的文章中,科幻文學的創(chuàng)作被指為一種錯誤思潮。林默涵也在《人民日報》發(fā)文,稱一些文學和影視作品假借科學幻想傳播迷信,而“宣揚迷信是同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背道而馳的,這不是一樁小事”?。除了整體性的批評,針對具體的科幻小說的批評文章也開始不斷出現(xiàn),魏雅華的科幻小說《溫柔之鄉(xiāng)的夢》,刊于《北京文學》1981年第1期,小說描寫機器人與人類的愛情生活,小說發(fā)表后引發(fā)了批評的聲音。有評論者認為,“思想的偏頗與政治上的不成熟,使他的創(chuàng)作走入歧途,寫出了有嚴重錯誤的失敗之作”?。葉永烈也成為批評風暴的中心,圍繞他的《自食其果》出現(xiàn)了多篇評論文章。?1982年3月以來,對科幻小說的限制愈發(fā)嚴苛,“有關領導部門發(fā)出緊急文件,要求堅決煞住各出版社搶出外國驚險推理小說之風”?,與推理小說具有共同點的科幻小說也受到波及,被出版社紛紛叫停。

除了科普工作者,科學家也對科幻小說有所不滿。葉永烈回憶,他曾在收集稿件時注意到香港科幻小說作家杜漸的文章《魯迅與科幻小說》,其中談到錢學森對科學幻想小說的批評:“科學是實事求是的,可是科幻小說總是把事情夸大,出了格。這對知識不多的青年有什么好處?據(jù)我看法,這是對青年的‘污染’?!?1981年,錢學森針對科幻電影也有類似的發(fā)言:“科學幻想一定要講科學??茖W幻想小說的老祖宗凡爾納在一個地方說燒鍋爐用的是鈉,我就有點意見,鈉哪有那么大能量呢?科學幻想作品不科學就成了污染?!?事實上,童恩正的《珊瑚島上的死光》正是在1980年改編為電影,由張鴻眉導演,上海電影制片廠攝制,成為1949年以后中國的第一部科幻電影,填補了中國電影創(chuàng)作的空白。雖然在科幻特效的制作上還存在一定缺陷,但是電影上映后贏得了一片好評:“賣座率達95%,說明觀眾是喜歡看中國科幻片的。但是上級領導對此片未進行宣傳,做了低調(diào)處理?!?在錢學森的“污染”論之后不久,曾經(jīng)在“新時期”文學中蓬勃發(fā)展的科幻小說迅速沉寂下去。

注釋:

① 饒忠華主編《中國科幻小說大全》上集,海洋出版社1982年版,第196頁。

② 鄧小平:《在全國科學大會開幕式上的講話》,《紅旗》1978年第4期。

③ 詳見葉永烈《中國科幻小說概述》,《葉永烈文集》第31卷,人民日報出版社1999年版,第478~479頁。

④ 科幻小說的“黃金時代”在世界上通常是指美國1940年代初到1950年代,在這段時期,科幻小說開始廣為人知,誕生了一批著名的科幻作家,如阿西莫夫、克拉克、海因萊因等。一些中國科幻研究者效仿西方的命名方法將1979—1983年視為中國科幻的“黃金時代”。

⑤ ⑩ 董仁威主編《科普創(chuàng)作通覽》全2冊,北京科學普及出版社2014年版,第470、462~463頁。

⑥ 穆木天編《兒童文學參考資料》第一、二集,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1956年版,第60頁。

⑦ 童恩正:《關于〈珊瑚島上的死光〉》,《語文教學通訊》1980年第3期。

⑧ 童恩正:《珊瑚島上的死光》,《人民文學》1978年第8期。

⑨ Rudolf G. Wagner,Lobby Literature: The Archaeology and Present Functions of Science Fiction in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in J. Kinkley (ed.),After Mao: Chinese Literature and Society 1978-1981,Cambridge: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85,p.41.

? 張光年:《文壇回春紀事》上,海天出版社1998年版,第41~42頁。

? 《本刊舉辦一九七八年全國優(yōu)秀短篇小說評選啟事》,《人民文學》1978年第10期。

? ? ? ? 劉錫誠:《在文壇邊緣上:編輯手記》,河南大學出版社2003年版,第186、189、216、216頁。

? 六條政治標準出自毛澤東1957年的《關于正確處理人民內(nèi)部矛盾的問題》:指文學作品要“有利于團結(jié)全國各族人民;有利于社會主義事業(yè);有利于鞏固人民民主專政;有利于鞏固民主集中制;有利于鞏固共產(chǎn)黨的領導;有利于國際共產(chǎn)主義力量的團結(jié)和國際和平力量的團結(jié)”。

? 評選委員會由茅盾、周揚、巴金、劉白羽等23人組成,詳見《一九七八年全國優(yōu)秀短篇小說評選作品集》,人民文學出版社1980年版,第648頁。

? [日]武田雅哉、林久之:《中國科學幻想文學史》下冊,李重民譯,浙江大學出版社2017年版,第72~73頁。

? 崔道怡:《早春的記憶——復刊時期的〈人民文學〉》,靳大成主編《生機:新時期著名人文期刊素描》,中國文聯(lián)出版社2003年版,第17頁。

? 秦兆陽:《學習與思索——讀25個得獎短片札記》,《文學評論》1979年第3期。

? 魯迅:《〈月界旅行〉辨言》,《魯迅全集》第10卷,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164頁。

? 顧均正:《在北極底下》,文化生活出版社1940年版,第3~4頁。

? 詳見姜振宇《貢獻與誤區(qū):鄭文光與“科幻現(xiàn)實主義”》,《中國現(xiàn)代文學研究叢刊》2017年第8期。

? 茅盾:《在一九七八年全國優(yōu)秀短篇小說評選發(fā)獎大會上的講話》,《一九七八年全國優(yōu)秀短篇小說評選作品集》,人民文學出版社1980年版,第3~4頁。

? 中華人民共和國科學技術部政策法規(guī)與體制改革司編《中國科學技術普及發(fā)展報告:1978—2002》,科學技術文獻出版社2002年版,第24頁。

? 黃興達:《科普創(chuàng)作之春——中國科普作協(xié)第一次代表大會散記》,《科技新聞佳作選》,方輝盛主編,新華出版社1985年版,第407頁。

? ? ? ? 中國青年報《長知識》副刊編輯室編《科普小議》,方輝盛主編,科學普及出版社1981年版,第24、15、34、18頁。

? 童恩正:《談談我對科學文藝的認識》,《人民文學》1979年第6期。

? 張莘如:《文藝工作者也應當學點自然科學》,《人民文學》1979年第6期。

? 樓棲:《應當幻想》,《人民文學》1979年第6期。

? 葉永烈:《論科學文藝》,科學普及出版社1980年版,第3~4頁。

? 童恩正:《關于科幻小說評論的一封信》,《文譚》1982年第4期。

? 陳潔:《將來進行時》,湖北科學技術出版社2013年版,第75頁。

? 陳潔:《親歷中國科幻:鄭文光評傳》,福建少年兒童出版社2006年版,第175頁。

? ? 鄭公盾:《科普述林》,陜西科學技術出版社1985年版,第265、268頁。

? 林默涵:《幻想與迷信》,《人民日報》1982年5月26日。

? 周家駿、余文:《評〈溫柔之鄉(xiāng)的夢〉及其續(xù)篇》,《延河》1982年第11期。

? 這些文章主要有周稼駿《值得注意的傾向——評葉永烈近作〈自食其果〉》,《中國青年報》1982年5月8日;任志勇《也談值得注意的傾向——與周稼駿同志商榷》,《中國青年報》1982年6月5日;葉永烈《談談〈自食其果〉》,《作品與爭鳴》1982年第9期;梁耀《偽科學≠科學幻想》,《中國青年報》1982年6月12日;余翔《科學幻想與魔術》,《中國青年報》1982年6月19日;余翔《科幻不是大變活魚》,《中國青年報》1982年7月10日等。

? 葉永烈:《科幻小說現(xiàn)狀之我見》,《文學報》1983年1月13日。

? 葉永烈:《是是非非“灰姑娘”》,福建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430頁。

? 《錢學森談科教片創(chuàng)作》,《人民日報》1981年3月26日。

? 沈寂口述,葛昆元撰稿:《沈寂口述歷史》,上海書店出版社2015年版,第257~25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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