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陜西作家賈平凹對秦嶺具有十分豐厚的情感,在其長篇小說《山本》中,作者飽含著對秦嶺的熱愛而“為故鄉(xiāng)做志”。作品中包含著秦嶺人的共同歷史記憶、對秦嶺自然的崇敬稱頌、對秦嶺事物的神秘化敘事,這都從另一方面都表現(xiàn)著他對故土的熱愛和眷戀。
關鍵詞:賈平凹;《山本》;秦嶺;故鄉(xiāng);記憶
2018年,賈平凹新作《山本》問世,這“山本”就是秦嶺,是作為山的依托和根本,對于這部作品,這座山對于賈平凹又會有怎樣的影響?他會如何書寫山的故事?如何體現(xiàn)出這“山”之“本”呢?
一、賈平凹與秦嶺
《山本》開篇,賈平凹寫道:“一條龍脈,橫亙在那里,提攜了黃河長江,統(tǒng)領著北方南方。這就是秦嶺,中國最偉大的山。山本的故事,正是我的一本秦嶺之志。”[1]
對于秦嶺,賈平凹一直有為秦嶺做志的想法,他給這本書的原定名就是《秦嶺》,后更為《秦嶺志》,最后才確定以《山本》為名。他說“我就是秦嶺里的人,生在那里,長在那里……話說,生在哪兒,就決定了你。所以,我的模樣便這樣,我的脾性便這樣,今生也必然要寫《山本》這樣的書了。”做一本“秦嶺志”,對賈平凹來說甚至是一段時間里的愿望,經(jīng)過多年積淀他也最終完成了《山本》的書寫。
賈平凹的作品是飽含著對秦嶺的熱愛的,他始終寫關于秦嶺的人和事,寫成了“鄉(xiāng)土小說”的一座豐碑,但他依舊執(zhí)著地書寫這這座山的歷史,它見證了太多的風雨變幻、世事變遷。他用一個個鮮明的人物、一樁樁山野的事件將一腔熱淚獻給他飽含深情的土地。
二、《山本》中的秦嶺
加斯東·巴什拉在《空間的詩學》中曾提出“驚嘆的最佳標志就是夸大”[2]?!渡奖尽匪枋龅氖澜缰校氐孛耧L強悍但人心淳樸,在這政府管轄的“邊地”就孕育出了一批批豪杰。逛山、刀客、土匪、各式武裝部隊在這里云集,鬧鬧穰穰、刀兵相見也就成了常態(tài)。就像冥冥注定一般,山本的命運遭遇波折,依山而生的人們也譜寫著足以使地動山搖的生命之歌,但是當一切歸于平靜,物是人非,屹立不倒的只有本源——山。因此,秦嶺的故事就具備了以下三個特點,即民間故事記憶性、自然性、神秘性。
(一)秦嶺故事是民間的記憶
一個譜系中的人們都有相似的歷史和記憶,《山本》的創(chuàng)作很好地抓住了“民間記憶”這一特質。民間記憶不是獨屬于個人的,它是能夠在某種狀況下引起共鳴的,因此民間記憶作為小說文本的審美形態(tài),就擁有了社會的、時代的、民間的、集體的意識[3]。
《空間的詩學》中提道:“箱子里有難以忘懷的事物……過去,現(xiàn)在和將來在那里凝聚。因此,箱子是遠古時期的記憶?!薄跋渥印弊鳛橐粋€概念的存在是可以被引申的,那么作為賈平凹精神根基的秦嶺便是如此,秦嶺與賈平凹之間難以忘懷的記憶成為了他寫作的基礎和靈感,甚至記憶中對于過去的想象、對于未來的猜測也都在這一寫作的情境下相交融,形成了屬于作者的獨特的文學構件,這些構件在一定時空中“完全融化了,并在心中重新分布”,因而就在歷史和社會的交融中,在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的彌合中形成了五十萬字的長篇小說《山本》。
作品所描述的是1920-1930年間發(fā)生的故事,故事的地點在渦鎮(zhèn)。此時,國家危亡、內憂外患,正在發(fā)生巨大變革。鄉(xiāng)土社會被迫卷入大動蕩的環(huán)境,秩序中斷,倫常崩壞,就是“亂世”沖擊、摧毀了“安穩(wěn)”難以預料的變化讓整個渦鎮(zhèn)措手不及,這就形成了悲壯、苦難的歷史和痛苦、辛酸的記憶。由此,混亂和秩序之間形成了敘事的二元對立[4]。
小說中,城隍廟、地藏菩薩廟、鐘樓……這些在現(xiàn)代社會已經(jīng)失去其原本用途的場所在小說成為情節(jié)推進的重要地點。傳統(tǒng)的習俗、傳統(tǒng)的工作、傳統(tǒng)的生活方式都在本書中一一呈現(xiàn),這是屬于一個民族的雖不古老但已成為過去的記憶。面對日新月異的今天,當我們閱讀這樣的內容時文字所能喚起的是已經(jīng)被掩埋到內心深處的情感,這種屬于每個秦嶺人、每個中國人的民間記憶就此展開。盡管記憶因人而異,但這些共同的情感記憶屬于秦嶺的每個人,因為每個家族的軌跡就這樣被深深烙印在這片土地上。
但是山本之所以不會倒、秦嶺人之所以不會倒是因為作為生命他們有屬于自己的面對苦難的態(tài)度。因而作品中的麻縣長、陳先生、寬展師傅、陸菊人幾個人物的存在也就具備了另一層面上的民間記憶的特質,他們雖然不在明處像井宗秀那樣領導渦鎮(zhèn),但是在精神上、情感上已經(jīng)成為了這一地的領袖,足以帶領更多人們走出生活的困境。麻縣長對這片土地深厚的熱愛,陳先生、寬展師傅對人們從身體和精神上的治愈,陸菊人的智慧、善良、包容都象征著某種秦嶺的精神和秦嶺的力量。
(二)秦嶺故事是自然的延伸
人事社會屬于自然,自然有枯榮,那么人事就會有衰敗,自然能夠“春風吹又生”,人的族群也就能夠綿延不息、世世相傳。在經(jīng)歷了戰(zhàn)火紛飛后,整個渦鎮(zhèn)成為了一片廢墟,就連渦鎮(zhèn)的“神”,那個叫井宗秀的梟雄都死得不明不白。但是渦鎮(zhèn)絕不會因此消失,渦鎮(zhèn)的希望不會因此熄滅。盡管戰(zhàn)爭慘烈,但是剩?;钕聛砹?、麻縣長所做的兩本書——《秦嶺志草木部》《秦嶺志禽獸部》也幸免于難,這就是未來的希望。其實剩剩和這兩本書在某種程度上講也是一種隱喻,剩剩的腳是跛的,他的殘疾便說明了動亂后的渦鎮(zhèn)終究無法完全恢復原來的樣子。麻縣長的兩本書在一定意義上講也是“秦嶺志”的另一個方面,其中的“殊方異物”、花鳥禽獸都是對秦嶺歷史的另一角度的描繪。他窮其一生書寫的兩本書雖然經(jīng)歷了戰(zhàn)火的紛飛,卻依舊在硝煙中所留存,人們對秦嶺的書寫也許會在某個時間暫停,但是秦嶺的根脈永遠不會斷絕,秦嶺的生命也永遠在延續(xù)。
除此之外,作者自身的書寫也表現(xiàn)出極強的“自然”特色。鴟鵂、白蠟蟲、朱鹮、綬帶鳥、酒紅朱雀、紅腳隼、金雕、羚牛、毛拉蟲、蚰蜒、鷮雉、大鯢、野驢、鐵蛋鳥等特有的物種構成了秦嶺獨有的自然風貌,蒸面、涼粉、小米醪糟、褲帶面、坨坨饃、糊湯面、暖鍋、糊塌餅,瓦罐、棒槌、木橛、袼褙、碾盤、土炕、辣子罐等[5]屬于陜南鄉(xiāng)村的特色物件更是一種自然天成、不事雕琢的生活風貌。
《山本》中的自然,既是自然萬物的千姿百態(tài),還是人與自然的和諧相處,更是百姓生活的自然純樸。因為貼近自然,所以更加熱愛和敬畏自然,作者在書寫時也就在不經(jīng)意間流露著自然之情。
(三)秦嶺故事有神奇的色彩
《山本》中,“歷史”與“虛構”相互糾纏,既彼此成全又相互消解、掩蓋。
虛構使得其中出現(xiàn)了不符合現(xiàn)實生活的內容。陸菊人養(yǎng)的貓通靈性,可以判斷和預測很多事情的發(fā)展變化,大皂角樹能“靈驗”,掉落的皂角對路過的人冥冥之中就是一種安排,被掛上人皮鼓和最終被燒毀的命運也成為了一種暗示。而這種暗示是不合常理的、不合規(guī)的,因此帶有了神秘的“命運”的色彩。
賈平凹的創(chuàng)作具有“神秘敘事”[6]的淵源,除神秘的命運注定的“物”以外,作為《山本》中主要人物的井宗秀其塑造也是有空虛、錯位的[7]特點的。他家境平平、資質平平,本來只是個畫師的學徒,卻僅僅因為父親被葬在陸菊人的三分胭脂地上而改變了命運。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農村青年,卻能在家里闖蕩出一番大事業(yè),成為渦鎮(zhèn)的“神”、鄉(xiāng)鎮(zhèn)的霸王。這種人生的反轉是令人驚異的,足以成為“讖緯敘事”。
另外,安仁堂的陳先生、地藏菩薩廟的寬展師傅,兩人是小說中精神領導性的人物,對于渦鎮(zhèn)和時代的變化最清楚的便是這兩個人,但他們一失明、一聾啞,即便看透了萬事萬物卻也終究存在限制。這兩個人的存在有些奇幻,他們具有大多數(shù)百姓所不具備的能力,他們是道德和精神上的庇佑者。但是因為身體的缺陷,即便他們能洞察世事變化,但也始終無法像健全人那樣完成許多事情。這兩位智者的存在其實也帶有神秘的色彩,他們暗示著某種精神和智慧,但終究是不完整、有缺憾的,可是即便如此,在經(jīng)歷了風浪的洗禮之后他們依然能夠頑強地生存下來,這就代表著一種精神和傳承,雖然這個時代里它在夾縫中生存,但是總有機會能夠在未來發(fā)揚光大。
三、賈平凹的秦嶺情懷
長期以來賈平凹一直有為故鄉(xiāng)做志的想法,這個想法最終在《山本》中得以實現(xiàn),對于秦嶺,這座作者從小賴以依托的雄山,其中的故事?lián)渌访噪x,但是可以確認的是,它就像一條脊梁、一條血脈,貫穿著、支撐著秦地一方。也正因宏大,秦嶺足夠承載所有的“大恩仇”“大精神”,也塑造了作者“大歷史”“大情懷”的書寫。巴什拉說:“如果我們在記憶中保留了幻想,如果我們超越了對準確回憶的收集,那么消失在時間里的家宅就會從陰影中一點一點地走出來”在賈平凹創(chuàng)作的過程中,他不斷回憶著自己的生活和經(jīng)歷,再與現(xiàn)實相結合,打造出一個相對客觀的秦嶺世界。也許作者現(xiàn)在的生活距當初的社會狀況太遠,但是在長期潛移默化的影響下,秦嶺的一切已經(jīng)逐漸融入了作者的血液之中,這樣就能夠尋找那些接近消失的記憶從而超越記憶,最終形成這一部《山本》。
賈平凹是屬于秦嶺的,他對秦嶺的深厚感情通過文字流露,最終匯成了一部《山本》。不論是其中包含的秦嶺人的共同歷史記憶,還是書寫對秦嶺自然的崇敬稱頌,亦或是其中的神秘敘事都表現(xiàn)著他對故土的熱愛,對秦嶺的深情厚誼。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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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加斯東·巴什拉著.空間的詩學[M].張逸婧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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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劉安琪.“秦嶺志”如何成為“山本”——論《山本》的方志書寫[J].理論界,2019,2:87-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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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陳思和.試論賈平凹《山本》的民間性、傳統(tǒng)性和現(xiàn)代性[J].小說評論,2018,4:72-88.