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強
沈巍,上海人,今年52歲,十年前開始流浪拾荒。當時的他一定想不到十年后,自己竟然會以一種如此匪夷所思的方式走紅——因為熱愛讀書、出口成章,他被奉為“流浪大師”,舉著手機的人們蜂擁而至,他成了各種視頻直播平臺上的“頂級流量”,備受追捧,也備受打擾。
如果沒有流量注水,一般的流量明星也沒有沈巍紅。因為拍啥啥火,沈巍堆放垃圾的地方,竟然成了另類網(wǎng)紅打卡地。就連過氣流量網(wǎng)紅“橫店馬云”也來蹭流量,差點被人攛掇著吃下垃圾桶里的口香糖。
硬要說沈巍是“流浪大師”,那么蜂擁前來圍觀的主播們一定也可以自詡為“流量大師”。沈巍為什么這樣紅?無非是流量為王。沈巍一夜爆紅,就像是堆積了無限注意力的“富礦”,“流量大師”們自然要來挖掘。
網(wǎng)友們的眼睛也是雪亮的,因為看得清,說的話也就更難聽,有網(wǎng)友說:“人們的注意力就像成群結(jié)隊的蝗蟲,此時涌向這一片麥田,索然無味之后又會聞風(fēng)趕向下一個戰(zhàn)場?!闭\所謂話糙理不糙,在注意力經(jīng)濟時代,“流量大師”們跟著注意力跑場,之前有“犀利哥”“殺魚哥”,現(xiàn)在就有“流浪大師”,往后還有誰?誰也不知道。人們只知道,街頭的一出出鬧劇、丑劇,所表演的主題都是“流量變現(xiàn)”。什么“大師”的光環(huán),“垃圾分類”的噱頭……表面是在為沈巍增魅,實際還是在為其引流,為這出街頭活報劇豎起了文化背景墻,讓“流量收割”看起來不是那么野蠻。
兩千多年前的古希臘,有個真正的“流浪大師”,犬儒學(xué)派的代表人物第歐根尼。就像沈巍曾經(jīng)有過體面的公務(wù)員身份一樣,第歐根尼出身于令人羨慕的銀行家家庭,但他偏偏也放著好日子不過,整天乞丐裝扮,住在一個木桶里。關(guān)于他,最著名的傳說就是,亞歷山大大帝曾慕名看望他,說可以滿足他一個愿望。第歐根尼則淡然回應(yīng)道:“我希望你閃到一邊去,不要遮住我的陽光?!睂τ诘跉W根尼來說,富貴如浮云,享有沐浴陽光的自由才最重要。亞歷山大大帝聞言,沒有惱羞成怒,反而在后來說:“我若不是亞歷山大,我愿是第歐根尼?!眮啔v山大成不了第歐根尼,但令人欣賞的是,雖然他貴為帝王,但也深知權(quán)力與權(quán)利的邊界,即便心懷善意,也要尊重別人選擇生活方式的自由,沒有遮擋別人陽光的權(quán)力。
沈巍也不是第歐根尼,他沒有那么驕傲,而是無比謙和,也許是無力抗拒。面對圍觀者給他生活帶來的困擾,他只能無奈地揮手,被動地配合,逃離似地閃躲。其實,他何嘗不想像第歐根尼那樣,大喊一聲:走開,別擋住我的陽光,別打擾我讀書的清靜!即便他沒有這樣說,那些圍觀者,有沒有想過,自己有什么權(quán)力將拍桿亂伸,干擾到別人的生活?流量這個“王”,當真大過了亞歷山大大帝?不過是自私自利沒有道德底線而已。
當然,沈巍的生活方式不值得提倡,也不健康。生活臟亂、強迫性囤積垃圾、有強烈隱居欲望、不接受別人幫助……如果真想幫助沈巍,是需要專業(yè)人士與專業(yè)機構(gòu)的介入,持續(xù)地幫助。而沈巍的背后,還有多少流浪者,需要庇身之所,需要救助?這才是應(yīng)當關(guān)注的焦點。一窩蜂地蹭熱度、蹭流量,往小了說,是社會注意力失焦,往大了說,就是一種社會病態(tài),這種社會景觀展示的是:有的人身體在流浪,而有的人靈魂在流浪,后一種病態(tài)更需救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