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春山
簡介:顏棠是時越力捧的藝人,捧了四年,捧成了十八線,頂頭上司霍時經常陷入一種苦惱:這到底是顏棠的命不好,還是他真的是傳說中的“毒奶”體質?
一
顏棠在結束一場商演后坐上了回程的保姆車,正值市區(qū)交通擁堵的時段,走走停停,半個小時了還堵在路上。她稍稍瞇了會兒眼,再睜開時便恰巧看見路邊的巨型屏幕上,有她出道四周年的應援。
她感慨地拍拍一旁助理小何的肩膀,說:“我就算是混成這樣,還有粉絲給我做應援?!?/p>
小何也湊過去看,又看了看顏棠掛在嘴角的笑意,欲言又止。
顏棠不是沒有紅過,她電影學院還沒畢業(yè),就拍了一支青春氣息濃厚的廣告,至此成名,而后簽在了現(xiàn)在的時越傳媒。
第一年,她是全公司發(fā)展勁頭最猛,也是上升最快的藝人,當年就拿下了最佳新人獎。第四年,顏棠照舊有忙不完的行程,年終的頒獎典禮,與她同期的藝人拿了最佳女主角獎,她捧了個最具潛力藝人獎。
四年,她的潛力就算在海底也該撈起來了。
小何其實也納悶,顏棠的資源不算差。就說之前的一檔綜藝節(jié)目,他們公司參與了投資,請的都是有話題度的藝人,他陪著錄過幾期,笑點、爆點都有,那時他都覺得顏棠是時候再火一把了。節(jié)目播了一期,熱度就有了,就在他盤算自己年末可以加多少獎金時,同組的一名歌手傳出了負面新聞,節(jié)目被迫停播。
這種先前看好結果卻突然爆冷的事,顏棠遇到了不止一次,想來想去,小何覺得,怪不了別的,只能說顏棠點兒背??深佁男拇蟮煤?,不紅就不紅唄,又不是沒工作,她賺的錢挺多的呀。
時越傳媒位于繁華地段,顏棠的車在外面等了半天才開進停車場。
她走進大廳時,迎面正好走來一人。顏棠用她輕微近視的眼看了半天才看清是自己的老板,忙站直了身子打招呼:“霍總好?!?/p>
霍時本來正低頭看文件,聽到聲音抬頭時不自覺地皺了眉,顏棠心中一跳,快速把最近做過的事兒理了一遍,應該是沒做什么錯事兒吧?
“你們先去車里等我?!被魰r對身旁的人說道,然后轉頭叫住了顏棠。
顏棠心里打著鼓,她拘謹?shù)刈诖髲d的沙發(fā)上,偷偷抬眼又很快垂下來。霍時似乎是在手機上翻找著什么。找什么呢?她已經很久沒上熱搜了。終于,霍時問道:“你多久沒拍戲了?”
顏棠愣愣地說:“一直拍著,前一部剛殺青?!?/p>
“我是說主演?!被魰r放下了手機,看上去有點兒懊惱。
哦,那真的是很久了。顏棠心里算了算,說:“快兩年了,之前那部不是黃了嗎?”
霍時當然知道,時越還是投資方,幾個配角也是他選的。他本來對那部戲寄予了厚望,至少能把顏棠再捧上一個臺階的。他轉著手機,思考許久道:“后面幾個月空出來,接一部戲?!?/p>
“哦。”
顏棠常常在思考一個問題,她是不是霍時和別人打賭的一個賭注,比如她紅成一線,霍時能拿多少錢這樣,否則她真的不明白,誰會在一個十八線藝人身上使這么大勁兒呢?
二
過了幾天,顏棠才知道霍時給她的這部戲是她從來沒接觸過的網劇。劇本她看過了,很新穎的校園題材,編劇是圈里的金牌編劇。
這部戲她知道很多人都在競爭,最后能落在她身上,霍時肯定出了力,那個導演也是個膽大的,她“收視毒藥”的稱號不是隨便叫叫的。
顏棠在里面飾演一名遭受校園凌霸的學生的家長,前期基本都是精英女白領的形象。她進組的第二周,霍時不打一聲招呼就過來探班。
顏棠剛結束一場戲,穿著職業(yè)裝和小何坐在化妝間里啃鴨脖,她正準備伸手去搶袋子里的最后一塊時,霍時就推門進來了。兩人都停下了動作,顏棠起身拘謹?shù)乜粗魰r,眼睛卻都不老實地瞄向鴨脖。
霍時一個眼神,小何就乖乖地去外面了。顏棠拿紙巾仔細地擦干凈手,好奇地問道:“霍總是在附近辦事兒嗎?”
霍時自然不會承認他是特地過來的,于是點了點頭,敲敲桌面提醒她道:“我還沒吃飯?!?/p>
劇組已經過了飯點,好在拍攝地并不荒涼,顏棠拿出手機頭疼地點外賣,她怎么知道老板喜歡吃什么?只能點一樣問一樣?;魰r心情極好地報菜名一樣告訴她自己的飲食習慣,顏棠面上沒什么變化,心中卻暗自奇道:該不會這也要列入年終考核吧,那她這樣算作弊嗎?
最簡單的蓋澆飯,霍時只是嫌棄了下沒有干凈的餐具就面不改色地吃了下去,顏棠卻在一旁看得心驚肉跳,怎么都有種虐待老板的感覺。
“這幾天感覺怎么樣?”霍時吃完擦著嘴問她。
顏棠快速打著腹稿說:“制作班底和合作演員都不錯的,霍總挑的戲自然是好的?!?/p>
霍時不知為何,聽到她的話卻皺了眉,喃喃道:“我挑的……真的好嗎?”
霍時和導演應該是有交情的,下午等戲的時候顏棠就看見他們坐在監(jiān)視器后,邊抽煙邊聊天,她第一次知道霍時的臉原來是可以做出這么多表情的。
分明是兩人是同樣的動作,顏棠卻獨獨被霍時吸引去了全部的目光?;魰r抽了幾口就把煙夾在了手指間,另一只手搭在旁邊的椅背,曲起手指習慣性地敲打著,他微瞇著眼,好幾次漫不經心地朝顏棠的方向看過來。
身后的道具倒下來的時候,顏棠還沉浸在霍時灑脫俊朗的姿態(tài)中。
三
病房里進進出出的都是人,顏棠坐在外面的椅子上,仰頭閉著眼,回想剛才的一幕,還是后怕。
當時兩人高的架子就這么毫無征兆地倒了下來,顏棠就看見霍時突變了臉色朝她沖過來,一把把她圈在懷里壓在身下。轟隆的倒塌聲和驚慌的尖叫聲中,顏棠聽見護著她的霍時在她的耳邊喘息著說:“沒事兒的……沒事兒,別怕?!?/p>
顏棠的那顆心“怦怦”直跳,到底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霍時的舉動,她到現(xiàn)在都沒弄明白。
霍時的后背承受了全部重量,好在除了一片大面積的皮外傷外,只有輕微的腦震蕩。他被推出急救室之后,探望的人就沒停過,顏棠只能等在外面,偶爾透過門縫往里看,也只能看見床腳。
等到里頭的人陸續(xù)被霍時趕出來,已經接近傍晚了。顏棠去對面的粥店買了粥,又咬咬牙買了個賊貴的保溫杯溫著粥,抱在懷里回了住院樓。
霍時的單人病房已經安靜下來,所以她還沒推開門就能聽見里面的說話聲。
他正在給導演打電話。
“你那部戲別拍了,才多久就有血光之災,不吉利,要么就換女主吧。”他們兩個大學的時候就認識,說話沒顧忌,在電話里就這么吵起來,霍時這樣的人罵起臟話來竟然還一套一套的。
“……這都什么事兒,你不用再說了,換女主,先把進度停一?!瓌e吵了,我賠償你損失……”他用心捧顏棠這么多年,其實自己心里也有數(shù),他也曾在深夜反問過自己:到底真的是顏棠時運不濟,還是他霍時身上被下了咒?捧誰誰不紅。
如今出了這檔子事,更是給霍時狠狠敲了警鐘,這是在預示什么?
算了,推了這部,再給顏棠找一部就是了,什么都沒命重要。
門口的顏棠哪知道霍時心中的這些神神道道,她握在門把上的手漸漸松開了,長長地嘆了口氣,她現(xiàn)在很想抱著助理哭一場:小何哥,我害老板受了傷,我可能要被雪藏了。
顏棠凄凄慘慘地躲在樓道里長吁短嘆了一番,委屈地想,道具又不是她安排的,意外也不是她能控制的,怎么演變到最后就是換女主了呢?霍時也太不講理了。
她兀自把霍時念叨了一通,又很沒出息地回了病房,粥都買了,好歹也要去獻一下殷勤。
霍時現(xiàn)在只能趴在床上,顏棠一勺一勺地給他喂著粥,飯后還從別人送的果籃里扒出一個芒果給他切了。
“霍總,謝謝您的救命之恩,我得先回劇組去了,改天再來看您?!鳖佁慕o他蓋好被子,試探著開口。
果然,霍時說:“我給你請了假,你暫時先不用回去了,回家先歇幾天。”
瞧瞧,話說得多委婉,但意思顏棠懂——她,一個混了四年的十八線青年女演員,終于要被公司放棄了。
四
第二天,顏棠真的乖乖地歇業(yè)在家,順便把自己的資產清算了一遍。
這些年,時越待她不薄,她不是當家花旦,資源卻接二連三地砸在她身上,后來她知道她的所有活動都是霍時安排的,覺得是老板獨具慧眼地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過人之處,就更加賣力地工作??赡苁撬龥]達到霍時要的結果,他心累了吧。
大致算了算,以她目前的存款,也就是能在一線城市買套房,她和時越的合約還有幾個月就要到期了,下一個東家是誰,到底要不要轉業(yè),她一點兒頭緒都沒有。
還躺在病床上的霍時要是知道顏棠已經開始考慮找東家,估摸著那腦震蕩是要轉重度了。
霍時在醫(yī)院躺了半個月,其間顏棠只去過三次。最后一次過去,霍時已經能下床鬧著要去辦理出院手續(xù)了。顏棠怕霍時一回公司就要動手處理她,想著能拖一日是一日,死命攔住他,苦口婆心地把他勸回病房。
霍時躺在床上拿著平板處理公務,突然想到什么,問顏棠:“下個月有哪些行程?”
顏棠不敢說“我有哪些行程不都是看你安排”,還沒回答霍時就已經翻出了她的行程表,繼續(xù)說:“把這個站臺活動推了,帶你去國外的電影節(jié)見見世面?!?/p>
顏棠的嘴無意識地張大了,那個電影節(jié)她如果去完全就是走走過場,但現(xiàn)在霍時要帶她過去就完全不一樣了?;魰r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撓撓頭,很迷茫、很苦惱。
顏棠與霍時乘同一個航班降落在了機場,到走紅毯時顏棠才知道霍時不打算出場,而是安排了她和同公司一個最近爆火的當紅小生一起出場。
這是顏棠出道以來獲得鏡頭最多的一次。
頒獎典禮顏棠自然是只能在下面鼓掌祝賀,當她的臉在大屏幕上一閃而過時,她還是有那種出道初期的悸動,一個念頭清晰地涌現(xiàn)出來:她年少時追逐的夢到如今依舊是鮮活的?;蛟S她該跟霍時好好談談,她想繼續(xù)拍戲。
活動結束,顏棠在停車場找了半天才找到自家的車,跳上車才發(fā)現(xiàn),陰影里坐著霍時。剛才的壯志豪情瞬間煙消云散,她磨磨蹭蹭地坐到他旁邊,小聲道:“我沒拿獎?!?/p>
霍時不甚在意,此行不過是帶她來露個臉罷了。
深夜的道路沒什么車輛,一路疾馳而去,顏棠竟然還能在途中睡著?;魰r一直在旁邊“噼里啪啦”地打字,轉頭看見顏棠的頭就要往前撞去,他伸手,一個栗暴敲醒了她。
“別睡了,今天的通稿你打算怎么寫?”
顏棠迷迷糊糊地醒過來,說:“?。客ǜ暹€要我自己寫?”
霍時覺得顏棠蠢得無可救藥,于是放棄了她的意見直接跟公關部溝通。顏棠今天的紅毯裝扮很出彩,必須抓緊機會提高熱度。
霍時低著頭工作,顏棠被強行趕走了瞌睡,正百無聊賴地四處看風景,對面一閃而過一道強光,緊接著車身走起了曲線。霍時死命護住她的場景又涌現(xiàn)上來,驚恐之余顏棠無暇多想,撲過去抱住霍時的頭,緊緊摟著等待著撞擊。
預想之中的車禍并沒有出現(xiàn),雙方司機技術熟練地避開,開窗語言各異地罵了句臟話后又繼續(xù)前行,只有車廂內的顏棠和霍時處在尷尬之中。
兩人像是被燙著一樣迅速分開,霍時不自然地咳了幾聲,說:“坐、坐好,別大驚小怪的。”
“哦,我、我……”顏棠半天沒擠出來一句話,干脆閉著眼往旁邊挪了挪。
五
讓霍時遭遇意外的那部網劇也是多災多難,先是道具組出錯砸了大投資商,后來因為男主出了交通事故,這部劇是徹底地擱淺停拍了,聽說那位導演受了刺激打算出國休養(yǎng)一段時間,霍時竟然還象征性地給了筆“慰問金”。
開年后,霍時又給了顏棠一部戲,是時越的自制劇。時越出品的劇在業(yè)界也是有口碑的,只是產量不多,大部分還落入了顏棠的口袋。顏棠也很有自知之明地不挑女主,常年占據(jù)著女二女三的位置,可這回,她拿到劇本看過之后對女主的角色動心了。
頂層總裁辦公室里,霍時站在落地窗前抽煙,顏棠給自己做了大量的心理建設才敢開口:“霍總,我、我能演女主嗎?”
霍時轉過身,摁滅了手中的煙,手指敲著桌面說:“不演女主你以為我把你叫過來干什么?”
這部劇是為顏棠量身定制的,她如果不自己選女主,霍時也會摁著她的頭讓她演。
“我說過,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把東西遞到你面前,你記得抓著就行了?!?/p>
顏棠覺得,霍時就是那種對她寄予厚望的老師,他指望著她上重點名校結果她勉強上了個大專,這么多年也沒混出什么成績,實在是很對不起他。
顏棠以女主的身份進組后,一些傳言也愈演愈烈,甚至在網上形成了熱烈的議論,說她這個常年在各大劇組客串的小演員,是靠了時越的某座大山才片約不斷的。還說她看起來演技一般般,走后門倒像是個專業(yè)的。
刷完微博,顏棠把手機扔在了桌上,不服氣地跟小何抱怨道:“我演技差嗎?上次那個導演不是夸我了嗎?我哪里來的靠山,有靠山我還混成這樣,那這靠山也太菜了吧?!”
小何不敢吱聲,公司哪個沒在背后說霍總對顏棠青睞有加?他現(xiàn)在要是附和,就是打老板的臉。
等戲期間,顏棠又聽到同組演員小聲的討論,雖知道這是圈里的常態(tài),還是不免心煩氣躁起來,整天都不在狀態(tài)。
天一直在下雪,導演就把需要雪景的大夜戲提前拍了。顏棠捧著保溫杯喝姜茶的時候卻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霍總怎么這個時候過來了?”顏棠看著走到自己身邊的霍時問。
霍時渾身裹著一層寒氣。他今天因大雪封路,在高速公路上被堵了將近一個下午,拍戲的地方又偏遠,他只能步行過來,結果他跟歷劫一樣地到了這里,顏棠還一臉“你為什么要過來”的表情。
他咬著牙說:“我來看看三天兩頭被黑上熱搜的人,要給我一個什么樣的解釋?!?/p>
顏棠沒話說,她支支吾吾地在那兒半天也沒給出個什么解釋,連上場拍戲的時候都還在想這個問題。可等她下了戲,卻發(fā)現(xiàn)躺在椅子上休息的霍時發(fā)燒了。
她和小何費力地把霍時扶到房間,又讓小何再去煮一碗姜茶過來。
房里沒人,顏棠把空調溫度調高了又去脫霍時的外衣,碰到他的肩膀時,她默默注視了他的臉。這么精致的一張臉,曾經也在電視上出現(xiàn)過,那時顏棠考電影學院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把霍時當作偶像。只是等她上了學,霍時卻宣布退居幕后。
“怎么我剛來,你就走了呢?”顏棠一邊不自覺地將手撫上他的臉,一邊喃喃道。
霍時卻在這時候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顏棠的手還沒撤下,他皺著眉問:“你干嗎?”
顏棠燙了手似的縮回來,一時氣氛有些尷尬?;魰r沒有精力去深思,他只想趕快睡一覺,但他還沒忘了來這兒的目的,半睡半醒地囑咐道:“你專心拍戲,其他的事兒我來處理?!?/p>
郁結了一天的氣仿佛消散了,那空調的暖風在全身走了一遍,顏棠覺得,自己可能真的有靠山了。
六
顏棠在窮山溝里拍戲,霍時卻跑去度假山莊談合作了。但奇怪的是,每天晚上他還是會回到劇組住的這家酒店,搞得時越的一眾演職人員很是緊張。小何跟她說起這件事的時候,顏棠覺得這很正常,霍時八成是來盯著她別再出什么幺蛾子的。
但她有心不惹事,麻煩卻自己找上門來。
同組的陳羽寧是另外一家公司的,咖位比顏棠高了幾段,卻屈居女二,那一口氣堵了好久了,加之兩人屬同一類型,之前難免有資源碰撞。
這天在化妝間,顏棠下場戲的妝發(fā)復雜,為趕時間兩個化妝師圍著她轉,陳羽寧那天配到的則是一個化妝助理,手抖多拔了她一根眉毛,她便冷嘲熱諷上了:“這有后臺的和沒后臺的就是不一樣,不但能挑角色,還能挑化妝師。”
在場的都清楚她說的是誰,余光都往一邊瞟。顏棠面不改色地坐在鏡子前,半垂著眼不說話。不能發(fā)火,不能被揪著小辮子,霍時盯著她呢。
陳羽寧卻以為她這軟柿子的模樣很好捏,得寸進尺道:“女主的臉是臉,我們這些角色的就不是了嗎?挑剩下的人往這邊塞,畫出來的妝什么妖魔鬼怪都有,還上什么鏡,拍什么戲。”她這番話得罪了不少人,顏棠邊想著她這可不是為自己出氣,邊打開了卸妝水丟了過去,說:“妝不滿意就卸了,哪兒那么多廢話?!”
那天的戲被延期,陳羽寧最后撲上來時指甲上的裝飾物刮到了顏棠的脖子,明晃晃的一條紅痕?;魰r回來時見到她這副德行,氣笑了:“不知道的以為你拍的是武打戲呢,顏棠你很厲害啊,下回我直接把你丟去練武得了?!?/p>
顏棠眼下乖得一句話都不說,沉默著當認錯。
霍時想怎么處理這件事顏棠不知道,但導演想要息事寧人的心顯而易見,他組織了一場飯局,當天的一干人都被邀請在列。陳羽寧顯然是被教育過了,敬了一圈酒回來到顏棠時,雖滿臉不情愿還是道了歉,顏棠也笑著說那天太沖動,兩人說了一番客氣話,碰了杯。
可是,她要是早知道那杯酒有問題,摁著她的頭她也不會喝下去。
回到房間顏棠就漸漸開始渾身無力,知道這是中了招,她撐著一口氣跑出門躲在樓道里。小何估計早就被支開了,她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霍時身上。
謝天謝地,霍時接了電話。
“什么事兒?”清清冷冷的聲音卻讓顏棠安了心。
“霍時……”她掐著自己的手心才保持住清明,但聲音都是啞的。
霍時立馬明白發(fā)生了什么,沉了聲音道:“待著別亂跑。”
等霍時的時間,顏棠還有精力把陳羽寧的關系網梳理了一遍,想她這個膽到底是誰借給她的。半個小時后霍時風風火火地在樓道里找到顏棠時,她已經跟一攤爛泥沒什么兩樣。顏棠靠在墻上,撐起沉重的眼皮看清來人后,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
七
顏棠醒來已是第二天,霍時就坐在床邊,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生生把她嚇了一跳。
“我錯了……”她討好地說。
霍時皺著眉點著她腦袋訓斥:“入行多久了,這點兒警惕性都沒有。出事兒了就知道找我,你想嚇死誰?顏棠!”
顏棠一直小聲地道歉,聞言抬起頭看著霍時陰沉的臉。她靠近了些,大膽地摸上他的手,她想問一問“你真的被我嚇到了嗎”?
霍時被她冰冷的手摸上卻會錯了意,他掙扎了下,最終不耐煩地抱了抱她,安慰道:“好了,不罵你了,事情過去了,別怕了?!鳖佁氖軐櫲趔@,呆愣地被抱著,她試探性地蹭了蹭他的肩膀,沒被推開。她覺得這一刻真好,雖然遭了回難,但竟然能得到昔日偶像的擁抱,也算是安慰了吧。
后來霍時帶著顏棠和導演、制片吃了頓飯,字里行間都是給他們提醒,顏棠不能碰。更是殺雞儆猴地換掉了陳羽寧,換了個乖巧懂事的女二號。
那天顏棠全程沒說話,被霍時護在羽翼下,高興地多喝了幾杯酒。結果等散了席,霍時又發(fā)火了。
“還敢喝酒,不長記性是不是?”
霍時拎著她,顏棠跟串無骨雞柳似的借著酒勁兒就要往他身上靠,她打著酒嗝說:“不是有你在嗎,你不是給我出氣了嗎?”
霍時嘴硬地不承認,顏棠便開始叫他的名字:“霍時、霍時、霍時……”
“干嗎?”
深夜無人的大街上,霍時一邊半攬著顏棠往停車的地方走,一邊聽她自我反?。骸爱斘依习迥阈量嗔?,我就沒見過哪家公司要老板親自出面收拾爛攤子的,你真好……”
“知道我辛苦就乖一點兒。”
“我哪兒不乖了,你給什么我就接什么,當時好多公司要簽我,我就直奔你來了,我最乖了?!?/p>
霍時微微一愣,他還以為是時越待遇好顏棠才過來的,沒想到時越不是她唯一的選擇。他自嘲地笑了笑,現(xiàn)在看來,時越并不是個好選擇,否則他用心捧了這么多年的人怎么還是十八線呢?
八
這部戲拍完已經是春天,合約差不多要到期了,左等右等也沒等到續(xù)約的通知。顏棠想是不是自己惹的麻煩太多了,公司不要她了。可轉念一想,霍時后來對她不還挺和顏悅色的嗎?她的惶恐在某一天得到了驗證,經紀人拿著合同例行通知般地告訴她,她的合約到期了,公司打算不再續(xù)約。
顏棠愣了會兒神,不死心地問:“為什么?是霍……霍總決定的?”
“那自然是要經過霍總的?!苯浖o人畢竟也帶了她幾年,雖然大部分事都是霍時在著手辦,她最后囑咐道,“霍總說,他建議你去另一家公司,已經打過招呼了,你休息一陣子就可以過去?!?/p>
霍時連見一面的機會都不給她,顏棠渾渾噩噩地回了家,卻坐在沙發(fā)上久久沒動彈。
她還可以拍戲,霍時連后路都給她鋪好了,是比時越更加優(yōu)秀的公司,但她一點兒也不高興。
在家頹廢了半個月,冰箱里都沒余糧了,顏棠直接素面朝天地去附近的超市采購,結果因為太久沒開車,倒車入庫時和另一邊開出來的一輛車發(fā)生了剮蹭。她自認倒霉,從車里摸出一副墨鏡帶上才下了車,結果和從駕駛室出來的霍時打了個照面。
“你看得清人嗎?把墨鏡摘了?!?/p>
“哦?!鳖佁氖肿銦o措地站在那里,摳著車門想找話題。
霍時先開口了:“為什么不去華耀?”
他原以為為顏棠安排好了一切,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道路,結果出差回來就聽說顏棠婉拒了華耀,她到底哪根筋搭錯了?
“我不想去?!鳖佁拇怪^小聲道,像是做錯了事的孩子。
霍時沒聽清,習慣性地兇道:“你說什么?!”
顏棠紅著眼抬起頭,倒豆子般地控訴:“我這么兢兢業(yè)業(yè)的小演員你為什么不續(xù)約,也不給個理由,我就這么差勁兒嗎?”
顏棠很努力,差勁兒的是他?;魰r靠在車前蓋上,頹喪地道:“你就沒發(fā)現(xiàn)嗎,我給你的資源每次都是一手好牌打得稀爛,這錯不在你,在我。我捧不紅你,你沒必要在時越浪費時間,或許換個人能讓你得償所愿?!?/p>
顏棠聽得一臉驚奇,她甚至能想象到自己的劇每一次收視率低時霍時懊惱的樣子。她將往常的細節(jié)回憶了一遍,問他:“我換一個東家,還能遇到像你對我這么用心的人嗎?”霍時看過來,顏棠就這么笑著,繼續(xù)說,“有句話我憋了很久了,霍時,你喜歡我嗎?”
霍時下意識地要否認,被顏棠搶了先,說:“但我喜歡你,從我在銀幕上第一次看見你時就動心了?!?/p>
停車場里有回聲,那句“喜歡你”就在霍時腦中循環(huán)播放,讓他有些茫然,自己不是在勸說顏棠復出工作嗎?
還是顏棠一錘定音,說:“不喜歡就不喜歡吧,你別開除我,我試著追你,行嗎?”
后來顏棠沒有去華耀也沒有回時越,她跑去學了話劇,偶爾在一場戲里演個小配角也很滿足,霍時也不必再煩惱沒把她捧成一線明星。
至于追人這件事,生活細水長流,顏棠志在必得,慢慢來,總會追到的。
九
顏棠沒追過人,但好歹也混過這么多劇組,演過那么多感情戲,自問還是知道些套路的。于是她往時越跑時就總捎帶上一束花,中間夾著噴了香水的卡片?;魰r一開始見到這架勢還會抽搐下眼角,久而久之便也習慣了,縱容著她的行為,甚至不知何時辦公室里還添了一個花瓶。
這日,她照舊利用排演后的休息時間賴在霍時的辦公室。吃飯時間一到,秘書就推門而入,顏棠看著秘書擺放在桌上的菜品,笑了。明明不喜歡她,還這么了解她的口味。
秘書放好東西就出去了,臨出門了還隱約聽見霍時在嫌棄顏棠為什么一定要過來和他吃飯,不由得嘆了口氣。
霍時如果能去茶水間走一趟,就能看到公司上下擠在一堆討論他和顏棠的盛況了。
顏棠是霍時親自點名要簽下的第一個藝人,那時他剛放棄演員的身份接手公司,恰好看到了顏棠的那支廣告,第一眼就覺得這個小姑娘很有靈性,好好培養(yǎng)肯定是個巨星。可這栽培著栽培著,日常通告他要管,顏棠在劇組被欺負了,被黑了他也忍不住要給她出氣。他自己沒發(fā)現(xiàn),明眼人早就看出來了,他待顏棠是與旁人不同的。
吃過飯,霍時又開始看文件,看著看著,他要給顏棠鋪路的毛病又犯了,轉著筆跟顏棠商量:“話劇團的管理層我能走走關系,你要不要和我去吃頓飯……”
“打住。你是施工隊的嗎?那么喜歡給我鋪路?”沒了上下級關系,顏棠說話都大膽了許多,她蹭過去賊兮兮地說,“要不你給我鋪條到你家的路吧,我肯定走得順暢?!?/p>
霍時惱羞成怒,推開了她道:“我在說正事兒。”
“那好,那就說正事兒。”顏棠站直了身子道,“周六我的第一場話劇演出,你得來?!?/p>
“我有……”霍時本想拒絕,在看到顏棠鼓著的腮幫子、睜圓的眼珠子時,又說,“知道了,我會去的?!?/p>
那是她到話劇團后參演的第一部劇,戲份不重,全場下來就十幾句臺詞,霍時卻從頭看到了尾。他第一次看到站在舞臺上的顏棠,眼里滿是自信,光彩奪目,他這才意識到,當初的放手是對的。
謝幕的時候,等人群差不多散盡,霍時才捧著花走到站在最邊上的顏棠面前,彎著眼說:“恭喜,演得很好。”
顏棠接過花,這是一束跟她今天送過去給他的一樣的白色滿天星,她就著彎腰的姿勢,在霍時耳邊輕語:“你沒有什么其他想說的嗎?”
霍時直直地看進她的眼底,那里有不加掩飾的期待。
他猝不及防就是一句情話,他說:“有,我想吻你?!?/p>
顏棠一時愣愣地沒反應過來,隨后驚呼一聲,猛地貼上他的唇。
舞臺并不高,霍時就這樣把她抱下來,她纏著他的腰不放,也不管現(xiàn)場有多少人。
“霍時,我現(xiàn)在能去你家了嗎?”顏棠摟著他的脖子欣喜地問。
“隨時都可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