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躍
梁三小時候的家里很窮,尤其是下半月的幾天,老娘總要端著個豁了口子的小號搪瓷盆,到家底稍稍殷實些的鄰居家去借點玉米面。
可那年月,誰家輕易借糧食給別人?于是一家人餓得嗷嗷叫的時候,老娘無法,就只能去里院的老光棍廉叔家借。廉叔是車站的裝卸工,那時候掙得多,又是一個人,生活就相對熨帖些,因此老娘經(jīng)常能借回點糧食。
但這一來二去的,就有了風言風語的甚囂塵上。
梁三的爹年輕的時候干重活傷了腰,整天養(yǎng)在家里,每當老娘從廉叔家借來糧食時,他便先吃,全不顧梁三他們,吃完他就開罵,什么難聽罵什么。
老娘就找個地方掉淚去,牙咬碎了吞到了肚子里。
老娘的名聲日漸地狼狽,上了街總是有指指點點的,梁三他們出去后竟有人叫“廉三”什么的,弄得這些小崽子就常常鼻青臉腫地回家來,不是把人家打得住了院,就是費了家里的紅藥水和碘酒。
幾年的工夫,老爹就死了,梁三他們也長成了大小伙。改革開放后,還有好幾位掙了錢,天天肉山酒海的。
就是很少有人去看老娘。
老娘還住在小院子那處黑乎乎的屋子里,據(jù)說那小院子拆遷時,開發(fā)商把老娘從屋子里“扶”了出來,鏟車就瘋子樣開過去,一瞬間就什么都成了烏有。
再找老娘時,就不見了影蹤?!笆遣皇抢咸只亓宋葑永??”大伙就都猜。但是那現(xiàn)場真是亂得可以,就誰也沒太追究下去。而且那補貼足可以讓所有的人三緘其口。
幾年后,一位老鄰居由她的兒子開車來找梁三,給了他一個小紙條,上面歪歪扭扭地寫了一行字:孩子,娘和你廉叔真的沒什么事!那字是娘小時候從唱本里“習”出來的,有的字還得猜著來,顯得淚跡斑斑的紙面如此的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